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28章 花燭月夜

關燈
趙夔和趙翼聞言紛紛看了過來。

老四話雖少,但每次都是金言, 說什麽對什麽。

趙翼凝眉略思一番, 疑心道:“不會這麽快吧?王氏好歹還未和離,父親若續弦, 還得等朝廷的文書下來,新夫人必定有誥命的。”

趙夔同意老二的看法,老二的思量一向都是最為周全的, 有時候連他都不及, “父親是心急了,可這綱法亂不得,我出一千兩,賭父親來年開春娶不了妻。”

三兄弟之間經常聚‘賭’,老二這回也道:“我出五百兩押父親一時半會無法達成所願。”

趙慎不緊不慢, 一身白色錦袍與棕紅色駿馬極為相配, 像從高山曠原而來的游俠兒,他的表情總讓人看不透, 風輕雲淡道:“五百兩,押來年來春。”

他還是堅持自己的看法。

三兄弟押好籌碼, 繼續平靜的等著他們的父親。

按理說, 這做法實在不厚道, 與奪.人.妻也沒什麽兩樣, 但三兄弟在精神上是相當的支持父親。

趙淩不請自來, 既讓肖家惶恐,又讓肖家不知所措。

通州發生的事, 肖家的幾位主子自是都有所耳聞了。說實在的,肖老太太和周氏等人還真不相信趙淩會娶王氏為續弦。

就算王氏生的再好看,那也是個婦人了,她還能比得過貴門閨秀了不成?

肖二爺火氣未消,臉上的紅痘子一層接著一層冒了出來,見到趙淩之後,他雖心有不悅,但面上倒也不敢置氣,畢恭畢敬道:“侯爺找我有事?”他大約猜到了什麽,可他肖程的妻子豈能讓給別人呢?

肖程自是不願意,他也自認自己比不上趙淩,萬一王氏真的嫁給了趙淩,她這一比較下來,還能將他放在眼裏麽?

肖程此刻無端懊悔,早知道就不該放任王氏回通州!

趙淩隨意落座,手上的長劍就那樣大刺刺的放在了桌案上,一擡眸,一雙鷹眸能嚇煞旁人,道:“我是來要和離書的,王……”他頓了頓,突然想喚幾聲王氏的名字,他猜一定很好聽,於是便道:“芷婼已經答應嫁我,你趁早與她和離,侯府也好盡快準備大婚事宜。”

趙淩根本不像是來商榷事情的,聽上去只是過來通知了一聲。

肖程內心堵悶,他還抱著希望,揣測趙淩不可能娶王氏為正妻,可他這才回京城,趙淩就找上門了,還口口聲聲是為了王氏來討和離書!

王氏到底使了什麽狐.媚.妖術?竟讓堂堂定北侯為了她親自登門做出這種事來?

這怎麽可能呢!

肖程以為這肯定是王氏蓄意的,她是想報覆自己,所以才找了這麽一個靠山。肖程滿腦子的胡思亂想,想起王氏嬌柔的模樣,又見趙淩健碩的體魄,他甚至懷疑他們之間是不是已經有了首尾,所以才致趙淩為了她什麽事都能做的出來了?

此時此刻,肖程直覺頭頂一抹綠光,讓他好不難堪,可面對如此權勢,他即便慍怒難掩,也難以啟齒回絕。

不過,肖家人都是審時度勢的好手,肖程還未開口答應,肖老太太那邊已經命人將和離書送了過來,只等著肖程簽字畫押即可。

趙淩也懶得費事,一看到肖程,他就來氣!這個混賬東西,竟還想讓小婦人當外室,豈不是屈.辱了她?

“哐啷”一聲,趙淩手持長劍在桌案上摔了一下,那眸底隱露的駭人之色愈加明顯,“簽!”

送和離書過來的人是李嬤嬤,李嬤嬤受肖老太太囑托而來,王氏不過只是一個平妻,即便送給了定北侯又怎樣啊!

“二爺,您倒是快簽啊!”李嬤嬤聲線發顫。

說起這定北侯,也是個陰晴不定的主兒,但軍功過高,京城中的文官見著他都避的遠遠的。

肖程本不想放手,可也不知怎的,在趙淩的‘淫.威’之下,他顫著手腕畫了押。到了這一刻,他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以為自己肯定是對王氏真情實意,否則怎會這般不舍?

趙淩來勢兇猛,走時迅速,臨走之前丟下了一句話,“休要再去見芷婼!她不想看到你!”

芷婼!

芷婼!叫的真親熱!

肯定是王氏已經勾.結上了趙淩,她是不是早就在他面前呈現了她白皙無.暇的身.子了?

一定是這樣,她肯定蓄意勾.引了趙淩!這個賤.婦!

趙淩一走,肖程將滿腔火怒發.洩在了下人身上,拳打腳踹,樣樣皆施。

李嬤嬤瞧著,甚是覺得二爺無能,不過一個婦人罷了,他要是足夠聰明,就該主動向定北侯獻妻。如此,日後保不成還能得到定北侯的舉薦。

這廂,趙淩從肖府出來,一身錦袍如同帶著風,上馬後冷哼了一聲,“哼!就此人還想跟我爭!他配麽!”

趙夔和趙翼很是配合道:“不配。”父親高興就成。

趙慎沒說話,神色慵懶又詭譎的調轉了馬頭。

父子幾人帶著人馬,又如風一樣的奔回了侯府,路過的長街上,行人俱避退數丈。

今天也不知道是什麽日子,怎的定北侯府的幾位來來去去,如此匆忙?

次日上朝,老皇帝收到一封匿名奏折,大意就是有人借著‘奪.人.之妻’的名頭參了定北侯一本。

老皇帝今日心情甚妙,定北侯身上一直找不出任何缺點,皇帝曾經為此尤為陰郁,此番獲知定北侯奪.他.人.之妻,才察覺定北侯也不過是一個凡夫俗子。

凡夫俗子好啊,說明是有弱點的。

皇帝一直關註著定北侯娶續弦一事,今次探子來報,侯府已經開始修葺了,說不定很快就會大婚,定北侯的速度讓皇帝頗為讚賞。鐵漢子就是應該如此行事!

皇帝不動聲色的將奏折壓了起來,意味深長的瞄了幾位禦史大人。

以為匿名,他就看不出是誰的筆跡了?

多事!

皇帝就盼著定北侯行差踏錯,但一個‘奪.人.之妻’的惡名還遠遠不夠啊!

