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果果哽咽著看著何明珠與源一頭也不回地離開，她崩潰地哭了起來，轉身跑出了教室。

她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裏去做什麽，只知道踉蹌地上了地鐵站，等到回過神來發現已經被地鐵帶到了海洋館外。

她擡頭怔楞地瞧著海洋館上頭的名字，混混噩噩地進了海洋館。

今天是工作日，所以海洋館雖然有人來玩，但是游客非常少，郭果果並沒有同這些游客走到一起，只是深思不屬地來到了當初源一帶著她來的地下室入口。

郭果果站在地下室入口，輕輕推開了門，她面前的是通往那個高科技感的海豚倉庫的電梯。

郭果果猶豫了一下，還是站在電梯裏走了下去。

海豚倉庫中比之前她們來的那幾次都顯得要有序的多，這些工作人員也恢覆了日常的工作，戴著面具的玖先生正握著鞭子站在水池邊看著什麽，瞧見郭果果走了進來，玖先生挑了挑眉，玩笑般地道：“喲，這是郭家的小公主來了？”

郭果果聽見有人同她說話，她神思不屬地擡起了眼，同面具後的玖先生對視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同誰說話，也不知道自己想問什麽，只是怔怔地看著玖先生：“我這樣做對嗎？”

玖先生笑了，擡手摸了摸郭果果的頭發，眼眸中流露出諷刺：“小孩子才問對與錯，果然還是個小公主啊，你做都已經做了，還要去問是對是錯嗎，對了如何錯了如何，難道時光還能倒流你還能重新做選擇嗎？”

郭果果眼中流露出痛苦，像是又被玖先生擊碎了一次，她喉嚨底發出一聲痛苦的嗚咽聲，像是幼獸被逼到了絕境才會發出的痛苦哽咽。

玖先生卻半點寬慰對方的意思都沒有，只是盯著郭果果臉上的痛苦，眼中露出了興味。

“可是，我不想的……”不知道哽咽了多久，郭果果才從喉嚨裏艱難地擠出了這句話，她淚眼婆娑地看著玖先生，似乎是想從玖先生身上得到什麽。

然而玖先生本身就是一個冷酷殘忍的人，他如何能給郭果果安慰。

所以玖先生微微擡頭語調輕柔地嘆了一聲：“啊，我不想我不想……誰又想呢，可是事情不是不想就不要做的呀，所以小公主，你既然已經背叛了朋友，又在這裏哭哭啼啼，你不覺得自己很可笑嗎？”

郭果果不說話，玖先生低頭看向對方，擡手點了點郭果果的額頭，一點點金粉從他手中灑落，他的語氣柔滑的像是毒蛇：“睡一覺吧小公主，讓露娜陪著你，等你醒來就不會再糾結這些問題了。”

玖先生的唇角輕輕揚起，他轉身離開了水池，而郭果果則目光呆滯地滑落在了水池邊。

水池中響起一聲輕柔的鳴叫，粼粼的水聲響起，年輕漂亮的雌海豚露娜從水中游了出來，看著水池邊的郭果果，黑色的眼睛中流露出同情和悲傷，它輕輕地用尖尖的嘴頂了頂地上的郭果果，將腦袋擱在了郭果果的臉旁邊。

等到郭果果在濕冷的水汽中清醒的時候，天已經慢慢黑下來了，露娜依舊靠在她旁邊靜靜地看著她。

郭果果同露娜那雙黝黑平靜又滿是靈性的眸子對視著，不知道為什麽她想起了源一。

“你也是在怪我嗎，在怪我竟然這樣對待朋友，就是為了父親一句不輕不重的誇獎，為了他眼中的看中？”

郭果果輕輕地摸了摸露娜的頭頂，靠在露娜的身上，眼淚留在了露娜的眼睛上。

露娜長長的嘴張開，發出了一聲輕輕的鳴叫。

海豚的聲音人類原本是聽不見的，可是海洋館為了趣味，在這些被捕捉的海豚身上加了特殊的發生器，讓海豚們能夠將自己的低頻聲音發出來，露娜本身就擁有海神珠，它天賦更高於其他海豚，因此它的聲音最特別，如果不是看到海豚本身的話，只聽到它的聲音，會覺得那是海中的女妖在唱歌。

