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71章 爭端

關燈
只晃了不到半個時辰, 孟宓便疲倦不已, 最後窩在楚侯的懷裏汗透地睡過去了。

天微明時, 她睜開雙眼, 身側無人, 已經習慣了他的早起,現在已經不怎麽失落了, 但觸手一碰,身下的床褥已經換了新的,並蒂雙蓮開得粉紅正濃,還有些纏繞的花枝, 殿中有白芷蕙蘭的馨香,沁幽如縷, 孟宓素手打起簾, 只見寢殿內多了一張紅案,她的男人正專註地看著手裏的竹簡奏折。

沒有什麽時刻比此時更讓她確信,他的眼睛真的好了,眉目沈靜, 蘊著獨屬於王者的穩固和睥睨之氣, 但在曦光裏反顯得淡然無鋒。

如琢如磨。

孟宓在心裏小聲地念了一句。

“你在偷看孤。”男人並不放下竹簡, 甚至沒有分出目光來瞧她, 但卻十分篤定。

孟宓低頭,不但床褥換了,連自己身上的衣裙也換了新的,杏黃色的, 連抹胸都勒不住那波瀾壯闊的香艷,孟宓瞬間臉頰沁紅。

不一會兒,將自己收拾妥當的孟宓走了過來,“你怎麽在這兒看?”

心裏隱約想到一個可能,自打上回出了小泉子的事故之後,桓夙對待她的衣食起居便更加謹慎,謹慎到,連他和她素日裏用的衣袍,也由心腹親自來洗,點燃香草熏上祛毒,好幾次甚至是在他眼睛底下完成的。

這個男人對她的珍惜和重視,早就是不言而喻的了。

堯城的千裏相隨,行雲山的無微不至,點點滴滴,橫亙山河歲月,讓他在心底成了如今的汪洋恣肆。

孟宓忍不住翹起了粉嫩嬌花般的唇,靠了過來,“上陽君在鄭國為君,遲早會對你不利。他最恨的人恐怕便是你了,夙兒。”

“這一仗,在所難免。”桓夙分出左手,在她柔軟如鴉的長發上撫了撫,將薄唇一揚,清淺地點在她的額頭,少有的脈脈溫情,讓孟宓的內心忽然堅定起來。

不論如何,她是站在桓夙這邊的。鄭與楚早有齟齬,戰火一觸即發,可她是楚國人,楚國的國君是她的丈夫,不論怎麽對那個人存了一絲不忍心,她都不能動搖。

早在藺華給她餵毒之時,南閣樓近兩年的送書陪伴之情,便已盡了。

她只有桓夙一個人了,這是她最親的人。

桓夙低下眼眸看她,“怎麽?”

“怕生靈塗炭,怕國祚有損,怕你受傷。”孟宓緊緊圈住他的脖子,呼氣如蘭,“夙兒,我害怕起戰火。”

“你以為他會贏麽?”桓夙眼底自信而內斂的鋒芒讓她安定不少。

他的手掌輕撫了下她的背脊,掌心溫軟的肌膚被掂量出曼妙的輪廓,好像又豐盈了不少,他暗暗地想。

很快便又傳來了消息。

今日上朝,左尹張庸呈了一封傳書。

桓夙沒忘記,他這位肱骨之臣張卿,老家在衛國,在與鄭國毗鄰鐘靈毓秀之處,是村落裏出身的棟梁驕子,可惜衛王無道,重徭役,橫征暴斂,家中親眷多死於徭役途中,令他寒心,遂攜家帶口,遠來楚國鄢郢。

“大王明鑒。”張庸在衛國老家尚有勢力部署,這些被有心人捉住了不放,一口咬定張庸身在楚國,卻惦念衛國,是兩面三刀、居心叵測之徒。這封佚名的上書,正按了朱砂指印,可惜尚未署名,暫且看不出是誰。

沒想到一貫老實正直的張大人也學會了這些手段。

桓夙暗暗壓了壓唇,“孤有些好奇,張大人的親信竟會出現在衛國。”

張庸跪得筆直,剛正不阿陳詞:“老臣身正,無不可說。老臣搬徙之時,家中有祖傳信物遺漏,因老母年歲已高,事多健忘,是以蹉跎至今才想起,老臣不日前命人取回信物,但下屬暗中發現了一事,故蹉跎了些時日,今日才敢報與大王。”

“張卿直言。”

“老臣的家奴在鄭衛邊境,發現了失蹤已久的鄭公子霽。”

此言一出,四下嘩然,早起了私語,徐子楣早前便知道微生蘭歸楚,兩人私交甚好,暗中便多交談了幾句,微生蘭這人料事如神,那日偶然提及,言道公子霽可能未死一說,徐子楣還不相信,畢竟鄭國那兩位公子早已被上陽君的軍隊亂刀砍死,屈辱地懸掛菜市口示眾三日,死相淒慘,令人目不忍直視。

徐子楣心道如上陽君藺華這般心狠手辣之人,公子霽難有活路,是以言辭之間履含疑慮。

但今日在朝堂上聽張庸說來,公子霽竟尚存人間,他驚駭不止。時至如今,才暗暗嗟嘆,他這右尹之位,做得當真不如人。

“公子霽?”桓夙也早認定人已死在堯城叛亂之下,沒想到竟然峰回路轉,人竟藏在衛國。

張庸道:“然。這公子霽非但沒死,反而被上陽君藏在衛國,已被軟禁。”

桓夙頷首,“依張卿之見,如今的公子霽,孤該如何?”