這才剛至中秋,趙淩就派遣了三個兒子去通州送聘禮。

三兄弟辦事效率也好,不出幾日就到了通州城。

十月的通州城,街頭小巷桂花香四溢。

幾陣秋雨過後,氣候愈發涼爽了。

趙夔,趙翼,趙慎兄弟三人是前來送聘禮的,按著定北侯所囑咐,必須得給足了王氏出嫁的尊榮,半點敷衍不得。於是素來有主意的趙夔便領著兩個弟弟,帶著送聘禮的隊伍在通州城轉了一圈,這才大張旗鼓的去了王家。

兄弟三人身上還是尋常所穿的錦袍,十分容易辨識。

趙夔著玄色直裰,趙翼是寶藍色團花紋直裰,而趙慎即便是這種日子裏,依舊是白色菱紋的衣袍,更是襯的面若冠玉。

定北侯府請的是京城出了名的媒婆,此番跟著侯府三位公子來了一趟通州,就連媒婆也被迷的一路上合不攏嘴。

心道,這王家小娘子的命也太好了,才跟夫君決裂沒多久,就迎來這樣一樁親事,她是不是上輩子救了無數生靈?

定北侯的婚事,媒婆自是奮力促進,且不說王家小娘子要是拒了這樁婚事,那她便是‘有眼無珠’了,單是定北侯府這樣行事轟烈,也無人敢拒啊。誰敢毀了定北侯的顏面?

尋常人家訂婚之前還會先交換了庚帖,定北侯許是等不及了,庚帖聘禮八字皆一塊送來了,還將婚期定在了來年開春,侯府一切準備妥當,就等著王家小娘子點頭就成。

在今日之前,王家已經收到了京城寄來的消息,沒想到這才過去半月不到,侯府的三位公子就領著媒人登門了。

王家小門之戶,自是惶恐於不知如何應對,別說是王家人了,就連肖寧和王氏也頗為震驚,比發現肖程在京城早就娶妻還要來得措手不及。

這也忒……快了些吧!

王氏所受禮教有限,但也沒有那般開明,她自己都沒法說服自己邁過這道坎,她這才離開肖府多久?這就要嫁定北侯了?

那日他走時,告訴了她,他叫趙淩,字子恒,還說他今年三十有八,曾娶過兩任妻,但都病逝了,問她怕不怕他。

她怕麽?

怎麽覺得肖家才更可怕!

她這樣的人,極有可能後半輩子都無依無靠了,趙淩到底看上了她什麽?若僅因為救命之恩,他也未免太過了。

一想起肖程那日過來的示威之言,王氏咬了咬牙,沒有出言拒絕定北侯府的提親。

而且這提親的陣勢也太大了些,這不是鬧著滿城皆知了?

她若是拒絕了,那定北侯府的顏面何存?

王氏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趙淩的面子,她不能讓他沒了面子。

人總是奇怪的,相處了十年的人成了陌路,而才見過沒幾面的人,卻又想處處替他著想。

王氏不想承認自己的心思,她便避在後院一直沒有露面,甚至於隱約認為自己的品行已經不良了。

肖程不是說趙淩只是玩.弄她麽?

可趙淩卻是真的來娶她了!

王氏內心積攢了多日的陰郁像被一陣清風吹散,臉頰上微微發燙。

這廂,王家老太爺和王家大爺親自去了前廳接待定北侯府的三位公子,要說定北侯-趙淩,他們已經見過了,看上去也不過三十幾的光景,怎的三位公子都是成年男子的體魄了,各個氣度不凡,不愧是頂級的高門貴戶,尋常人家豈能養出這樣的子嗣?

“三位光臨,讓寒舍蓬蓽生輝啊。”王家大爺有些緊張氣虛,搞不好這三位貴公子日後還得喊他一聲娘舅,他怎的這般慌張呢?

趙夔是個人情極為達練之人,對待王家人的態度恰到好處,沒有半分傲慢之色,說話間已經抱著三歲的良哥兒在懷裏了,還捧著他顛了顛,哄得良哥兒一陣“哈哈”大笑,儼然就是王家的親人了。

趙夔還特意見了趙寧,瞧著小姑娘個頭不高,他笑的太過,像個相貌俊朗,但意圖不良的人牙子,“小丫頭,幾歲了?”

趙寧:“.....快十一了。”

趙夔又笑:“十一好啊,過幾年就該說親了。”

趙寧:“......”呃?

趙家三兄弟,除卻趙慎一直臉色很淡,趙夔與趙翼俱是熱情的不得了。

如此,王家老太爺和大老爺即便心中有事,也沒有說出來,這定北侯的真心到底有幾分似乎已經不需要問了。再者,定北侯這樣的陣勢,哪裏容得王家反對婚事?

媒婆很快就跟王家交換了庚帖,成婚的日子被定在了來年開春。

趙夔和趙翼看了一眼趙慎。

老四這回又猜對了!

兄弟三人留在王家用了便飯,王家的庭院內鱗次櫛比的擺放著成堆的聘禮,看的李氏眼睛都亮了,王家大爺卻警告了她,道:“你休要打這些聘禮的主意,芷婼也不易,她出嫁時,這些東西還會當作嫁妝送過去,在大戶人家過活,沒個體面的嫁妝怎麽能成!”

李氏的心就跟被刀片攪過了一遭,但小姑子真要是成了侯夫人,她倒也不急著占了這點便宜。

肖寧一直在暗中觀察著定北侯府的人,她上輩子見過這幾人,跟了朱明辰之後,這三人時常會出現在她的視野之內,到了後來肖寧才知道朱明辰是有意為之。

據她的印象當中,世子爺趙夔是笑面臉,趙翼的性子則溫和如三月天,趙慎卻常年一張冰玉臉,三兄弟性格迥異,但幾乎是一同出現,又一同消失,可謂形影不離。

但趙慎問鼎之後,趙夔先被發配到了邊陲,沒過幾年趙翼也不知因何得罪了趙慎,至於下場是怎樣的,肖寧就不得而知了。

有一件事,肖寧一直想不通。

她死後魂魄不得善終,一離開趙慎身邊數丈,又會被強行拉了回來,她始終想不明白。

其實,真要算起來二人之間的交集,還真是屈指可數。

入秋之後,日頭很快西落,暮色漸漸籠罩在王家宅邸的上空。

王家明面上挽留了趙夔等人住上一夜,沒成想這三人真的應下來了,王家下人又是一番折騰,才將廂房收拾幹凈。

院內桂香暗溢,肖寧在小徑上一路小步往前。王家的府邸比不得京城大戶,但勝在花木甚多。她上輩子無意中卷入奪嫡之爭,朱明辰還曾讓她做過違背良心的事。

這一世重來,本來還想著小心翼翼,絕不重蹈覆轍,母親日後嫁了定北侯,她自然也不用給朱明辰當妾了,怎麽好像一下子什麽難題都解決了?

上輩子十歲回了肖家開始,她就沒有過一天的安穩順遂的日子,還從未想過衣食無憂,無災無患的生活會是怎樣的。

肖寧覺得一切都不太真實,不過一想到今後可能發生的事,她還是有點心有餘悸。

趙慎稱帝之後,定北侯釋了兵權,在家含飴弄孫了。她記得上輩子的定北侯一直不曾再娶,孤寡了一世。

趙慎就連定北侯也忌憚麽?

