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料柔滑的披風垂在寬大的木椅背上，也許是怕沾上油或者什麽，不同於初見那次，椅子中坐著的少女一頭金發高高束了起來，低眉吃的很認真。

沒了頭發的遮擋，她的臉顯得更小，精致的五官顯得更突出了。

長長的睫毛垂著，手上動作麻利得不行，一口一戳一個殼，一張有一點天然嘟的嘴唇吃得紅艷艷的，臉頰也泛著紅。

徐衍無意識地就盯了幾秒。

然後這目光就被梨歆察覺到了。

忽然間對上那雙自那次之後就時常不經意間浮現在腦海裏的眼眸，徐衍楞了一下，隨後故作鎮定地別開臉。

它純粹而幹凈，給人的感覺像是雨後的天空。

放下準備送入口中的貝殼，梨歆拿起手邊哈蜊汁喝了一口，站了起來。

“唔？”對面的深深淺淺擡起頭，發出一道疑問的單音。

“等會兒回來。”扔下這句，梨歆便轉頭快步向樓上走去。

遙望著海面，剛剛回過神的徐衍聽見腳步聲下意識地回頭，就看到剛剛還在下面坐著的人倏然間就出現在了自己的背後。

“又見面了，”梨歆頓了一下，腦中閃過深深淺淺的話，道:“哥哥。”

徐衍:“……嗯。”

男人長眉微皺。

餐廳裏人聲嘈雜，他也沒有站在這處走廊裏與人爭論什麽稱呼的念頭，於是短暫地點了個頭，就打算離開。

梨歆伸出手攔了一下。

徐衍垂目看她，黑沈的目光裏表達了個疑問的意思。

“你一見我就走，是不喜歡我嗎？”梨歆微微仰著頭，看著他的臉問。

大眼睛白嫩嫩的小姑娘用柔軟的嗓音問出這句話，很容易讓人聯系到“委屈”、“撒嬌”等詞。

然而事實上梨歆只是單純的在疑問。

她這一次上來找他的目的，就是問清楚徐衍有沒有跟自己“湊一對”這個意思。

如果他回答不喜歡，那這個問題自然就已經有答案了。

人情交往、利益拿捏等，梨歆自認還算熟練。但是情感這種東西就太覆雜了，梨歆不擅長這方面，但她知道一個道理:弄不清楚，那就直言詢問。

猝不及防接到這個問題徐衍的徐衍眉頭擰得都快打結了，他盯著面前這只細白的手臂，心裏寧願去完成任何一個決策或者題目。

這女孩手還伸著，走廊也不寬，擺明了不回答是走不了了。

半晌。

徐衍抿了一下唇，聲音是一貫的冷淡:“不是。”

不能在這種情況回答是，這個常識他還是有的。而且……他也確實沒這個意思。

只是，對於這種太過“柔軟的”、“精致的”、“鮮艷的”，不屬於“井然有序”、“會聽從安排”範圍的東西，他一向是敬而遠之的。

自徐衍二十來年的生命裏得出的經驗，這一類的東西通通意味著麻煩、浪費時間和打亂規律。

在他以為這個問題已經是他今天接收到的最難的的時候，他聽到了面前這團……人的第二句話。

“那你喜歡我嗎？”

徐衍:“……”

他轉過臉，垂眸盯著梨歆。

見過徐衍的人，對他的印象絕對會有“面兇”兩個字。尤其他像現在一樣這麽黑沈沈的盯著人的時候，神態像極了猛獸獵食——仿佛下一秒就會暴起傷人，面對著的人十個有十個都要慫。

盯了一會兒，徐衍不得不確認了面前這個小白矮子（？）可能確實是那第十一個。

見這人盯著自己不說話，梨歆想了想，是這個問題太難了？

她從腦子認知裏搜刮到了幾個可能適合情境的詞:“害羞”、“靦腆”、“含蓄”。

於是，梨歆從善如流的換了個說法:“你對我有沒有意向？談戀愛，嗯……處情緣？”

“現在有意向，或者以後有意向，都行。”

徐衍人生中頭一次叫人問得有種類似嗓子一噎的感覺:“……沒有。”

這種事從來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現在沒有，還是以後沒有？”梨歆點了一下頭，又細問了一句。

徐衍:“……”

“撲哧。”旁邊聽墻角的人終於徹底憋不住笑岔了氣。

九制梅從拐角探出頭來，撐著墻渾身顫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梨妹子你真是——哈哈哈哈！他有！他現在有，以後也有！”

梨歆張著眼睛，看了他一眼，又回頭看徐衍。

“哎，你別聽他的，他這個人口是心非的我跟你講。”九制梅笑嘻嘻地大聲道，“他說是，就是不是，他說不要，就是要咯。大嫂，嘿嘿，我覺得現在就可以提前叫大嫂了！”

徐衍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包廂門被“哐”地一聲推開，裏面聽到動靜的酒鬼門轟然跑了出來。

“——大嫂？哪裏呢？”

“——哪裏有大嫂？”

“這裏這裏！”九制梅積極指路。

“哇哦——好可愛！長得像個娃娃哎。幫主，我酸了～”