那張庸雖然耿直,卻也並非愚魯之輩,早已猜到了桓夙的心意,便刻意講話頭還給了桓夙:“大王心中有數,老臣附議。”

這一君一臣公然在朝堂之上打啞謎,眾臣困惑不解,原本不是有人揣測張大人暗中夥同衛國謀逆麽?

沒想到事態的演變到了最後竟變成了——

左相張庸任令尹之位。

自從蔔諍之禍後,楚國令尹之位一度空懸,各位大臣本有心爭取,奈何張庸徐子楣珠玉在前,又本是楚國重臣,理應得到提拔,他們便生了退心,可惜大王似乎無心此事。

可如此關頭下,忽然欽封點人為令尹,大王果真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用這一舉動成功扇了那奏報之人的耳光。竟無人敢質疑,無人再敢多言一句。

“王上已下令往衛國迎公子霽了?”杏花林裏,擺了一局棋,黑白子在縱橫之間捭闔成列。對弈之人,正是微生蘭和桓夙。

微生蘭在楚王宮住了一個月,大王也沒有放人的意思,他自個兒也覺得不大自在,本以為桓夙是借此軟禁自己,並將來予以重用,但今日朝堂之上,桓夙公然欽點張庸為相,那便是自己想錯了,可想錯了,到底又是什麽用意?難道僅僅只是為了給王後安胎?

微生蘭第一次發覺,這個徒兒行事莫測不遵常理,竟一時難以揣摩。

桓夙從容落子,淡然道:“師父當年教導夙兒,可用之人,那便是友非敵,孤要的是楚國的太平安邦,是我楚國的五十年鼎盛,萬邦不敢來犯,而不是一個天下。公子霽,留之有益無害,孤將來要借他之手,安撫鄭國民心。”

“該如何做,看來夙兒已經想好了。”

桓夙又落下了一子,“師父呢。”

師父,你該如何做?

五年教導陪伴之義,如何取舍?當年一葉扁舟遠去萬裏,六國為相,天下誰人不有心拉攏,誰人不知微生蘭大名,這楚國,可還是你夢魂所往、心中所向之處?

桓夙暗暗抿住了唇。

微生蘭沈吟了一番,“待見過搖光,我便該離開郢都了。”

“師父。”桓夙擡起眼瞼,“孤要的東西,師父很清楚,將來師父不論留在哪一國,都是孤的心腹大患。”

“所以王上不能放在下走?”微生蘭略有失望,他沒想到桓夙到如今竟還慳吝到這個地步,今日楚侯在朝中,朗朗出言任用張庸為相,原本他還是驚喜的。

“師父,你別為難夙兒。”桓夙放下了白子,確實不必在下了,他已經慘敗無歸。桓夙這些年對弈棋之道沒有半分鉆研,甚至還不如當年微生蘭離開時的棋道水平,下不過日漸精益的微生蘭是在情理之中。

“並非為難,夙兒,師父要的道,和你的不同,這天下誰人成為霸主,都不是師父願意看到的,但師父知道,你能做到。”微生蘭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自今以後,師父絕不會與你為敵。”

那是自今以後,桓夙很清楚,在這之前,這些年微生蘭曾經走遍六國,勸說六國國君締交合縱。

將來的天下,是桓夙獨霸南方的天下,所以那聯合的六國,必定是他最大的牽制。

但微生蘭有一點說錯了,他們的道,是同的。

他從未想過要取這九州四海。

天地的廣袤,永遠在於它的險遠和未知,而他的心,雖大也小。若有涉足九州之時,那必定是他,青衫白馬,與妻兒攜手同游,不是在戰火和鐵蹄的騷亂之下,看盡白骨露野、山河瘡痍。

“師父要隱退麽?”

微生蘭長嘆了一聲,“夙兒,臨去前,師父有一句話要告訴你。我入宮自請為師教導你,其實是存了私心。”

桓夙挑起眼簾。

“我曾蔔過一卦,天下大勢,必將因楚國幼子改變,可我不知那個楚國公子是誰。我賭的人是你,如今看來,我賭對了。”

這麽說,他的師父是早知今日,所以當年刻意奏請父王,刻意接近他。

桓夙臉色涼薄地斂眸,他就知道,這世上哪有什麽無緣無故的關心,哪有什麽無緣無故的傾囊相授。

原來如此。

至於父王薨逝之後,他混沌之下被一股外力聯合推上王位,只怕也有師父的份。

作者有話要說: 哎呀呀,進程開始跑起來了,師父走了,夙兒獨當一面了,以後要成為霸主了。

PS:買定離手,夙兒的第一個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咦。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