他這人藏的太深,他身上究竟有怎樣的秘密?

早知道,當初當鬼魂時,肖寧就該時時刻刻待在他身邊,那樣就能知道更多的事了。今後方知如何應對。

正尋思著,就在小徑盡頭一處桂花樹下,一抹沁著月光的白色身影讓肖寧突然止了步子。

有些人天生有種矜貴氣度,而趙慎身上卻隱約泛著絲絲涼意,或許是做鬼魂之故,當初肖寧在趙慎身邊時,總是覺得冷。

她一眼就認出了此人是誰,步子頓住時,便弓著身子往回走。她視線盯著趙慎的背影,生怕他突然回看過來,就在進退兩難時,趙慎當真看了過來。

小姑娘的臉映著月光十分清晰。姣媚如月,便是眼下的光景。

趙慎薄涼的唇幾不可見的動了一動,從他嘴中飄出了幾個字出來,“你躲什麽?”淡淡的,輕輕的,卷著桂香蕩了過來。

肖寧是該受寵若驚?還是該誠惶誠恐?

王家的府邸沒有太過清楚的內外院之分,這處院子本就連同前院,繞過一條小徑就能通往肖寧和良哥兒住的地方,肖寧今日不過是想散散心,哪裏曉得會遇見趙慎?

二人之間隔著數十丈之遠,但肖寧似乎可以感覺到趙慎的眸光,他眼角還有一顆微小的黑痣,肖寧上輩子靠近他時,細細瞅了幾眼,這顆好像是‘淚痣’,長在他的眼角有種別樣的詭譎邪魅之感。她當鬼魂太無聊了,又無法遠離趙慎,故此多半時間都是在盯著他看。

就連精細到他睫毛的長短彎曲,她都一清二楚。

肖寧內心有些微妙的古怪,她就站在那裏,挺直了胸膛,這輩子她再也不是旁人瞧不起的妾了,道:“我恰好路過。 ”

小姑娘看架勢很有魄力,趙慎又不說話了,修長白皙的手指擡起,輕折了一根桂枝,沒有看著肖寧,只是道:“那你走吧。”

他嗓音依舊很淡,像淬了細冰,卷著夜風飄了過來。

肖寧身子一顫,似有涼意襲上心頭,心道:這人日後會是至高無上的帝王,還將是自己的繼兄,我是不是不該這般疏離?

人都是習慣性自保,沒有人明知對方的身份,還做些無頭無腦的事出來。肖寧承認自己的目的不純,可為了活得體面,甚至為了生存下去,這種違心之事,辦起來也沒那麽難。

她眸光瑩瑩,道:“天涼了,你怎的在這裏?”

趙慎的右手擡起,拇指和食指之間夾著一根桂枝,他很會挑摘,上面一簇簇金黃的桂花,綴滿枝頭。

趙慎朝著肖寧走來,神色泰然。因著他的步子太過輕飄,以至於走來時,白色衣角拂起,似也帶著風了。

二人肩頭相齊時,趙慎目光向前,宛若不曾將這小姑娘放在眼中,卻在身子越過肖寧,手中的桂枝突然就落入了肖寧手中,一個轉瞬間,肖寧還感覺到了手背被人碰觸的微涼之感。

趙慎的手很冰,同時掌心還有薄薄的繭子,他似有若無的出現,又不著痕跡的離開,肖寧回過神時,趙慎已經走遠,而她一低頭則看見掌中的桂枝,正開到了靡荼。

奇香異艷!

肖寧一轉身,趙慎已經不見了。那抹月光白卻似乎還在她眼前浮現,如雲如霜,叫她一番透心涼。

真是個怪人!

定北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向朝廷請封了命婦的頭銜,這自是讓肖家人一時間摸不著頭腦。

王氏再怎麽嬌美,確實不是什麽閨中姑娘家,何況身邊還帶著兩個孩子,肖家人還以為趙淩不過是一時圖個新鮮。總之,換作肖大爺是絕對不能娶一個嫁過人生過孩子的商戶女為妻的,即便王氏是二房的平妻,肖家人也認為是王氏高攀了。

可這一轉眼間,王氏從一介棄婦成了一品誥命夫人?這親還沒成,趙淩就給她把誥命給討過來了,即便日後肖老太太見著她,也得低聲下氣幾分。

當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

德沁堂,肖老太太臉色凝重,她此刻十分慶幸,沒有在明面上對王氏責難過,否則她這把老骨頭怎能耐得住定北侯府的威壓?

肖大爺看了一眼肖程,道:“據我所知,侯爺還打算養你那一對兒女,王氏現如今是侯爺心尖上的人,或許她看在你二人昔日的情份上,日後還能幫你美言幾句,那兩孩子就甭要回來了,他們到底是你嫡親的骨肉,你還怕往後不認你了?”

有一雙兒女支應著,肖二爺也不會太慘。

可如今的肖程卻是心理沒底,他已經太久沒有跟兒子女兒熟絡了,此時此刻還有些恍然。他那如花似玉的平妻這就要改嫁他人了?日後見著她,他還得低眉順眼?

怎麽原先不放在眼裏的人竟一下子成了人上人了?

而他今後恐怕只能隔著遠遠的距離窺視一眼。

肖程內心堵悶難耐,原本還唆使了禦史去禦前告狀,可這幾番下來,帝王非但沒有降罪趙淩,還賜了他大婚所需的金銀。

肖老太太嘆了口氣,“暫時且不要驚動王氏,萬一讓侯爺不高興,那就糟了。”

在摸不清狀況之前,肖老太太也不敢讓兒子輕舉妄動。

肖老太太眸中隱現哀其不幸之色,王氏曾是肖程的平妻,試問世上哪個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嫁過人?他定北侯又是身份特殊,但凡他存了一點心思,肖程都活不長的,更別提在官場混下去。

肖程這顆棋子大約是廢了。

此事會不會連周家也被波及也未必可知。

肖老太太納悶,這定北侯也真是個叫人捉摸不透的人,他娶誰不好,怎就看上一個小婦人?!

肖程從德沁堂回來,周氏迎面走來,親自上前迎他。

周氏每日都會精心打扮,原本肖程瞧著還算過得去,現下卻只覺嗆鼻,他蹙著眉,無話可說。

周氏跟著他入了屋子,道:“二爺,妾身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肖程很不喜這般拐彎抹角,“你說。”他本來已經沒什麽耐心了。

周氏估摸著肖程此刻的心情,大約一刺激就能炸了,她總能準確的摸透他的心思,道:“二爺,妾身是心疼您呢,您說妹妹她……王家小娘子她到底有什麽本事,竟能讓定北侯也折腰?妾身猜著是不是這二人早就已經有首尾了?您還一直被蒙在鼓裏呢,若非如此,王家娘子怎就這麽快就提出和離,您不覺得奇怪麽?”

