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蕩的水缸中，六個小白團已經全消失了。然而契約紋路仍然是毫無反應。

光吃東西不辦事？

梨歆揚眉，走近揭開蓋子，指間一動撚出一枚新的白團，手腕下壓，作勢就要往水中放。

神屬性越高，感知越敏銳。

感知是一種很玄妙的東西，比如梨歆現在，就感知到一股渴望的目光牢牢黏在自己的手指上。

圓糯糯的小白團在水面上輕輕沾了一下，蜻蜓點水一般，然後又被提高，懸在水面上。

缸子裏的水還是紋絲不動，但梨歆明顯感覺到那目光變得焦躁了一點。

手指在水面懸了片刻，又開始放低，再次在水面蜻蜓點水的一碰。

水隱隱面動了動。

放低——點一下——提起來，如此再三。梨歆玩得不亦樂乎，感受著那道目光從渴望到焦急再到憤怒。

“啊嗚。”

終於，透明的“水面”忽地猛地鼓起來一大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叼走了梨歆指間的白團，並以與來時的速度攜“款”潛逃遁入水中。

觸感滑溜溜冰涼涼的，有點像小時候杜阿姨給做的米果凍。

梨歆嫌棄地甩掉手指上沾染的不知名粘液，翻手又拿出一枚新的白團。

撚著白團的手指依然像剛才一樣懸在水面上。

片刻。

“啊嗚——”

又被叼走了。

梨歆又拿出一枚。

“啊嗚——啊嗚——啊嗚——”

就這麽投餵了十來枚。

顯然，水裏那東西是個典型的記吃不記打的，吃得越多警惕性就變得越低，最後幹脆就這麽拱出一團等在水面上。

等的就是你。

梨歆眼疾手快一手把這團“水”揪住，用力從缸子裏拔出來。

滑不溜秋的，抓在手裏真像逮了一大團果凍——還特別重。

“呤呤呤！”

那東西被捉住，驚慌極了，一邊用自己尖細的聲音叫得撕心裂肺一邊瘋狂扭動，“劈裏啪啦”甩得到處是水。

梨歆感覺自己像抱著一條巨大的不停竭力擺尾的魚，力道大得她幾乎摁不住，不得不手腳並用才能將它勉強困住，一人一？一起倒在沙發上。

那尖細的“呤”的叫聲穿透力極強，幾乎是瞬間就使睡得正香的科瑞安從夢中驚醒，揉著耳朵從沙發裏坐起來，險些被倒下來的梨歆砸個正著。

“？？？？你在幹嘛？”科瑞安連忙翻身一滾站起來，望著眼前的混亂場面結結實實地吃了一驚。

“……幫我摁住它。”梨歆一貫柔軟的聲音累得微喘。

這只乘雲的力氣是真的大，恐怕比起蠻牛阿呆都不逞多讓。

“哦。”

科瑞安應了聲，轉著圈謹慎地觀察了一下她懷裏這團半透明的煙霧環繞的玩意兒一會兒，從下面一把逮住了它的“尾巴”。

“呤！”

梨歆感覺到懷中的東西猛烈掙紮的動作一僵，連忙抓住機會兩手環繞整個將它捁住，壓在沙發上。

那東西半個身體被她壓住，兩支堅硬若鐵的手臂箍在身上，一時動彈不得。

當然，這些其實都不是問題，最重要的是——它的尾巴被旁邊那個兩腳獸逮住了！

乘雲絕望地做著最後的掙紮，感覺到尾巴被猛一拽，終於“呤”的一聲委屈地痛哭起來。

它哭起來的聲音變得比之前更加尖細，驟起的“呤哇哇呤哇哇”連綿不絕的一連串噪音讓離它最近的兩人耳朵同時都是一嗡。

梨歆一膝蓋跪在它軟乎乎的身體上，騰出手來“pia嘰”一巴掌糊上去： “別吵。”

“……呤。”

