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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釵在奩中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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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釵在奩中26

賈寶玉一聽薛夫人這麽說,簡直輕松多了, “哎”了一聲, 又灌下了一大碗茶, 他急急忙忙的騎馬過來,正口渴呢。

薛寶釵在心中翻了個白眼兒, 見他們姨甥兩個相互親香慰問的也差不多了,才聽寶玉提起來意。原來是他房中的丫頭晴雯被王夫人攆了出去,還在病中, 卻不準許她帶任何東西。賈寶玉一向畏懼王夫人, 自然也不敢多提, 更不敢給她送什麽銀兩。何況他今天去看過了,晴雯已經沒了父母, 在他哥嫂那裏, 病的已經快奄奄一息了, 卻沒有一個人管她。

賈寶玉說:“我想著姨媽素來是菩薩心腸, 寶姐姐更是為人仗義,是女孩子中的俠客, 我便來求你一求, 看看能不能想個什麽辦法, 別因這一場病,若是就把好好的一個人給熬沒了,也是我的罪過了。”

薛夫人說道:“晴雯就是你房中那個長的, 最近俊俏口齒最伶俐的丫頭吧?我看著她,有三分還像你林妹妹。”

賈寶玉一聽, 由晴雯想起林黛玉同樣是沒有父母的身世,不由得掉下淚來。又安慰自己道:林妹妹就算沒有父母,還有老祖宗,還有他們賈家管著,斷然不會像晴雯那樣的。

薛夫人與寶釵則以為他是急得哭了。

薛夫人忙起身安慰他,薛寶釵說道:“寶兄弟你先別哭,多大的爺們了,還動不動掉眼淚!在這也就罷了,要是讓外人看見,豈不是又要被笑話!”

看他動不動那就掉眼淚的樣兒,寶釵就有氣。這麽大個人了,竟然半點主見都沒有!平時撒嬌耍癡比女孩都拿手,王夫人或賈政一動真格的他就慫了。

為什麽單單晴雯給攆出去了,不攆別人,寶釵是見識過的,那丫頭也太掐尖要強了,多數還是被寶玉給慣的,在裏面像個千金小姐樣的吃穿用度,出去之後的落差足以要人命,何況還生了重病。

寶釵說道:“你自己算一算,單單給丫頭們求情,你就找我多少次了?”

賈寶玉有些不好意思,“好姐姐,你就幫我這一次吧,晴雯病的那個樣子,要是沒有個人管管,她就真活不了幾天了,你不看我也看在你們平時關系都好的份兒上吧。”

薛寶釵擺擺手說道:“這件事我知道了。”

賈寶玉一聽她答應,可算松了口氣,呆沒一會兒就告辭走了,生怕碰上薛蟠回來。薛蟠自從西北回京之後,很會擺哥哥的譜,見到賈寶玉一定會拉著他叫他上進。

賈寶玉走了之後,小紅上前說道:“奶奶,姑娘,寶二爺是個不知識務的,以為求了姑娘就能救晴雯,卻不知晴雯我們這樣的奴才,都是賈家的家生子,就算被打發出去,也是身不由己,下一步必然讓配人,那時成了家裏小廝的媳婦還是要給分配到哪兒就得到哪兒去。這件事姑娘若插手,還是得經過那邊的太太,我們這些下人的事兒,姑娘是千金之體不好多管。還是我去一趟送點衣裳鋪蓋,看看她病得怎麽樣了,該請大夫的請大夫,該吃藥吃藥,等她好了,我再去求一求我爹媽,給她安排一處不顯眼的位置也就罷了。”

薛寶釵聽了點點頭,小紅的父母是賈府的管家,一管內一管外,安排一個小丫頭正是他們說句話的事兒,說道:“那就交給你辦吧,需要多少銀子去賬房支就好。”

薛夫人說道:“真是個好丫頭,怪不得你姑娘從榮國府出來也要帶著你,這才是真正為姑娘著想呢。”薛夫人想了想,又說道:“以後若是還有這種事兒,我們一時想不到的,你也要替你姑娘想著,保全了她,就是保全了咱們。”

小紅笑答道:“是。”

榮寧後街供奴仆住的一間一貧如洗小瓦房裏,晴雯瘦骨如柴的躺在炕上,手腳燒得沒有半分力氣,她知道自己沒有藥,任由這麽病下去也就這三五天的光景,不過熬日子罷了!

