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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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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7-08-09 17:00:05 字數:6347

“仁德醫館”是位於京城裏最大最知名的醫館,每天總有絡繹不絕的病患求醫,除了因為坐堂的大夫們個個醫術高明,也因為這是間不分貧窮貴賤,以行善為主的醫館,已經開了第十個年頭,醫治過無數付不出診金藥費的貧苦百姓。

開這間醫館的老板正是以樂善好施聞名的大善人金德,金德早年以賣藥材白手起家,年輕時見到許多貧苦人家因為看不起大夫或付不出診金只能等死,便發下大願要開醫館救人,後來他也真的靠著賣藥材開了醫館,十年來他救人無數,已是京城百姓們眼中的活菩薩,人人都尊稱他一聲“金善人”。

仁德醫館平常在辰時開門看病,通常還沒開門就有病患在大門等待了,其中也常有京城的富人前來看病,他們會順手捐銀子,一捐就是上百兩,是診金的好幾倍,仿佛捐的愈多愈能顯出自己的善心不落人後,能跟金善人沾上邊。

由於有這種心態的富人還不少,所以仁德醫館才有足夠的銀子用在救助窮人上,窮人們也為報答金善人的救命恩情,會自願來醫館做些打雜的工作,或是幫忙照顧病患,在京城裏廣為美談。

三月初春,這一天,醫館如同平常日子般忙碌,坐堂大夫們忙著把脈看病,施針治療,學徒們在一旁學習,藥僮在櫃臺裏抓藥秤藥,人人都各司其職。

此時,有個老人剛看完病,牽著孫子的手走出醫館,沒一會兒,一名年約十七、八歲的白衣姑娘也走出醫館,看到老人彎入巷子裏,連忙小碎步追上,在她後方的丫鬟懷裏揣著一個布包,兩人一同追進前面的小巷。

“王伯,等等我!”

白衣姑娘在老人身後喊出聲,她有著清麗秀雅的五官,可說是個美人胚子,身上的白色衣裳雖然樸素不花俏,卻看得出質料是好的,她的氣質更是端莊文雅,活脫脫是個大家閨秀,她是金德的義女商漣衣。

老人聽見了,頓住腳步,與孫子一同轉過身,詫異的道:“漣衣小姐,你怎麽……”

商漣衣雖然是小碎步追上來,卻不見絲毫狼狽,秀麗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將丫鬟懷裏的布包取過,笑著遞給老人,“王伯,你忘了拿藥了。”

“啊,我真是老糊塗……”老人馬上懊惱的接過,卻發現這布包太重了,打開來看,裏頭的藥材讓他嚇了一跳,急著要還回去,“漣衣小姐,我不需要那麽多藥,這些藥材太貴重了,我實在不能收……”這加一加可貴了!

商漣衣溫柔的笑道:“收下吧,既然要治病,就要用好一點的藥,病才好得快不是嗎?”

“可都已經欠下那麽多了……”老人愧疚的快擡不起頭來。

“說什麽欠,大家認識那麽久了,都是街坊鄰居,本來就要互相幫忙,王伯你就別見外了。”商漣衣的嗓音輕柔,一字字卻說的十分堅定,不容推辭,“晚點我再差人送雞湯去,要養病也得補好身子,病才會快點好。”

“還有雞湯?”老人慌張了,顫著唇道:“這、這怎麽行……”

“怎麽不行,這雞湯樂兒也能喝,樂兒都八歲了,得多吃點肉才會長高不是嗎?”

商漣衣笑著說,然後彎下身,摸了摸孩子的頭,問道:“樂兒,你想來醫館裏當藥僮嗎?雖然很辛苦,但是能賺銀子給爺爺,若你學的好,被大夫看上,也能當學徒跟著大夫學習醫術,你說好不好?”

樂兒雙眼渴望的一亮,連連點頭。

老人紅了眼眶,只差點沒膝蓋一彎朝她下跪,感激不盡的道:“漣衣小姐,你對我們爺孫太好了,居然願意讓樂兒在醫館裏當藥僮,甚至是學徒,我真不知該如何報答……漣衣小姐會有福報的,一定會嫁得好人家的……”

老人家貧,本來還有個兒子傍靠,種種田日子還過得去,豈料一個月前兒子出意外死了,媳婦竟跟人跑了,他一個老的就算了,但孫子還小,要是他哪天腿一伸眼一閉,孫子該怎麽辦?若是能讓孫子待在醫館當藥僮,往後就有一技之長養活自己,若更出息點當上大夫還能光耀家門,這提議讓他無比的感激。

商漣衣不覺得自己做了多了不起的事,她只叮嚀著老人要多照顧身體,然後目送老人離去,一個回頭,就見丫鬟杏兒盯著自己,她納悶的問道:“怎麽了?”

