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號， 清晨七點半。

雲城市第一小學02號校車。

司機叫張國棟，今年四十歲，給實驗小學開校車已經有五年了，專門負責南江片區幼稚園和一年級的小同學，這條路繞一圈下來18.6公裏，他閉著眼睛都能把車開回去。

林苗苗被林媽媽送上了校車， 校園卡在車前的刷卡器上刷了一下， 提示張國棟最後一名學生到位， 可以直接啟程去學校了。

“媽媽再見。”

“到學校記得給媽媽撥電話。”林媽媽給她拉正紅領巾， 又朝司機笑了笑， “今天單位有事，孩子就麻煩張師傅了。”

張國棟笑回道，“好嘞， 您放心，一定把孩子安安全全地送到。”

林媽媽是比較放心的， 張國棟在他們這一片很有口碑，開車小心，這五六年就算是擦碰都是沒有的。

車門緩緩關上， 張國棟回頭看嘰嘰喳喳的小崽崽們，不由露出了微笑， 他結婚早，現在已經有孫子了， 就和這群小崽崽們一般大， 他愛屋及烏， 看再調皮搗蛋的孩子都覺得挺好，“小朋友們都坐穩了嗎，系好安全帶，我們出發啦。”

車上還有個女教師李慧，二十歲上下，一一給孩子們檢查過安全帶後，朝張國棟點點頭，示意可以開了。

車輛緩緩啟動，繞過濱江公園，林苗苗坐在窗戶邊，看見遠處大大的摩天輪，就朝身邊的小夥伴奶聲奶氣說，“媽媽說公園裏有怪獸，所以才不能去公園玩的，晨晨你媽媽還讓你去公園玩嗎？”

晨晨抱著蜘蛛俠的玩具，粗聲粗氣地反駁，“你媽媽騙你的，小孩子才會相信！我媽媽說公園是被有錢人包了，只能他一個人玩，我們都不能進去——”

“多少錢……”林苗苗驚呼。

晨晨就卡殼了，掰著手指頭算了算，“五十塊——一百塊，紅色的那種——。”

林苗苗重重點頭，“那肯定的。”

張國棟聽著就忍不住笑，並沒有解答小朋友們的疑問，專心地握著方向盤拐彎免得顛簸到孩子們，只是車輪一轉他整個人就感受到了不可控制的失重感，天翻地覆，腦袋猛地砸在了方向盤上，耳邊盡是孩子們受到驚嚇的哭喊聲。

孩子們！

張國棟擡起昏沈的頭左右晃了晃，緊緊握著方向盤想看清前面的路，周圍黑漆漆的，車仿佛飄在了空中，無論他怎麽控制，車都停不下來，沖不出迷障，時不時有東西撞在車廂上，發出砰砰地響聲，每撞一次，孩子們的哭喊聲就高上一分！

張國棟打開車燈，看清楚前面趴在車窗上滲人的東西的時，腿連著往後蹬了數十下想逃跑，被後頭孩子的哭喊聲激得渾身打了個激靈，喘著粗氣停止了無用的掙紮。

張國棟死死咬著牙把恐懼的尖叫壓在喉嚨裏，車上就兩個大人，他是司機，無論發生什麽，他必須鎮定！

鎮定！

龐大漆黑的身軀，數不清的觸須不斷蠕動著，牢牢吸住了校車，無數雙暗紅色的眼睛貪婪地盯著校車，不，是盯著校車裏的孩子們，張國棟渾身是汗，迅速關了大燈，一邊用手機撥打電話，一邊朝後面的李慧吼道，“李慧你是大人，必須保護孩子！現在幫助孩子們關緊車窗！讓他們都安靜下來！”

張國棟的一嗓子像是重錘，錘清醒了六神無主差點昏過去的李慧，她死死握著手桿，強迫自己站起來，不要去想剛才看到的那些惡心又滲人得東西，按照從左到右的順序開始關窗，簡單有序又重覆的動作能讓人鎮定清醒。

“慧慧阿姨，慧慧阿姨，害怕！”

“有怪獸，嗚哇哇哇，我想回家！我要回家！”