白天她那外號多渾蟲的姑舅哥哥不在家,她那個嫂子自然也是四處去串門子,家裏連一個小丫頭都沒有,她便是喉幹如沙漠,想喝口水也是一件天大的難事。

小紅進院的時候就聽見“咣當”一聲,好像有什麽東西砸了下來,快步進房去,只見晴雯從被窩中掉到地上,爐子上坐著的黑茶壺翻倒在地上,那水灑了晴雯一身。

當時小紅眼圈就紅了,快步過去扶她,“怎麽弄得這麽狼狽?還好水不熱,不然又要多遭一回罪了!”

晴雯已經渴得兩眼發暈,看了好半天才發現是,大觀園裏寶釵的丫頭,她們從小都在賈府一起長大,互相間都認識:“小紅?你怎麽跑這兒來了,你不是隨寶姑娘搬回家去了嗎,你跑這兒來,寶姑娘不找你?”

小紅說道:“就是寶姑娘讓我來看看你的。晴雯姐姐,你是要喝水嗎?我先扶你躺好,我再去給你弄來。”

晴雯這才想起自己渴的要命,連連點頭,等小紅去取了水來,咕咚咕咚一口氣喝了一大碗,才覺得活過來了,說道:“替我謝謝寶姑娘。”

小紅說道:“你家裏人呢?院中也沒有個小丫頭?”

晴雯嘆道:“我就只有這麽一家親戚,姑舅哥哥一味的只知喝酒,就算有錢也被他拿去吃酒了,怎麽會買小丫頭。我這些年攢的體己,太太又一點沒讓帶出來,他們嫌棄我都來不及呢,哪裏還會找人照顧我,由著我自生自滅罷了!”

小紅皺著眉說道:“可是你這樣不行啊,病得這樣重,要是沒有個人在身邊,這如何是好呢?寶姑娘還給我支了銀子讓我給你請大夫看病,可是就算藥抓了來,也沒人給你熬藥。”

晴雯聽到這兒,臉頰上不由得滾下淚來,說道:“原是我往日不對,總覺得你們寶姑娘太愛多管閑事,別人的死活與她有什麽相幹,但是輪到自己到了這個境地,就知道她雪中送炭的好處了。”

小紅說道:“其實是寶二爺去求了我們姑娘,要不然也不知道你的事。”

晴雯說道:“無論如何,我只記你們姑娘的好就是了,寶二爺我無緣伺候,從此也是陌路之人,各不相幹。回去幫我告訴寶姑娘,我晴雯若是能活過來,以後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她,眼裏心裏再沒有別人,只有她寶姑娘一個。”

沒有人是一心求死的,今天看到了小紅,想起寶釵素日的好處,又激發起晴雯的求生欲來。

小紅看這裏四處透風的墻,除了床上的那一床鋪蓋是園子裏遣送晴雯時一起帶出來的,其他的也太不像樣。於是出去叫了兩個婆子來,把晴雯暫時擡到不遠處的自己家去。

小紅的媽媽林之孝聽說是寶釵讓管的,便去親自收拾出了小紅曾經住的房間,安頓晴雯,小紅又求醫問藥,看著她喝了藥發了汗睡過去才回去覆命。

這幾日薛蟠回來說邊境不穩,南疆又要打仗了。

嚇得薛夫人和宋氏一個勁的念佛,還要去廟裏捐些香油錢,保佑太太平平的,她們都屬於比較膽小的那種婦人,這事兒若是王熙鳳知道,只會不在意的一笑,會說打架打不倒她們家門口,不用她窮操心。

