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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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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宓見桓夙約莫三更天才歸, 本意讓他睡足一些再處理這些瑣事, 但桓夙一早便醒了, 懷裏忽然空了, 他比任何人都警覺。

他聽到小包子采集露水時對她說的話。他本來不想讓她知道, 但若能換來她一點惻隱之心,讓她永遠留在自己身邊不生離意, 雖然手段令人不齒,他也不在乎了。

曹參他們的目光太古怪,似乎越過她看著她身後的東西,孟宓要轉身瞧是誰, 桓夙已經從身側走了過來,衣著嚴謹, 煙青的軟袍長綃, 繡龍穿玉的玄蟒鞶帶,修拔如竹的英姿,孟宓看一眼都臉紅,桓夙卻扣住了她的玉腕, 不動聲色地拉著她往前。

“大王, 昨夜已擊殺齊人三百。”

“孤知道了。”桓夙頷首, 卻沈凝不動。

孟宓手上沒有任何信報, 更不知道齊人何處惹了桓夙,他伸指敲打了一下她的手背,孟宓惶惶地揚眸,他斂唇, “齊侯懦弱無能,原本便不想與秦國結盟對抗晉侯,故才派了兩名不受寵的公子前來。齊侯自作聰明,讓齊人在秦國境內扮作晉軍四處騷亂,引發秦晉之仇。”

“所以大王順水推舟,把齊軍一網打盡了?”孟宓鬥膽猜測,也只能如此猜測。

當今之世,所有國家都希望別國結下仇怨,而自己作壁上觀,收漁翁之利。秦是,齊是,楚亦是,所以這樣的連橫,根本就是泡沫,表面光鮮,一碰便散了。

“宓兒聰慧。”她聽到他誇她,可她自己卻沒有一點竊喜和欣慰,桓夙骨子裏還是少年心性,有些冒進了,一旦讓秦齊兩國得知他的把戲,定會殃及楚國。

孟宓懨懨的,用膳時臉色才稍霽,桓夙在庭院前與曹參等人交代,尤其曹參,稟了一件大事:“啟稟大王,昨日狄將軍傳信來,他已逼進郢都。”

這番話,因不能教人聽見,故而說得尤其輕,幾乎只落入了桓夙一人的耳中,“大王,蔔諍有府兵幾百,外邊有豢有兵甲約萬,將狄秋來扣上了叛軍的名號,郢都恐生大亂……”

“郢都易守難攻,若狄秋來強攻,只怕傷亡慘痛,禍及百姓。他自己不能拿定,遣信使來,請大王定奪。”

桓夙的手置在膝頭,食指和中指成環叩擊了兩下,“蔔諍養兵萬人,等的便是這個機會罷。孤若是顧念百姓讓他鉆了空子,那麽孤回城之時,楚國的江山,已經改姓蔔了。”

曹參一怔,桓夙已經長姿而起,“孤等了這麽多年,日夜恨不能啖其血肉,豈會因為婦人之仁而壞事。”

跪立的曹參沈重地垂下了頭顱。他私心裏清楚,蔔諍之患,是先王在位時便埋下的禍根,他以為大王是宅心仁厚之君,他希望桓夙愛民如子,可他更清楚,民可養,但這一次,決不能再放過蔔諍。

一旦叫他逃脫,於泱泱楚國而言,或許不會有太大不同,但對桓氏江山,卻是滅頂之劫。何況,公子戚已是楚國太子,他年歲尚幼,要是不幸被蔔諍竊取王政,他必定淪為蔔諍手中的棋子,任其擺布。

這不單是災難,更是恥辱。

“區區萬人,傷不了郢都根本。”

曹參終於俯身下來,熱淚噴薄,“諾。”

不說桓夙,前來秦國的每一個熱血兒郎,他們的家園都在郢都,他們的親人都在郢都,一旦戰火四起,舉兵壓境,教這些遠在他國不能守疆庇土的將士們,於心何甘?