郭果果聽到露娜的鳴叫，她的情緒慢慢地被露娜安撫了，她直起身同露娜對視著，她竟然看懂了露娜眼中的意味，郭果果苦笑了起來：“你說這不是我的本心，只是我的心被蒙蔽了，我是善良的，露娜你不知道……”

郭果果的眼圈紅了，她顫抖著將自己深埋的骯臟說了出來，在這個海洋館中在這只海豚的面前，對著這位不會說話的非人類朋友，說出了內心骯臟的念想：“打從最開始，我就是故意接近源一的……”

郭果果似乎說不下去了，她嘴唇輕輕顫了顫，微微閉上了眼睛，不敢同那雙與源一有七分相似的眸子對視：“我知道她是顧雲澤的女兒，顧雲澤收養一名來歷不明的養女的事情早就已經傳遍了S市，大家都在猜測他那名養女到底是什麽人，但是不管是什麽人，只要她是顧雲澤承認的養女，她的身份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我不過……不過是個卑劣的陪襯的醜小鴨罷了。”

郭果果苦笑了一聲：“你不知道當得知顧雲澤將他那位養女送到我們學校讀書的時候，學校裏凡是知情的人都騷動了，大家都想要和顧源依做朋友，因為能和顧源依交好，意味著有很大機會得到顧雲澤的青睞，能夠和顧家搭上關系，那給家族帶來的好處足以讓這個人被家族重視，尤其是像我這樣的從來不被父親重視，重來不被父親放在眼中的孩子，所以你知道嗎，當我得知顧源依是我的同桌的時候，我覺得簡直是天降好處，所以我和她搭上了話……”

“當然了，何明珠也是想和她做朋友，不過何明珠和我不一樣，她是何氏的珠寶千金，她試圖與顧源依做朋友，也許就是為了交好顧氏或者覺得自己有臉面，所以最開始她才這樣針對我。”

“露娜，你是不是覺得我好惡心好臟好卑劣？”郭果果緊緊地抱住了自己的雙膝，將臉埋在膝蓋中，把對自己所有的唾棄全部都埋了起來：“可是，露娜，你不知道……”

當她回到家裏，第一次瞧見宛如正常的溫馨一家人一樣坐在一起的爸爸媽媽，媽媽溫柔地端著飯，爸爸坐在沙發上看著文件等著她回來的時候，她根本無法抗拒那種埋在心底，渴望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親情。

尤其是爸爸站起來，溫和地朝著她微笑，摟著她像是對待自己珍愛的小公主那樣，揉著她的頭發瞇著眼睛笑著誇她：“爸爸的果果長大了，真是出乎爸爸預料的聰明，竟然打敗了何家的千金成為了顧源依身邊第一個朋友，果果真的很能給爸爸驚喜哦。”

破天荒的，頭一次的，她從爸爸身上感受到了那種為自己孩子驕傲的溫暖。

尤其是當媽媽端著飯走過來，溫柔地笑著說：“開飯嘍，你們兩個一大一小還不知道去洗手吃飯。”

她看到爸爸就像別人家的爸爸那樣，體貼又溫柔地按著媽媽的肩膀，柔聲細語地道；“辛苦你了，不要太累了哦。”

有那麽一瞬間她真的好想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再接著，爸爸來的次數更多了，爸爸還會帶著她去公司，還會領著她誇著她。

他對她說：“果果，你還能做的更好。”

“果果，爸爸的小驚喜，你還能給爸爸更多的驚喜嗎？”

“果果，讓爸爸看看，你還能做到哪一步……”

然後，不知不覺，就這樣……她和她們就這樣走到了盡頭，可是她真的沒有辦法抗拒爸爸閃著光的眼睛落在她身上，那樣的溫暖那樣的美好。

再然後，她發現郭家的人對她的態度都變了，再也不是如同卑劣的壁花一般，也再不用跟著媽媽不停地搬家。

“我真的太臟了露娜，是不是？”眼淚更洶湧地流到了露娜的身上，郭果果趴在露娜的面前失聲痛哭。

露娜黝黑的眸子靜靜地盯著她，眼睛中流露出無盡的悲哀，這悲哀不是對於海豚一族的，而是對於面前的郭果果，它對著她輕輕地喚了一聲。

郭果果耳朵中聽到露娜的安慰的鳴叫，她心裏更難受了，她哽咽著同海豚明亮漆黑的眼睛對視著：“我……我還背叛了你露娜，你當時一定以為我來也是帶著你逃走的吧。”

