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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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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宓被士兵抖擻的喊殺聲驚醒了, 她撐著酸軟的腰肢走出來, 此時那群人已經開始整頓上馬了, 而近處, 桓夙與狄秋來一前一後地走來, 孟宓凝神細視,才想起一樁事來, 對狄秋來招了招手。

“狄將軍!”

一君一臣本在談話,此時都側目望過來,桓夙斂了斂唇,讓人過去。

枳見姊姊臉色紅潤, 還能隨意走動了,面色大喜, 擺正了站崗的姿態, 孟宓拍了拍他的肩,狄秋來面色凝重,鎧甲披風的摩挲之中,顯得身姿堅韌不拔, 如立在萬壑深淵之間的參天古木, 孟宓笑瞇眼, “狄將軍, 我有一個消息給你。”

狄秋來頷首,對王後行禮。

遠處的楚侯已經背過了身,孟宓看了他一眼,粉唇漾開, “我能從郢都逃出來,還是托了搖光的幫忙。”

這話才一落地,狄秋來的眉心便緊蹙了起來,沒想到這事還有他妻子的摻和,依照他們王上的性子,若是知曉了,只怕他們夫妻都難得好過,雖則他的妻子一貫愛老虎嘴巴上拔毛,用些無傷大雅的小手段,可——

“搖光將我送出城,托我給將軍帶句話。”

狄秋來擡起眼,孟宓已經鎮定雍容了起來,“她說,她們娘兒倆等你凱旋,多久都等。”

狄秋來咀嚼了一番這句話,一時間睖睜了。

算是意外之喜麽?雖然依照他的勇猛,這也是遲早的事,可眼下還是大喜過望,明知王後是振奮士氣之舉,還是讓自己受寵若驚,鏗鏘有聲地回道:“末將願為楚國、為大王萬死不辭!”

孟宓沖他神秘地微笑,又撇下了枳,往桓夙在的地方去了,這是一方窄窄的山坡,清朗蔚藍的天,積雪消融了一半,冬風蕭瑟,殘枝的丫杈撐破了天際,腳下踩著一截樹枝發出清脆的斷裂聲,桓夙已經察覺到有人來了,扭頭,只見凍得臉色泛紅的孟宓,擁著他的衣裘,俏生生地站在一地雪裏,風聲緊湊,宛如蘆管吹得跌宕。

“夙兒,”她笑靨如花地握住了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輕微的踢動,桓夙沈然的目色愕了下,孟宓眨了眨明眸,“夙兒,我們替他起個名兒好不好?”

桓夙嗓音啞然,垂下眼光,“還不知,是男是女。”

“那有什麽關系?”孟宓小聲說,“我們一定會兒女雙全的。”到了老,還會子孫滿堂,嬌俏的小孫女、俊俏的小孫兒,會縈繞在膝下,歡笑宴宴。

她的私語聲讓桓夙忍不住翹了翹唇角,有些好笑,但這個低著頭的傻妞,神思也不知又轉到了哪裏,桓夙的腳步邁了半步,微微前傾,只聽到她的咕噥,“自己和駱搖光的事,怎麽不跟我解釋解釋。”

桓夙的食指與中指一並,輕輕撫弄她的如鴉似羽的長發,唇湊了過來,孟宓尚未來得及擡頭,只聽他細聲道:“孤的第一個女人,是你。”

昔年,那個明明也窘迫卻還故作老成鎮定的少年,也是這麽對她說的。

“疼就對了。”

“孤也是第一次,哪有不疼的?”

孟宓一時啞然。

他吻了吻她的發,溫情脈脈,“行雲山,是第二次。”

這次孟宓的臉已經紅成了一橫艷麗的晚霞,殊色無雙。

“孤對女人,沒有太多要求,是你,就夠了。”

孟宓顫抖的手拽住了他的衣擺,感動得眼眶微紅,卻還有心思同他玩笑,“這個要求還不高啊?”

“所以——”孟宓想到駱搖光,她在自己面前一向坦蕩,也不虛與委蛇,也不過分阿諛,最多說幾句好聽話兒讓她付之一樂,這絕不是心裏有鬼的人應當的表現,“十一說的那個人,是狄將軍?”

原來是十一說了些風言風語,桓夙終於懂得她何以提及駱搖光了,俊臉微沈。

此時狄秋來也在思念故都,那個綠裳翩然,宛如河露明珠一般清麗的女子。

他用了很久才恍然大悟一件事,原來駱搖光喜歡艷冶的色彩,只是第一次他們相逢,她著了一襲翡翠綠衣,讓他一見不忘,所以從今以後,她的箱篋裏只剩下了綠裳。

到底一見不忘的,是誰呢?

