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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番外桓夙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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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夙出生的時候, 楚王已經有了六個兒子兩個公主, 他的降生, 並沒有令楚王有多振奮, 反而因為他母妃出身低賤, 樣貌平凡,是楚王糊塗之下造下的一樁罪孽, 他便不待見他們母子。

他小時候,有一次,楚王帶著一眾宮人仆從,攜楚宮諸位嬪妃皇子出外游獵, 回城時個個的袋裏裝滿了獵物,楚王於是心情大悅, 率眾回去了, 更對狩獵中表現優異者大加賞賜,連漏了一個人都不曾發覺。

被留下的桓夙一個人晃到了南山腳下。

這一帶有蓊蓊郁郁的果樹,水流清冽,他沿著溪石緩慢地往上游走。

一面走一面找父王的人馬, 哪怕只有一個人都好。可他走到上游, 欲窮其林, 卻只看到扔在溪邊的殘羹冷炙, 還有倒下的迤邐的帷幕彩帆,他抱著的一顆緊張忐忑又充滿期待的心,最後,慢慢地, 變成了早知如此的平靜。

沒有人留意楚國的九公子,就好像他的母妃在寒苑裏,除了受到冷落、嘲諷之外,更多的人,選擇的是無視。

人說墻倒眾人推,可他和他的母妃,從來都不是墻,不用推,只要完全地漠視就足夠了,他們會磨平王族的傲氣,會卑賤底下地在夾縫求生,會在沒有人知道的角落裏死去。

那一瞬間,多年來的積怨和不平統統沒有了。

這世間的殘酷,比他想的還要多得多。

桓夙入了果林,沒頭蒼蠅似的在裏頭亂撞,如果轉不出這片林子,也餓不死,他不怎麽擔憂。

樹上的枇杷和杏子黃黃嫩嫩的綴滿枝頭,只要一根竹篙就能搖下一串來,桓夙在一棵最粗實的枇杷樹下站定,這裏擺放了一根半丈長的竹竿,是人刻意放的,他皺了皺眉。

此時樹上傳來晃動聲,很大的幅度才能晃出這樣的劇烈感,桓夙正要擡頭看樹上是誰,沒料到一個人影從樹上砸了下來,砰一下將幼小的九公子砸倒在地,桓夙的頭撞上的地上的石頭,疼得後來起了一個包,他沈聲一喝,“誰?”

將身上壓著的東西拎起來半截,沒想到先撞上的一對烏溜溜的杏眼,明媚生動,比散落在身邊的枇杷果還要明艷,她撐著小手,困惑了一下,繼而笑瞇瞇地看著他,這一動,桓夙才發覺自己的腰似乎也不好了,疼得他臉色發白。

孟宓壓在他身上,輕聲問:“你疼不疼?”

小女孩的聲音嬌軟如水,桓夙忍著疼痛,恨不得一腳將她踹下去,“滾。”

孟宓是孟老爹一手寵出來的倔脾氣,桓夙對她兇惡,嚇唬她,孟宓偏偏抓起地上的一顆枇杷砸在了他的腦門上,桓夙被砸懵了一下,在寒苑欺負他的王兄不在少,但他知道自己身份高貴,在外邊畢竟是公子,沒想到竟被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笨丫頭連著欺負,桓夙陰冷下來,伸手要將她推開。

孟宓生得瘦,腰肢纖細,桓夙的手架在她的纖腰上,微微楞了一下,小女孩軟軟的身體,握在手裏的感覺讓他竟有些莫名,這種感覺……

但孟宓已經自覺翻了下去,揉了揉摔疼的手,鼓鼓的臉蛋漲得通紅,氣狠狠地瞪著他,一記粉拳砸在他頭頂。

桓夙吃痛,回瞪過去。兩人大眼對小眼,互相瞪了很久。

直至腰上劇痛,他才艱難地翻過身,往後挪騰了半晌,終於靠著樹緩慢地坐了起來,皺著眉頭,卻拗過了腦袋,既不看她,也不說話。

孟宓見他揉著腰,心下一動,“你是不是摔疼了?”

南山腳下的這塊地是孟老爹專為女兒買來栽果樹的,這是她家的私產,孟宓常年來此摘果子,自然知道回去的路,見桓夙受了傷,又是自己惹的,便有些過意不去,“我帶你出去吧。”

他想叫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滾出視線,但她偏偏靠得更近了,柔軟的小手摸到他的手的地方,輕輕將他的腰按了一下,這一下一股癢意直沖腦門,桓夙掙動了一下,腰更痛了,孟宓嚇得不敢再動。

桓夙冷臉道:“趁我還能克制自己,你趕緊滾。”

他說完這句話,嘴唇忽地撞上了兩片溫熱,桓夙的眼睛微微睜大了幾分,一張近在咫尺的臉蛋紅潤如棠棣之花,眉梢淡淡,有一股難言的慧黠和靈動。

他竟然被吻了。

他不是懵懂無知的孟宓,看到她清澈的眼波,心口某個東西不規律地跳動了起來。

孟宓心想這下他可說不出話來了,滿足地松開他,掐住他的肩膀,“我找人帶你出去。小哥哥。”

