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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你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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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團火光搖曳在茂密的樹林子中,幸虧袁崇煥下午挖土豆時候順手踹了兩個,從滾燙的火中用樹枝勾出來,沒等涼下去,已經被千代姬飛快的搶在手裏,小手左顛倒右,右顛左,旋即又是急不可耐的撕開土豆皮,狼吞虎咽的吞吃起來。

看她這模樣,不知道餓了多久!

掩著火苗,警惕的向外看著,冷不丁一回頭,這妞還吃噎到了,拍著顫巍巍的小胸脯直翻白眼,弄得老袁沒辦法,趕緊又是把他挖地帶著的竹筒摘下來,遞給她,猛地一口沖下,千代姬終於是舒服的揉了揉胸口。

“到底怎麽回事?”

眉頭緊縮到了極點,老袁是無比頭疼的問著。

接著啃著烤土豆,小嘴裏含糊不清,千代姬氣呼呼的嘟囔起來。

“我就說那個臭強盜沒安好心!把我們接進城裏,居然是要拿我聯姻!還是嫁給黑田家一個老頭子!那老頭子都六十多歲了!”

“還好國松丸有點良心,以田獵的名義帶我出來,他裝作摔了腳,趁亂我可算是逃出來了!”

“先生,您是大儒,見多識廣,你帶我逃出東江,逃去遼東,去中原,好不好?我,我不想隨便嫁人!”

眼睛亮晶晶的,土豆都放了下,千代姬無比可憐的看著他。

最難消受美人恩!她眼中的情意的老袁如何看不出來,可他旋即就撇開了千代姬的眼神。

毛玨的計劃,他是不知道,兩個人身份上有著巨大的鴻溝,怎麽看都不像是有再一起的可能。

而且就算毛玨真正的聯姻計劃他知道了,他也不會同意的,他袁崇煥誰人?前遼東督師是也!曾經獲得了皇帝的全部信任,整個大明朝都在支持的人,這不僅僅是巨大的光環,也是巨大的責任!

剛開始被發配到東江時候,袁崇煥還滿腹的怨恨,不甘,滿是憤世嫉俗,他還能做出滿地打煙草的不平之事,可是時間一長,靜謐的生活中漸漸的,他心胸中的怨氣又平靜了下來。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看著東江毛玨的所作所為,袁崇煥也開始反思自己的五年平遼東計劃,對比自己究竟敗在了哪裏?可越是思考,越是一股子恐懼開始在他心頭升起。

看似完美無缺的計劃,真的能實行嗎?天災人禍,朋黨縱橫的大明,能支撐他遼師那龐大的花銷嗎?五年平遼其實他自己都知道是個巨大的牛皮,倒是遼事猶如一個巨大的無底洞,無窮無盡的吸納著大明帝國的養分,上首村這幾年搬進來了六戶流民,有三戶就是因為遼餉銀而破產的。

不甘逐漸被自責所替代,如果他的計劃一直持續下去,也許先被拖垮的,就是大明朝了。

這種情況下,他袁崇煥可能為了功名富貴去娶豐臣家的公主,來滿足他自己的功名利祿嗎?

然而,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一起生活了三年了,甚至是看著千代姬由一個小姑娘長成了大姑娘,兩人的感情不僅是千代姬那朦朧暧昧的感覺,更有袁崇煥看她,更像是有點父親看女兒那樣的感情,雖然不敢看她的眼睛,可又實在不想面對她失落的眼神,足足遲疑了一兩分鐘,袁崇煥終於是艱難的擡起頭。

“這麽樣吧!我去找毛玨談,我的話他應該還能聽進去,我,讓他不要把你嫁到什麽黑田家。”

明顯露出了失望,嘴唇死死的咬在嘴裏,足足呆呆的望著他了幾秒,千代姬這才終於點了點頭。

“聽先生的!”

雖然結局不是兩個人想要的,解決了事情,兩個人卻都是松了口氣那樣,只不過火堆裏的土豆依舊噴香,千代姬卻是沒了再吃下去的心情。

火苗搖搖晃晃的,時間似乎變得矛盾起來,短暫偏偏又漫長的很,誰都沒說話,對著火堆呆呆的坐著,也不知道,看著夜色愈發的暗下來,老袁終於是艱難的開了口。

“不早了,別在山裏過夜,下山吧!”

“走吧。”

灰土覆蓋在火堆上,黑暗湮滅了紅彤彤的臉,今天都是疲憊了一整天,兩個人相互攙扶著站起身,鋪打了下身上的灰燼,疲憊的向外走去,然而剛走下山崗,兩人又是情不自禁的呆了呆,山崗下,一排火把將底下那道山溝都照的亮如白晝,火把下,洛止戈那張臉板的猶如鐵板魷魚一般,惱火的看著露出頭的兩人。

“袁先生,豐臣小姐,您們藏夠了嗎?可以跟洛某回去了嗎?”

