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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托孤老臣再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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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在以前,那楊天風得喜出望外,連聲誇獎,可今天卻是不一樣了。楊天風表情是不喜不怒,只是伸手接過來,掀開蓋子,草草看了一眼,不鹹不淡地說了句“不錯”,便交給了孟秋蘭。

周來山楞怔了一下,明白了,來得真不是時候,少爺正和女人在廝纏,卻被自己打斷了,豈能高興。不過,這沒關系,他自認為把楊天風這位紈絝的脾氣稟性都摸透,再說上幾句話,準能把少爺給哄好。

“少爺,縣上來了個戲班子,那個小旦扮相真是不錯,小的派人給叫來,讓她給您單獨唱上兩段?”周來山陪著笑臉使出了第二招。

楊天風眨了眨眼睛,勉強笑了笑,說道:“過兩天再說吧,我這身子乏得很,幹什麽都沒有力氣。”

周來山再次碰了個釘子,不禁有些無措,楞怔了一會兒,只好硬著頭皮說道:“少爺,那幾個大學生被虎爺帶走了。”

虎爺?虎子在外面的稱呼倒是夠威風。楊天風抿起了嘴角,帶著笑意說道:“是我吩咐的。”

“少爺,您不是說要把他們送到城裏,交給日本人嗎?”周來山不解地問道。

楊天風對周來山的印象立刻變得不好起來,他瞇了瞇眼睛,淡淡地說道:“三姨太心情不好,那個,先留著這幾個臭學生,讓三姨太能見到熟人,心情舒緩一些。”

周來山咽了口唾沫,說道:“可是,要把這幾個學生交給日本人,沒準日本人一高興,您就能頂掉閻寶財,當上保安團的正團長。”

楊天風冷冷的看了看周來山,對他的印象壞到了極點,但他還保持著冷靜,壓著怒氣說道:“閻寶財不過是個鄉巴佬,這正團長的位子早晚是我的,但卻不能操之過急。有些事情你不明白,按我的吩咐去做就行了。”

周來山見楊天風臉上一副不耐煩的神情,也就不好再說下去,閑扯了兩句,就告退而去。

楊天風若有所思的望著周來山的背影,轉頭問孟秋蘭,“你註意到沒有,他的眼神裏似乎有些別的東西,特別是剛才轉過身的時候,我從水的倒影裏似乎看到了,看到了——”他翻著眼睛想著,嘴裏試探著說道:“冷淡?不滿?怨恨……”

剛才的溫存讓孟秋蘭的心情十分歡悅,楊天風對她舊情未泯,這是對她最好的安慰。對於楊天風的推斷,她不敢確定,也不敢否定,便笑著說道:“自從回到家裏,你不是很得意他的嗎?而且因為他,還和宗老吵過兩回呢!今天是怎麽了,看他不順眼了?”

楊天風苦笑了一下,周來山的建議確實惹惱了他,他既然不想當漢奸,便與周來山不是一路人。而且,周來山給他的感覺怪怪的,那種恭敬和討好讓他很不舒服。孟秋蘭提到宗老,也讓他心中一動,開始仔細思索起來。

孟秋蘭望著擰眉沈思的楊天風,覺得他與以前不太一樣了,經過這場傷病後,他變得,變得有些深沈起來,動不動就陷入沈思,似乎腦子裏總有想不完的事情。

但這對她來說,意義不大,她關心的是楊天風的身體。趁著楊天風對她又重新熱乎起來,爭取懷上個孩子,不管是男是女,她這就算在楊家徹底立穩腳跟了。

二十三四歲的年紀,一張瘦秀橢圓的臉,膚色略顯蒼白,薄薄的嘴唇,短短的小胡須。

楊天風在鏡子中仔細審視著這張面孔,輕輕搖了搖頭,男人嗎,這臉怎麽多了些柔弱之色,少了些陽剛之美。曬得黑一些,是不是更好?或者胡子留長些,還是將眉毛塗成板刷?

“天風,宗老來了。”孟秋蘭從外間屋走進來,向他稟告道。

“快請。”楊天風放下手中的鏡子,起身相候。

由於對周來山的印象變壞,讓他回想起很多宗老對他說過的話來,仔細思考之下,他發覺可能真的如楊老太太所言,宗老說的都是逆耳忠言,在周來山的殷勤和諂媚背後,可能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目的。

宗百川邁步走了進來,他已經年過半百,鬢發斑白,雖然極力將腰板挺直,也掩蓋不住他的衰老之態。

寒喧了幾句後,楊天風和宗百川都坐了下來,孟秋蘭奉上茶水,侍立在楊天風身後。

嗯,神色看起來還不錯,雖然臉還是蒼白的,透出病態。宗百川打量著並不陌生的楊天風,卻發現楊天風的眼神裏少了往日的那種冷淡和疏離,多了些溫暖和期盼。

“宗老,天風年少無知,往日多有冒犯,還請您不要放在心上。”楊天風舉起茶碗,向宗百川示意,“天風在這裏給您道歉了。”