甜糯的聲音又軟又柔,桓夙緊皺的眉頭緩慢地松了一下。

她那麽瘦,那麽小,自然是帶不走他的。

月色漸漸迷離,星光幽微,霧色將山林吞沒。

桓夙撿起了地上的枇杷,黃澄澄的,紫煙一縷縷吹來,將他的鬢發沾濕了,他看了幾眼手裏的東西,想到叫人去的她,也許是一種緣分,他竟毫不懷疑她會騙自己。

後來,果然沒有。只是她再也沒有回來,是郢都的城防兵將他送回的王宮。那一晚,楚王得知丟的兒子回來了,沒什麽反應,整個楚宮都不會因為他的離開和歸來而有絲毫動容。

他被她壓得受了嚴重的腰傷,足足休養了幾個月,後腦勺的包也用了許久方才痊愈。

枇杷在宮裏爛了,他才拿去扔掉,可枇杷容易扔,那雙水盈盈的眼睛藏在了記憶裏,扔不掉。

又壞又蠢的女人,從此讓他想起來就恨得牙癢。

直到十三歲,被太後連同幾位朝臣送上君位,他漸漸長開,懂得了那些男女之間的事。

太後問他:“夙兒,你就要就要十六了,可有什麽意中人?”

大王十六歲了,可以往宮裏放幾個美人,他若是喜歡,便可以行敦倫之事,充盈後宮,早日為桓氏散葉。

他冷冷清清地啜飲了一口茶,淡淡道:“兒子還小。”

太後於是便沒再說什麽。

但他素來平靜的心裏,濺起了一波香艷的漣漪。

那是第一次,他從榻上起來,看到床褥上沾的一團東西出神。

夜裏,他抱著她,輕撫她,占有她,將她瘦如煙柳的腰壓著,一次次地往裏送,紅帳翻飛,嬌喘如潮……原來,是一場夢。

一場春夢。

夢裏的女人眉眼如畫,像極了小時候的她。可卻有著成熟女人的風韻,勾魂蕩魄,迷得他瘋狂,克制不住,才有了一床的狼藉。

那是楚侯第一次臉紅。

後來楚宮裏的所有女子,都變成了細腰女子。

他想看看,誰有那個風韻,是不是她在這裏,已經不可替代。

那些女子不乏聲色雙絕的美人,但卻不能讓人有那種荒唐的夢了。

十六歲,太後命人拿了圖冊到他宮裏,分為兩撥,一撥是教授男女之事的合歡圖,一撥是郢都適齡少女的畫像。

他在墨蘭的監督下翻閱了,端莊的大家閨秀,清麗的小家碧玉應有盡有,雲鬢霧鬟眼花繚亂,直至在一撥畫冊裏看到了她。眉眼神似,若秋水盈盈,那瞬間,他的胸口一蕩,狠狠地。

怨恨、思念,猶如滅頂的洪水。

他側目問:“這人是誰?”

墨蘭將畫冊放下來,邊角處題著名字,郢都孟家的,孟宓。

後來那些畫冊全被燒了,狄秋來親自拿到宮外頭燒的,核對名目便知道少了一張。

這事便傳到了太後耳中,她與孟夫人在閨中時是密友,對孟宓也連帶著有幾分好感,便有意對桓夙旁敲側擊,一番試探之後,命人接孟宓入宮,並杜撰了一個名目。

沒想到桓夙的旨意竟比她還早,真是心急。

那一日桓夙在雲棲宮等了很久,直到昏迷不醒的孟宓被擡入宮殿,這座金色的牢籠,睡得死沈,身形走樣的孟宓讓他皺眉。

他惦記了這麽久的瘦腰美人,吃成了胖妞,沒出息得很。畫師想必知道他愛瘦腰美人,刻意將她美化了,將她畫得羸弱楚楚。

想到這,他便禁不住一腳踢在她身上,氣怒地想將她扔出去。

沒出息沒出息!

桓夙你到底想著她做什麽。

這麽醜的女人,讓桓夙看著堵心,小時候的一箭之仇被放大了數倍,他要報仇雪恨,他要將她欺負他的都討回來,那個從天而降的重砸,那個突如其來的吻,他全都要還回去。

他一貫是個記仇的人,誰欺負了他,他一個都沒有放過。

孟宓當然也不能免俗,但她要被她欺負一輩子了。

好像很多年前,他喜歡上了木刻,雕的人全是她,被他放在箱子裏鎖起來,後來某一日,孟宓從箱子裏挑出一個小人兒,精致細膩的臉蛋兒,半人高,梳著兩只鬏鬏,別了一朵絹花,生氣虎虎,但看著莫名眼熟。

這個小人兒,好像在哪兒見過。

“王後娘娘。”小包子正好送膳過來,見到她拿在手裏的小人兒,提醒了一句,“那個是大王刻的最早的一個木人兒了,那時娘娘還沒入宮,想必是拿來練手的。”

“哦。”孟宓沒說什麽。

小包子凝神一瞧,忽然發現了一些道道。

怎麽這個多年前的木人兒,和王後娘娘,竟有幾分神似?

哎?

這真是奇了怪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番外名叫她不知道的事,一共兩章,大約就這麽多了~還有想看別的的話,作者君都會滿足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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