那東西哭音一止，緊接著由於太過傷心整個身體都顫抖了起來，一邊抖一邊發出一兩聲憋不住的“呤”的哭嗝。

梨歆只覺得身下的壓著的實體開始散開了。

從一離開水開始，乘雲的身體邊角就開始隱隱有霧化，這會兒更是整團原本水一樣的身體全都化作了白茫茫的霧氣。

梨歆站起身來。

此刻已經整個船艙都彌漫著白霧，不時有一兩聲幽怨的哭音傳來，氣氛非常詭異。

站在白茫茫一片中一臉茫然的科瑞安：“……這是什麽東西？”

梨歆回頭，發現乘雲的整個身體就只剩下在他手裏拽著那根細細的繩子一樣的一段還是半透明的膠體狀，其他的全都化了霧。

她走過去，把這根“繩子”接過來，拽了一下。

“呤！”

飄在半空中的白霧一顫。

科瑞安：“……？”

梨歆連拽了三四下。

“呤哇！”那尖細的聲音又開始哭了。

“閉嘴，簽契約。”梨歆冷漠道，另一手拉住手中的繩子另一端，用力，繃緊，大有你不照著做我就把它扯斷的意思。

“……呤哇。”

空中的白霧委屈極了，身形一點一點地收攏縮小，灌滿整個船艙最後濃縮成了白軟軟的碗大的一團球。它飄在空中晃了晃，球頂生出一雙黑豆似的小眼睛來。

梨歆盯著它看了一會兒，成功把它盯得發抖起來，才伸手遞出契約。

半空中霧球黑豆眼裏流露出了人性化的愁緒，眼睛下面“啵”地裂開一張圓圓的黑洞一樣的嘴，望著面前的銀白色紋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吐出一縷白煙。

“快點。”梨歆面色漠然地催促。

銀光一閃。

“玩家成功契約坐騎[乘雲]。”

“請玩家為坐騎命名。”

“玩家為坐騎[乘雲]命名[阿蠢]成功。”

“玩家[九七]在本游戲中第一個契約特殊類坐騎成功，獲得稱號‘我什麽都能騎’。”

[我什麽都能騎]：[敏]＋10，[神]＋5。

“現在，你把沙發和地毯弄到外面去洗了。”梨歆松開它的尾巴，打開船艙門，一指沾著大堆透明粘液的沙發和地毯，再指外面，“晾幹，然後拿回來。”

霧球沈默片刻，身上的霧氣驟然擴散成一片，乖乖地飄下去，拖著細細的尾巴裹著沙發和地毯出去了。

“你來這裏就是為了抓它？”沒了沙發，科瑞安只得抽了把椅子坐下來，有些艷羨地看了一眼外面，“……看上去還不錯。”

梨歆嗯了一聲，走到桌邊坐下，從包裏取出幾條魚，開始繼續刷采集技能的熟練度。

回程的幾天，梨歆待在船艙裏刷生活技能，科瑞安則帶著乘雲在外面玩。

看得出來，他挺喜歡它。他每天抓著它的尾巴，像牽線放風箏一樣讓它飄在船上空。

一人一雲像是達成了什麽交易。每天科瑞安給乘雲餵了食之後，它就會把他包裹起來，帶著他飛一會兒。

“哇哈哈哈哈哈哈！”

“呤呤呤呤！”

外面鬧成一團，梨歆則坐在船艙窗邊，吹著風有一搭沒一搭地織著一塊布，一邊刷[縫紉]熟練度一邊想事情。

屬性越高，尤其是[神]屬性，玩家的思維能力會變得越快。這也是奇跡被說“黑科技”的原因之首。

將稱號佩戴上後，雖然加的不多，但就是那臨門一點，讓梨歆腦子裏突破遺忘的迷障，有了種朦朧的片段——關於之前在圖魯諾營地裏聽到的那種聲音。

那個“神”的聲音。

這一切有什麽聯系……自己又是在哪裏聽過……

距離風迪亞港越來越近，梨歆卻忽然將船換了個航向。

“怎麽？”剛在天上乘雲駕霧飛了一圈下來臉紅撲撲的科瑞安走過來，疑惑道：“不回風迪亞了？”