“不敢,不敢。”宗百川趕緊說道:“少爺言重了,老朽可擔不起。”

“擔得起。”楊天風鄭重地說道:“記得您剛到楊家的時候,我才十二歲吧,在治家處世之道上,可是得您不少教誨。這一晃,都十四年了。”

“是啊,十五年了。”宗百川點了點頭,靜默片刻,他感慨而又帶點傷感地說道:“老太爺的知遇之恩,我是沒齒不忘。只是——”宗百川深深地嘆了口氣,祈禱般地垂下了頭。

楊天風默默地看著宗百川,臉上的皺紋和斑白的鬢發越加襯托出他的龍鐘老態。剎那間,一連串的往事浮上心頭。

宗百川早年畢業於保定軍官學校,在仕途上打拼卻是失意連連,後來回到家鄉曲龍鎮,投靠了楊天風他爹楊宗敬。仗著他的知識,他的機警狡猾,以及對楊家的忠誠,幫助楊宗敬創業發達。

是他,勸楊宗敬趁著匪亂拉武裝,鞏固楊家的地位;是他,幫著楊宗敬從拉民團開始,逐漸掌握了幾百人的槍桿子;是他,建議楊宗敬建修槍廠,逐漸擺脫外部依賴;也是他,給了楊天風很多有益的教育,積極鼓勵他去日本士官學校留學。

而且,楊天風在外留學,或者說是在外面游玩享樂的幾年裏,他盡心竭力,幫著楊老太太慘淡經營著楊家家業,頂住了各方勢力的侵襲,讓楊天風沒有了後顧之憂。

想到這些,楊天風不由得對這些日子以來,對宗百川的疏離感到幾分歉意。

宗百川擡起頭,望著楊天風,有些淒惻地說道:“我年近六十了,老了,為楊家效力的日子屈指可數了。眼前的局勢很覆雜,希望少爺您能把住舵柄,頂得住風浪。只要能保住楊家的基業,九泉之下,我向老太爺也就好交代了。”

楊天風明白宗百川說這番話的意思,這可以看成是真實感情的流露,也可以看成是積怨私憤的發洩。“既要有殺人之心,更要有防人之意”,這是宗百川的處世哲學。他反對在創業上尋求外國人的支持,但也不完全讚同死心塌地的讓別人牽著鼻子走,到頭來成為別人的犧牲品。

而對於周來山,他更認為是個禍害。他曾幾次規勸楊天風要有主見,不可輕信周來山的花言巧語。偏偏楊天風被周來山的殷勤和恭敬迷了雙眼,又認為宗百川腦筋古板,不能適應現代潮流,又加上周來山的挑拔,因此楊天風對宗百川這個托孤老臣漸漸疏遠起來。這使得宗百川既氣憤又傷心,難怪他要乘機發洩了。

楊天風思量著宗百川的話,頭腦清醒了許多。過去的楊天風也許會當這是耳旁風輕易放過,但現在的楊天風卻很重視。而且,楊天風感覺到了這位托孤老臣的忠心和傷感,不禁有些動情地說道:“宗老,何必說這些感傷的話呢?你對楊家的忠心,老太太和我都是知道的。”

宗百川從楊天風的話裏得到些慰籍,語氣緩和了不少,“該說的話過去我都說了,年歲大了,也許絮叨一些,說的話有不得當的地方。但只要少爺能體察我的一片苦心,我也就滿足了。”

楊天風輕輕撫著額頭,沈默了半晌,擡頭說道:“宗老,我想好了,要重新整頓人馬,那些居心叵測,心懷鬼胎的要堅決清除出去。就象您以前說的,沒有家賊,引不來外鬼,堡壘最怕從內部攻破。有些人,該挪挪地方了。”

宗百川眼睛亮了起來,讚賞地點了點頭,眼睛卻向孟秋蘭瞟了一下。

楊天風淡淡一笑,轉頭看了看孟秋蘭,使了個眼色。

孟秋蘭立刻領會了楊天風的意思,說道:“你們聊著,我去外間屋看著水去。”說完,輕盈地走了出去。

“少爺,你想先拿誰開刀?”宗百川似笑非笑地問道。

“周來山。”楊天風想也沒想地說道。

宗百川輕輕搖了搖頭,語重心長地說道:“對他切不可操之過急,以免他狗急跳墻。不如給他來個明升暗降,或者將他調離這裏,只是這借口不太好找。”

楊天風瞇起眼睛想了想,臉上浮起了笑容,說道:“我倒有個辦法,可以去試一試。宗老,您目光如炬,觀察入微。周來山的那些人,我想盡量都送走,這名單嘛——”

“名單的事情就交給我好了。”宗百川信心十足地說道:“三天的時間,我就能搞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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