“抱歉,洛大人,袁某願意和您回去,請帶著袁某去拜見毛將軍,袁某有事要諫。”

“哼,你當我家將爺是想見就見的嗎?叫你一聲袁先生是擡舉你,別忘了你的身份,罪囚一個!來人,帶走!”

毛玨親自來請,鬧個一肚子火氣而歸,洛止戈作為地方主管,他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被將爺記恨呢!還帶袁崇煥去見毛玨?找刺激啊!滿肚子怒火,洛止戈揮手就要令人把袁崇煥拿下,押回去。

誰知道這時候,千代姬卻又是猛地擋在了老袁面前。

“要見那臭強盜,就得我和袁先生一塊去!”

“豐臣小姑娘,不要鬧了,鐵山那面將爺已經火冒三丈了……”

“要麽你就擡著一具屍體回去,看他姓毛的怎麽聯姻!”

真沒想到這小丫頭居然烈到了這種程度,一支發簪直接比到了脖子,尖頭甚至都紮進了點,連袁崇煥都是嚇了一跳,想伸手去阻擋,卻被千代姬給躲了開。

洛止戈也是差不點沒被噎死,腦門上青筋直跳,手指頭哆嗦著指著她,半天都沒憋出一句話來,足足憋了幾秒鐘,他是猛地甩開衣袖,悲催的鉆到了隊伍裏,跟著隊伍後頭幾個黑衣騎士急促的商量了許久,他這才無奈的走了回來。

“來人,牽兩匹馬來!”

聽著洛止戈終於妥協,兩個人再一次松了口氣,不過這次洛止戈可再沒客氣,四個親兵架著他倆下了山坡,塞麻袋那樣塞到了馬身上,一群騎兵把他們夾著,連夜向鐵山奔了去。

…………

借著東江大道的便利,天亮之前,騎隊就抵達了鐵山,此時剛剛淩晨,鐵山城外卻已經是一片繁忙了,喊著號子,大隊的兵馬抱著幾斤重的火器,背著二十多斤行禮,全副武裝喊著號子大步流星跑著早操,四人一列的隊伍拉出去幾裏長。

平時商人占據的大道如今也完全歸屬於軍團,才從加勞山火炮工坊拉出來的艦船新炮排成排向著城內運送著,前面看不到頭,後面居然也看不到尾巴,還有旁邊的備兵營,才從營屯衛所匯聚來的後備兵一個接著一個的授槍,寒光閃閃的刺刀也是匯聚成了樹林那般。

如此大規模的調兵,舊炮更換成新炮,軍備更新換代,再有一個月左右,就要進入整個明末歷史上最關鍵的勝負手一年,崇禎七年!毛玨這也是全力以赴了,把寶全都壓在了這場戰爭上。

還是黑衣騎士拿出東江本部特批的通行證,騎隊這才插隊進了城,此時城內也盡是盔甲軍裝,大批大批的傳令兵蜜蜂那樣從一個地方進進出出,繁忙如此。

別說,從被押解到鐵山,三年了,袁崇煥這還是第二次再來這裏,好真叫一朝天子一朝臣,城墻都重修了,本來城裏頭低矮破舊的木頭建築物也幾乎拆光了,被一座座一二層磚瓦水泥房所取代,而靠著城東,一座很有倭人天守閣味道,卻是小了點,完全由磚石水泥構建,足足有五層的堡壘狀建築赫然映入他眼簾。

忙碌而精神的大軍,就算袁崇煥主持遼東時候,也不多見,經常欠餉,穿著破舊裝備盔甲,每天無精打采幾乎成了明軍一個常態,剛到那個巨大的五層建築鐵山都督府門口時候,剛巧又是急促而密集的腳步聲猛地傳來,見過一兩次的鐵山大將文孟須發皆張,猛張飛那樣在前邊邊跑邊大聲吼叫著。

“將爺有令,讓那幫兔崽子見識下!全力以赴,跑步前進!”

“喝!”

差不多四個哨的兵隊猛然大喝,跑步前進,令袁崇煥驚嘆的是,如此多人,腳步竟然都是一致的,奔跑中隊形連一絲混亂都沒有,連他都是忍不住拉著馬韁繩緩了下來,偏過腦袋側目觀望著。

巧的是,洛止戈也是偏過腦袋,滿是羨慕的跟著張望著,直到文孟部隊已經跑沒影了,他這才一個恍惚醒過神來,有些惱羞的在前面叫嚷著。

“將爺見不見你還不一定呢!磨蹭什麽!快點!”

也正好府門口隨著這批部隊的離去讓出個空蕩,一行人是趕忙鉆進了這忙的猶如蜂巢那樣的都督府。

“千代姐,你回來了?”