薛蟠倒不像是那種一回家中,朝中外面的事一概不提之人,而是有話憋著難受,必須要說出來才心裏暢快。何況他也是為了說給寶釵聽,有時還能為他分析分析。

薛蟠說道:“不知道皇上這次南疆叛亂,會派誰去平定。年大將軍上次述職之後就又被派回了西北軍中坐鎮去了,雖然對他的為人不予評價,但是打仗確實是一把好手。西北的羅布藏丹增和阿拉布坦其實已經被咱們的大軍打怕了,短時間內不可能再出兵。”

寶釵說道:“你是希望皇上派年羹堯帶兵殺過去,痛痛快快的把南疆剿滅了,才是最好了是吧!”

薛蟠翹著二郎腿說:“知我者,妹妹也!”

寶釵說道:“可惜‘我知你’也沒用,你若是能體察到一些上意,這個官才算做得穩當呢,我看呀,皇上說什麽也不會派年羹堯去的。”

薛蟠不解的說道:“為什麽?”

寶釵說道:“西北的戰事那麽大,鬧得全國皆知,上上下下都在關註,而且當初是皇上力排眾議才啟用的年羹堯,而且你知道,當初為什麽受到那麽多的阻撓?”

薛蟠想了想說:“是因為別人舉薦的是十四王爺,年將軍才是皇上信任的人。”

寶釵說道:“滿清雖然已經入關快百年了,但仍然重用滿臣,打壓漢臣,年羹堯是個漢人,立了這麽大的功勞,滿朝親貴沒有幾個高興的。”

薛蟠皺著眉頭想半天:“好像果然是這麽回事!我說當初他回京述職時,怎麽那麽多人參他!”

薛寶釵說道:“這次南疆的戰事,定然會在滿族兵將中選擇,甚至很有可能會選一個有代表性有身份地位的人,這樣打了勝仗,滿族的貴族們才能扳回一局。”還有一點薛寶釵沒說的是,西北那邊有強敵,用了幾十萬大軍。而南疆的叛亂不過數千不足一萬人的少數民族,國家當然要借此機會,給滿清的貴族好好的作為一番。果然過不了多久就傳來,南安郡王帥兵去平亂南疆的消息。

賈府之中,小廝旺兒一臉慌張的來到賈璉家門外,大聲道:“二奶奶,大事不好了!”王熙鳳正在由平兒伺候梳妝,平兒一聽這話,不由得揚聲罵道:“伺候多少年了,話還都不會說,像個慌腳雞一樣!到了二奶奶跟前若是還這樣,就把你打出去!”

外面傳來“小的再也不敢了”的聲音。

最近王熙鳳不用管家,東府裏的尤氏,邢夫人,王夫人,都漸漸表露了對她的不滿。甚至賈璉去平安州之前還跟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慪氣。既然所有人一同的跟她過不去,王熙鳳幹脆告病臥床,少去他們眼前晃,這樣她才能有兩天安生日子過。

旺兒是在外門當差的,自從王熙鳳不管事,他不到這裏來已經有幾個月,誰知道今天一來就慌裏慌張的說什麽不好的話!

王熙鳳知道必然是有什麽大事發生,對平兒說道:“你去問問是出了什麽事了。”

於是平兒到門外問出了緣由,連忙回來悄聲告訴王熙鳳。

王熙鳳聽了之後,目光一厲:“我說呢!現在我不管家,外面有什麽大事也犯不著來回我,原來是那些黑心肝的把我給告了!”

王熙鳳也沒用別人打簾子,大步而出,直接自己掀了門簾子出去。見到旺兒還跪在門外,向他問道:“告狀的是何人,是只告了我,還是還有你璉二爺,狀子上的理由是什麽,在哪個衙門接了狀紙?你給我細細的說!”

