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這快大過年的，老成就真是品嘗到了愁滋味，坐在港口邊，一口小酒一口小酒的嘬著。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今年東江清倉大掃貨，可以預見，能讓人狠發一筆，可也因為今年發的貨太多了，往回運的船艙位都不夠了，頭幾天還沒註意這些，倆人還滿東江咣當，看看有啥東西便宜，商量著帶回京師，結果第四天，從東江特有的小報上看到兩夥外地商人居然因為船艙位打起來了，這倆人才慌了神，跑港口一問，位置已經排出去十多天了。

更悲催的是，為什麽倒黴的總是他，這昨天，排了好幾天隊伍，最後一個位置讓許老鄉給排上了，這時候也講不得什麽兄弟情了，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倆人喝了頓散夥酒，這老成是強撐著一副笑臉說著好話讓他先走了，結果今個，還沒有位置，明個也沒有，在港位牌子上，最近的艙位也得十多天了。

可距離出境東江十五天期限，也就剩下今個一天了，老成不知道期限到期之後還是怎麽個情況，可對這年頭當兵的多麽野蠻殘忍他是知道個一清二楚，實在迫不得已，只能把貨扔到東江，自己回去了。

不過這樣一來，最後一筆本錢也這在這兒了，就真的只能把鋪子關張，回山西老家種田去了。

酒入愁腸愁更愁，又是一壺東江特產的玉米燒酒入肚，喝的胃裏跟燒起火來那樣，迷迷糊糊的，抓起酒瓶子，他是狠狠地甩到了大海裏。

“他姥姥的!”

醉醺醺，搖搖晃晃的跟個二流子似得，幾個小娘們看著他這個鳥樣在街上晃悠，是趕緊躲開，還不屑的罵了句流氓，聽的這貨反倒是高興起來那樣，在後頭哏個脖子就嚷嚷著。

“流氓，老子流氓怎麽了，老子就是流氓，我還就流氓你了，哈哈!”

隨著張揚的叫嚷聲，是身邊人躲的更遠了，幾個小娘們更是逃命那樣小步溜溜跑了個沒影，看的老成是哈哈大笑。

住的客棧就離這兒也不遠了，七分醉意被硬是發到了十二分，拎著個空瓶子晃晃悠悠的進了去，可旋即，老成是來了個秒慫。

六個穿著黑袍，戴著黑烏沙長帽，一看就是朝廷鷹犬的壯漢挎著刀，排排坐在那兒呢。

小市民那種欺軟怕硬性格是顯露無疑，七分醉意一下子又變成了兩分，空酒瓶子往身後一藏，趕緊正了正衣領子，一本正經若無其事，老成悶頭就向裏頭走著。

可還真是怕啥來啥，剛走到樓梯口，眼前一黑，下意識想回頭，身後又是一黑，眼看著四個大漢把自己夾在中間，老成差點沒哭出來，悲催的彎腰抱拳做了個羅圈揖。

“諸位官爺，十五天期限，不是明天才到嗎？”

“你走運了，俺們將爺要見你，跟俺們走一趟吧！”

一瞬間，臉白的跟紙那樣，老成腿兒都軟了，不過東江效率提現無疑，倆人把他胳膊一挎，拖著就往外走去。

…………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憂愁，大人物也有大人物的難處，如今毛玨就是坐在辦工桌子前眉頭緊鎖著。

兩份報告擺放在他面前，兩份都算是好消息，也都算是壞消息。

首先是倭國，事實證明，沒有毛玨，這群矬子是真不行，六月份發起了德川討伐戰，西國三十多個大名一路高歌猛進，一口氣直接打到了江戶城下，雖然也沒多遠，可也算是輝煌了。

可接下來，這幫家夥開始勾心鬥角起來，都想要德川家光的人頭，可又都不願意讓自己消耗兵力，誰都不出動攻城，就這麽圍著江戶。

可江戶城是什麽地方，這地兒和大阪極其相識，靠著海邊，還有山河為固，後方可以源源不斷補給糧餉，圍城是打不垮江戶的，當初織田信長攻占石山本願寺，也是先靠鐵甲艦擊敗了毛利家支援的水軍，這才給奪下的。

袁崇煥不算名將，他擅長的是鼓舞調度，可大名都出工不出力，這兒和在遼東時候又不一樣，他也不能率領豐臣家武士身先士卒，勸告各路大名退兵，這些滑頭還不退，只能在在這兒僵持著。

結果好，冬天第一場大雪下了三天，陸路補給斷了，那些缺乏禦寒物資的家夥也凍個夠嗆，趁機德川家發起反攻，十六萬人直接被擊潰，還好死的不多，比關原大戰時候還少，也就陣亡了一千五六。

不過德川家也不敢追，今年這一戰，算是不了了之了。

這場仗，毛玨一直積累在德川家心頭，西國不可戰勝的軍威是被打破了，一波滅亡德川家的氣勢沒了，再打，這些德川武士士氣韌性將得到幾何般的增長，不好打了!

