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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遠舶司·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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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近九月,伊蘭帶著肅敏回到了京城,裕王府上下頓時熱鬧了起來。伊蘭來不及更衣便急匆匆的轉到西花園子翊勳的書房來,此時翊勳剛剛喝了藥,正在窗下的躺椅上看邸報。

“喲,這就是兵不血刃逼退叛軍的大英雄麽?”

翊勳見她話裏帶著怒氣,忙放下手裏的東西賠笑道:“你回來了?一路上鞍馬勞頓吧?我的敏格兒呢?”

“跟你比,可是不敢說什麽鞍馬勞頓呢!怎麽著,聽說你這次可是過足了騎馬的癮是不是?”

“別別,咱不提這個不行麽?我這不是還好著麽……”

“你還好?這麽遠的路你七八天就奔回來了,怎麽可能還好!”伊蘭說著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你看你……回來咱一家又團圓了,這不是好事兒麽?怎麽又……”

“承蒙訥訥心疼你,惦記著讓你到南邊去好好養養身子,多享幾年清福,可你……我剛才聽蕭遠山說,你光是不睜眼的睡就睡了四五天,這都快一個月了,還是下不得地……你說讓我怎麽能不心疼呢?”

“遠山這該殺的奴才真是越來越多嘴了……你也不用太過擔心了,連謝先生也說我是吉人自有天相的,這不,除了腿上的毛病又犯了,也沒怎麽著麽不是?”

“你走之前的事兒和泰也都跟我說了,雅吉彥·翊勳,你真的打算不再見我一面就一個人去死麽?”

“誒呀!這都哪兒跟哪兒的事兒啊!”翊勳見她又是氣勢洶洶的大張討伐,也語無倫次起來:“當時那個情形你又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到回京不是……事情總會往好轉的……你總不能聽風就是雨呀……我這不是全須全尾兒的在你跟前兒呢麽……”

“我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麽孽?跟著你提心吊膽的過了二十來年……”伊蘭說著,扭過身子去賭氣不再看他。

“伊蘭……”

隨著賀世炎和肅固的回京,內務府遠舶司的案子自然也進入了尾聲,部議康親王崇孝因失察之罪降一級、罰俸一年,卻又因臨危不亂、護駕有功而將功折罪,不但沒有受罰還被賜予世襲罔替的殊榮,成為朝中繼中、慶、裕、豐之外第五個****。遠舶司的稅銀因這一案反而見了“天日”,崇岱不得不同意將其與地方稅銀一樣轉定額為貨值計額,每年除抽取六成充實內帑外,統歸國庫。

崇寬在翊勳的堅持下終於沒有被賜死,但卻被判圈禁在宗人府的高墻之內,和碩定親王的爵位降為貝勒,改由崇寬之子承襲。伊勒德和德枋的子孫則被降為紅帶子,遣送回盛京居住。辦差得力的皇三子德林晉謹親王,皇四子德柏晉為儀郡王,皇五子德樾晉為簡郡王,就連玩世不恭的皇七子德杞也被晉為成貝勒,丹達禮更是因為軍功而被授予一等襄烈公。可是,崇岱總覺得這皆大歡喜的結局裏似乎還少了點兒什麽—翊勳不但遲遲不肯接受對他的恩賞,還堅持要辭去總理王大臣的職務。

重陽節,翊勳和伊蘭一起遞牌子進宮給老太後請安,崇岱發現翊勳的手上多了一根竹藤的拐杖。

“怎麽腿傷還沒有好利落?”

“這次確實傷的不輕……”

“那你怎麽還硬撐著出來!”崇岱有些責備的說。

翊勳見崇岱要來扶自己,忙擺手說:“不礙事兒的,軟轎就在慈寧門外呢……不過我看訥訥今年精神頭似乎不如往年……”

崇岱點點頭:“是啊,有春秋的人了……太醫那邊也只是一味的調養著,可並不很見起效,朕也著急呀!”

“不然您看讓謝元和進宮來給訥訥瞧瞧脈?”

“嗯,也好!”崇岱看著翊勳一瘸一拐緩慢的移著步子,心底又生出幾分酸楚來。“我只道你是耍性子非要辭什麽差,卻不想你這腿真是……今兒誰陪你進來的?”

“巴鼐。”

“讓他們把軟轎擔進來,難得你今兒進宮了,我還有事得跟你說……”

兄弟兩個並沒有遠走,只是在慈寧宮前的花園子裏找了個僻靜的地方設了座,崇岱問道:“說吧,總理王大臣的事兒單單是因為你身子骨不好麽?”

“皇上的意思是?”

“朕怎麽總覺得你小子還在跟朕較勁呢?”

“哪兒有的事兒!您這不都看到了麽……我現在基本上就是個廢人……”

“既然不是,那又為何要固辭朝廷給你的恩賞呢?”

“皇上,臣弟心裏有句話已經憋了很久了,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看,我就說你還是有事兒!說吧,憋著幹嘛?”

“安親王的爵位您就打算這樣終止了?”

“你知道的,朕是從安貝勒一直做上來的,本來想著德枋是長子,繼續從安貝勒做起也算是子承父業,可現在想來……也許恰恰是這一點給了他非份之想……與其這樣還不如收回來了,免得再生事端吧!”

“那慶親王呢?”翊勳就這樣看似輕描淡寫的將話題轉到了慶親王爵位的承襲問題上。

“什麽?”

“雖然您只是把伊勒德的妻兒遷回了關外,可也並沒有再為三叔另立世子不是?”

“三叔一共就那麽幾個兒子,除了戰死沙場的不就剩他一個伊勒德麽,你讓我從哪兒給他找世子呢?”

