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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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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代善向來認為史家這輩所有的智商都被大姨姐給繼承了, 也就是隔壁賈敬的母親, 史侯沒有辜負他的期待,一遍遍地回顧過程, 楞是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直到史侯第四遍說到史大帶人幫著驗糧,賈赦終於忍不住道, “舅舅您真的覺得這裏沒有問題?表兄方才的表現分明就是知道米裏有問題的。”

史侯楞了下, 隨後整個人都肉眼可見的頹廢了, “我知道, 容我去問那孽障, 我必定給你們一個交代。”

“趙樹,送史侯過去。”賈代善吩咐道,轉過頭來看一眼賈赦和那去而覆返的妖精, “去走一走?”

賈赦看他臉色不對,有些遲疑地點點頭,“爹你不會打我吧?”

“你不是帶著護衛呢麽, 再不濟打完了還有人給你揉。”賈代善領著他穿過糧倉旁的小路,走了一刻鐘就到了營地邊緣。

大營四周皆是水草豐美之地, 賈赦見了眼熱,正要提議賈代善他們也可以養些牛羊, 忽聽得前頭賈代善道,“你既然帶著無名劍, 不妨再來舞次劍。”

“爹?”賈赦微微睜大眼, “這個時候看什麽舞劍啊。”

不是應該去懟似史侯父子倆麽?

賈代善頭一遭在他面前不講形象, 在營地的欄桿上坐了, “這還要挑時候麽,我親生的兒子。我年少時候,想過無數次居庸關該是什麽樣,北部大營又該是什麽樣,讓你祖父留戀不肯歸家。”

我爹緬懷過往,姚先生是不是得避一避,回頭掐得更厲害了。

賈赦正要和姚謙舒打個商量,不想姚謙舒竟坐到賈代善邊上的那截欄桿上去了,滿臉的“請開始你的表演”。

天光正好,秋韻舒朗,有風自身側拂過,帶著草原獨有的清冽氣息,賈赦覺得這兩個人居然合起夥來欺負他。

他做了個鬼臉,不知怎的就覺得有些高興。

無名劍出鞘,錚然龍吟,劍身上的星光隨著賈赦的動作明滅起伏,他手腕很靈活,挽起劍花如月影在側。

“看出問題了嗎?”賈代善並不轉頭,但是確實在問姚謙舒。

姚謙舒道,“我不覺得有什麽問題。不過他使劍,是沒有用弓有殺氣。”

劍乃百兵之君,生而為殺,賈赦的劍法輕靈好看,卻無半分殺意。

就是他用弓,也是每每被人逼到面前時,才會射出致命的一箭。

“今日之事,我本是要訓誡他的,一點黴米鬧得滿營皆知,將士們必然對朝廷寒心,軍心一散,就不容易聚了。”賈代善道,“武將只有比文臣更需要謀略,一將功成萬骨枯,半點差錯都可能是血流成河。赦兒還是少年意氣,等吃了大虧就來不及了。”

論身手,不要說賈代善這時候,就是寧榮二公,都不及賈赦。

這個孩子太順遂了。鮮衣怒馬少年時,最大的難處不過是和親爹沒會和上,或是眼疾在身。

還能遇到姚謙舒這樣的奇人。

一旦日後有些重創,說不得賈赦熬不過去。

他怕賈赦順久了,和對戰那姓衛的逆賊一樣,產生了大意輕敵,那就會演變成致命傷。

姚謙舒更是並未覺得賈赦這樣有半分不好,何況還有自己貼身護著,但是邊上這位朋友是賈赦他爹,因而他還是順著對方說了幾句,“國公爺說得是,你要是覺得賈赦哪裏做得不對,只管罰便是了。你也是說了,你是親爹。”

賈赦收勢頭之時,只能聽到那句只管罰便是,當即道,“你怎麽還幫我爹說話。爹,你又要罰我啊?”

賈代善把身邊的欄桿拍的啪啪作響,“過來坐。”

賈赦瞥了一眼他們中間的位置,湊到賈代善另一邊去了,“爹我又做錯什麽了?因為剛剛懟舅舅了?”

賈代善便把剛剛的事給他細細解釋了一遍,拍著他的肩膀道,“下回不要再沖動了,遇事要思慮再三才是,你要知道,這世上不止全是好人。”

“是。”賈赦認錯,大感內疚,“那現在怎麽辦?”