旺兒於是一樣樣說來,原來告狀的人竟然是尤三姐,她被她老娘接回家去住幾天的時間,尤二姐就被王熙鳳騙回到賈府上了。

而這過了沒多久,就聽到尤二姐已死的消息,尤三姐與她姐妹情深,而且見尤二姐之前與賈璉感情甚篤,不相信她會真的吞金自殺,就算是自殺,也一定是被人逼死的,早就聽說賈璉的正妻是個妒婦,而且深宅大院什麽不可能發生!所以左思右想,二姐之死必然與她們夫妻有關。

尤三姐也不找家裏人商量,主要是怕被家裏的老娘阻攔,她本也是識文斷字的女子,自己寫了張狀紙,走出家門去,便把這狀子遞到府衙上去了。

尤三姐本來的命運是在二姐去世之前就已經抹脖子自盡了,而這次為什麽她還好好的活著呢?這就要從賈璉曾經替尤三姐向柳湘蓮提親說起了。

那日賈璉特意地到柳湘蓮家,說要給柳湘蓮說一門好親事。只因尤三姐少年時曾遠遠的見過扮戲中小生的柳湘蓮一面,從此芳心遺落。

聽說賈璉和柳湘蓮是朋友,便請這個便宜姐夫替她說親。剛巧趕上柳湘蓮並沒有出去游歷,便在家中設了好酒好菜招待璉二爺。

賈璉說出來意之後,柳湘蓮覺得若是以前的自己,斷然不會拒絕這位世兄的面子,當場答應下來。但是不知為何腦中突然猶豫了一瞬,而是說道:“賈兄不知,這桌酒菜還與你們家有些關系呢!”

賈璉見他並未立刻答應,而是轉移了話題,於是順著他說的:“不知柳世兄家的酒菜怎麽會與我們賈府有關系?”

柳湘蓮笑道:“你可知咱們現在吃的野豬肉麅子肉以及這些山珍野物是何人所送?”

賈璉說道:“莫非是我們家送的,不對呀,每年外送的年禮我這邊都會過一眼,不記得送了柳世兄這些野物!”

柳湘蓮開玩笑的說道:“你家何曾送過我這麽豐厚的東西,吃到年後兩個月還吃不完!告訴你也無妨,是薛家。”

賈璉說道:“原來如此,只是蟠兄弟去了西北,一直不在家,你們之前見面你又不太待見他,怎麽會關系如此之好了?”

柳湘蓮於是將他路過拔刀相助幫了薛家店鋪夥計,以及他們家的姑娘剛好在店裏,就十分客氣又送了表禮,過年的時候又讓人拉來這一大車東西等這些事情說了。

賈璉恍然道:“原來如此,我說這味道怎麽有些熟悉呢,這一大年我也吃了不少薛家莊子上產的東西。不過你說了這麽多,你到底答不答應同我那位小姨子定親?她可真是一個難得的女子,容貌自是不必說了,性格也是極為難得的爽快。錯過了這個,恐怕再難有這麽好的!”

柳湘蓮沈默了片刻,道:“我這麽說並非存了什麽非分之想,只是今日你說起定親的事兒,我不願意欺瞞於你。請世兄今日聽過就算,勿再入他人之耳,以免唐突佳人。

賈璉見他如此鄭重,也正色說道:“柳世兄既然信任我,放心說就是,賈璉絕對不再告訴第三個人。”

柳湘蓮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其實也沒什麽,只不過是一場單相思罷了,在薛家鋪子中見過了那位姑娘之後,小弟便想世間再難有如意之人。”

賈璉半晌才反應過來,他說的竟是寶釵啊!不由得拍了柳湘蓮的肩膀安慰他道:“我理解你,寶丫頭確實是人才出眾,見一面也容易誤人終生,你還是看開些吧。”

於是賈璉與他推杯換盞,寬慰於他,也不再提要讓他與尤三姐定親之事。

賈璉回去之後,對著尤氏姐妹只說柳家少爺早已有了意中人,尤三姐雖然傷心了一陣兒,但是又不是與她定親之後又來退親,所以打擊只是一般,只是心中空嘆無緣罷了,傷心了一段日子就撂開了手。

出了尤二姐那件事後,尤三姐更是痛定思痛,把賈璉與王熙鳳都一起告了官!

