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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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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絲線分別系在紙人的四肢上, 是透明材質所制, 輕巧堅韌不易察覺, 若非葉梓此刻恰好跟在廣虛子身後,根本不會察覺到。

葉梓曾經聽聞過,某些走南闖北的手藝人都有自身絕不外傳的獨特技藝傍身,想來這位廣虛子應當也是如此。

葉梓思忖一下, 沒有聲張,只是沈默地將那絲線紙人收好,默不作聲跟上前去。

晚些時候,葉梓請廣虛子在長安城中最好的酒樓用膳。

這道長也不知多久沒吃過一頓好飯,食量大得驚人, 一人吃完了一大桌菜,似乎還並未吃飽。

這等食量, 要是不招搖撞騙,恐怕是活不下去的。葉梓憐憫地看著在自己身邊大快朵頤的老人, 叫來店小二再添了些飯菜。

知道這人沒什麽真材實料,葉梓總算能放心地跟在他身邊。

想來他既然敢接護國公府的活, 必然已想好應對之策,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溫熠和溫疏厚究竟還在背地裏打著什麽算盤。

顧晏知道是溫家的人在背後搞鬼了麽?

想到顧晏, 葉梓眼神黯下來。

他出來一整天了,也不知那人會不會擔心著急,會不會派人出來找他。

像是註意到葉梓的情緒低落下去,廣虛子放下筷子, 關切道:“葉小公子,怎麽又愁眉苦臉了?”

葉梓沒回答。

雖說廣虛子是個江湖騙子,可他面相和藹,不說話時頗有些仙風道骨的味道,並不讓人討厭,反倒像是個慈祥和藹的長輩。

廣虛子斟了杯酒,仰頭飲下,才道:“年輕人啊,有時候把事情憋在心裏,只會適得其反。不妨試著說出來,或許反倒自然迎刃而解。”

葉梓搖搖頭:“解不了的。”

廣虛子問:“可是感情之事?”

葉梓一怔,擡起頭:“您怎麽知道?”

廣虛子笑道:“像你這般富貴俊秀的公子,不愁吃喝,不愁生計,除了情愛之事,還能有什麽讓你哭得那般可憐的?”

葉梓窘迫地轉開目光:“我沒哭。”

“好,沒哭,是被沙子迷了眼。”廣虛子給葉梓面前的酒杯也斟了杯酒,問,“不提這個,你就告訴我,我說得對還是不對?”

葉梓沈默一下,輕輕點了點頭。

廣虛子道:“怎麽了,你心悅之人不喜歡你?”

葉梓低聲道:“他……應當是喜歡的。”

“那又是為何?”廣虛子道,“是父母長輩不願?還是有人橫刀奪愛?”

葉梓搖了搖頭:“都沒有。”

廣虛子飲了口酒,下定論:“那便是你們之間有誤會。”

葉梓眼眸微動一下:“誤會?”

廣虛子寬慰道:“小公子,你請貧道喝酒吃飯,貧道不能沒有回報。貧道雖然是道門中人,但也略懂些情愛之事,你不妨將困擾告訴我,我替你分析分析,如何?”

葉梓遲疑片刻,終於將事情告知了廣虛子。他說的時候隱去了大部分信息,沒讓廣虛子察覺他與顧晏的身份。

廣虛子聽完,唏噓道:“世間為情愛所擾的癡男怨女甚多,當真可憐吶……”

葉梓沈默不答,廣虛子又道:“小公子,我聽你的意思,你那意中人應當對你真心一片,既是如此,你為何不親自問一問他究竟是怎麽想的?”

葉梓斂下眼:“我……我不敢。”

“所謂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得不到就想得到,得到了就害怕失去,如此這般,怎能不為痛苦所擾。”廣虛子搖頭嘆惋,捋著胡須道,“小公子,但貧道以為,與其像你這般憂思傷懷,勉強自己留在那人身邊,倒不如痛快地將事情說個清楚,或許會有轉機也不一定。”

“轉機?”葉梓楞了楞,“您是說,真的是我誤會他了?”

廣虛子道:“貧道不敢妄下定論。可你也說了,那人對你體貼入微,甚至願為你義無反顧。我想,若他真的只是將你當做另一個人,怎能做到這般地步?”

“……而且,你不是也說,與他在一起那十年間,從未見過他身旁出現別人麽?”

葉梓怔楞道:“道長的意思是……”

廣虛子淺笑不答。

葉梓隱約聽出了他的意思,呢喃道:“怎麽可能……這根本不合常理,這……”

“常理?”廣虛子悠悠打斷,“小公子,這世間不合常理的事多了,你就能保證,自己從未遇到過任何違背常理之事麽?”

葉梓怔住了。

違背常理之事他怎麽可能沒遇到過。他從生活的現世來到這個地方,再從人變妖,這本來就是最不合常理的事情。

那在顧晏身上,就不會發生什麽不合常理的事情麽?