肖程已經知道了周氏是什麽樣的人了。

王氏想和離,難道不是因為被周氏冤枉了?

此時的肖程已經不再信任周氏,但與此同時,周氏的話不亞於在他胸口捅了一刀,讓他好一陣窒息。

他的妻兒……沒了!

這才是他此刻最真實的感受。

周氏的手小心翼翼的探了過來,想去碰觸肖程的面頰,卻被肖程一手拂開,“讓開!”

肖程離開了書房,竟一時間不知往何處去,碧桂院倒是他心儀的地方,可那裏已經人走茶涼,物是人非。

玲瓏只是個小妾,肖程不必在她面前有任何隱忍,這一晚便留在了玲瓏屋裏,怎麽折騰才能消氣,他便怎麽來。次日丫鬟收拾屋子時,玲瓏已經不省人事了。

婆子下人一陣後怕,這溫文爾雅的肖二爺也有發了瘋的時候。

冬去春來,定北侯府在二月就送來了嫁衣和誥命夫人的大妝。

一品誥命,鳳冠上用紅寶石鑲嵌,怎一個華貴了得!

李氏瞅著眼睛都快發直了,竟不知羞的懊惱,自己怎就沒有救了這麽一個高位權重之人?

因著通州王家離著定北侯府頗遠,在大婚之前,定北侯就著人來接了王氏去京城,到時候就在驛站落腳,屆時吉日就去驛站接親,每一條細節,每一處事項,趙淩都考慮在內了。

大婚將近,肖寧和良哥兒也一並跟著啟程,王家老太爺和老太太抹淚相送,但願女兒這次沒有嫁錯了。

京城定北侯府,一片喜氣蒸蔚,就連停在飛檐上的幾只麻雀兒也叫的格外歡暢。

離著婚期還有十來日,趙淩已經迫不及待的著人打點好一切,通州那邊正送了新娘子過來,而趙淩又派了人去官道上迎接,生怕人會被擄走似的。

趙淩在京城這一歇就是小半年,皇帝體恤他多年為了戰事奔波,並未催促他去大同。

軍中事宜卻是一項沒有落下。

這不,三個兒子又在他跟前一一匯報。

趙淩明顯心思不定,游神在外。

三兄弟識趣的很,趙夔道:“父親,再過幾日,王家那邊的人就該入京了,小五和小六的院子就先安置在梅園,屆時等新夫人入府,若有不妥,再另行休整。我看,大婚之前,先將小五小六接過來,以免了新夫人的後顧之憂。”

小五和小六指的就是肖寧和良哥兒了,他二人跟著王氏進了侯府,按理說就是侯爺的嗣子了。

趙淩點頭,兒子們鮮少讓他失望,如此安排甚好。

趙翼接過了這樁差事,道:“不如由我去接吧。”

趙夔這幾日也不想待在府上,要知道三姑娘趙淑婉終於獲知父親要娶續弦了,以她風風火火的性子,不把侯府騷擾個遍,她是不會罷休的。

趙夔和趙翼都想避開一些。

趙慎這時卻道:“還是我去吧,大哥二哥不如幫著父親料理府上諸事。”

老四最不擅談,尋常話也少,侯府要辦大婚,遠親近鄰,朝廷同僚都是要招待的,加之肖老太君這些年一直在禮佛,也不怎麽踏出葵閣,定北侯還真是需要趙夔和趙翼這樣的得力幫手。

趙淩一擺手,“也好,老四去接人,老大老二留在府上。”

趙夔面上笑了笑,內心卻如同被爪撓了幾下。

趙翼一貫是個心善的,可面對三妹,他恨不能將她早日嫁出去才省事。

父子幾人商榷妥當,便各自開始忙碌。

三兄弟出來時,趙夔一臉生無可戀的長吐了口氣,趙翼打趣道:“大哥,你是不是也該成親了?我真擔心你再這樣熬下去會跟父親一樣。”

這叫什麽話?!

趙夔持扇,與趙翼在太湖石砌成的假山下‘切磋’了起來。趙慎看了一會,覺得這些招式也無妙處,他不緊不慢道:“大哥,二哥,你們是不是還欠我銀子?”

趙夔與趙翼紛紛止了動作。

要知道他們三位雖身份高貴,但侯府家規甚嚴,公子們的月銀也是有嚴格規定的,數百兩乃至上千兩,絕對不是靠著月銀能攢下來的。

還得靠著其他手段。

三兄弟上次打賭,唯有趙慎賭贏了,定北侯果真次年開春就迎娶王氏。

願賭服輸,趙夔和趙翼只能掏銀子了。

趙夔輸了一千兩,趙翼則是五百兩。

趙慎面露淺笑,將一千五百兩塞入袖中,轉身悠然離開了。

看著趙慎修長的背影,趙翼道:“大哥,這都第幾回了?下次萬不可與老四打賭。”

趙夔亦點頭,心疼那一千兩,“老二,你言之有理。”

幾日後,肖寧與王氏等人就在驛站歇腳了,早有侯府的人在此準備妥當,還有前來拜見王氏的貴婦,不過都被侯府的人拒在了門外,這些人都是在沙場殺過敵的,只認軍令,不認人。

王氏異常緊張,肖寧發現她這幾日連飯都吃不下了,她嘴上雖不說,但肖寧知道她心裏還是害怕的。

“母親,侯爺與父親不一樣,女兒打聽過了,侯府連個小妾也無,您進了門不會受那些窩囊氣。”

話雖如此,但侯府還有幾位公子和一個姑娘,都是侯爺原先的女人生下來的。

繼室哪有那麽好當的?

王氏笑得有些牽強,雖說幾乎每日都會情不自禁得想起趙淩,但趙淩具體是何相貌,她已經無法描繪了,這個人似乎與她很熟悉,但又似乎很陌生,她說不清也道不明,慌張到了不能自抑。

芳婆這時撩了簾子進來,面露喜色,道:“夫人,趙四公子來了,說是來先接了寧姐兒和良哥兒去侯府,過幾日您也能安心出嫁。”

王氏聽到‘出嫁’二字,楞是臊紅了臉,去年這個時候她剛與肖程從通州出發來京城,這才一年不到的光景,她竟如此火速的另嫁了。

換作以往,王氏是想都不敢想的!