露娜輕輕叫了一聲，既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

郭果果臉上露出自嘲的苦笑：“你不用安慰我了露娜，我都知道，我全都知道，是，我就這樣惡心下作。”

她回想起那天晚上，她第一次同源一探險這個地下城，當時她是真的覺得刺激驚險，也真的覺得驚喜不已。

哪怕最開始她同源一接觸目的不純，可是那個時候她也是真的想把自己曾經的目的藏起來，永永遠遠地同源一做真心的好朋友。

只是如今想來，就像何明珠諷刺的那樣，她的真心太過可笑。

那天晚上她同源一還有何明珠分開之後，爸爸開車帶她回到了郭家的那個家裏，然後第二天帶著她直接去了海洋館地下室，那個時候她才知道，哪裏有什麽童真夢幻的海洋館，這一切撕開之後的真面目，比她想象的還要黑暗。

她被爸爸領著走了那天同源一她們一起走過的那條路，只是這一次不再像之前那樣驚險刺激，而是到處充滿了壓抑低沈。

她像是一步步被帶進了煉獄之中。

然後她看到了那天晚上沒有看完的畫面。

那個做成了太極陰陽圖案的池子的走道上，站著幾個一看就十分不好惹，高高壯壯滿臉兇戾的壯漢。

這群紋身壯漢中間圍著一個戴了面具的男人，那個男人身材略矮也十分纖瘦，他站在分隔池子的走道上，手裏拎著一條長長的鞭子，每當他舞動鞭子的時候，鞭子就像一條靈活的蛇，在他說中吐著灼人的毒信。

郭果果認得對方，對方就是那天拿鞭子抽中了源一的那個。

只是此時這個男人手中吐信的長鞭並沒有對準任何一個人，而是對準了池子。

“啾——”

一聲痛苦到了極致的悲鳴聲從池子中傳來，聽得郭果果心神俱震心頭亂跳。

她連忙擡眼看向那個面具男人，對方聽到這樣慘烈的悲鳴，眼底卻透著興味，他的臉上甚至帶著溫柔的微笑，又是一長鞭抽了過去。

陰陽魚魚眼的平臺上，身姿優美欣長的海豚高高昂起了頭顱，它的眼睛中流露出人性化的悲哀和痛苦。

“還是不肯完全配合嗎，露娜？”

郭果果聽到那個男人發出了魔鬼般的低吟，他的動作像是一個殘忍的暴君。

他這樣含笑地輕輕說著話，手中的長鞭又是重重地抽了一下。

平臺上那只海豚身上又流下了一道流血的鞭傷。

面具臉男人旁邊一個壯漢不解地道：“玖先生，這只海豚明明已經配合的很好了，它出場的表演每一次都能引來雷鳴一樣的掌聲，為什麽你還要這樣嚴厲地訓練它？”

“最好的表演當然要經歷嚴苛的訓練才行，想要成為海豚明星不好好努力怎麽能行呢，更何況露娜可不是個乖孩子哦，我這樣訓練它可是想要幫它找到更好的蹤跡，更美跟溫順更漂亮的海豚小姐露娜，要讓它成為所有人都為之瘋狂尖叫的明星小姐。”

郭果果覺得自己腳下生了釘子，她驚愕地瞪著那個平臺，覺得自己像是無法理解對方話中的含義。

她看到了什麽，她是在做夢嗎，為什麽她為之驚嘆的夢幻表演，背後卻是這樣血淋淋的殘忍現實。

那一瞬間郭果果有一種什麽坍塌了的感覺。

只見男人朝平臺上的海豚招了招手，露娜眼中居然流露出人類一樣的屈辱，它竟然輕輕地偏過了頭，不願意再聽從男人的召喚。

男人的目光頓時暗了暗，他唇角揚起的笑容更大了，可是眼中卻流露出殘忍和暴虐，他聲音輕柔地如同吐信的毒蛇：“你們也看到了，小露娜在向我抗議呢，真是個壞脾氣的小公主，看來它是不想讓自己的族人好過了。”

