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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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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該為了明年科舉用心做準備的賈敬赫然出現在賈代善的營帳裏, 且與幾位幕僚甚是熟稔。

“你不該這個時候過來, 春闈在即, 總是功名最重要。”賈代善並不想看到他,“我以為你要比赦兒成熟很多, 也更能沈得住氣。”

賈敬神色略有憔悴,仍舊維持著翩翩貴公子的風度,“叔父來了那樣一封信,我如何能坐的住。我想著,總要親自來問一問的。叔父也是剛得的消息吧?”

“若我早知道,如何會不替你父親報仇。”賈代善道, “你想知道什麽?”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就因為我父親曾經和忠義親王有幾分交情?”

賈代善道, “是。先帝末年雖不如史書上奪嫡那樣慘烈, 卻也暗濤洶湧。章懷太子並不介意,可今上介意。今上曾與侍讀學士提過, 千秋之後想以文宗為廟號。”

賈敬並不似賈赦對往事全然不知,他冷笑道, “這是他許諾要給章懷太子的。罷了,對親兄弟也是如此, 這樣的人, 又能仁慈到哪裏去。”

讀書人說起話來分在刻薄,他接著又道, “自古廟號皆有定制, 祖有功, 宗有德, 當今陛下既無開疆拓土之功,又無治世太平之德,還要什麽廟號。百年之後他在地下見了父兄又要如何說呢?難道和章懷太子打商量不成,左右皇位也讓給他了,讓個文宗之號也不是不可以。”

“假如不是有叔父這樣的國之柱石撐著,他早在柳妃之亂的時候就被人幹掉了,都逃到太醫院去了,打量誰不知道呢!對先帝不孝,對兄長不悌,對子女不慈,這種人做皇帝,不如換頭豬上去。”

賈敬連珠炮似的一串,說得自己氣都喘了。

賈代善知他心裏氣得狠了,拍拍他的後背給他順氣,溫聲道,“也就在我這裏說一說,外面可不能露口風。別急,總會有咱們的機會的。等春闈中了,你是打算外放還是留在翰林院?留在翰林院好一些,咱們家也不差這些銀子。”

翰林院是個清苦的地方,百姓嘴裏都喊窮翰林。有些窮苦出身的進士會選擇外放,俸祿和孝敬能多上許多。

但是翰林偏又清貴,天下最頂尖的知識分子當屬他們,但凡有個給皇子上課,給陛下講經的差事,便是一步登天。

賈敬早就想過了,他道,“侄兒想去禦史臺。禦史言官上可為皇帝監察,下可成權臣口舌,叔父覺得怎麽樣?”

因為今上過分信任聽風,禦史在朝堂上的效用不大,常常他們說的時候,今上已經知道了。久而久之,今上對禦史臺就不重視了。

賈敬求的就是後一個為權臣口舌。

很多事皇帝知道,但不一定會想揭出來。

他要做的就是去戳皇帝痛腳,懟下他的心腹。

賈代善對他的前程很是仔細,關切程度並不亞於對賈赦,聽罷也不說好或者不好,只道,“你的心意我知道了,等我想一想。”

賈敬點頭稱是,在賈代善面前比賈赦要乖一百倍,特意換了令人高興的話題來說,“珍哥兒已經很會喊人了,成日裏鬧著要赦兒,抓著赦兒送的木馬不放手,日後定然也是個頑皮的。”

趙先生暗戳戳在旁聽了許久,只管沈默地將章程都過了一遍,等會兒好回賈代善,聽得賈敬說起家中小兒,笑著插進來道,“珍哥兒的性子可不是像咱們世子爺麽,日後敬少爺可有的頭疼了。”

“不會,他打小帶著赦兒一起玩,肯定習慣了。珍哥兒再皮還能皮過赦兒不成。”賈代善道,隱下驕傲之情。

我兒子這樣的武學天賦,這樣的本事,也不是其他人隨便能比得上的。

賈敬滿臉往事不堪回首,倒將那些負面情緒暫時拋下了,“叔父說得極是。赦兒小時候真的是皮得驚天動地。”

賈赦剛會說話就能自言自語說一個時辰外星語不帶停,帶他出去打獵,他上不了馬,就拿賈代善的大獵犬當馬騎。

賈敬說起這事兒,賈代善也笑了,“不留神踩了追風的尾巴,追風不過齜了下牙,他脾氣倒大,坐在追風前頭咿咿呀呀罵了許久,最後追風急了,赦兒說一句,它就叫一聲。”

語言不通還能吵起來,賈小赦的胡攪蠻纏打小就初見了端倪。

最後今上批。鬥大會,成了幼年體賈小赦懷念會。

正好賈赦不在,賈代善忍不住揭自己老底,,“小時候好玩兒多了,有次惹得我急了,把他直接掛墻上了,我忙完回來,他啃著邊上的弓還挺高興的。”

幼時的賈赦誰也不要,只要賈代善抱。賈代善也是頭回當爹,新鮮得不行,走哪兒都把賈赦揣著。

為了這個老國公還罵過他好幾次。

賈代善直接頂回去道,“父親不喜歡抱孩子,難道世上所有的男人都不許抱了?親生的,抱一下怎麽了。”