顧晏十歲那年重病,病中突然消失在王府,再次出現時,手中便握著那株小草。從那之後,顧晏性情大變,將往日的光芒盡數收斂起來,一心照顧葉梓。而葉梓化形後,他就設計將葉梓留在王府,百般照顧,一直到現在。

其實,顧晏身上不合常理的地方比起葉梓有過之而無不及,只不過他總過去將這些都忽視了。

葉梓思緒混亂,廣虛子卻不再多言,自己吆喝店小二再給他上幾壺酒來。酒至半酣,廣虛子一張臉喝得通紅,意識混沌不明。

葉梓無奈,只得半攙半扶,將人跌跌撞撞扶回了客棧。

葉梓將廣虛子放回客棧床上,後者喝得意識不清,還不讓葉梓離開,伸手在自己的包袱裏翻翻找找。

廣虛子從包袱裏取出一本書籍,遞給葉梓。

葉梓不解:“這是何物?”

廣虛子拉住葉梓,醉醺醺地朝他神秘一笑:“讓你情路暢通無阻的制勝法寶。”

他這話說得暧昧,葉梓想到了什麽,臉刷的一下紅了。

葉梓試圖推拒,可廣虛子喝醉了酒,蠻不講理,非要將那東西往他懷裏塞。葉梓沒有辦法,只好接過來。

廣虛子倒回床上,口中還在呢喃自語:“你幫了我,我也幫你一把,這東西你帶回去好生端詳,必然讓你那意中人永遠離不開你。”

葉梓不想再與這老不正經的假道士待在一塊,連忙回了自己的房間。

回到臥房後,葉梓才低頭看清手中那本書的名字。

——《妖物志怪集》

葉梓:“……”

這老道士又騙人!

葉梓懶得與醉鬼計較,坐下來,百無聊賴地翻看起那本志怪集。這書收集了許多民間志怪故事和傳聞中的仙妖種類,葉梓隨意地快速翻閱著,忽然,他的目光停在了其中一頁上。

他讀完那一頁的內容,微微皺起眉頭。

夜色漸深,瑞王府中燈火通明。

“還沒找到人?”顧晏的聲音透過紗帳傳出來,晦暗嘶啞。

司危跪倒在屋中央,沈默地低下頭。

顧晏吩咐:“再去找,他不可能走遠。”

“是。”

顧晏躺回床榻上不再多言,可司危並未離開。

“還有什麽事?”

司危道:“主子派屬下調查的事情,已經查到了。屬下找到幾名散布妖邪謠言的百姓,他們已經承認,是有一名神秘人給了他們賞銀,讓他們將事情傳出去。”

顧晏應道:“我知道了。”

司危停頓一下,又道:“護國公府那邊傳來消息,今日溫家招待了一位懂得捉妖的得道高人。”

顧晏睜開眼:“他們準備做什麽?”

“據說,明日護國公要將那位高人引薦給聖上,讓聖上下令,捉住長安城中肆虐的妖魔。”司危道,“而且……”

“而且什麽?”

“……他們說,妖邪就在瑞王府。”

“阿梓……”顧晏剛想坐起身,卻不小心牽扯到了傷勢,咳嗽不止。

司危連忙上前扶他:“主子,屬下定會將王妃找回來。您正在發熱,不可起身。”

“……你聽我說。”顧晏眼中布滿血絲,啞聲道,“把所有人都派出去,找到他,但別讓他回來。帶他離開這裏,走得越遠越好。”

司危道:“是,屬下這就去,可您的藥……”

“先放下吧。”

司危出了門,顧晏像是力氣耗盡,頹然倒回床榻上,一時沒了動靜。

片刻後,一只纖細的莖根攀上了窗柩。

葉梓無聲推開窗戶,輕手輕腳地爬進屋子。顧晏躺在紗帳內,一動不動,床頭放著碗冒著騰騰熱氣的湯藥,像是沒動過的模樣。

顧晏本就不喜旁人接近,病中尤甚。除了葉梓之外,往日屋內從不留人。

葉梓隔著紗帳看著床上那人,不敢靠近,也不敢出聲。

他原本不該回來,可又實在放心不下,這才化成原形,到瑞王府附近游蕩,想探聽一下情況。可這一探聽,卻從下人口中得知,顧晏從下午起就開始高燒不退,臥床不起。

這人怎麽總能將自己搞成這副狼狽模樣?

葉梓蹲在床邊安靜地看他,床邊的湯藥漸漸涼下來,可顧晏還沒有醒來的意思。葉梓遲疑半晌,屋內劃過一道白光,他在床邊化成了人形。

葉梓屏住呼吸,小心觀察著顧晏的模樣。後者依舊昏睡不醒,沒有任何反應。

葉梓悄悄從一旁的衣架上撿了件外袍披上,端起床頭的湯藥,掀開紗帳。

顧晏面色比早晨他走時還要難看,眉頭緊皺著,葉梓伸手探了探,後者的額頭滾燙灼人。

葉梓心裏揪得生疼,跪坐在床邊,輕聲喚道:“王爺……子承,快醒醒,先把藥喝了。”

顧晏皺著眉,睜開了眼睛。

顧晏偏頭看著他,神情帶了幾分茫然:“阿梓,你回來了?”

沒等葉梓回應,顧晏輕笑一聲,嘶啞著聲音輕輕道:“我真是燒糊塗了,竟能看見你回來。”

葉梓眼眶頓時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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