趙慎為了避嫌,只在院外候著。

王氏自然不能讓繼子多等,就對肖寧道:“寧寧,你帶著良哥兒到了侯府,切記母親跟你說過的話,咱們如今也算是寄人籬下,若非是侯爺大度,母親還未必能留得住你們兩個,可一定不能讓侯爺難做了。”

這一點,肖寧自然是知道。

且不論定北侯的威嚴了,單是看到那三位繼兄,她想放肆也不敢啊。

“母親,我省的了。”肖寧應下,她在想,一會如何應對趙慎。

肖寧心想,趙慎猜忌心甚重,她肯定不能對他表現出任何不滿,或是敵意。

在聰明人面前耍小聰明,那無疑是愚蠢至極。

肖寧認為自己在他面前務必得是純良無害之態。想當初趙慎殺了太多的人,那雙修長的手曾操控著無數人的生與死。

令肖寧印象最深的一次,是趙慎微服私訪那次,因著肖寧的魂魄無法遠離趙慎,她也跟著去了,有一日不知怎的被惡狗盯上,那畜生像是能瞧見她,嚇得肖寧魂魄顫顫,卻被趙慎一個眼神看過來,那惡狗就嚇跑了

可想而知,這人當真不可喻擬凡人。就連惡犬和懼怕他。

可他從頭到尾也沒有開懷的笑過,肖寧跟在他身邊那些年,都不曾猜出他究竟想要的是什麽。

趙慎立在一株長出新葉的柳樹下,英姿挺拔,他聽到了動靜,一回頭就看見小姑娘正抱著一個娃娃,雙眸無措的看著他。

肖寧本就生的嬌小,抱著一個圓滾滾的孩子,就像一只白如初雪的小耗子懷裏抱著一只秤砣,可不得把她累死。

趙慎不明白這麽大的孩子,為何還要抱著,他從記事之後就沒讓婆子丫鬟挨近過他。

趙慎對身側的隨從說了什麽,那隨從也是精明的人,上前便道:“五姑娘,您上馬車吧,六公子讓我來抱。”

肖寧晃了一下,才認識到了自己的新身份,即便她並不愚鈍,但面對趙慎,她還是強行讓自己愚蠢一下,“啊?哦。”

要是讓他瞧出了自己在他身邊待了那麽多年,還看了不該看見的場景,他會將她如何?

肖寧想都不敢想。

良哥兒認生,一雙短肥的手臂圈在肖寧脖子上,就是不肯放開。那隨從一靠近,良哥兒就往肖寧懷裏鉆,“姐姐,姐姐!”

肖寧一陣心軟,良哥兒上輩子孤苦,雖最後得了帝王庇佑,可她這個當姐姐的,終是沒能護住他。

趙慎蹙眉,似乎根本就不在意,趙寧絞盡腦汁想著如何與他相處時,這人已經幾步上前,擡臂就拎起了良哥兒,那聲音不冷不熱,卻透著叫人為之一顫的威力,“不準哭!”

趙慎將良哥兒提到了隨從跟前,隨從趕緊伸手去抱,“六公子,休要哭鬧,若哭就送你去軍營!”

良哥兒兩眼汪汪,像是被震懾住了,當即撇著唇,可憐巴巴的瞅著肖寧。

肖寧也沒有法子,現下也只能這樣了

“多謝。”上馬車時,肖寧輕聲在趙慎身側道了一聲,他是騎馬來的,聞言後,只是身形微頓,之後就跨上馬背,不再言語,似乎還是不在意。

他好像從不在意任何人或事。

肖寧一路上偶會留意趙慎幾眼,她微微納悶,甚至懷疑過趙慎的身世,但他問鼎之後,無人敢在他面前提及,肖寧又離不開他的周身,以至於魂飛魄散之前也沒能打探清楚。

馬車走的很慢,一路迎著春.光,可見京城長街上的繁華。

她終是又來了這裏!

車水馬龍,似錦都城,她曾只是一個過客,不知道這輩子會不會不一樣了。

到了定北侯府時,良哥兒早就在隨從的懷裏睡著了,肖寧知道她得帶著良哥兒去拜見趙老太君,侯府的門第比肖家高出了不知道多少倍,肖家尚且晨昏定省,何況是侯門?

肖寧半點不敢馬虎。

她正要上前喚醒良哥兒,趙慎突然立在了她面前,她若不是及時止步,險些就撞在了他後背上,他那樣高大,她只能看到他堅實的背影。

趙慎從隨從懷裏接過良哥兒,側過身子,只留給肖寧一個蕭挺的側臉,“跟我去一趟葵閣。”

肖寧並不知道葵閣在哪裏,但已經來了侯府,趙慎總不會將她給賣了。

她“哦”一聲,無比乖巧的跟在趙慎身後,像只剛經歷了一場夏雨的荷花苞,安靜怡人。

趙慎眼角的餘光瞥了她一眼,之後又如他一貫的孤冷。他似乎以不太情願的姿勢,抱著良哥兒往葵閣方向而去。

葵閣四周還種了成片的墨竹,越往石階上走,還可見從暖房中剛搬出不久的花卉,直到看到門楣的匾額上寫著的四個燙金大字“萬壽無疆”,肖寧才篤定這裏便是趙老太君的住所。

“一會見到祖母,你且隨意。”

一陣輕飄飄的話蕩了過來,讓肖寧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趙慎為何要讓自己隨意?不是應該小心翼翼才對麽?

進入廳堂,立有丫鬟上前抱過良哥兒,肖寧心細,她發現這丫鬟長的秀氣水靈,還偷瞄了趙慎一眼,之後含羞帶怯的退到了一側。

“可是小五小六過來了?”一個老婦的聲音響起。

肖寧頭一次見趙老太君,她行了跪拜大禮,既然侯府都將她和良哥兒當作趙家子嗣了,她肯定不能再生分了,以手伏地道:“給祖母請安,祖母安泰長壽,福澤延綿。”

趙老太君還沒見過王氏,但趙淩對王氏的癡迷,她卻是看在眼裏,今日一見肖寧,似乎明白了什麽,擡了擡手道:“孩子,快起來吧,今後啊,你就是趙家人了,無須多禮。”

肖寧這才起身,她身子一輕,感覺到有人擡了一下她的臂膀,再回頭時,趙慎已經一臉寡然的看著別處了。

良哥兒也學著肖寧的樣子給找老太君行禮,只是他才剛醒,樣子實在是可人乖張,逗得趙老太君一陣哄笑。

肖寧卻笑不出來了。

她早就知道會在侯府碰見老熟人。

這不,趙淑婉正眼神不善得看著她呢。

趙淑婉比她大了好幾歲,前世她太過任性,以至於和朱明辰早早便私定了終身,否則她這個侯府嫡女,怎會只是朱明辰的側妃呢。

趙淑婉為人不惡,就是太過剛烈,當初溫玉身為次輔大人的孫女,她做了辰王府的正妃,一開始還與趙淑婉鬥的死去活來,等到肖寧入了王府後,她二人就聯手來對付她了,趙淑婉多半時候都是被溫玉慫恿的。

肖寧談不上討厭她,但也沒法喜歡她。

誰也不會對一個曾經害過自己的人存了歡喜之情。

不過,趙淑婉是嫡女,而她自己呢,則是侯府的繼.女,算不得嫡親,她還得掂量著。

肖寧朝著趙淑婉福了一福,“三姐姐好。”

肖寧先服軟,趙淑婉一時間也不好找茬,再者她從宮裏之後已經鬧過一次,父親非但沒有寬慰她,還險些將她禁足了。

禁足是小事,可若見不到表哥朱明辰,可不得讓她郁悶一陣子!