“宗人府就沒跟您說過……三叔家的恩赫爾曾經有過一個兒子麽?”

“你是說他征雲南時留下的那個孩子?”

翊勳點點頭。

“那怎麽行呢!連個名分也是沒有的,這可是朝廷的勳爵!”崇岱起身來回踱了幾步,又說:“朕知道你的意思……因為當年銳親王世系終止的事情,很多人在詬病朕,說朕容不下功臣、容不下宗室……可你想想看,如果從近親中擇子過繼以續香火,無非是哪家的孩子多一個出路或者依舊是給先帝或朕的子孫找一個世襲罔替的位置而已,難道不也是以私論公麽?世系雖然斷了,可朝廷的公祭從來沒斷過,為什麽非要保存一個毫無意義的名分呢?”

“皇上,您難道就從沒想過,朝廷設置世襲罔替親王的初衷麽?中親王是天可汗之弟、銳親王和慶親王是汗阿瑪的手足,可是拋開這些骨血和輩分,他們哪一個身上沒有不世之功?甚至可以講,他們之於朝廷的功勞並不在天可汗和汗阿瑪之下,所以朝廷才會在無以覆加的時候給他們這頂鐵帽子!說句過分點兒話,這幾個爵位在,就等於朝廷的四梁八柱在……”

“可是,收回八旗主事王大臣世襲之權不是你所主張的麽?”

“朝廷之職不應與勳位相混淆,這是吏治之法,自然也是臣弟所力主的。臣弟明白,您也是擔心對勳貴過於寬寵的話,將來會有尾大不掉之禍,可是爵位之封是因功而行,功勳尚在何以絕其尊榮呢?”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朕是奪了人家的爵位賞給自己的兒子麽?”崇岱盯著翊勳問。

“皇上息怒。”翊勳見崇岱動了氣,忙撐著拐杖起身謝罪:“臣弟的意思是,銳親王因近支確實無有子嗣,朝廷將爵位收回尚屬有情可原,而如今伊勒德雖然興兵逼宮罪在不赦,可他畢竟是以世子的身份倒行逆施的,並非慶親王謀逆,實在不該因此而斷了慶親王的承襲……您別忘了,伊勒德雖然是因逼宮事敗而亡,可他的兩個哥哥卻都是為國捐軀的呀!您難道就不能……”

“你不肯接受這個郡王的爵位,就是為這個麽?”崇岱見他說的懇切,一邊將他攙扶起來重新坐好,一邊問。

滿頭大汗的翊勳苦笑了一聲:“是啊三哥,我怎麽能看著三叔他老人家一生戎馬換來的勳爵不保,卻欣然接受一個無功受祿的郡王爵呢?”

“三叔已經糊塗了,不然也不會看著伊勒德做出這樣的事來……朕中秋還去他老人家那裏探視過,已經認不得人了……”崇岱說著好像陷入了回憶之中,良久,他又重重的點了點頭:“這樣吧,等三叔沒的那天,從他的孫輩中擇選一人承襲王位也就是了……”

“臣弟代三叔叩謝天恩!”翊勳高興的再次起身要拜。

“得得得,你也別拜了,少擠兌朕兩句比什麽都強!”一句話說得兄弟二人都樂了。崇岱好像又想起了什麽:“慶親王府的事情了了,朕要給你的那個郡王你還是不要麽?”

“哎,臣弟是真的不能接受,請皇上三思……”

“可惜啊,朕連封號都想好了,‘威德克就曰肅、正己攝下曰肅、法度修明曰肅、執心決斷曰肅’,你的孩子們名字裏又都有個‘肅’字,加一個肅郡王,將來做點兒樣子出來就晉為親王,正好兩個孩子一人一個……”

“三哥,您要是真想賞我點兒什麽就讓我挑吧!”翊勳擺擺手打斷了崇岱的話。

“這倒是難得!朕還從沒見你主動要過什麽,說吧!”

“這次長途奔襲,我的身子確實不行了……謝先生說虧得我在明州服了那丸丹藥,不然怕是根本都到不了京師啊!知道楊四維病逝後,伊蘭又跟我吵了一架……我實在是……”

崇岱起身走到翊勳的身旁,將手輕輕搭在他的肩頭,和緩的說:“朕知道,你是太累了……想當年我們哥倆還說,朕擔不動擔子的時候就由你來擔,可這擔子一直也都壓在你的肩上啊!這是朕的錯……”

“三哥,我不是這個意思。這次在南邊,無論是恩科學政還是清查遠舶司,包括德林主持換防的事情,孩子們做的都很用心,這是您的福氣……臣弟想,借著左翼旗份失察的由頭,您就準了我辭去總理王大臣之職吧!在京郊賞我一個園子,讓我也過過采菊東籬下的日子……”

“可你幹嘛非要辭去差事呢?又不礙什麽的……到時候邸報都給你送去,你覺得身子好就進宮來陪朕說說話兒,朕要是有什麽需要你來商議的,就去你的府上找你,不好麽?”

“有些事兒,總要撒開手的……老是占著個位置也耽誤後生的前程不是?”

“那你看這個爛攤子交給誰好呢?賀世炎怎麽樣?”

“內政交給他是沒問題的,總局麽……他還是年輕了些……有六哥在您還擔心什麽呢?”

“軍務呢?朕的意思翊功就留京總理旗務吧!有他在朕才能安心。另外,和泰在東南督理海疆正是要緊的時候,一時半會兒不能動他,朕把明安圖給你調回來如何?”

“您是看上巴鼐了吧?”

崇岱會意的一笑:“一劍能擋百萬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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