杏兒回過神,笑嘻嘻道:“奴婢在想,咱們小姐不只長得美,心地更美,不知會是哪家的公子能幸運娶到小姐。”

赤燕國的女子雖然普遍在十五、六歲時議婚,但富裕人家多會因為疼愛女兒,拖到十八、九歲再讓女兒嫁出去,這情況在富庶的京城裏不足為奇,似乎是愈晚嫁人,愈能顯示其女身價高貴。

金爺對小姐就是,雖然小姐是金爺收養的義女,但金爺疼愛小姐就跟親女兒沒兩樣,把最好的都給小姐,費心教養她,不管讀書寫字畫畫還是女紅,小姐樣樣都不輸給真正的名門閨秀,也因為怕小姐會嫁不好,對小姐的婚事可是嚴格的東挑西選,想為她找最好的郎君,以至於小姐十八歲了還待字閨中。

商漣衣臉上沒一點待嫁閨女的害羞,她對成親這等事沒興趣,甚至感到困擾,“我還不想嫁人,我想多待在義父他老人家身邊,多孝順他幾年。”

她的目光也看向遠方,遙想起六年前的往事——

當年她十二歲,爹娘健在,她是爹娘的掌上明珠,家中是開藥材行的,雖稱不上大富,但吃穿不愁,也有丫鬟下人侍候,日子過得無憂無慮,沒想到爹賣的養生湯藥大賣,卻受到同行所妒,在養生湯藥裏摻進毒物,導致許多人食用後死去,爹因此被捉入牢裏拷問。

爹本身就有舊疾,哪受得了嚴刑拷打和牢裏的濕冷,沒兩天便死在牢裏,留下龐大賠償人命的債務,最後只能把他們住的宅子和藥行都給賣了,母女倆再加上忠心耿耿不願走的杏兒,三人窩在一間茅屋裏,吃的是硬邦邦的窩窩頭,娘後來還生了重病,正當她籌不出醫藥費,急得快去賣身當丫鬟時,義父出現在她們面前,解了她們的燃眉之急。

義父為娘找了大夫治病,還幫忙捉到陷害爹的兇手,為爹洗刷害死人的冤屈,最後在娘病逝後,還將她接來京城,收她為義女,給了她棲身之所。

所以對她來說,義父是她的再造恩人,她爹能洗清冤屈,娘能在餘生裏安詳的養病,她能有個家,都是多虧義父,沒有義父,她早就不知淪落到哪了。

因此,她總是想多做一些事來報答義父,像是在醫館裏幫忙照顧病人,而且行善也讓她樂此不疲,不覺得辛苦。

至於她的婚事……她真的沒想太多,現今她只想留在義父身邊,好好報答義父的恩情。

“小姐說不想嫁人,金爺怎麽會容許,不過或許金爺會因為舍不得小姐出嫁,為小姐招婿也說不定。”杏兒偷笑的道。

商漣衣瞪了她一眼,但就連瞪人也是溫柔不失閨秀風範,“別再瞎說了!好了,該去買菜了,既然要幫王伯燉雞湯,那也幫義父燉個補湯好了,最近義父在籌備義莊,肯定勞心勞力,得要補補身。”

商漣衣沒什麽千金小姐架子,平日還頗喜歡上市集親自采買的,她和那些菜販也很熟,會閑聊個幾句,這可是她平凡日子裏的一大消遣。

商漣衣買好菜,便打道回府了。

金府位在仁德醫館附近,繞個兩條街就到了,所以她常常不搭轎子和杏兒步行回去,金德不放心,總會命兩名有拳腳功夫的小廝護送,剛好能讓那兩名小廝幫忙提菜籃。

回到金府,商漣衣原本想直接到廚房燉湯的,但看到府外停了一輛眼熟的黑色馬車,她便要小廝把菜籃提到廚房去。

杏兒一看到馬車,眼神都興奮的亮了,高嚷道:“小姐,是楚王來了!”