王熙鳳冷靜的問旺兒:“告訴了太太沒有?”旺兒說道:“還沒有。”

王熙鳳喝道:“還不快去告訴,出了這麽大的事兒,指望能瞞得過誰!你現在巴巴兒的只來告訴我一個人,我是公府中的少奶奶,難道還要出去應她的狀子不成!若是讓我拋頭露面,我倒不在乎這個!可是丟的,還不是你們賈家的人!”

旺兒被罵了一頓,連滾帶爬的去回王夫人去了!因那尤二姐進門時也是過了賈母面前的,所以王夫人也並不敢瞞著老太太,只得如實匯報。

賈母也是經過不少事情的,但是小妾的妹妹來狀告姐夫和大房還是頭一遭,而且被告人還是她的孫子孫媳婦,原告說起來也算是親戚。

賈母虎著臉,一疊聲的說:“去把珍哥兒和他媳婦尤氏都叫來!我到是要問問,是不是他們挑唆的!嫌我活的命太長,自家人告起自家人來!”

尤氏是真的不知道尤三姐竟然真有這種剛性,敢到官府去告人,她和賈珍直到老太太派人來叫,才聽說這件事。賈珍一邊把尤氏罵了一頓,一邊想著一會兒自己如何開脫。

賈珍和尤氏到時,王熙鳳自然也早到了,正跪在賈母面前掉眼淚呢。賈母向來喜歡偏著王熙鳳,何況這次又是因為尤氏的妹妹讓她受了這麽大委屈,更何況這件官司還沒完呢,還得靠王熙鳳去周旋,不然賈璉牽扯到其中的更深!國孝和家孝之中偷娶二房,就夠把他給擼成一個白身的!

賈母指著尤氏,恨聲說道:“你們在熱孝期,把妹子偷偷送過來做二房也就罷了,我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信了鳳丫頭所說,誰承想現在人沒了,又來告他們小夫妻兩個!到底是何居心?打算把璉兒,寶玉,都對付掉了你們好全權繼承家業不成?”

賈珍大呼冤枉:“老太太,天地可鑒,孫兒萬萬不敢有這種想法呀,我若是有這種想法,叫天現在就下一個大雷,把我劈成灰!尤氏姐妹娶嫁的事兒,還有,三姐去告官的事兒,我一概都不知情,這只能問我這敗家媳婦!”

尤氏這時,也嚇得面無人色,哭道:“老祖宗我也不知道三姐她會偷偷跑出去告官啊,我這就打發人請家中老娘把她鎖拿回來,讓她不告就是了!”

賈母聽到這話更氣:“你以為說不告就能不告了?應天府都接了狀紙,已經鬧得人盡皆知!現在都要說我賈府中草菅人命,還是夫妻倆和某某一個小妾的命,她算是哪個名牌上的人,值得我的璉兒和鳳兒費這麽大周章!更可氣的,那日子還在孝期,不知道要怎麽判呢!”說到最後已經是邊氣邊哭。

王夫人邢夫人等連忙上來哄勸。王熙鳳也顧不得自己了,趕緊先照顧老太太:“口中說道,老祖宗別擔心,雖然偶爾有這個不順心如意的,但是也難不倒我,您就安心等著吧,過幾天我就能將這官司處理幹凈”。

賈母一聽,王熙鳳做事向來是極妥當的,既然說了這話那就是很有把握,便也不那麽擔心,看見尤氏和賈珍,又對人說道,“快把他們給我打出去!”

王熙鳳雖然攬了這件事情在身,但是心中著實有氣,打發人快馬到平安州把賈璉叫回來,就算是要丟人也不能她一個人丟,須得這個罪魁禍首也在家才行。

薛家自從薛蟠封了官,就總有官媒來上門提親,可是他們總是看了這家也不好,那家也不合適,等薛夫人看得覺得好的,到薛蟠那裏,又都全給挑三揀四的否決,把薛夫人氣的不再為他挑選。再有媒人上門也一概先打發回去,說等遲一遲再給他定下婚事,男子婚姻本不在早晚,俱都要合心意才行。

沒想到薛蟠這邊都不急,就接到了甲府邢夫人送來的喜信兒,說已經給迎春訂了人家婚期將近,今年就要嫁過去。

薛夫人很是納悶兒:“怎麽這麽匆忙,女孩家訂了親,多留幾年也是一樣的,何況還要慢慢的準備嫁妝,這時間有些太趕了些!”