梨歆微微搖頭，道：“還有件事。”

科瑞安便聳聳肩進船艙去了。

留梨歆一人在甲板上，望著波光粼粼的海面站了一會兒。

她之前和深深淺淺說會試一試，那就是真的會去試。

驚喜……浪漫……鮮花……

這三個詞讓她想起了曾經在論壇看到過的一個很火的視頻。

拍視頻的那個帖主性別男，想追女神。

於是為了打動女神，這人冥思苦想，想出來一套方案。他自己是個玩的不錯的法系玩家，先去市場淘了幾天淘了個風系技能回來。

因為攻擊性不高，那個技能雖然比普通的“火球術”一類的技能好一些，但也不算太貴。

這人把技能買回來，開始苦練，天天刷熟練度，花了一個多月終於把技能磨到滿值。

然後這人跑遍了城外的幾個林子，把能見到的、長得還不錯的花全都采了回來，滿滿一背包。

視頻的內容就是這人穿著自己最好的時裝，拾掇得精精神神地跑到預先打聽好的他女神將要經過的街道最高的樓上站著，等她過來的時候，把一背包的花全都取出來扔在空中，用那個風系技能吹拂著紛紛揚揚地卷到她面前。

一個路口都是飄落的花雨，場面一時非常之美。

他女神當場就哭了。

那玩家刷了三條告白條幅，差不多耗光了他進游戲來存下的所有積蓄——奇跡是沒有直接充值渠道的，可以買金，但通常有價無市。

梨歆當時看到這個被頂到首頁的帖子，覺得這麽多鮮艷的花漂浮的畫面還是很好看的。

雖然那個男玩家的女神表示十分感動然而拒絕了他，但並不妨礙現在梨歆打算把這個方案照搬過來用。

而游戲後期評選出來的“南部十大必看風景”中，其中有一個就在風迪亞港不遠。

迪裏克亞群島。

“迪裏克亞”在風迪亞一片的方言中是“鮮花開遍的地方”。

正如其名，這片群島常年鮮花遍地，風景瑰麗。

如果不是身為30-50級精英怪地圖，島上植物又比較多帶毒，這些島嶼恐怕早就被玩家們踏禿了。

“哇……真漂亮。”科瑞安滿臉震撼地望著面前色彩斑斕的島嶼。

熱烈、嬌艷的花朵們聚集在一起，擁有讓太陽都失色的美麗。

“阿蠢。”梨歆朝飄在甲板上癱著的霧團招招手。

乘雲顫了一下，睜著黑豆眼老老實實地飄過來。

梨歆微笑著給它餵了個小白團，一指前方道：“載我去島上。”

不同於寵物，坐騎的好感度影響其實不算大，但梨歆還是習慣於胡蘿蔔棒子兩手抓。

“呤！”乘雲開心地咧開自己的圓嘴巴啊嗚一口吞下去，然後身子一晃便擴散成一朵柔軟的“白雲”在梨歆面前展開。

梨歆邁前一步踏上去，軟軟的，像是踏在蓬蓬被陽光曬得松軟的棉花上。

腳下的乘雲包裹著她飄起來，梨歆便順勢盤腿坐了下來，整個身體陷在它柔軟的身體裏。

飛在半空中的感覺確實很好，微風拂面，一望天高海遠，蔚藍無盡。

接近島嶼半空，梨歆先與幾只沖上來的暴躁海鳥打了一架，把它們變成包裏刷[采集]技能的材料，然後令乘雲懸在島嶼上方。

下面的花兀自開得燦爛，還不知自己馬上就要面臨的被辣手那麽一摧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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