侯府人物關系簡單,沒有姨娘小妾之類的,也沒有隔房的長輩,見禮之後,肖寧和良哥兒就被下人領到了梅園。

趙慎全程沒有說話,在走出梅園時,趙淑婉叫住了他,她一向對他不敬重。

其實,按著月份來算,趙淑婉的生母死之前,趙慎已經出生了,趙淑婉一直以為是侯爺在外面養了外室,才至於母親早逝。

就算趙慎比趙淑婉大,她也偏生要當老三。

“我問你,是你去接小五小六回來的?” 趙淑婉問道,又說了一句,“梅院中了一片臘梅,一入冬,景致極好,我還想著年底搬進去住呢,到底是誰向父親提議將梅園給他們住?”

光聽這話,趙淑婉對新來的弟妹就是相當的不滿意。

趙慎步子微滯,卻沒有回頭,聞言後繼續擡著長腿悠然的離開了。

趙淑婉在他身邊連叫了好幾聲,“老四,你給我站住,我問你話呢,你聽沒聽到?!”

回答她的,只有趙慎孤漠的背影。

初來乍到,肖寧肯定不會給自己惹麻煩,將良哥兒安頓好之後,她便一直在梅園沒有出來過。這幾日侯府忙碌,趙家的遠親陸續來了京城,趙老太君事忙,這幾日就免了晨昏定省。

時間轉瞬即逝,大婚的日子眨眼就到了。

侯府熱鬧異常,來的都是當朝權貴,肖寧在侯府不認識什麽人,身邊也只帶了春竹和夏雪,這二人還是肖府的人,肖寧卻是攆不走了。

外面炮竹聲連天,一直響了一午後,肖寧都分不清吉時了。

春竹跑過來告訴她,“姑娘,夫人的花轎來了,是侯爺親自去接的,眼下正在拜堂,您一會就能去婚房看夫人了。”

侯爺的洞房?她可不敢久留,看趙淩娶母親的這火急火燎的架勢,即便是肖寧重活了一世,她也甚是詫異。

見春竹和夏雪這半年來忠心耿耿,肖寧疑上心頭。

肖寧沒有去看王氏,母親能得趙淩如此憐惜,她對母親已經很放心了,只要她過得好就成。但肖寧身邊人容不下可疑的人。

肖寧讓侯府的下人退了出去,將春竹和夏雪單獨叫了進來,她才十一,隨了王氏生了一副嬌小的身板,長的玉雪粉嫩,但這時卻冷著一雙眼,叫人捉摸不透。

“姑娘?”春竹問了一聲。

肖寧的視線在春竹和夏雪身上來回巡視,冷不丁的冒出了一句,“說吧,誰派你們來的?”

此言一出,肖寧當即後悔了,她問了這話,不就等於是自己看出了端倪麽?

那幕後之人豈不是很快就會知道?

但話已經說出,她無法收回,眼下就等著這二人如何回答。

如她所料,春竹和夏雪裝傻充楞,“姑娘,您這是何意?奴婢們自是願意跟著夫人和姑娘身邊伺候著,奴婢們再也不想回肖家了。”

不過是兩個丫頭,肖家倒也不會來要人,但這些官宦人家的下人都是有賣身契的,肖寧之前查探過她二人,賣身契卻在她們自己身上,這就很不尋常了!

肖寧沒有繼續打草驚蛇,便放了春竹和夏雪離開了。

她這陣子已經有所察覺,但到底哪裏出了問題,她又說不上來。

總感覺有人在窺視她。

趙淩這一生成了三次親,今日也是第三次拜堂了,但心境卻是不太一樣,急迫中帶著些許期盼,但又格外慎重,比前兩次半點沒有馬虎。

拜完堂,趙淩送了王氏去了洞.房。

趙淩雖為武將,但絕對不是那種沒有頭腦的莽撞之人,今日卻是內腹火燒火燎,行為舉止略顯燎原只勢。

掀開紅蓋頭那一瞬,他竟有些怔住了,他也只見過王氏幾次,但王氏從來都是不施粉黛,那般雖也好看,如今這樣,更是風情誘人,紅唇黛眉,鬢角妍麗,她只是看了他一眼,立即又低垂著眼眸,那長而曲卷的睫毛還在發顫,又驚又羞的眼神在她眼底逐漸散開,直蕩入趙淩的眸中。

新娘子絞著帕子不說話,新郎官幹楞著竟是不動作了。

全福人不得不提醒一句,“侯爺,該撒帳了。”

趙淩才回過神,癡癡的笑了兩聲。

趙淩和王氏雖不是頭一遭,但這婚禮事宜分毫沒有簡化了去,該辦的一項也沒落下。

儀式結束,趙淩的臉突然湊了過來,對準了王氏的耳廓道:“我很快就回來。”

婚房內有不少高門貴婦,初聞定北侯奪.人.妻的事兒,她們也是頗為驚訝,今日一見王氏容色,倒也有些明白。

眾人也不敢多逗留,這侯爺說不定一會就來了。

王氏身邊除了芳婆,和碧書碧墨之外,還有幾個面生的下人,長相都很標致,一看就是府上的一等大丫鬟。就連她們身上所穿衣料也非尋常小門小戶能企及的。

碧書今日還在發髻斜插了一朵滾金邊的紅綢小絹花,顯得俏麗脫俗,“夫人,您可餓了?侯爺方才吩咐過,讓您先吃,他晚些就過來。”

王氏雙頰染霞,也不知是胭脂?還是羞澀的?

他今日自是要應酬賓客,若是那麽早就回房,旁人會怎麽想她?還不得將她當作狐媚子了。

奈何王氏是新婦,有些話她都沒法說出口。

“我不餓。”她哪有心思用飯,當初救了趙淩,大夫給他換藥時,她無意間瞥見過一次他的體魄,此刻一想,她但真有點後怕。

文人和武將是真的不一樣的。

少頃,趙淩當真又回來了,他來見王氏時,還特意扶正了胸口的大紅綢墜花,眼神迷離中泛著異彩,明明還沒喝多,卻已顯醉態。

聽見沈穩的腳步聲,王氏錯愕的擡頭,她這才剛除去大妝,原本想沐浴,沒成想趙淩這麽快就來了。

趙淩還沒靠近王氏的時候,步子就頓住了,芳婆等人瞧著不太對勁,紛紛悄然退了出去。

這下王氏更加緊張了,趙淩看見她一雙白皙的手緊緊的攥著大紅喜被,白的粉嫩,紅的嬌艷煞是養眼。

這便是他的妻啊。

趙淩眸光火熱,置於腰間的大掌緊攥,喉結滾動了幾下,“你,你別懼,我並非克妻。”他覺得很有必要為自己辯解一下。

第一任妻子是生下趙翼之後得了肺病,第二任妻子是難產血崩而死。

趙淩對她二人雖然算不得情深,但他這人對自己的女人一定不會差,還遠赴南洋請了西醫過來,還是沒有救過來。

趙淩自詡已經盡力了。

他這話讓王氏錯愕了,更是無言以對。她可不怕什麽克妻,換言之,如果不嫁趙淩,她都不知如何跟肖家抗衡,要是一雙兒女被搶走了,不亞於要了她的命了。

王氏對趙淩是心存感激的,他的出現,拯救她於一片茫然無措之中。

“我……妾身知道的。”此前,侯府的嬤嬤去王家教過規矩,王氏雖是不甚習慣,但還是這樣自稱了。

她知道?!