直到有次議事沒註意,把賈小赦的臉在書桌上磕了一下,額頭都青了,這才被老夫人和史氏嚴令禁止他再帶兒子上班。

也是這之後榮國府才過上了雨露均沾,人人有賈小赦玩兒的日子。

“早知道那日就小心些了。”都過去十幾年了,賈代善還耿耿於懷不能翻篇,“我其實帶孩子挺好的。”

賈敬看著父愛爆棚的叔父大人,心中欽佩不已,也只有他這樣的君子,才能做到如此坦然吧。

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①

被上升了一個高度的賈代善則開始想兒子了。

趙先生聞弦歌而知雅意,笑道,“世子走了有些天了,教訓也吃過了,不如屬下去太原接人?薛家家主到底是個外人,咱們又不知深淺。”

賈代善道,“不可,要是叫他知道事事有我們會替他收場,更要有恃無恐了。給陛下的請罪折子可寫好了?”

雖不怕今上,但樣子還是要做做的。

趙先生道寫好了,問賈代善是不是要過目,賈代善道,“給敬兒看一看吧,你接觸這些少。”

賈敬展開趙先生打的草稿,逐字逐句地細看,擡頭道,“您竟是這樣打算的嗎?”

“你覺得怎麽樣?”賈代善問道。

“說實話,我覺得太謙卑了,冤有頭債有主,如果不是補給出了問題,赦兒也不會去太原。”賈敬道,“今上已經多疑到了這個地步嗎?”

賈代善教導他道,“說什麽謙卑的話都無所謂,重要的是,做了什麽樣的事。更何況這折子又不是我寫的。”

趙先生接過國公爺甩來的鍋,賊笑道,“不過動動筆桿子的事,能叫陛下覺得舒心就好。今上這個人最好虛名,一旦國公爺說要責罰世子,今上必定會假仁假義赦免。”

“他倒不如稱了仁宗。”賈敬對著今上滿腔的怨恨,他喟嘆道,“我只怕他日真的踏上朝堂,會恨不得沖上去一刀捅死他。”

賈代善道,“那你可以開始跟著赦兒學武了。”

賈敬笑了笑,“只是想一想罷了,此番前來,也算是見過草原風光了,不枉費我舟車勞頓。”

“能想通就好。”賈代善欣慰地看著他疲憊的臉,“雖礙著旁人眼不能時時來照拂你,但我待你和赦兒是一樣的心,只盼著你好好的。”

賈敬道,“我明白,不然叔父也不會請趙先生來給我做老師。”

趙老頭兒摸了摸自己的禿頭,“敬少爺是我教過最好的一個學生。”

但是賈政也是由趙先生做的啟蒙,賈代善暫時按下,沒有多問,“敬兒你去休息罷,赦兒的帳子我命人日日打掃,還算能住人。”

“我這身子骨都要散了,確實得歇上幾日才能走。”賈敬在馬車裏顛得渾身酸疼,“那我就先告退了。”

賈代善又指了兩個親兵跟著他,方才提及剛才的疑惑,“趙先生,開門見山說罷,政兒的天資到底如何?”

趙先生想提這個很久了,只是一直沒有尋到機會,他也不好很突兀地上來就說,“國公爺,您這二公子有點笨”,因此拖到今日,方意有所指提了一句。

這麽些年狼狽為奸的默契不是假的,賈代善當時就領會精神了。

老頭兒又摸了摸自己的禿頭,“二公子很是勤奮,可讀書光靠勤奮不夠。您先喝口茶緩一緩,我再來說。”

賈代善好笑道,“你直接說就是了,我受得住,你也別摸你那頭了,一半是給你自己薅光的。”

“二公子於課業上沒有靈氣,好在心性純良,也肯花功夫,要是運道好,可以僥幸中到進士。”趙先生道。

言下之意是,一般是不太可能中的,萬一倒了黴,就是個同進士。

“那也不錯了,要是家中孩子個個天賦出眾,我賈家祖上也沒積那些個功德。”賈代善道,“我只是怕他們兄弟鬩墻。於赦兒,他身負重擔,一刀一槍地在拼,方能護佑弟妹。可是另一方面講,政兒也因此不能去朝堂上爭權了。他也是個兒郎,叫他看著自己的兄長位高權重,自己仕途不如,岳家也不如。如果遇到有心人挑撥,後果不堪設想。”

而且賈政也有史家血脈,萬一遺傳了多點兒,長大成史大這樣了,他這個親爹可是活不下去了。

“尤其國公爺把一個生得靈秀,一個生得平庸。”趙先生將話鋒一轉,“父母總是希望兒女和睦友愛,可是國公爺,我得說一句,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要是命數定下他們兄弟鬩墻,您耗費心力又有何用?要是沒有,咱們現在也不過是杞人憂天。”

賈代善喝了口茶水,“我發現你說話愈發像那個死道士的,專挑戳心戳肺的來,滾出去吧,把折子留下,我謄一遍送出去。”

趙先生作揖,“實話總是分外難聽。”

“你那是廢話。”賈代善道。

說了一堆,除了添堵沒有半點作用,還幕僚呢,解決方法都不提出一個,扣銀子。

“喏,安順公主給咱們世子的信。”趙先生將封了火漆的信箋壓在折子之上,“我就說了,不要讓公主看到世子,這回完蛋了吧。”

賈代善面無表情指著門口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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