曹參抹幹了淚水,提著長戟轉身出院。

春光媚,濃釅如醇酒的日色,曬得深深亭閣斑斕剔透,流光瀉翠,遍地篩的是古木的陰翳。

月白錦衣的藺華,方用完膳,美人殷殷執壺,斟下美酒幾盞,侍奉他飲酒,她殷勤地舉杯過眉,藺華看了一眼便信手接了來,“殷殷。”

殷殷“啊”了一聲,愕然而榮幸地望向他,藺華淡然溫笑,“昨夜,冒充晉國士兵的齊人死了三百,對不對?”

下邊傳來的消息,殷殷作為她的侍女,也是他的心腹,一早便先從密探口中得知了,今日氣候正好,上陽君又難得對她溫情脈脈,她本不想說這些不快的事,沒想到藺華其實早已知悉,他既然知道了,卻還來問她。

殷殷以為他是生氣了,便倉皇地伏地了嬌軀,“奴婢一時忘了稟告,請、請公子恕罪。”

“你不必擔憂,我不為此事。”他偶然的溫柔,似水潺潺,目光清雋如畫,這般模樣殷殷最難消受。

那個淒清而熱烈的夜晚,只有一晚,可他的柔情和忘情,永遠讓她銘記。殷殷早已把自己的人和心,都完全交給了他。

她低頭,自傷著心事,卻被他攜住了柔荑,殷殷瞬間將要忍不住眼中的淚水了,藺華溫潤清幽的聲音卻不偏不倚,就在她耳邊,如夢如霧:“殷殷。”

她被人抱了起來,抱入了寢房,抱入了羅帷,自己怎麽被溫柔對待的,卻完全忘了。漸漸的,沈重的搖晃讓她忍不住壓低了泣聲。

他還是那麽溫柔地放曠,殷殷滿身淤青和紅痕,紫裳淩亂地倒在床褥子裏,微微一動,便如撕如拽般地疼,明明他那麽慢了,卻還是傷到了她……

藺華喜歡殷殷,他從未見過這麽嬌軟的身體,吹彈可破,輕輕按壓便會浮出紅暈,又軟又柔,還會百般迎合他。他居高臨下地覆著她,冰涼如玉的手指揩拭過她的淚痕,“殷殷,替我送個消息。”

她瞬間睜大了霧色朦朧的水眸。

他要她,原來是為了……殷殷痛楚地拭淚,咬咬牙,“嗯。”

殷殷披上了自己華貴的紫綃,一庭飛花間,隱約看見張偃在斫木,他的手藝是登峰造極的好,殷殷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張偃見她過來,笑了笑,“殷殷。”

“不許喊我‘殷殷’!”

沒想到婉約美人,忽然發怒。張偃楞了一下,他是個心明如鏡的老江湖,看得出殷殷的心事,只怕是只願教他們公子一人這麽喚罷,對這些癡男怨女,他可是看不透,理解不得,失笑了一聲,搖搖頭。

“公子讓我傳信兒。”殷殷方才是賭氣,答應得爽快,可如今枳人在楚國驛館,她的身份要進入楚驛太難了。

張偃聽說來龍去脈,面露難色地問道:“你可知,公子為何教你去?”

殷殷倒還沒想過這個。他要送信給枳,殷殷卻是一個不相幹的人,何必借由她的手?

不對……殷殷忽然手足冰涼。

少年枳看她的目光,從來便不對。每次他路過花玉樓的天井,他撒腿便跑,她生得又不嚇人,直至殷殷自己對藺華動情,才知道少年熾熱的目光到底是什麽意思。

藺華聰慧過人,怎麽會看不出?