“嗯……看上去有點小，成年了沒哦嘿嘿嘿嘿……”

“大嫂好～”

“幫主夫人好～”

一大群起哄的人吵吵嚷嚷的，場面一片混亂，還有人來握梨歆手的。

奇跡各種體驗做得很真實，當然也包括醉酒這種狀態。換做清醒時，懾於徐衍一身嚴肅刻板的威信，這些人大多是不敢這麽鬧的。

酒氣和亂哄哄的人讓徐衍眉頭進一步緊鎖，他提高了點音量，冷聲道:“都回去。堵在這裏像什麽樣子。”

哪怕是醉了酒，徐衍面帶不虞的神色顯然依然餘威猶在，他這麽一說，大家便都回身往裏面走。

只有九制梅“哈哈”地過來拉梨歆，連聲道:“大嫂也來，大嫂也來！”

半開的包廂門裏，光和酒的味道一起鬧嚷嚷地穿出來，梨歆腳步一動避開他的手，往裏看了一眼。

她不喜歡這樣的環境，於是退開一步，對九制梅搖了一下頭。

九制梅楞了一下，心想這妹子不是追著我大哥嗎，咋給制造機會不上呢。

他初當她害羞，渾不在意地一揮手又來拉，嘴裏勸道:“別緊張啊妹子，來嘛，我們都是老大的——那個叫啥，親友團！很隨和的，進來嘛，大家認識認識哈！”

梨歆再次退開，並且微微皺起眉望著他。

從那雙平靜的海藍眸子裏沒有看到一絲一毫自己以為的“害羞”或者什麽，甚至算得上冷淡，九制梅萬分困惑地得出來:她是真的不想也不打算進去。

這不合常理啊。九制梅表示不解，遇到一個自己覺得性格長相都不錯，也不怕老大還主動追他的妹子，他覺得挺好，也樂意撮合一下。

最重要的是，他覺得老大對人妹子也不反感，甚至……感覺有點微妙，有，那叫啥來著？

——“電流”。

不談其他，先處處情緣試試也挺好嘛。畢竟老大這麽好一人長這麽大，沒談過戀愛真的太說不過去了。

九制梅想了想不甘心，轉頭試圖對徐衍使眼色:“老大，請人進去坐坐哇！那什麽，有朋自遠方來，這麽有緣遇到了不坐坐咋說的過去呢是！”

徐衍連眼神都沒有回給他一個。

“快七點了，先下了。”他這麽扔出一句，也不回包廂，看上去竟是要就地下線的樣子。

九制梅是知道這人十年如一日的過著七點晚飯八點夜跑九點睡覺的“中老年退休”生活，但是沒想到這人這種情況下也能……

兩人都不配合，那他非要湊趣也沒意思。

“行行，活該你單身一輩子。”他低聲嘟囔一句，聳聳肩轉頭回包廂。

“呀，這不鴻途幫主和九制梅小哥哥麽，有緣分哦。”一道低啞好聽的女聲在這呢時忽地插入進來，引得三人齊齊回頭看去。

卻是等了一會兒不見人的深深淺淺找上來了。

“唷！”九制梅眼睛一下子“嗖”地亮起來，馬上從門裏倒著走回來:“是深深姐哦，好巧！”

在風迪亞港，若要排號，深深淺淺在男玩家裏受歡迎程度絕對是第一。

不僅人長得漂亮，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滿蘊著種特別的撩人女人味兒，說話很有意思；技術也不錯，性格還好，會玩會來事的，有人緣有人氣。總之，比著廣大男玩家最喜歡的樣子來的。

九制梅就不止一次在幫會裏鬼叫著“要是我能追到深深淺淺，信男願意從此不看片不擼管不對其他妹妹笑”，然後被群嘲。

“哈哈，誰要你叫姐的叻。只有妹兒能叫姐，你叫給我叫老了咯。”深深淺淺斜了他一眼，掩口笑著走過來，站到梨歆身旁。

“行，深深妹妹，嘿嘿嘿嘿……那什麽，呃，你們認識？”九制梅馬上嘿嘿笑著從善如流，事實上他打看到深深淺淺起，臉上的癡漢式笑就沒停過。

“我跟這位妹兒一起吃的飯哦。”深深淺淺回道，同時在梨歆耳邊輕聲地:“那個就是你說的目標？鴻途幫主？”

梨歆微微頷首。

那邊九制梅搓著手，瘋狂試圖套近乎、增加自己和“女神”接觸的機會:“是嗎，好巧哈！那……呃既然這麽巧，深深妹妹咱怎麽說也得——要不要碰個杯？”

得到肯定答案的深深淺淺紅唇一勾，笑道:“不太好，今天——我看是你們鴻途的內部聚會？”

“沒事，沒事。”九制梅傻笑幾秒，伸手拽了一把徐衍拼命使眼色:“是幫主，是……”

他的眼神裏寫滿了類似:“兄弟的終生大事就交給你了你別給我掉鏈子”、“求求了大哥”、“是不是哥們看這回了”……

徐衍沈默片刻，走上前推開了門。

“來來！看我們幫主都熱情邀請了！”九制梅對她們笑得春花蕩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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