哭喊聲此起彼伏，方晨蹬著腿哭喊媽媽，林苗苗拉住小夥伴的手，哆哆嗦嗦地努力鎮定說，“晨晨你別擔心，也別哭，別吵，大叔在打110，打了電話會有警察叔叔來救我們的。”

小孩子的鎮定讓李慧羞愧，忙定住神安慰孩子們，“寶寶們都別哭，哭了打電話就聽不見了，我們安靜的等著，堅持一下，等警察叔叔來救我們！”

相比起大人，小孩就更容易信任這四個字，孩子們紛紛拿出手表開始撥打電話，但無一例外都是撥打失敗，連張國棟的都顯示撥打失敗。

車廂因為吸附力開始不斷扭曲變形，張國棟不斷強迫自己的腦子動起來，最後鎖定了校車裏匹配的sos電波系統，嘗試了無數次後，連通信號那一刻他幾乎沒哭出來！

規律有序的嘟嘟聲響動的時候，車廂裏發出了孩子們驚喜的歡呼聲，隨後在李慧的指示下又緊緊捂住了嘴巴。

哪怕是因為碰撞受傷了的孩子，現在都努力憋著眼淚，不發出一點聲音。

快接呀！

警察叔叔快來救我們呀！

響過六聲後電話那頭響起了一個女聲，“這裏是110，雲城川東片區分局，請問——”

怪物龐大的身軀壓在機車頭上，張國棟腳被扭曲的車頭擠在了縫隙裏，他卻顧不上疼，飛快又焦急地提供位置，“求救，我們在前興路中段湖埂站和鳴房站之間第三個攝像頭的地方出事了！”

那頭有劈裏啪啦的鍵盤聲，張國棟迅速地組織語言，“校車，車上總共有市第一雙語學校的三十名學生，車牌號九b110022，遭遇不明生物襲擊。”

電話那頭的聲響就是一頓，“已調配監控，前興路一切正常。”

“不是！我說的都是真的。“張國棟離得近，就眼睜睜看著能防住子彈的車頭裂開了一個口子，散發著惡臭的液體滲透進來，臺面上被燒出一個個的黑洞，張國棟拿過手邊的水杯重重丟出去，不過是塞到了怪物的牙縫裏，影子都沒起！

張國棟幾乎沒崩潰了，因為這樣駭然的場面就像是一場噩夢，哪怕他身在其中，也一樣不敢相信是真的，更不要說別人了，他只能一遍一遍重覆，“遭遇怪物襲擊，求救，救救孩子們！”

小孩的哭聲此起彼伏，張國棟覺得對方肯定會以為自己是惡作劇，謊報警情，急得想摔東西破口大罵，但電話那頭敲擊聲又劈裏啪啦響起來，聲音也是前所未有的緊繃，“請一定堅持住，最新消息顯示，特別處理部隊已經到達目的地，請盡量保持安靜，不要激怒異生生物，保持通話。”

張國棟一呆，隨後反應過來對方很可能是在敷衍自己，憤怒不可遏制，只是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砰地一聲巨響過後，整個校車都往上浮了浮，緊接著漆黑的四周透進模糊的光線來，車窗縫隙和那些被腐蝕穿的圓孔裏開始一股股冒出水來。

“是多眼蜘蛛變種，空間異獸，以人為食，尤其喜歡幼崽，能分身，也能隱形，要小心。”陳清雪手中的砍刀發出巨大的光束，讓這群漆黑血紅的怪物完全暴露在了眾人的視線中。

沈君鈺雖然臉色蒼白，但還算鎮定，立刻調動水分子匯集成屏蔽罩將校車罩起來，隨後罩住了計澤城和霍珣，“這邊交給我！”

計澤城手中的鐵拳隨著他能量變得無限大，每每揮出一拳，都能聽到山石崩裂的聲音，“數量龐大！”

霍珣一邊飛快地移動躲開攻擊，一邊給計澤城指方位，“十二點方向，九點！後背小心！”

沈君鈺的能量罩像是一層厚厚的壁壘，擋住了水流，也將變種的攻擊擋在了外面，因為驚慌害怕而不斷哭泣尖叫的孩子們漸漸止住了哭聲，擠在車窗邊，擼著鼻涕好奇地看著外面。

方晨晨怕的時候怕得厲害，忘性也大，這會兒已經開始興奮了，激動得口齒不清，“綠衣服的！我媽媽說穿這樣綠衣服的也是警察！”