平臺上的雌性海豚居然像是聽懂了一般顫抖了一下，眼睛中流露出人一樣的巨大哀傷，有那麽一瞬間所有人都以為這只海豚會流淚了，可是它沒有，它畢竟是沒有眼淚的，因為她只是一只海豚。

男人冷漠殘忍地笑著，再次揮動了鞭子，露娜發出了一聲更為高亢的悲鳴，它竟然被男人用鞭子纏住了脖子，直接拖到了水裏。

美麗的雌性海豚被鞭子拖著拽著拖到了男人的腳邊，它拼命地掙紮著想要掙脫男人的鞭子，可是卻根本沒有用，那鞭子像是蝕骨的毒蛇一般纏著它，讓它窒息痛苦，卻偏偏沒有力氣掙脫開。

直到男人殘忍地直接用鞭子拖著它，將它拉上了走道。

男人低頭俯視著海豚，眼睛中閃爍的光芒讓人膽寒，他輕輕地低頭地笑了起來：“你說露娜小姐，我該怎麽懲罰你好呢？”

“夠了，不要再傷害它了！”

郭果果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她再也看不下去了，哪怕對方只是一只海豚，可是……

郭果果自己也不知道可是什麽，她竟然掙脫了父親的手沖了上去，緊緊摟住了痛苦的露娜，手忙腳亂地想要解開對方身上的繩子。

露娜楞住了，它偏過腦袋看向郭果果，黑黑的眼睛中流露出別樣的意味。

郭果果抽著的那根繩子咻地一聲自己解開了，郭果果以為那個恐怖的面具男要一鞭子抽過來，她連忙將露娜護在了懷裏，死死地閉上了眼睛，打算替露娜扛這麽一下。

露娜輕輕地呦鳴了一聲，它隆起的前額蹭著郭果果，尖尖的嘴安撫著郭果果。

接著郭果果聽到了一聲輕笑，竟然是面具男收起了鞭子，饒有興致地盯著她：“這就是郭老板家的小公主，果然如我所料很有天賦。”

郭果果茫然地睜開眼，不明所以地看向了面具男和父親，就見父親眼中隱隱透著得意：“玖先生謬讚了。”

玖先生瞇著眼搖了搖頭：“那天晚上我看見郭老板家的這位小公主的時候就註意到了，她的眼神很漂亮。”

玖先生轉身同郭果果對視著，如同看穿了郭果果眼底隱藏的那些欲·望，看的郭果果渾身抖了抖。

露娜似乎察覺到郭果果的害怕，輕輕蹭了蹭郭果果，安慰著對方，郭果果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她也緊緊地摟住了露娜，像是這樣才有安全感。

玖先生瞧見露娜和郭果果的動作，他輕輕笑了起來：“看起來她們兩個很有緣分，那不如就讓她們兩個在這裏培養培養感情吧。”

大人們到外面說話了，水池邊只留下郭果果和露娜，郭果果同露娜對視了一眼，不知道自己在這裏要幹嘛，好在露娜輕輕蹭著她，似乎是十分喜愛她，這才讓郭果果心裏沒這麽害怕。

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那個面具男玖先生將郭果果喊了過去，他朝著輕柔笑著：“你要學會讓露娜聽你的話，可以做到嗎，如果你能做到，我就讓露娜少吃點鞭子。”

再然後郭果果就時常來到海洋館，後來她才知道玖先生看中了自己，想讓自己跟著學訓練海豚。

從回憶中回過神，郭果果同露娜美麗的眼睛對視著。

露娜靜靜地看著她，突然郭果果聽到了一個非常夢幻空靈的聲音，那樣的溫柔那樣的美好，讓她幾乎忍不住再哭起來。

“果果，我相信你，做你自己，不要再被欲·望蒙蔽。”

郭果果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家裏的，回到家裏以後，她發現媽媽正在一臉焦急地打著電話，瞧見她站在門口，媽媽先是楞了一下，接著扔了電話撲了過來。

“果果，你去哪裏了，你要嚇死媽媽嗎？”媽媽哭著緊緊將她摟在懷裏。

郭果果失魂落魄地同媽媽對視著，媽媽察覺到了郭果果的異常，緊緊地追問著，郭果果終於忍不住將所有的事情說了出來。

媽媽驚愕地瞪大了眼睛，接著郭果果就聽媽媽哭道：“果果，對不起，我不知道這對你有這麽大的影響，我以為我是在盡量給你一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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