趙淩一陣狂喜,世人對他是有誤解的,他這樣的人怎會克妻呢?渾說!

他看著王氏妍麗之態,心中奇癢,索性大步走了過去,他幹脆就在王氏身側坐下,順手就捏住了王氏的一只小手,窩在掌心捏.了.捏。

常年練兵的武將,又是十幾年沒有挨近過女子了,何況王氏還是他自己心儀的人,這猛然間的碰觸讓趙淩如同置身四月花海,美妙不可言喻,卻又如同將他架在烤架上,讓他通體煎熬。

“你無需緊張,對了,告訴你一件事。”他的臉湊了過來,試圖與王氏拉近距離。

王氏從不知道他二人已經熟悉到了這個程度,但既然是夫妻了,他想告訴她事情,那便說吧。

王氏點了點頭,那雙大眼瑩潤可愛,哪裏像個婦人?倒像個受驚過度,又羞.澀.難耐的姑娘家。

趙淩認真道:“我身上的傷口都愈合了。”

呃?

王氏的紅唇動了動,半晌才說了一句,“那,那就好,恭喜侯爺。”

‘侯爺’兩個字太過生疏,趙淩不甚喜歡,但他猜小婦人肯定還未適應,且等過幾日再改稱呼也不遲。

趙淩不懂男女情愛,但也知道今晚是大婚之夜,他肯定不能讓妻子獨守空房。醞釀了少頃,趙淩道:“我先出去,你且沐浴。”

他說的很直白,王氏的臉已經低的不能再低了。

趙淩到了外間,又喚了丫鬟進去伺候著,他耳力過人,約莫著王氏已經穿戴好,心一橫再次踏入了內室。

大紅火燭燒了半截,嬌妻一身玫紅紗羅,俏麗麗的坐在床榻,她臉頰微微瞥向一側,似是欲.拒.還.迎,趙淩啞聲道:“都下去吧。”後面的尾音近乎聽不見了。

內室的燭火通明,王氏一擡眼就看見趙淩異常明亮的眸子,她心一顫,問道:“妾身伺候侯爺洗漱?”

趙淩自是歡喜,反正馬上也要坦誠相見了,“也好,你看看我身上的刀疤難不難看。”

王氏:“………”她心道:侯爺年紀也不小了,怎的一直在說渾話?

兩人入了凈房,趙淩站得筆直,張開了雙臂,示意王氏可以上前伺候了。

可沒一會,趙淩可能嫌棄她動作太慢,索性.自己解.衣,浴.桶很大,足可容納兩人,趙淩神色虔誠且認真道:“去裏面可以看的更清楚一些。”

王氏驚呼聲剛發出喉嚨,人已經被抱入了浴桶,而趙淩的手不僅可以殺敵,寬.衣.解.帶的本事也相當了得,王氏眼睜睜看著剛穿好的睡袍又不見了。

這樣的場景太過驚悚。

不過更驚悚的還在後面,不出一刻,王氏就徹底明白了武將和普通人的區別,若非她已經生過一兒一女,怕是今天晚上沒法安然渡過了。

趙淩膚色呈現麥色,堅實強.勁的胸.膛條線極為優美,每一寸都彰顯著力量,同樣也是麥色,但王氏偶然一瞥,卻見他下.身.那些地方竟是一片.白皙,尤其是.腚.........

他渾.身.上下是兩種完全不同的顏色,醒目異常。

趙淩也不遮擋,他之前的妻子都不敢看他的,但王氏一下就傻楞住了。

“怎麽了?”趙淩明知故問。

王氏忙移開了視線,她幾乎是將驚呼聲壓在了嗓子口。她十年前嫁給過肖程,早就不是一個未經世事的小姑娘,但與趙淩單獨相處短短半個時辰,她便徹底顛覆了所有的常理。

莫不是高門大戶之中的人都喜歡這麽玩?

趙淩相貌俊朗,只是膚色略顯暗沈,但他畢竟是個男子,又是武將,這並不影響他的整體風姿,此刻一見趙淩的‘廬山真面目’,王氏這才想通,為何趙家的三位公子都生的貌若潘安,面若冠玉。

原來,趙淩的真實膚色竟是......

“沒,沒看什麽。侯爺,妾身伺候您穿衣吧。”王氏腳底板都軟了,如果不是倚靠著趙淩,她怕是已經癱軟了下去。

趙淩低沈的嗓音笑了兩聲,“穿衣作何?今日良辰美景,夫人不覺得浪費了可惜?”

王氏:“......”這真的是她認識的那個定北侯麽?

凈房這一遭結束,王氏已經是熬到了極限。

她.喘.息休整間,滾.燙.酡.紅的臉被趙淩摁在了他堅實的胸.膛休息。

趙淩的胸口起伏強烈,比任何時候都要心緒不定,他仿佛回到了毛頭小夥時,不知足,既平隴,覆望蜀。

塵封了十幾載的欲.望.一夜之間被徹底打開,突勇之勢還未消減,他需要更多的滿足。

與王氏而言,還沒弄清楚狀況,她只記得全程中,趙淩一心兩用,更是說起了大漠孤煙下的騎馬凱旋的男兒,還有邊陲永不枯萎的老槐樹,有那麽幾刻,王氏忘卻了這是洞.房.花.燭,她腦子裏所浮現的是從未見過的豪邁場景,她的男人是手握長矛的將軍,在那邊風月飄搖的疆土上揮灑熱血,成就了一個男兒保家衛國的夙願。

前一刻,她仿佛置身其中,是這輩子從未有過的體驗,肖程已然在她腦中煙消雲散,面孔已漸模糊不清。

王氏從未想過自己會這麽快就忘卻一個人,而且忘卻的幹幹凈凈。

此刻,與趙淩而言,他則是尋到了某種圓滿。

終於,日日夜夜惦記著大半年的女子成了他的妻了,肩頭的擔子又重了一分。他喜歡這種圓滿,起碼日子又有了新的盼頭。

綾羅喜.被,戲水.鴛.鴦。

二人已經上了榻,趙淩這時神色嚴肅,卻也嗓音暗啞,“芷婼,你現在是我的妻了,這今後生兒育女也是免不了的,我侯府什麽都不缺,但這子嗣一塊依舊需要你日後多多努力,今天是個開始。”

王氏:“......”

