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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是體育課。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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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班和三班有一場籃球賽。

葉蘅拽著聞清殊到大樹底下,“書呆子,別看了,把你的書給我墊地上坐坐。”

“神經病。”聞清殊撇著嘴,小手一扔,厚厚一本《說文解字》就丟到了地上。他解開中山裝外套,搭在肘彎,靠在樹上看向球場。

午後蟬鳴,風很靜,四月的光線透亮而溫潤。青蔥的少年們奔跑飛躍,為籃球比賽揮汗如雨。

宋遇換上了寬松的淺灰背心,黑色短褲,長而直的小腿白得發光,他穿著黑色帆布鞋,在一眾球鞋中靈活地運球避閃,汗水從他白色的發梢滴落,這一刻,仿佛是從漫畫裏走出來的人。

尖叫聲中,宋遇騰空起身,露出勁瘦的腰線,他彈跳力驚人,修長的手臂輕輕一拋,一個三分球準確無誤地扣入籃筐中,“滴——”

口哨聲吹響,半場結束。

葉蘅收回目光,讚嘆:

果然,還是那小子最耀眼啊。

一群女生已經上前送水了。

宋遇擡了擡下巴,示意喬俏扔過來。少女的腳步頓時僵在那裏,有些尷尬,這女朋友當的,還不如他兄弟親密......

那邊,餘涯攬過宋遇的肩,一起走向樹底下拄著拐的張山,看見一旁的葉蘅,不由問道: “江照呢?”

“不知道。”聞清殊搶話道。

“別聽他瞎說。”葉蘅從地上站起來,把書還給他,對餘涯他們說: “阿照倒黴啊,畫畫得好,被地理老師留在班裏當壯丁了。”

七班體育課後是地理課,那個老頭讓江照先把世界地圖畫到黑板上,方便下節講課。

“好可憐啊。”張山感慨: “現在的老師啊,專門挑可愛聽話的欺負。”

“可不嘛。”葉蘅嘆息: “阿照是好脾氣,要是老娘,早跟那老頭對著幹了。”

“哎,遇哥,你去哪?”餘涯一看搭著肩的人往外走,忙喊道: “還有下半場呢!”

你不在,讓我們怎麽辦?

三班班長的氣,不就全撒到我們這些無關的人身上了嗎?

你自己甩的校花,憑什麽讓我們被情敵虐?

☆、無賴

陽光灑在入窗的銀杏枝椏上,幾經反射,在教室白墻上印出斑駁的光影。

帶點躁音的風扇呼啦啦轉著,調皮地卷起女孩兒額前幾縷碎發,她纖細的手臂在黑板上擡起又放下,偶爾會踮起踩在板凳上的腳尖,溫柔而倔強地用粉筆勾畫著——

世界地圖。

艹,宋遇看了一會,邁著長腿走近。

越近,越能看清她的眉眼。

靈秀而細膩。

溫柔中,帶著倔。

他忍不住喊了一聲: “江照。”

這一聲驚動了她,踩在凳子上的腳下意識後撤,踏空。

“小心。”他低喝,長臂一伸捏住了她的胳膊,稍一用力,就把人扯到了懷裏。

“砰!”板凳如期倒下講臺。

江照撲在宋遇身上,因為身高的差異,腳沒有著地。

她整個人被他抱起,鼻尖盡是少年身上淺淡的氣息,像是老家門前的橘子花香,清冽又幹凈。

她整張臉被燒得通紅。

腰上忽然一緊,羞惱的瞬間,少年已把江照扛到肩上,他單手抱著她,一腳踢起了掉下講臺的凳子,擺正,重新把女孩兒放了上去。

“繼續畫吧。”宋遇說。

她點點頭,不敢去看他。

餘光只掃到那頭桀驁不馴的白毛,在不遠處的課桌上坐著。

風悄悄吹過窗框,漸漸平息了她臉上的熱意,也掩飾住少年紅透的耳尖。

時光悄然流逝。

下課鈴響後,沒過多久,地理老頭就來七班查看成果,操場上的學生也陸陸續續回了班。

江照畫完最後一筆,在地理老頭滿意的目光中,宋遇拿起黑板擦,一手插兜,一手漫不經心地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全擦了個幹凈。

“你...你你!”地理老頭氣得說不出話,他還真拿隔壁班的學生沒轍,尤其是隔壁的這位。

“宋遇,你別太過分啊。”地理老頭控訴,指著正往外走的少年。

“昂。”他回頭,唇角微微翹起: “老師,您也別太過分。”

“我見一次,擦一次。”

拍掉手上的粉筆灰,宋遇逆著光走出七班,一頭白毛格外耀眼。

抱著籃球回來的餘涯正好撞上,不可置信道: “遇哥,你...你你,就為了回來擦個黑板?”

宋遇接過他手上的籃球,指尖輕轉,痞氣十足道: “老子就是看不慣,好好的三維世界,非特麽畫成二維,糟心。”

隔著一堵墻,七班上地理,六班上物理。

講臺上老師的唾沫星子能把人淹死,宋遇淡淡擡頭,默默計算: 大概還需要多少唾沫星子,可以把物理老師正在接的電路燒短路?

百無聊奈地打了個哈欠,他從抽屜翻出一副牌,叫醒了前桌的張山,又看向讀電子小說的餘涯,問: “鬥地主嗎?”

三人湊成一桌,打起牌來。

老師沒管,他曾經說過——誰要物理能考滿分,隨便他上課幹什麽......

雖然看得牙癢癢,但他不能自打臉。

這一鬥就鬥到下課,宋遇扔下牌,大長腿伸直,頭往後仰了仰,“不玩了,沒意思。”

“不帶這樣的。”餘涯一張娃娃臉苦兮兮道: “都不讓我贏一把。”

“說得好像讓了你就能贏一樣?”張山隨口補刀,“咱仨鬥地主,你只有運氣,我還有點技巧,遇哥呢,人能記住牌,有什麽脾氣?”

