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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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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宓睡醒過來, 他人已回來了, 一手挽著她的小臂, 也不知在忙活什麽, 孟宓動了一下, 便又被他圈入了懷中,冰涼的圓潤的果子被送入了唇內, 她張嘴咬了一口,雖然食之無味,但她已兩日沒進食了,餓得緊, 這果子鮮美多汁,咬了幾口, 水便擠了出來滑入了咽喉。

縱然嘗不出味道, 她卻覺得比仙霖還要甘美。她愛吃也會吃,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日會失去味覺,原來沒有味覺,是這樣的感覺。

若是他不在身邊, 若是這果子不是他餵的, 依照孟宓對美食的脾氣, 說不定餓死也不願動嘴皮子。

“好吃。”

背後被他畫了幾道:還有味覺?

孟宓搖搖頭, 感受到抱著她的手臂微微收緊,仿佛心疼似的,用自己溫暖的胸膛予她歇憩、停靠,孟宓輕輕地說:“因為我知道是你。”

盡管他從來沒有承認。

他將她放在幹草堆上, 孟宓從他手裏拿了兩只果子,啃了一口,沒有他餵的果子,在沒有味覺的孟宓的感官裏,什麽都不是,她吃得艱難,味同嚼蠟地,忍不住眼底沁出了兩滴晶瑩,若是一輩子聽不見,她倒能接受,若是一輩子沒有味覺,該是怎樣的滅頂之災……

這一刻,盡管那燕麻渾身是毒,她也想嘗試了。

“你找到藥草了麽?”

孟宓倒在草堆之中,他便只好抓了她的一只手,在手心裏劃:沒有。今日再去更遠的地方。

孟宓反握住了他,“燕麻喜陽也喜陰,多長在山南水北。”

沒什麽動靜,許久之後,他忽然蹲了下來,將她的手拉過了肩膀,孟宓微微驚訝,“你帶我去哪兒?”

他一直不承認自己的身份,她便不說破,為了這份默契。盡管他心裏清楚,若是她不是確信篤定,絕不會主動拉著他在山洞裏荒唐了兩夜……

她乖巧地上了他的背,恬靜地伏了上去,上一個背著她走路的人,是她的老爹孟安,可惜他成了桓夙政局鬥爭之中的犧牲品,孟宓看不見,但記憶在腦海之中卻是完整的,她記得孟安背著她走過家中植滿石榴樹的庭院,夏花濃艷,小院中有白蟾花的清芬,那個因為身體發福而稍顯蹣跚的男人,時不時將她舉過頭頂,像紙鳶一般托著滿院裏跑。

孟宓想著想著,不自覺地掐住了他的肩,她多日沒有修過指甲,偶爾連自己都會覺得尖銳,可他一聲沒吭,或許吭聲了只是自己沒聽見。

“上陽君跟我說,我阿爹死在鬧市,是被你親手推入深淵的,那時候,我恨過你……”

他的腳步停了一拍,也沒說什麽,孟宓被顛了顛,又被穩當地背著往下走了,腳底下仿佛有碎石,他不留神踩到了一顆石子,微微趔趄了下,孟宓急忙扶住他的肩頭,“小心。”

她伸出手圈住他的脖子,一**困意襲來,她也察覺到了,許是毒性發散的緣故,她近來已愈發嗜睡,靠在她的肩頭,休憩了起來,嘴裏也沒有停:“雖然我恨你,現在也沒有辦法釋懷,可我沒有想過離開你,沒有,從來沒有……”

聲音愈發地低,漸漸地虛無縹緲,漸漸地便睡了過去。

這一路顛簸不斷,孟宓中途醒了過來,但沒過幾刻,便又沈沈酣眠,連她自己都知道,她醒過來的時辰已經愈來愈短,但每一次醒來,她都仍在他的背上,走在怪石嶙峋的山道上。

夜風微涼,吹得她的心層層疊疊地揪成了結,她撫了撫他的臉,摸到濕涼的汗水,忍不住心更痛了,“你休息一下。”

男人沒有任何回應,只顧背著她一路走,孟宓將臉頰輕輕地靠了過來,濕熱從眼眶之中奔湧而出,沾濕了他的衣裳,她輕輕地戰栗著抽噎著,“我也不知,這一刻睡去了,下一刻還會不會醒過來,但能一直長眠,倒在你的懷裏,是我此刻最幸福的事了……我阿爹阿娘不在了的時候,我時常想,若是我沒有入宮,沒有遇見你,更沒有喜歡你,是不是就能很好過,嫁一個平庸的男人,只要他寵我,愛我,願意贍養我的父母,我是不是會很幸福……”

“可是,想到我這一生,沒有遇見你,我又覺得太遺憾了。我不想要錦衣華服,就想陪在你身邊,我也不羨慕王後的鳳冠,沒有你,萬鐘於我何加焉……”

“太後走的時候,你跪在陵園,我去找你,你讓我發毒誓,讓我留在你身邊,我就發了,因為我害怕,我不想看到孤孤單單的你,不想看到記憶裏的你變成真正的孤家寡人,那麽孤僻,誰也不近……”

