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皇帝懶懶地靠坐在禦案後，眼睛虛閉，趙徳潛給他念著奏折，念完了看他一眼，見他沒反應，不由輕喚一聲：“陛下？”

皇帝“哦”一聲睜開眼睛，有些不滿地看著趙徳潛，“不是讓你給朕念奏折嗎？楞著做什麽？”

趙徳潛楞了下，旋即反應過來，陛下這忘性是越來越大了，他垂下眸子，視線落在奏折上，沒有出聲提醒，反而若無其事道：“是，小的這就給您念。”

奏折念到一半，內侍進來稟報道：“陛下，三殿下求見。”

“他不在他的含英殿裏養傷，跑到這裏來做什麽？”皇帝手指動了動，“讓他進來吧。”

趙徳潛雙手恭敬地將奏折放下，躬身退到他身後站定。

李琰是坐著輪椅被兩名內侍給擡進來的，進了殿，他便揮手讓內侍下去，自己轉動著輪子來到皇帝面前，臉上粲然一笑，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看著別提多陽光開朗，絲毫沒有受到打擊的頹唐沮喪，哪裏有在自己寢殿時那副陰沈冷戾的樣子？

“父皇，兒臣如今變成了這個樣子，也沒法兒給您行禮了，您就多擔待下。”李琰笑得沒心沒肺道。

皇帝輕哼一聲，“行了，有事兒說事兒，沒事就趕緊回去養著吧。腿還沒好就到處跑，當心以後——”一輩子和輪椅作伴。

這話到了嘴邊到底沒有吐出來，化作一聲深深的嘆息。

李琰眸中閃過一抹黯然，皇帝見了心下更是不好受，語氣又軟了幾分，“，什麽事，說吧。”

“父皇，兒臣想求一紙賜婚。”

站在皇帝身後默默當背景板的趙徳潛眼皮子一掀，眼中精光乍洩，又很快隱沒。

皇帝坐直了身體，“哦？你看上哪家小娘子了？”

“成國公府的大娘子。”

皇帝一聽，默然半晌。

老三如今這樣，說實話，不管娶哪家的姑娘，那都是害了人家，但是他作為他的兒子，堂堂皇子，身邊不可能沒人照顧，既然他自己有看上眼的小娘子，那他這個當父皇的，說不得也只能拼著得罪臣子來給他賜婚，全了他的心願。

“你小子怎麽就看上人家姜大娘子了？”皇帝往後一靠，眸子半瞇，眼中有些審視的意味，這是懷疑李琰要娶姜大娘子的心思並沒那麽簡單。

李琰面上罕見地露出一絲赧然，“不瞞父皇您說，我初次見到姜大娘子時就驚為天人，不過也僅僅只是見著美人時的正常反應罷了，並沒起什麽心思。

“後來我又得著機會跟她接觸過幾次，每一次都不自覺地被她吸引，等到醒悟過來時，才發現自己一顆心都系在了她身上，再也收不回來了。”

皇帝伸指虛點了點他，笑罵了一聲：“你啊。”

李琰抿嘴笑了下，眼神中閃爍中的光芒頗令人動容，那是想到心上人時才有的神采，只是下一刻又黯淡下去。

“我本想找機會跟您說，沒想到卻發生了這樣的事，我如今這樣，本不欲連累姜大娘子，只是一想到她將來會嫁給其他人，我這心裏就——跟刀絞似的。”

李琰捂著心口，臉色都蒼白了幾分。

看他這樣，皇帝亦是心疼，卻沒有立刻答應下來，身為皇帝，他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不是兒子一句喜歡就能定下來的。

“成國公其人，朕可謂是了解得很，當初朕能打下這片江山，他功不可沒！只是他這人沒什麽大志向，天下甫定，他就撂挑子不幹了，當了個閑散國公，成日在家廝混。”

不知想到什麽，皇帝面上露出一抹笑容，“那時候，成國公懼內可是出了名的，他非但不以為杵，反以為榮。不僅如此，對於國公夫人所出的女兒也是愛屋及烏，那是寵得很，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整天跟個寶貝蛋似的抱在懷裏，逢人就炫耀一番。”

他看向李琰，“所以呀，你可以想見，成國公對姜大娘子有多麽看重，你說，他會願意將如花似玉的女兒嫁給你嗎？琰兒？”

別說老三下半輩子很有可能就要在輪椅上度過，就是以前還好好兒的時候，姜文也絕不會把女兒嫁給皇子王爺。

他一沒那份貪圖富貴攀權附勢的心，二來也是真疼自己閨女，不想將女兒往火坑裏推。

“你可知道他姜文曾經當著朕的面說過什麽？”

李琰做出垂手恭聽的姿態。

皇帝話到嘴邊，腦子裏突然想不起來自己要說什麽了，還是李琰的提醒讓他有如醍醐灌頂，“哦，對了，他說朕的幾個兒子都是火坑，但凡真正愛惜自己閨女的人家，絕不願意將女兒往那火坑裏送。你說他氣不氣人？”

皇帝現在想起來心裏還堵著一口氣，猛地拍了下桌子，趙徳潛忙遞了杯茶過去，“陛下消消氣兒，那成國公就是仗著以前的那點功勞就不把您放在眼裏了，您可不能再慣著他了，否則他只會得寸進尺。”

皇帝沒搭理他，繼續發牢騷，“合著朕的兒子都成了火坑啦？就他姜文是個疼愛孩子的父親，別人都成了賣女兒的啦？哼，這天底下想當皇子妃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他姜文的女兒！”

李琰深吸口氣，努力保持平靜，“父皇，您這話當著成國公的面說過嗎？”

“朕怎麽會如了他的願？”皇帝得意一笑，“琰兒啊，你想娶姜大娘子是吧？朕這就——”

就在這時，李瑱未經內侍傳報，大步走了進來，“噗通”一聲跪下，“父皇，兒臣有要事稟報。”

李琰拳頭一緊，眼中閃過一道冷芒，這個大哥，來的也未免太巧了些！

“什麽事啊？”皇帝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吹了吹水中沈浮的茶葉，喝了一口。

“兒臣查到，那天狩獵場上山體崩塌之事，並非意外，而是有人——故意為之！”

“什麽！”皇帝差點失手打翻茶杯。李琰亦是滿臉震驚。

“什麽人膽子這麽大，竟然敢謀害皇子！”皇帝氣得霍然起身，雙手叉腰在屋子裏來回走動，面上一片沈怒。

“可查清了是何人所為？”皇帝停在李瑱面前。

李瑱回道：“還沒有，兒臣正在大力追查，不過兒臣在崩塌的山石間發現了殘留的火藥引子，只要順著這條線索查下去，遲早能抓出真兇。”

“好，這件事就交給你來辦，務必要盡快將兇手捉拿歸案！”

見李瑱還跪在地上，皇帝不由問：“你還有事？”

“兒臣有一事相求，還望父皇恩準。”

皇帝眉峰一皺，“嗯，說來聽聽。”

“兒臣欲娶姜大娘子為妃。”

皇帝聽了臉皮子跳動了下，目光來回在兩個兒子身上轉悠，“哦？你也想娶姜大娘子？”

“也？難道還有人想娶她？”李瑱目露疑惑之色，一眼也沒往李琰那邊瞟。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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