剛沒走多久,把頭發盤在頭上,穿著元服的國松丸忽然從邊上的花園冒了出來,緊接著,走廊裏就是十幾個和服打扮的侍女沖出,把千代姬給硬拖下馬來,拉著她和國松丸向府右側的別院急促走去,慌忙叫喊幾聲,一邊被拽著,一邊千代姬卻是回過頭,死死的看著袁崇煥,直到被拽過拐角,徹底不見了蹤影。

心頭更加沈甸甸了幾分,也是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見,袁崇煥這才重新回過身,目光沈重的端詳著眼前的巨大磚樓。

到了二層院子,洛止戈也不夠格接著走了,他和白馬衛所的騎士只能無奈的在這兒調頭,返回駐地,而一直隱在隊伍末尾的六個精甲黑衣騎士則是推搡著袁崇煥下馬,進了這更像蜂巢的巨大建築。

鐵山都督府裏頭也是一片忙碌之像,肥嘟嘟的蘇長梅就跟蜂後似得,拿著一個賬本挨個辦公室跑,隱約還能聽到他叫嚷兵糧多少石,罐頭多少箱子馬上從某倉調運出來,從這些繁忙的後勤人員身邊錯開,又繞過了二樓參謀部那些才從東江學府出來,對著地圖亂吼的新生們,到了三層以上,才可算安靜了點。

可沿著樓梯到了五層,老袁的眼睛有一次有點挪不開了。

雖然玻璃是東江特產之一,可到現在,也算是奢侈品,一個家庭要是有一屋子用小塊玻璃嵌到木框上那種馬賽克玻璃,都是一種很值得炫耀的事兒,可這第五層最小的一層可好,全部都是整塊略帶淡紅色的大玻璃,從這兒,鐵山方圓幾裏完全映入了眼簾。

從這兒向下眺望,七十多米,巨獸那樣的鐵義大帆船塞滿了寬敞的港口,這戰爭巨獸,來了鐵義如此之久,袁崇煥也是前所未見,情不自禁,他就趴在了窗邊,向下端詳了起來,五層樓十多米的高度,下面人都小的像螞蟻那樣,這巨艦似乎又化身成了蟻窩,那些剛剛看起來巨大的艦炮此時渺小的猶如火柴棍那樣,被搬上搬下,難怪自古以來權勢者無不是願意住在高處,這兒低頭俯視,的確是有著一股子一覽眾山小的高大感覺。

一切對於哪怕袁崇煥這個遼東督師來說,都是感覺太新鮮了。

就在他看的出神時候,一陣清脆的腳步聲忽然從後面傳來,打斷了他的沈思,回過頭去,見過幾次的阿德蕾娜一股子職業秘書風,穿著高跟鞋踢踏踢踏的自那件大房間走出,懷抱著一摞厚厚的文件,很是高冷的張望了袁崇煥一眼。

“袁先生,將爺現在很忙,只給你三分鐘時間!”

三分鐘多長,袁崇煥是沒什麽概念,這年頭大明計時還是幾刻幾刻的,不過毛玨答應見他,這還是聽的明白的,這時候也沒了督師隱士的派頭,趕忙點點頭,跟在阿德蕾娜身後,他是跟著急促的走進了那個大房間。

這兒比外面還要壯觀,很難想象,這個時代落後的工藝,毛玨是怎麽弄出了整整一面巨大的玻璃墻,從這兒張望,大半個鐵山連帶對面的皮島都能隱約映入眼簾,這兒名義上是屬於毛文龍的,可如今在這兒發號施令的卻是這個年輕人。

“告訴山東軍那幾個家夥,艦隊淘汰的舊炮給他們可以,可老子沒有運力把這些破爛運到倭國去,告訴他們,要麽自己扛過海,要麽就扔在這兒,等回來再拿!再敢起刺,就讓文孟跟他們“好好談談!”,下去吧!”

幾個信使連廢話都沒有,轉身就走,跟著阿德蕾娜把那些文件放在桌子上,毛玨又是沒看到他來那樣,旁若無人的翻找起來。當年見崇禎,袁崇煥都沒感覺到的緊張感,如今卻是讓他手心居然微微見汗了。

不過也不愧是督師,也沒管毛玨沒搭理他,死板著一張臉,他是直接到了桌子前面,敲著桌子急促的說了起來。

“毛將軍,你要把千代姬嫁給黑田家的家主!”

“袁某看來,這絕對是一步錯旗!如今豐臣家族就剩下國松丸還有千代姬兩個,不管黑田家多麽重要,一但把千代姬嫁過去,等於給了他們大義與借口,而且黑田家是倭人,將軍是明人,有了這聯姻的便利,黑田家更好介入豐臣家政事,很有把東江架空的危險!”

“依照袁某看來,如果將軍要取得最大利益!就必須自己迎娶千代姬!上次提到做國松丸的義父絕不可取!世間道理,只有父傳子,沒有子傳父的!”

一大堆大道理,像在上首村袁家小屋時候那樣,袁崇煥再一次侃侃而談,誰知道連續兩次對他言聽計從的毛玨,這一次竟然冷淡無比,直到阿德蕾娜扣在桌子上那個沙漏流沙將盡的時候,他這才冷冰冰的擡起頭,無比淡漠的問道。

“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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