他是利用她,利用她勾引枳,利用她引誘孟宓……

“公子心裏只有孟宓。”殷殷跺腳,“我才不會替他做這等事!”她又氣又恨地合住了貝齒,往古木花林的深處踅去,衣履涉香。

張偃搖了搖頭,頷首繼續刻著自己的木。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了解殷殷,他知道,不論殷殷如何不願,如何自傷,最終她仍是會去。她愛公子,早已愛到了沒有尊嚴。

直至殷殷的紫衣徹底消失在一叢荼蘼花盡頭,藺華才優雅飄然地下階,從容而來,張偃放下雕刻的木鳥,這只雀兒輕巧伶俐,雕工細膩,只差最後的機關,便可以騰空而起,替代信使與信鴿替他送信。

藺華修長的指撥開一片桑樹的碧葉,淡淡問道:“這個,多久才能好?”

聽到公子的聲音,張偃忙起身行禮,答道:“稟公子,只差了一步。”

“你是楚國最好的機關師。”藺華不置褒貶,但提醒了他一句身份。

張偃自詡為第一機關師,能擺出機關陣法,卻唯獨造不出區區一只機關雀。事實上,第一機關師是他自封的,在他之前,微生蘭早已名成天下。

原本張偃只是不服,他們的祖師同出一派,可後來分支眾多,才漸漸道不同不相為謀。他對自己的機關術深信不疑,自認不輸那位六國名相,但如今才知,微生蘭短短一月便造出傳信的機關雀,他整整耗費了四個月的心血,卻始終為山九仞,功虧一簣。

“在下一定為公子造出機關雀。”

藺華的手指撥過一枝盈盈桑葉,目光落在遠處,“本公子欲求微生蘭,遣天下之士訪賢,始終一無所獲。”

此人的名頭是張偃的夢魘,如今公子對此人求而不得,大有重用之意,便忍不住心中不平,提醒道:“公子,那微生蘭揚名以前,是楚國太傅,桓夙的師父。”而鄭國的上陽君,是桓夙之敵,張偃想提醒藺華不必打微生蘭的主意。

“天下熙熙,以利而合者,必以利而離。”藺華溫潤清雋的笑意,迷離得宛如川上煙波,“昔年楚國國力強盛,微生蘭為求有所作為,往楚國任太傅,無可厚非。但桓夙在位幾年,大權旁落,微生蘭預知楚國將來必倒,是以出楚國而入秦晉。”

“微生蘭定是一早預知了天下大事,故此離開。”上陽君一直是這般以為。

張偃如鯁在喉,說不出一句話。聽聞公子不惜一切代價要得到微生蘭,思及他的名聲功績,不由臉色惶惶,如芒刺在背。

天底下找微生蘭的國君公子,遠不止藺華一人。

但幾年前,微生蘭便已消失在諸人目中,據說他功成名就,有了歸隱山林之心,也據說他棄官從商,如今風生水起,只是利用易容術改頭換面,總之,微生蘭的大名,已絕少再於民間傳出。

……

枳在墻角刨著何首烏的根,他無意中聽到他姐夫的隨從聊起大王的病,想到秦國境內的何首烏不少,無意中發現東墻腳下一塊臃腫的根,凹凸嶙峋,正是他要的藥材。

枳面色一喜,便用短棒去掘土。

鏟了幾塊土,墻外忽然飄來熟悉的美人松香,香味清幽熟悉,煞是好聞,枳第一反應便是扔了短棒就跑,手才剛摁在膝蓋上,想到自己眼下在姐夫的驛館裏住著,安全得很,也許他想錯了,何必庸人自擾。

枳覆蹲下來繼續挖土,他的聲音不算太大,掩蓋不過墻外悠然而起的竹笛聲,單是聽見這纏綿悱惻的葉音,也能想到,吹笛的人,她盈盈滴翠的笛,纖纖凝脂的指……這聲音他是認得的。

樂音流動,戚戚哀哀的,枳放下短木棍,只覺全身的血液都被喚醒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君來了。

關於宓兒對上陽君的美色不怎麽感冒唯獨見到夙兒臉紅心跳……

情人眼底出西施,你們懂的。

再說,藺華是陰柔美,至於夙兒,卻是行走的荷爾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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