“不是警察，是特種兵！”

“是解放軍！”

“是超人！超人來救我了！”

陳清雪就看了眼沈君鈺，知道在光線亮起來之前，沈君鈺已經把那些可怖的、血肉模糊的畫面給屏蔽幹凈了。

在孩子們眼中，沒有了怪物和浮屍的湖底，再加上因為能量碰撞而產生的各色光暈，瞬間破裂卻怎麽也飛不到他們面前的山石，身手高超飛來飛去的人們……一切就構成了一場奇幻的隧道旅行。

沈君鈺能將整個戰場收在眼底，連線指揮部，“報告趙隊，變種多眼蜘蛛，目標已鎖定，四十名小孩三十一名安全，七名輕傷，兩名昏迷，司機重傷，準備救護車。”

陳清雪用精神力把司機被夾住的腿弄出來，大概治療，傷的比較嚴重的小孩也稍微處理過，並沒有插手這一整個打鬥過程，她這次是帶隊出任務，督戰，作戰主力是武裝部隊和計澤城他們。

“澤城，主體可能是在你右前方最遠處的那一只，先廢了它！”沈君鈺話音才落，湖面上傳來無數光束，林嘉國帶了一個連隊下水來，朝陳清雪敬過禮，領著隊伍往多眼蜘蛛的方向包抄。

重武器掃射之下，被蟲子包圍著的霍珣和計澤城壓力小了很多，異能彈的威力雖然不如異能者的直接沖擊，但效果還是非常可觀的，那些暗紅色眼睛迅速消弭，戰鬥範圍縮小得非常快！

陳清雪帶著的眼鏡能實時給宋明月傳輸畫面和數據。

“監測儀的反饋速度應該還能再提高。”宋明月提醒道，“多收集一些屍塊拿回來。”

陳清雪點頭應了，那邊沈君鈺已經開始配合消防隊掛住校車往上拉。

整個車輛很快就被釣出了湖面，孩子們發出讚嘆的驚呼聲，張國棟自從怪物被打跑後，整個人腦子都是懵的，腳軟得跟踩在泥巴裏一樣，車落地了他都還不敢大口呼吸。

孩子是無知者無畏，他不是，他是一個大人，並且將方才恐怖又驚險的一幕牢牢記在了心裏，還有那些在水裏來去自如的武裝部隊，這一切真真實實的發生在他面前，這個世界上一定有什麽事是他不知道的！

張國棟和李慧對視一眼，眼裏有驚駭也有死裏逃生的慶幸，今天真是太瘋狂了！

車輛露出了水面，平移到了岸邊的路堤上，早有消防車和救護車在等著，沈君鈺看安全著陸了，就從車頂上跳下來，只是方才一直緊繃著神經，這會兒松下勁來，他差點沒站穩，因為能量消耗過度，他頭昏腦脹的，但是戰鬥還沒結束，陳清雪他們還在下面。

沈君鈺朝趙毅宋明月點點頭，正打算下水去，就被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喚住了，“大哥哥請你等一等！”

沈君鈺回頭，是一個紮著兩個羊角辮的小女孩，圓臉，臉上有劃傷，但還是通紅通紅的，語氣激動，“晨晨，是這個大哥哥救了我們，我看見了，他用水攻擊了那些怪物！”

小孩子們現在普遍都比較激動，一聽林苗苗的話，就嗷嗷嗷叫起來，趙毅提著的心放下了，“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

方晨眼睛又黑又亮，激動得又蹦又跳，攥緊手裏的玩偶，跑上前遞給沈君鈺，通紅著臉，大眼睛裏都是崇拜，“送給你！謝謝你救了我！”

剛才這麽危險都沒忘記拿著，可見是非常喜歡了。

沈君鈺接過玩偶，看著孩子們一張張天真可愛的面容，心中湧起陌生的暖流，還有能幫助他們的自豪和喜悅，再看著一些聞訊趕來，因為擔心孩子摟著孩子大哭不止的父母家長們，第一次這樣堅定且明確地覺得，這樣的事，就是他該做的事。