接到了這個消息,薛夫人怎麽都應該給迎春準備添妝,再說邢夫人特地派人來告訴就是這個意思。

薛夫人自從那次回絕了王夫人兩家兒女聯姻的提議之後,互相之間還沒有什麽往來呢,心想這次給迎春的添妝她親自送回去,見到王夫人後再好好聊聊,也算是姐妹之間的破冰。

寶釵想起在園子中一眾姐妹相處的那樣好,便也和薛夫人一起去見見將要出嫁的迎春。好些日子不來,賈府上下無論丫鬟小廝還是奶奶少爺對薛夫人和薛寶釵都極為熱情,這其中有三分看的是舊情面,剩下的七分看的則是薛家現在在京城中也獨自立住了。倒不是說賈家人都如此勢利,但是人情冷暖,自古如此。

讓薛夫人沒有想到的是,看王夫人的表現,不但沒有絲毫芥蒂,對寶釵竟然比以往還要熱情親厚三分。

她哪裏知道賈元春特地給王夫人捎了口信出來,說他們薛家應該不簡單,寶釵在宮中另外有靠山,特地囑咐讓王夫人對她們客氣一些,好好處親戚情分。

賈元春的話中雖然沒有明說具體事宜,但是王夫人能當管家奶奶幾十年,總有些見微知著的本事。而且,不知為何,王夫人上次準備進宮,卻被小太監傳旨說:賢德妃每月一次與家人相見的機會被取消了!

這事兒讓王夫人更加小心在意起來。所以她整日苦思,賈元春在宮中是否有了什麽錯處,才導致這樣,更沒有心力去對薛夫人和薛寶釵記仇了。

薛夫人在賈母房中與王夫人說話。寶釵拜見了眾人後就被姐妹拉著到外間說體己的話。

薛夫人自然要問到迎春女婿的家世背景,王夫人說道:“這孫家系大同府人氏,祖上是軍官出身,曾經是府中的門人也算是世交了。如今孫家只有一人在京,就是這孫紹祖,聽說他未滿三十,襲的是指揮之職。”

薛夫人問:“可知是哪裏的指揮?說不定蟠兒能認識,讓他打聽打聽人品呢。”

王夫人說道:“打聽回來了也沒用,大老爺一心要把迎春嫁過去。只不過我家老爺是看不上這孫家的,不太同意這件婚事,勸了兩次,大老爺只是不聽,他也無法。”全是趁著邢夫人沒在這裏,幾人還能說些這樣的話。

賈母嘆了口氣,說道:“我心中也不十分稱意,那孫家並非我們這樣的書香門弟,只是既然是迎春她的親父主張的婚事,兒孫自有兒孫福,那就只能隨他去了。”

賈母想來攔阻亦恐賈赦不聽,便想著兒女之事自有天意前因,她這麽大年紀了又何必出頭多事。

薛夫人聽了她們這些話,感覺不到女孩兒要出嫁的喜意,便總覺得自家之人都這麽不稱意了,迎春這孩子若是真嫁過去,說不定要受苦,便也有些精神不振。

而且心想:她若是是賈母或者是王夫人這個撫育迎春長大的人,若是真有不稱意,怎麽也應該提上一提。只不過她自己這身份是迎春一點血緣關系都沒有的姨媽,若是人家都訂了親的,她再要提意見,反倒要傷了親戚的情分了。

等到邢夫人歡天喜地的來了,薛夫人才強打起歡顏,將她給迎春的添妝交給邢夫人。邢夫人向來是個見錢眼開,見利便逐的愚頑婦人,見到薛夫人特地挑選的那套水頭十足的頭面首飾,早就笑逐顏開,直誇就是親姨媽也沒有這樣大方的。

寶釵與姐妹們在一處。只聽探春說道:“這是今天你來了,二姐才能回來呆一會兒,不然一直被大太太留在那邊住呢!對了,二姐姐,我還沒問你,在那邊住的怎麽樣?”