不過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的，這場仗袁崇煥算是學到點東西，把本部放在最後，德川武士一反擊，他第一個跑路，果然這幫大名靠不住，前頭的島津家，毛利家也是直接後撤，還想躲避到豐臣家軍陣後頭，讓豐臣家頂缸，這下好，自食苦果，要是他們就地結陣抵抗，還死不了那麽多人，這一波，兩家顏面掃地。

大名遭到削弱，豐臣家的地位就愈發的鞏固起來，而且更在這些西國家臣心頭烙印下了個陰影，豐臣家，離了他毛玨不行。

這是倭國的事兒，第二件則是苦葉島。

對待苦葉島土著，毛玨的政策類似於後世印第安人，他們不是奴隸制嗎？毛玨也不去破壞，單獨劃分個社區給他們，除了參加東江軍隊的，有奴隸身份的，東江一律為他們贖身，剩餘的依舊承認他們舊部落人身依附關系。

不過就像後世印第安保留地一樣，米國政府薄款就那麽多，為了多拿撥款，印第安酋長甚至主動不把自己族人落在戶籍上，排擠他們加入美國國籍，印第安人越來越少，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另一方面，看著自己身邊人自由自在賺取銀子，自己養活自己，他們卻需要給酋長貴族上貢，庫頁島的土著也不是傻子，長此以往，他們也是內心不滿，酋長的威嚴愈發的消弭，舊制度自然就瓦解了。

只不過現在尚且沒有瓦解前，這些土著族人在東江治理下過的太好了點，酋長每個月能拿到不少銀子，底下的部民也是吃得飽穿的暖，不用擔心冬天凍死餓死，甚至東江的醫療水平也比舊部族強多了，這消息傳了出去後，尚且在黑龍江，後金治下的女真人真是如同飛蛾撲火那樣，爭先恐後的向苦葉鎮靠攏。

這個月，洛止戈又是給自己寫來了公文，又是幾個黑龍江部族要過來，只不過這次卻不是小打小鬧，都是大族，加一塊人口甚至快到一萬五六了。

苦葉鎮五個團，已經是證明了這些白山黑水間的游獵民族真是天生戰士，更多部族加入，毛玨的力量將大大增加，可弊端也是明顯的。

唐中安史之亂，一方面的確是唐玄宗怠政，給地方藩鎮以坐大的機會，可另一個原因，河北胡化也不無聯系，隨著大唐的征服腳步，大量東北少數民族以及草原部族被遷徙到河北，極大沖淡了漢人數量。

苦葉島只有七萬多漢民，女真人快到四萬了，毛玨不能不擔心，是否會被反客為主。

而且，大量控制下的部族人口逃亡到自己境內，皇太極肯定是會不高興，後金如何反應，毛玨心裏同樣擔憂著。

只不過就算再多弊端，也不能耽擱東江自強的步伐，捏著下巴足足皺了十幾分鐘眉頭，毛玨還是在洛止戈的公文上批閱下四個字，一律接收!然後在袁崇煥的公函上寫下追究呵斥。

兩份公文被扔到眼前，腦袋枕著胳膊，抱著頭靠在椅子背上，毛玨剛打算輕松一下，他的門卻又被敲響，隨著鈴鐺搖動，毛槊進來鞠了個躬。

“將爺!宋先生要的人帶到了!”

“帶上來吧！”

揉了揉太陽***玨疲憊的點點頭。

接著，老成就被兩個將爺府親衛抓著胳膊拎了上來。

撲騰一聲，老成直接跪在了地上，接著腦袋也是匍匐在了地上，倒不是他多知道禮節，而是實在腿軟的不行，習慣了別人站在自己桌子前，這就看到個撅起的屁股，毛玨還得自己站起來。

“起來吧！咱東江沒那麽多禮節。”

“回，回將軍爺爺，小人，小人腿軟，實，實，實在是站不起來!”

得嘞，這位是爺，自己還得陪他站著，從書桌上抽出一個畫卷扔下去，毛玨是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道。

“這藍布坊可是你家產業，可有個溫管家總是到你鋪子裏采買。”

一幅畫畫的跟清明上河圖似得，京師一條街都畫了出來，自己的鋪子赫然在其中，楞了下神，老成又是悲催的直點頭。

“回將軍爺爺，是，是小的家買賣，也的確有個溫管家，常來小的鋪子采買!”

還真趕巧了!

露出了個笑容，毛玨沒再多說什麽，對著毛槊直接揮了揮手背，緊接著，兩個親衛架著老成的胳膊，又是出了門。

換了間辦公室，老成還是撲騰一下跪在了地上，只不過這一次，辦公桌的人沒有站起來，一個悶悶的聲音在桌子後頭響了起來。

“成掌櫃，聽說最近港口很困難，您在咱們東江采買了布匹九百，卻實在沒艙位運了，可有此事？”

“回回大人，確實有這事兒，不過小的一定會抓緊把東西運出去，絕對，絕對不會壞了東江的規矩!”

“規矩？哦，你說那十五天，超了也沒什麽，那只不過是將爺不想讓名義上經商，實際上是在東江謀生乞討，又不肯知道知道東江規矩的痞子流民設立的，像你這種老實經商的，就算留在東江開鋪子，將爺也是歡迎的，這不，知道了你得難處，將爺特意從咱們東江艦隊裏撥出一條帆船來，幫你運貨!”

真的假的啊？

老成不可置信的擡起頭來，旋即他的老臉卻是禁不住抽搐了下，原來這人不是沒站起來，而是太矮了，站在桌子前，就能看到個大腦袋。

“小的，小的……”

天上掉餡餅了？看著那大腦袋，老成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好，也覺著這麽站著太別扭，宋大頭是幹脆從桌子後面走了出來，笑瞇瞇的站在了老成身前。

“不過，本官有個事兒想要求成掌櫃，本官這有個不成器的侄子，那叫個文不成武不就，成天好吃懶做，這讓本官在將爺面前都顏面掃地了，本官想讓他和成掌櫃到京師歷練下，就當個活計，您看如何？”

再一次目瞪口呆，這先見了東江將爺，再見了東江某個大官，就為了給自己一個家人在他手底下找個學徒的活計？

只不過看著宋獻策那精光四射的眼睛，哪兒敢說個不字，老成是忙不疊的把腦袋點成了簸箕。

“這位爺爺，您說了算!您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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