“我不喜歡被你關在雲棲宮那座金屋子裏,也不喜歡讀《女訓》,我喜歡男人們愛看的書,我想是不是這些書讓你這麽煩惱,我也想和你一起煩惱……”

“你知道麽,我第一次見你,我便告訴自己,這是我要陪伴一生的人啊……”

“可我怕是等不到了,仔細回憶過往,我好像騙了你很多事,很多很多,那句永遠不離開,我恐怕也做不到了……”

孟宓的手依舊抱著他的脖子,意識消散前,仿佛有冰涼的水珠打在手背上,輕輕盈盈的,可是那麽疼,疼得讓她想一輩子抱緊他,可身上的傷病剝奪了她的權力,孟宓安安靜靜地趴在他的背上,終於軟綿綿地睡去了……

……

山清水秀的行雲山,萬峰簇落參差,深谷之中有一條如練清溪孕育而出,沿著蜿蜒的山脈,沿著逶迤的異石,繞著山腰而下,這裏有一個原始的部落,他們久居山中,不問世事已久,服飾言語,都與別處不同。

這樣自給自足的世外桃源,極少有外人涉足。

孟宓本以為自己會趴在桓夙的背上睡著,永遠醒不過來,但她竟然恢覆了意識,不但如此,孟宓睜開雙眼,便對著竹床上搭著幾道橫斜的床架發怔,用了很久,才意識到自己竟然沒死,還恢覆了所有的感覺。

窗外鳥鳴山幽,疏林如畫,淡煙一絲一縷地自林間氤氳而起,木窗被日色拂過,帶了一股初曦時斑斕的絢麗。

孟宓大驚之下,忽然想到了桓夙,她猛地掀開了棉被,也來不及看這是哪裏,便下床要去尋他。

她沖出門,只見不遠處汩汩潺湲的溪水,那邊聚了十幾個衣裳艷麗奇異的女子,正靠在溪水邊洗濯,勤勞的婦女們挽著衣袖,木槌揮舞下,有說有笑地聊著天,用的卻是她聽不懂的言語,孟宓怔了怔,只聽身後有人以楚語問道:“你醒了?”

霎時間猶如救命良藥,孟宓猛然轉身,只見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子站在回廊下,竹青的式樣特殊的短衫,善意的目光剔透純粹,仿似不經打磨的石英,英俊逼人。

這是眼下唯一能與她交流的人了,孟宓忙問:“你有沒有見過一個年輕人,送我來的?”

年輕男子搖頭,“我是在柏溪邊撿到的姑娘,你當時只有一個人,暈迷不醒……”

他雖然會說郢都語,但卻有些吃力和蹩腳,孟宓不知道自己怎麽會暈迷在溪邊,難道桓夙背著她走路,不甚落入水裏了麽……不,不對,她倉促地擡起頭,“我應當是中了毒了,是誰救了我?”

年輕男子看得出孟宓的急迫,卻茫然地搖頭,“我撿到你,你就是這副模樣,沒有中毒,只是昏迷了十日了。”

十日,竟然這麽久……

孟宓打聽不到桓夙的消息,便問:“那你可知,怎麽出這深谷麽?”

年輕男子聞言,緩慢而誠懇地搖頭,“我從來沒有出去過。”

孟宓顰著柳眉,“可是你會說外邊的話。”

年輕男子“嗯”了一聲,“這是我姑姑教給我的。但姑姑很多年前便已經離開了這兒,再也沒回來過。”

孟宓不知他口中所說的姑姑,也沒有多問,但她迫切地要找桓夙,她身體的恢覆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他怎麽會輕易拋下她走了,這裏又是什麽地方……

既然問這個年輕男人行不通,她便下了竹樓去問那些浣紗的女人們,奈何言語不通,她們咿咿呀呀的說話也快,孟宓全然聽不懂,而且整族似乎只有這個名叫溪的男人會說話。她對村落裏的其他人比劃了,他們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卻沒有一個人知道這山谷如何出去,他們也從未想過出去。

外邊兵連禍結,戰火頻繁,出去也許便再也回不得故鄉,孟宓懂。

據說溪的名字是他姑姑起的,孟宓心想,既然他姑姑能出去,那便是她眼下唯一的線索了,孟宓便不停地同溪打聽他姑姑的事。

溪咧著笑容道:“姑姑說,我的眼睛像山澗的溪水一樣清澈,所以這麽喚我。”

孟宓“嗯”了一聲,順著他感興趣的問了一通,卻沒問到任何有意義的消息,她只得轉而問:“除了不出去,可有外來的人進來麽?”

如果有,那也可以成為線索。

溪仔細想了想,道:“去年,聽族長說,好像的確有個外邊來的男人闖入過這裏,族裏的人不歡迎他,但他抱著一壇骨灰,好像是死了重要的人,族長幾經為難,才讓人同意留下他了,但他只在族裏住了幾日,後來便不知去向,甚至沒人知曉,他幾時走的……”

作者有話要說: 行雲山和柏溪,前文出現過的,不知道還沒有人記得,如果記得,就知道接下來要寫什麽了麽麽噠。

PS:這是最後一次分開了~接下來全程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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