迎春是賈赦的庶女,但一直都和探春惜春一起養在王夫人與賈母這邊,所以,她回到邢夫人那處雖然說是回到家裏去,但是限制和種種不便反倒接踵而來,哪有在這邊自在,聽探春這樣一問,又對未來充滿迷茫不安,迎春的表情更呆楞了,說道:“就是那個樣子。”

好在眾人都是深知她性子的,也不太在意。迎春素來能隱忍,不論好壞,若是要強問她,大概也就是這麽一句話罷了。探春不由得覺得自己剛才的問話是多此一舉。

其實迎春養成現在的個性,也跟她從小不受重視有些關系。親父賈赦是那樣一個只知道財和色的混人,繼母邢夫人還要縮減迎春的開支補貼娘家,有一個親哥哥賈璉嫂子王熙鳳也都不把她放在心上,所以造就了她一味只知忍讓,不爭不搶的懦弱個性。仆人私底下還有人稱她為二木頭,說是一個用針紮都不出聲的主。

於是黛玉探春繼續拉著寶釵說笑,給寶釵看她們社裏又新做的詩。寶釵笑說道:“我看都好,你們一個個從這園子裏出去了,都可以成為詩仙詩聖了。”

林黛玉說道:“又來打趣我們!你自己在家的好句子,只顧的一味藏私,怎麽也不給我們品鑒品鑒?”

薛寶釵苦笑道:“我素日跟你們說,我不擅作詩,全當我是開玩笑呢吧,我自己在家中怎麽還會自曝其短,沒事做首詩來玩兒?”

正說著,王熙鳳過來了,仍然是人未到聲先到:“我就說今早晨起來,樹枝上的喜鵲怎麽一個勁兒在叫呢,原來是姑媽和妹妹來了!”

寶釵起身道:“鳳姐姐可好?”王熙鳳春光滿面,倒是不向有什麽煩心事纏身的樣子,又攜了她的手一起坐一下:“我呀,就是一個閑不住的性子,若是讓我天天躺著,說不定要躺出病來,但凡給我點事做,即便是有人跟我打官司呢,我這精神頭也比以往要好多了!”

寶釵在家中也知道了王熙鳳家的那件事了,不由得問道:“看姐姐的樣子,是解決了?璉二哥哥他沒什麽事吧?”!倒黴的賈璉因為欠下的風流情債,差點兒要把自己弄得身敗名裂。

王熙鳳說道:“也不是什麽大事,只是那尤三姐犟了些,無論如何不肯撤訴。你也知道,當今的風氣最是講究孝道,被人告他國孝家孝之中停妻另娶,你二哥哥險些因此被逮進去。”

幾個姑娘都聽得全神貫註,這件事她們同在賈府之中自然也有所耳聞,但是都沒有鳳姐親自講起來真實。

寶釵皺眉道:“後來怎麽樣了,難道又是走了官府辦案之人的路子?”他們若是無所顧忌的包攬訴訟,被人查出來又是一項罪狀。

王熙鳳一揮手帕道:“我本來說是要這樣,封給應天府的銀子都準備好了,可是你二哥哥說另有辦法,找人去向那尤三姐說情試試。”

黛玉奇道:“我聽說連她家裏的老母親,還有她姐姐珍大嫂子說什麽都不管用,那個尤三姐是鐵了心要狀告的,璉二哥哥還有什麽人能用?”