“既已經這樣了,索性就揭出來吧,讓將士們也看看,我們父子是一心為他們,連著姻親臉面都不顧的的。”賈代善道,“如今正是秋收之時,你收拾兩日,待人去太原買糧食,這個銀子我來出。你此番將我們之前預估的賑災糧食也一並買齊了。”

“您不怕陛下多疑嗎?”賈赦道,“他這個性子肯定又要疑上您。”

賈代善一挑眉,流露出幾許傲氣,“信任也是雙方面的,先前陛下願意倚重咱們榮國府,我自然讓他。說這件事他渾然無知,你信麽?他連東平郡王一晚上要睡幾個女人都想知道得清清楚楚,保齡侯府的消息他能放過?他既不客氣,我們也就彼此彼此了。自他對你下手開始……”

他點到為止,語焉不詳。

賈赦反而被他勾起好奇來了,四顧無人,拉著他爹袖子道,“爹你給我再講講今上的事唄。不是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麽?”

賈代善謙和地問了一句姚謙舒,姚謙舒道,“國公爺放心,無人可聽見。”

就沖這本事,賈代善也得對這妖精謙和啊,多少陰謀詭計都死在隔墻有耳之上。

“要說今上,就得從章懷太子說起了。”賈代善嘆道,“太宗並無嫡子,便將章懷太子兄弟二人養在了太後膝下。”

自古太子就是個倒黴的職業,死走逃亡傷都是正常損耗。

而賈代善口中這位章懷太子屬於自然損耗,他天生有不足之癥,卻多智近妖,內得太宗青.眼,外有臣子愛戴。

賈代善讚揚了章懷太子好一通,最後感懷道,“可惜天不假年,章懷太子死在太.宗前頭了。太.宗末年,諸子爭鬥紛紛,最後太/宗臨終前選了他的胞弟,就是今上繼位。今上那時還是跟在章懷太子身後的孩子,聽風為章懷太子一手建立的,最後也留給了他。當時今上在太.宗塌前許諾,等他登基便追封章懷太子為文宗。”

今上繼位多年,章懷太子還仍舊是太子。

賈赦心道這位陛下可真不要臉,居然還好意思和賈代善感懷聽風二字的來歷,就好像是他的功勞似的。

“爹,你當時是章懷太子的人?”

“章懷太子於我有恩。”賈代善道,“那時我為人構陷,是太子親自替我洗脫罪名,查明了真相。”

英年早逝的章懷太子和那時還年輕的榮國公,本來盼著一場君臣相得,結果天不遂人願。

“難怪爹你一直這麽幫今上。”賈赦替他爹感到心酸,要不是寧榮二府幫忙,今上也未必能上位。

賈代善給了今上一個很客觀的評價,“今上既想學章懷太子胸襟寬廣,卻又一直活在他的陰影下。他拼命想把一切掌控在手裏,卻又什麽都抓不住,終究是畫虎不成反類犬。”

賈赦聽完故事,晃著腿思考,半晌道,“您這邊兒是不是還有章懷太子的人?”

賈代善揉了揉他的腦袋,“天機不可洩露。你只記住我這句,彼此彼此。”

難不成只許今上算計他們,他們就活該要忍著麽。今上既然以為自己大權在握,一而再,再而三地同他們動手,就不要怪榮國府不客氣了。

借著這妖精的能力,他索性將後頭的事一並交代與賈赦了,“薛家家主不日也會前往太原,若是遇到了,你切記不可仗著是世子對他不敬,最好是執子侄禮。”

他說的慎重,賈赦便也認真記下。

他們這裏父子談完心,那頭的史侯還未完事,賈赦離得老遠都能聽見史侯的怒吼,能讓這面團一樣的舅舅發火到這個地步,史大也是不容易。

他們進去的時候,史大正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抱著史侯大腿懺悔,“爹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以為只是糙米或者米糠啊,誰知道他們竟然膽子大得連黴米都敢換。我就是以為戶部的人想討好我,帶著我一起發點小財。”

“你算什麽東西!人家還要討好你!禍害全家的孽障!”史侯氣得下一秒就要厥過去了,“你爹是什麽人物不成?!”

往常只有別人看賈赦被爹抽的,這回輪到賈赦看別人被爹抽,賈赦很有興致地選了個好角度欣賞。

這一對比,爹和爹的差距就出來了,賈代善就算被他氣個半死,還能連珠炮似的罵他一長串不帶喘氣,史侯就不行了,斷斷續續的,連個整話都說不出來了。

狠狠罵了一通史大,史侯喘著粗氣道,“妹夫只管報與陛下便是,要殺要剮,我也認了。子孫不肖啊!”

好歹這次沒有用史氏才威脅他們了。

“舅兄不必這樣,我已經命赦兒去采購糧食,補足今冬的補給了。”賈代善看都不看爛泥似的史大,“只是舅兄,到底將士們都瞧見了,你要是想保住大公子,就得給我一個說法。”

他放輕了說法二字。

他是史家的女婿,對史家了解的很,史侯如今身邊的心腹,俱是當時和老侯爺一起征戰的將士後代,換做在賈家,是要好生優待的,譬如青鋒青刃,他親自安排兩個年輕人的好前程。

如今,端看史侯推誰出來給兒子當替罪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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