商漣衣知道杏兒是景仰楚王的,她微蹙秀眉的叮嚀道:“別嚷的那麽大聲,矜持點。”

“知道了……”杏兒掩住嘴,在心裏想著她家小姐長得美,和行七的楚王在外貌上可真相配,可惜以小姐的庶民身分進王爺府只能當妾,而金爺舍不得讓小姐當妾,因此無意將小姐嫁給楚王,她只敢在心裏偷偷覺得惋惜。

商漣衣卻是完全沒那點心思的,當年商家落難時,是義父找上楚王替父親洗刷冤屈,因此對她來說楚王也是

她的恩人,她對楚王只有敬重之心。

楚王和義父一樣都是樂善好施的好人,在京城的名聲很好,平常會捐銀兩給醫館,最近義父建義莊,楚王也投入了不少銀子,他今天會特別前來,或許是有重要的事想找義父商策,就在商漣衣想著她該不該去跟楚王打聲招呼時,就見義父和楚王迎面走來了。

“漣衣叩見楚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商漣衣馬上恭恭敬敬的跪下行禮,在後方的杏兒跟她一塊跪下。

楚王滕霖的相貌十分俊美,身形挺拔,一身風華衿貴掩不住,卻絲毫沒有皇室架子,看到是她,他馬上銜起溫和的笑,朝她有禮的道:“漣衣姑娘快請吧。”

“謝殿下。”商漣衣緩緩起身,舉止優雅不失禮。

滕霖含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看了一會兒,朝身側的金德稱讚的道:“一段時間沒見,漣衣姑娘又出落的更標致了。”

要是一般的姑娘家被這麽俊美的男人看著,又被這麽誇讚著,早就臉紅得不知所措了,商漣衣倒是一派沈穩,秀麗的臉上不興波瀾。

位於滕霖身側的金德臉長耳寬,看起來就是個仁慈相貌,笑著回道:“漣衣她爹和我是摯交,她就像我親女兒一樣,當然是要好好養著了。”

滕霖笑了笑,然後緩緩斂住笑,若有深意的一嘆,“就不知道我這個決定,會不會太委屈她了。”

金德跟著斂住笑,正色道:“王爺請放心,漣衣是個識大體的姑娘,一定能達成王爺的期盼的。”

他們在說什麽期盼?是要她做什麽事嗎?商漣衣心裏古怪得緊,但又不能在楚王面前失禮的一問。

滕霖接著又說道:“那義莊後續的事就交給你了,我先回去了。”

商漣衣隨金德一起恭送楚王到門口,目送馬車離去後,她才終於忍不住的開口問道:“義父,楚王方才的意思是……”

金德一臉嚴肅道:“進屋子裏談吧。”

商漣衣難得見義父板著臉,沒再多問的跟進廳裏,看到義父將所有奴仆撤下,杏兒也不例外,她感覺到義父是要對她說很重要之事。

金德啜了口茶水後,臉上流露愧疚的道:“漣衣,義父本想為你找最好的夫婿,好讓你死去的爹娘放心,可如今卻是……”

這事與她的婚事有關?商漣衣心一凜,她冷靜的道:“義父就直說吧。”

金德知道他這個義女冰雪聰明,不如跟她說清楚讓她理解,“是這樣的,近來楚王聽到一個傳聞,說是在赤燕國建國初期,也就是六百年前,傳說中象徵只有真命天子才能擁有的護國玉璽現世了,楚王查到這玉璽正落在厲王的手中。”

商漣衣聽完後大為驚詫,“我曾在書上看過護國玉璽一說,還當是傳說,沒想到真的有這玉璽的存在……可是怎會落在厲王手上?這又是什麽情況?”

金德娓娓道來,“楚王原本也以為這護國玉璽之說只是傳說,但在探子們幾番的查探下,確定那玉璽是真的,厲王不知用了什麽法子察得神機,秘密派了兵在守護赤燕國的神山上挖掘到。

“厲王個性大膽狂妄,卻是個用兵如神的打仗奇才,多年來在戰場上征戰,保衛了赤燕國不受蠻夷韃靼進犯,贏得先皇厚愛,但也因為功高震主,讓皇上登基便備受威脅,加上兩年前先皇遭刺客毒害,皇上也差點被害死,那樁刺客案的主嫌尚未找到,厲王成了最有嫌疑的人。

“尤其這一年,厲王殘暴之事屢屢傳出,敗壞皇室名聲,皇上甚為不悅,於是便以厲王心性太暴戾要他反省為由,將他圈禁在惠州,現在一傳出這護國玉璽再現的事,皇上當然擔心厲王會挾著玉璽,大呼自己才是真命天子,藉機逼宮篡位。”

說著,金德苦惱一嘆,“偏偏皇上沒有證據指證厲王握有玉璽,厲王也否認他擁有玉璽,厲王又是護國功臣,身上有著先皇賜下的免死金牌動不得,也無法收回兵權,皇上能做的事,也只有圈禁厲王而已。”