王熙鳳笑道:“誰說不是呢,這事兒我也是萬萬沒想到的!但是偏偏就這麽巧,你二哥哥知道一個那尤三姐的意中人,便請他去說情,不知道他是怎麽說的,總之一說就通了。”

雖然不去告賈璉孝期之事,尤三姐還是咬定了尤二姐之死是被人所害,之前王熙鳳安排下的計策就有了用武之地。那個大老爺送給賈璉的秋桐,尤二姐在世時王熙鳳早就派了算命的說秋桐的屬相與尤二姐相克。

既然此時尤三姐非要一個害了她姐姐的兇手,賈璉夫妻兩個就沒什麽心理負擔的,把那整日罵罵咧咧的秋桐推了出去。相生相克之事,一個道士一個算法,誰又說得清呢!

這件事就這麽不了了之了,賈璉和王熙鳳因為去了總在中間挑撥阻礙的小老婆秋桐,又為了共同的利益站在同一戰線,之前差點破裂的婚姻又有了緩和的跡象。所以王熙鳳才這麽春風滿面的,讓人一眼就看出她的高興。

這時裏面的鴛鴦出來說道:“聽這笑聲就知道是二奶奶來了,老太太請你快進去呢!”王熙鳳起身說道:“要不我也正要去見見姑媽呢,我不過是見到寶姑娘先絆住了!”

寶釵說道:“鳳姐姐還是快進去吧,耽誤了老太太和姨媽的召見,就是我的不是。”

等王熙鳳進去了之後,探春,黛玉,也沒心思說什麽詩文了,說起迎春婚期就定在今年,說話就要出閣了,不由得傷感起來。特別是這最後的日子還必須得和邢夫人回那邊住去,可迎春她是自小就養在這一邊的,若是能繼續住在園子中大家姐妹一處起居,到能增加歡樂,少些憂愁。

寶釵問道:“我聽大太太說,接二姐過去是為了好和親家相看,二姐姐可見過未來的姐夫了,他怎麽樣,性情是否相投?”

迎春慢聲細語地說道:“見是見過了,不過只是匆匆一面,也不曾說過話,不知道他性情怎麽樣。”

探春說道:“二姐姐,我勸你這好性子到時就改改吧,在家中也就罷了,奶娘丫頭們你彈壓不休,還有太太可以做主。可是到了婆家,必然是要比現在艱難幾倍的,你若是還是這個性子,少不得要被人家欺負!”

寶釵說道:“探春這話我讚同,只有是親妹妹才和你這樣說呢,若是人家看見你這好性子就欺負你,你可別不知道反抗,一味的退讓,反倒讓人看輕了。”

迎春卻說道:“你們知道我是做不來跟人家爭強好勝的,人與人的相處之道,互相尊重,各做各的事,彼此不相幹,才各自清靜,我只求到了他們家,仍能讓我獨自清靜,也就罷了。”

眼見寶釵他們對迎春的話不敢茍同,黛玉說道:“你們倆也太性急,二姐姐這性格豈是一朝一夕養成的!你們就讓她馬上改了,就算是她好好的答應了她也改不過來,等到她遇到了事,吃了虧,自然就會有變化了,性格是天生天養,外人如何勸也是勸不來的。”

薛寶釵也覺得自己有些性急了,現在一味的勸說她要堅強起來,說不定反而會讓迎春對未來心生恐懼,到時候面對那個虎狼之性的新婚丈夫反而更害怕,於是又引著她說些別的。

最後寶釵仿佛不經意的說道:“我再提醒一次大家,那一套咱們幾人都有的簪子,一定要貼身收好,若是真有什麽急事可以憑著它到鋪子中求救,管事的或是能直接出手相幫,或是來府中找我,別忘了,它還能支銀子。也別以為我整日滿口的提銀子汙俗了你們這些清貴千金小姐的耳,等到你們出了這裏就會發現,雖然那是俗物,但是沒有它,會影響到多少東西。”說完她還向迎春道:“二姐姐,你記住了鋪子的地址了嗎?”

迎春見問,便背了一遍那集芳樓的地址,這算得上是她頭一份體己銀子,雖然仍有邢夫人的盤剝,但是讓她手頭寬裕了不少,這店鋪的地址早就背過了,其實她也要比寶釵以為的在意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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