林苗苗也想送禮物，但是她最喜歡的東西沒有帶，就眼巴巴看著打算把大哥哥的長相先記在了心裏，過後再給大哥哥。

宋明月走到小女孩面前，蹲下，看著小女孩慢吞吞問，“小同學，有沒有興趣到超人學校上學。”

趙毅和沈君鈺一樣驚訝，宋明月解釋，“她說她看見了君鈺用水擊退了怪物。”

沈君鈺訝然，明白過來，朝趙毅點點頭。

林苗苗雖然看著好看的大哥哥呆了一呆，但明顯對沈君鈺更感興趣，“和大哥哥一個學校嗎！”

沈君鈺聽得想笑，探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腦袋，點頭，“是的。”

林苗苗就耶了一聲！高興地原地蹦跳，“我願意，我願意，我要去超人學校上學！”

圍過來的小同學們不幹了，爭吵著擠上來，“我也去我也去！我也要當超人！”

趙毅苦笑，“現在還不太適合公開，最好不要公開，約談的時候讓秦方和陳清雪清除一下他們的記憶，免得引起社會恐慌。”

沈君鈺點頭，“秦方應該能應付。”

張國棟和李慧都受到了不小的傷，要上救護車送醫院，兩個人都不像孩子這般興奮，反而非常沈默，尤其是發現救護車上跟著兩名持槍的武裝士兵後，更是緊緊地閉上了嘴巴，哪怕對剛剛發生的事好奇死，也憋著不問。

等戰鬥結束已經是一小時以後了。

林嘉國帶著隊伍上來，朝趙毅敬禮，“報告隊長，人質解救完全，沒有出現傷亡，異獸全部消滅，取得石塊石粒一千公斤，01號清理任務圓滿完成！”

趙毅點頭，懸了幾個月的心總算是稍稍安定了些，“收隊。”

宋明月等陳清雪上來，拉著她上下檢查，看她沒事才徹底安下心來。

異能小隊上了一輛軍車，趙毅籲了一口氣道，“這一次異獸事件能發現及時，營救及時，監測儀是關鍵，第一批監測儀已經下來了，先從濕地公園多的城東片區排布，在異獸潮到來之前，希望我們能做好充分的準備。”

沈君鈺幾個都鄭重點頭，趙毅看著面前這幾張年輕的面孔，斟酌道，“我現在宣布特處隊a組正式成立，成員，沈君鈺，計澤城，霍珣，沈君鈺為組長，鑒於陳清雪同志的治療異能非常特殊，不適於過度消耗，以後9-6級任務都由a組出，針對這兩件事，大家有意見麽。”

沈君鈺想說話，又止住，“服從組織安排。”

計澤城霍珣：“服從組織安排。”

秦方急急插話，“那我呢，我其實也有攻擊力的！”他真是花了不少力氣才爭取到了參與任務的機會，結果壓根沒能下水，已經讓他很喪氣了，他在上面看著，覺得自己能一嗓子一個妖怪啊！

計澤城瞥了他一眼，嗤笑道，“你，你想讓異獸哭起來嗎，異獸怕是沒有淚腺。”

陳清雪和沈君鈺聽了都有些想笑，秦方能力特殊，練習了幾個星期，基本能達到共情的程度，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攻擊力比較弱，反倒是唱首悲傷的歌，通常能把人常得淚流滿面，連宋爺爺養著的馬都給他唱哭了，惹得大家笑了好一陣。

秦方臉色脹得通紅，沈君鈺溫聲安撫，“不是已經震碎了燈泡嗎，再抓緊練習，相信有一天，你也可以的，現在參加任務，還太冒險了，你也是我們的隊員。”

聽說不會被拋棄，秦方這才淡定些，郁悶地點點頭，“學妹你多教教我，我很勤奮的！”

陳清雪點頭，趙毅這邊給中央軍委匯報了情況，連線完朝陳清雪說，“雲城好歹有了個倚仗，陳同志明天隨我去一趟帝都，其它各省份也要提前做準備。“這就是要去給領導匯報了，陳清雪鄭重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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