狄秋來搖了搖頭,情不自禁地在臉上掛了一串溫朗的微笑,看得枳眼前一晃,忽然覺得,有一個人陪伴自己,畢竟還是好的,不至於形單影只,他們狄將軍也是一個孤兒,但已經有了妻子,就連他的姐夫,也是一個孤兒,如今有孟宓姊姊陪著他,也不至於寂寞孤僻……

這些日子以來,出現在桓夙臉色的笑容比孟宓來前多了太多了,枳暗暗心想,姊姊是楚國王後,與人成了婚,那已經是別人家的了,不可能像秦國時那樣,處處照顧到他,他要自己強大起來。

這些時日,他日日苦練,也算得上弓馬谙熟了,他不願再被姐夫保護在王帳之下。

枳眼光熾亮,漸漸堅定了一件事。

軍營之中遠征的軍隊已經遠去,彎刀角弓,孟宓無意間一瞥,一縷寒光晃得她的雙眸竟有些刺痛,孟宓詫異地抱住了桓夙勁瘦的腰,輕聲道:“夙兒,雖然你不願讓我知道,可我不傻的。”

他的眉宇挑了一道波浪般的弧線,孟宓輕聲道:“西面強秦,對楚鄭膏腴之地,覬覦已久,鄭國和齊國的公子民稷這麽一鬧,可以說正中秦王的下懷,我有幸與秦王見過一次,他是個老謀深算的人物,一定要趁著戰亂謀求一筆不小的戰利品,我想,當初楚國從秦國手裏奪來的灞上三城,也許——”

“孤需要一個牽制。”桓夙的食指橫在她的雙唇之間,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說出來便沒那麽神秘了。”

大抵君王都不大願意被人猜出來心思,孟宓會意地微笑,“大王還是比我聰明的。”

冬雪在腳下沿著淺淺的一道山坡化開,迤邐的清水滑落下來,山腳下仿佛有隱約的綠痕,黛色朦朧。

日光在層巒之間跳躍如金。

大地呈現出撥雲見日的歡喜,冰雪消融,秀頎的扶蘇樹在風裏搖曳,孱弱而斑駁。

公子民稷握著南明遲遲不肯動手,原因有三,第一,南明被楚國統禦已有上十年之久,對魚米富庶的楚國早已有稱臣之心,公子民稷非楚非鄭,強占土地,猶如惡霸,更何況他大軍入南明的第二日,便是遍地征糧,平民百姓家中餘糧不豐,自然禁不住這番折騰,怨聲載道已久;第二,南明三面環楚,孤城作戰,無法突破防線;第三,自從南明入了他的手之後,藺華並未派遣鄭**士前來收攏,可以說時至如今,除了他那萬人之師,鄭國竟一個人也沒來!

公子民稷如今騎虎難下,攻下這幾座城池,已徹底觸怒了桓夙,他一再挑戰了桓夙的底線,如今惹楚**士將他作為頭號公敵不說,那個推他上陣的幕後推手,卻在此時有鳴金罷戰之意,教他一人獨立支撐大局,何其奸狡!

他愈來愈發覺,他是信錯了人了。

這一夜之前,他連發了十二道令箭,催促藺華迅速發兵,但毫無回應,直至狼煙烽火熊熊地在南明身後燃了起來,公子民稷恍然發覺,原來桓夙不是無所作為,而是那把火已經燒到了南明的後頭,燒到了北面!

桓夙是要將他困死在孤城之中!

公子民稷咬牙,昔日的豪言再也不能拿出來自取其辱,他跺腳,“難道我姜民稷,註定輸給那個草包姜宣麽!”

他不甘心,不甘心!

“給本公子傳令下去,出兵揮師南下!”

此時揮師南下,便是與難邊楚國的軍隊正面應對,公子不思北上救火,此時反倒起了直搗黃龍的心思,但楚侯焉能是人人拿捏的軟柿子,依照南明如今的殘兵敗將,至多不過玉石俱焚,決計不能全身而退。

“公子,這……”稷下學宮的謀士是一路跟著公子民稷自臨淄遠道而來的,他們對公子宣封為儲君也是不滿,但君心難測,齊侯愛重幺子,也是無可奈何。

公子民稷是個有才幹的,可唯獨在儲君一事上看不開,貿然出兵伐楚,只怕有去無回,謀士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水,作揖道:“公子,楚王敢親征北上,必定是有了萬全之策,如此以孤弱殘兵與之對陣,恐怕……”

“恐怕什麽?”公子民稷先前已經放了狠話,此時雖不再提起,可是當日跪在他寢殿外的鄭國宮人們可是聽得真切,他已不能收回。

這一場戰役,是他與楚侯桓夙的決勝之戰。

勝未必名垂千古,但敗必定遺人笑柄。

公子民稷咬碎一口銀牙,手按在腰間的劍鞘上,“等不了了,藺華耍了我,我必要斬殺桓夙首級,再殺了那個背信毀諾的反覆小人!”

“出戰!”

“諾。”幾名謀士低下頭弓腰行禮,便紛紛退了出去。

死寂的長夜,很快被刀兵之聲攻陷,烽火狼煙,自漆黑深邃的盡處渾然沖上雲霄,公子民稷的手指按住了劍柄,有力地顫抖。

不能輸,不能輸。

天寒地凍,此時楚國的駐紮營地之中,必然有大量取火的幹草和柴火,風向也正往南,這真是天賜良機,而且方下了幾場連綿的大雪,桓夙一定料不到,他會用火攻。

公子民稷突然露出哂笑,劍柄上的手,微微收緊,青筋畢露。

作者有話要說: 算算,這文大概三十萬出頭的樣子,另外會有桓夙獨白的番外,藺華的番外在計劃要不要寫,關於一代美男的心靈扭曲史,好像也挺帶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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