“楚王向來憂國憂民,深怕厲王真會做出造反危害社稷之事,也想替皇上分憂,便主動向皇上提議以賜婚為由,名正言順安排一個女人接近厲王,從他身上偷得這玉璽。皇上答應了,只是,這王妃的人選卻是難以尋覓,最後楚王想了又想,他認為……漣衣,你是最適合的人選。”他看住她,說出這讓人難以說出口的結論。

商漣衣聽著這前因後果,可以理解楚王這美人計的計策,只是,選中的人怎會是她?她的腦門像是受到重重的一擊,不敢置信道:“要我……嫁給厲王?”

赤燕國裏人人都知,行五的厲王是最惡名昭彰、殘酷嗜血、喜怒無常的王爺,傳聞中他在戰場上可以一邊飲酒一邊砍下敵人的頭,那些人頭多到可以築成一道城墻,每個韃子見到他都怕,他殘暴到連小孩都不放過,她曾聽聞過他在大街上騎著快馬,被個小孩擋道,便一鞭鞭死小孩的事,還有聽說他府裏的下人不好當,只要一不順他的意便會被杖斃,現在楚王跟義父竟要她嫁給他……她沒有聽錯吧?

商漣衣倉皇的搖頭道:“義父,我只是個普通女子,怎麽有辦法從厲王身上偷得護國玉璽……”

“漣衣,你豈會普通,你聰明冷靜,才貌兼具,放眼這京城裏,沒有姑娘比得上你,你一定能把厲王迷得團團轉,伺機偷得玉璽的。”

把厲王迷得團團轉?商漣衣臉上泛起蒼白,她居然還得做勾引男人這種事?也對,她想從厲王身上偷得這護國玉璽,當然只有賣弄姿色啊。

金德看她臉色蒼白,遲疑了下才道:“義父一開始也是覺得不妥當,我怎麽能讓你涉入險境,讓你一個好好的姑娘家做這種事,我怎麽對得起你爹娘。但這是攸關天下眾生的大事,厲王性格邪佞,殘暴不仁,要是真讓他拿著玉璽逼位成功了,那後果可不堪設想,百姓們都會陷入苦海……”

所以,她得為了阻止厲王的惡行下嫁?商漣衣頭仍暈著,這是多麽艱鉅的任務,她一個小女子真有這能耐?

“楚王原本也想找個會武的女探子,但厲王豈是傻子,愈是老練的探子愈容易被心機深沈的厲王看穿,有武功的更會讓厲王防備,最後楚王看中你,認為你一個普通姑娘家的身分可以讓厲王失去戒心,而且你聰慧又沈穩,是個做得了大事的人,說實話,義父也覺得你是最好的人選,這件事沒有人能做的比你好……”

商漣衣能從義父眼神裏看到他的無奈愧疚,知道要不是迫於急切,攸關於百姓死活的大事,義父是絕不會將她推入火坑的。

金德又再勸說道:“漣衣,義父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好姑娘,總是為醫館裏的病患做那麽多事,你也不希望讓厲王那種冷血殘暴的人登上皇位吧,要是厲王的野心得逞,到時候,赤燕國會變成什麽樣子呢?”

商漣衣確實無法想像,赤燕國若是由厲王登基為皇會變得如何,她也無法眼睜睜看著百姓在厲王的統治下,過著民不聊生,苦海無邊的日子,在數度的掙紮下,她終於望向義父。

“我知道了,我就聽義父的話嫁給厲王,為皇上效忠。”

既然義父希望她去做,那麽她就去做吧,就當作報答義父的恩情。

再說,楚王也是她的恩人,楚王信任她,看中她,希望她為皇上盡一己之力,她也不能讓他失望……

金德看到她同意了,是松了口氣,卻也流露內疚的道:“漣衣,義父真對不住你……”

商漣衣搖了頭,“一般的女子還沒有機會做這種事呢,我何德何能能為皇上效忠,為赤燕國的百姓盡心力,義父,我這樣也是個巾幗英雄吧!”她強顏歡笑的道,不想讓義父愧疚。

“你這孩子真是……義父以你為榮,你放心,只要你偷到玉璽,義父和楚王會想辦法把你從厲王的手中救出來的。”

金德說了很多安慰她,要補償她的話,商漣衣笑笑的聽著,心魂都不知飛去哪了,直到金德看到她臉色疲憊,才讓她回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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