侯府的三位公子個個皆可獨當一面,王氏還真沒想過這麽快就給趙淩生孩子,她雙眸迷糊,幾近睜不開了。

帶著厚繭的手帶來一陣新的顫.栗,王氏如擱淺在岸邊的鮫人,半點掙脫不得,“侯爺,明日要認親。”她臉皮子薄,有些話實在說不出口。

侯爺早不是二十大幾的年輕了,怎的一點不知節制?

王氏今日算是開啟了全新的認知。

以前所認為的床.笫.之間,原來根本就不是那麽回事。她宛若新生的婦人,又或是新婚頭一遭,體驗著不曾有過的體會。

又是一番春.帳.錦.瑟。

到了後面,王氏像條即將窒息的美人魚,說話也成了累贅,奈何那素寡了十幾載的獵人卻只是剛剛開始,先是循序漸進,淺嘗.輒止,之後就是大快朵頤,不吃個一幹二凈,絕不會罷休,最後連骨頭也沒給她剩下。

皓月當空,初春的侯府景致極美。

屋檐下的燈籠將息未滅,今日是侯爺大婚的日子,比初婚時候還要隆重,按著侯府的規矩,府上得燃一夜的大紅燈籠。

梆子剛敲過五更,守夜的下人用了細長的竹竿將紅縐紗的燈籠挑下來,換上了新燭,又小心翼翼的掛上去,半點不敢馬虎。

侯府從今個兒開始便有了女主人了,日子也會與以往不一樣了。

初春的半夜涼意滲人,趙夔卻是穿著單薄的在院子裏散步,他在一處小亭下看見了正對弈的兩名少年。

即便隔著數丈之遠,趙夔也一眼就辨認出了趙翼與趙慎二人。

趙夔走了過去,以兄長的身份道了一句,“老二,老四,你們兩個是沒睡?還是起的太早?”

趙家三位公子都喜潔,如若不是在軍營或者邊陲,無論春夏秋冬,必定每日沐浴更衣,但很顯然趙夔,趙翼,與趙慎身上所穿的依舊是白日時的錦袍。

趙翼沒說話,俊臉看不出憔悴,卻是醉意未消,侯府雖禁酒,但今日特殊,三兄弟幫著趙淩不知道擋了多少杯,否則趙淩豈會那麽快就能去洞房?

兒子多了,也是有好處的。

趙翼直白道:“今日不知怎的,無心睡眠,卻見老四也在庭中散步,便叫了他下了兩局。大哥,你席上沒喝多少酒,你怎的也出來了?莫不是也睡不著?”

趙夔身為嫡長子,他這個歲數早就該娶妻,房裏倒是有兩個伺候的丫鬟,但他這人終究難以融入世俗,那種女子如何能成為知心人?不知心的話又如何能做到真正的‘坦誠相待’?

即便是解一時之需,也沒法身心暢快。

至於趙翼和趙慎,據趙夔所知,這二人還是雛.兒,理應不懂他的苦楚。

趙老太君不是沒有送過開臉的丫鬟去他二人的院子裏,也多次暗示過二人,但他二人不曾開竅。

趙夔身為兄長,其他的事可以教導兄弟,可這種事總不能也由他來開導。

趙夔撩袍坐下,見趙翼和趙慎的棋局已經到了魚死網破的地步,他也無心對弈,便道:“明日認親,你們兩人對待新母親要客客氣氣,切不可拂了父親的顏面。對了,小五和小六都住在梅園?這梅園雖大,但小六到底是個男孩兒,過陣子讓他騰出來。”

趙翼莫名奇怪的看著他,大哥平日就愛多管閑事,今日明顯畫蛇添足。

梅園又分東西苑,良哥兒還小,侯府也給他配置了專門的嬤嬤照看著,暫時用不著另辟院落。

三兄弟端坐在亭臺下,莫名的陷入一片沈默,俱是不言也不語,好像誰也不想挑破某件事。

同時,也俱不想承認某件事。

少頃,趙夔道:“該休息了,都回去吧。”

趙翼很犀利,他覺得自己務必得關心大哥的狀況,“大哥,你也該早日成婚了。”

趙夔眸色一滯,他是侯府的世子爺,婚事逃不的,將來娶到了合心意的女子是他的運氣,可如若僅僅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結果,他也只能接受,隨之便是浮跎一生。

趙夔沒有理會趙翼,轉而看向趙慎,“老四,老二思.春.無法入眠,你又是怎麽回事?”

趙翼:“!!!”

趙慎:“………”

他還是那副不問世事的表情,且不論今日是什麽日子,又或者他是不是想起誰了。

易州,五更剛過。

太子從昏迷中猛然間醒來,侍立的監事太監忙上前問安,“殿下!殿下您可總算是醒了!”

朱明安環視四周,記憶如潮流般湧來。

他知道這裏是易州一處客棧,易州乃節制紫荊諸關重鎮,他奉帝王之命前來監督產墨一事,實則卻是為了和易州總兵會面。

朱明安在外人眼中是個和善寬厚之人,他是帝王最為寵愛的兒子,在所有人眼中,將來必登龍位,但朱明安此時卻很清楚,他的結局究竟是怎樣的。

額角大滴的汗珠滑落,朱明安長籲了一口氣,萬幸那只是一個夢魘。

記憶又被拉回現實,朱明安知道自己回到了一切都還來得及謀劃的時候。

侍立遞過來的湯藥被朱明安大力拂開,他雖是自幼在宮廷內養尊處優,但絕非是個手無縛雞之力之人。

他朱明安不會再那樣死第二次!

“我不在京城的這段日子,可發什麽了大事?”朱明安雖遠在易州,他在京城豈會沒有眼線?

心腹上前一步,不敢有半分不敬,半低垂了眼眸,“稟殿下,定北侯今日大婚,據說新娶的侯夫人曾是肖家二爺的平妻,定北侯此番有奪.人.妻之嫌,不過陛下並未責難。”

定北侯府是三皇子的母族,也同樣備受太子關註。

心腹以為太子會抓住這個機會,卻聞他急聲道:“你說什麽?肖家二爺的平妻?你再說一遍!定北侯新娶的夫人可是通州王家女子?!”

心腹微楞,沒想到太子對京城的事會如此了如指掌。

“殿下,您所言即是,侯夫人的確就是肖家二爺的平妻,您看咱們是否借題發揮,給趙家一個重創?”心腹問道。

朱明安蒼白的唇角溢出一抹淺笑。

這算是洗凈繁華之後的再續前緣麽?

定北侯竟娶了她的母親,這一世她的人生不一樣了,那他呢?也會不同吧?這一次鹿死誰手還真是不一定了!

“來人!準備啟程回京!”朱明安的目光盯視著燭臺裏的如豆燈火上,眸底的陰郁逐漸蕩開,最終成了驕.淫的狂妄之笑。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