正說著,有人在門口喊——

“遇哥,校花找。”

校花誒,張山轉頭望去,走廊上,一身淡藍雪紡裙的女生身材勻稱高挑,微卷的發披在肩後,五官出挑,妝容淡雅,怎麽看怎麽賞心悅目。如果——

忽略她上提著的大袋小袋。

“宋遇。”葉若輕輕喊了一聲。

少年揉了揉頭發,帶著些孩子氣的不耐煩,他走向窗口,眼都沒擡,“有事?”

“沒。”葉若微微一笑,心裏有些酸澀,她把手上的奢侈品袋子塞回少年手裏,說: “還你。”

“什麽意思?”宋遇警惕地掃向她。

“你放心,我不會反悔,至於喬俏,那是個意外,算我對不起你。”葉若淡笑著,對已經走出教室,帶眼鏡紮馬尾的女生說: “俏俏,你好自為之,別像我一樣。”

“......”喬俏的心咯噔了一下,葉若從她身邊走過,眼中隱有淚光,對這位望塵莫及的室友,她突然不知道該怎麽看待了。

望向宋遇,少年仍舊是俊秀漂亮的模樣,幹凈的純褐色眼底透著一絲淡漠,卻並非刻意。

喬俏想,對葉若,對自己,他是真的不care。

因為不在意,才能做交易。

三個月還剩不到兩個月,喬俏忽然慌張起來,失去這個相處的機會,她想走進他的心,難於登天。

可她舍不得,舍不得。

霞光漸漸黯淡下來,天際線與暮色幾乎溶於一線。

江照推著自行車走出校門,習慣性地往小巷子裏轉,那幾只小奶貓還在那裏,她像前幾天一樣拿出面包餵養,有些心疼,又有些無可奈何。

也許是這幾只小貓各有殘疾的原因,遲遲沒人收留。

心裏莫名有些發酸,她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安慰的話。

輕輕摸了摸小貓的後頸,

路燈下,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睛黯了黯。

又是這種眼神。

宋遇心底沒來由有些煩躁。

他收回看向巷子裏的目光,對身後執著跟著的喬俏說:

“你先回去吧。”

“我...我想陪著你。”喬俏鼓起勇氣,她不想放棄一絲一毫和他相處的機會。

“那個,我...”

“我還有事。”宋遇轉過身,修長的手指遞過來一張銀|行卡,“密碼是我生日,想要什麽自己買。”

“不、不用了。”喬俏扯了扯嘴角,落荒而逃。

不是一開始就知道嗎?為什麽,還是會覺得難受。

是因為...太喜歡了吧。

白色路燈下,少年本就高的個子被拉得更加頎長。

他單肩背著書包,長腿一邁,擋在了江照面前。

女孩兒擡起頭,看了幾秒,抱緊膝蓋沒理。

宋遇蹲下來,歪了歪頭,說: “年級第一不高興了啊?”

她搖搖頭,特別乖。

“起來吧。”宋遇說: “我有地方收養他們。”

那雙黯淡的眼睛又亮了起來,比天上的星星還要耀眼。

宋遇不知不覺笑了,他抱起裝著三只小奶貓的盒子,看了眼江照的自行車,“有點遠,騎車去?”

她點點頭。

“行。”宋遇修長的腿一邁,坐在了車後座上,兩條長腿費力擡起,才不至於碰到地面。

江照有些不知所措。

但事實上,她的車座太低,宋遇根本騎不了。

怎麽辦?她咽了咽口水,看著宋遇實在沒有要起來的意思,只好艱難地騎上車,車把七拐八扭後,才終於起步成功。

“哈哈...”幾聲清朗的低笑聲過後,身後傳來那道好聽的聲音:

“哎,你以前沒帶過其他男生吧?”

江照點頭,她、她帶不動啊。

“那好啊,”

“我是第一個。”

宋遇把劉海捋到額頭後,唇紅齒白,格外漂亮的臉漾起一抹小得意,他孩子氣般開口:

“別再帶別人。”

過了會,又補充說:

“也別被別人帶。”

江照蹬得費力,根本無心聽他說什麽,只好連連點頭。

宋遇臉上的孩子氣更重,“江照,我沈不沈?”

啊?白凈臉頰上冒著細汗的女孩子一怔,沒有回答,只是很實在地蹬得更用力,以此來證明180的年級大佬不沈。

連正義路人都看不下去了。

“我日,那小白臉好不要臉。”

“就是!這種人都能有女朋友?”

江照埋下頭,蹬得更快了。

宋遇卻慵慵懶懶回眸,那頭奶奶灰發色如鍍銀光,他翹起唇角,對後面的路人說:

“你們懂什麽?”

這是情趣。

有本事,也讓女生帶你們啊,

單身狗。

☆、別怕

宋遇第一次帶女孩子回家。

他打開玄關的燈,很清冷的月色,打在少年的下頷,鎖骨,連同這個房子都散發著禁欲的氣息。

室內空間很大,空蕩蕩的,極簡的現代化裝修,整潔而幹凈,只能看出一個人居住的痕跡。

從拖鞋到水杯,都只有一件。

宋遇放下裝著三只小貓的盒子,回頭對惴惴不安的小姑娘說: “江同學,進來吧。”

她點點頭,猶豫著該怎麽踏上一層不染的木地板。

“不用脫鞋。”宋遇淡淡回望一眼,唇角不經意翹起: “都是同學,何必見外?”

江照無話可說,乖乖巧巧地抱著書包在沙發坐下,宋遇邁著長腿走向開放式廚房,很快端著一杯熱牛奶過來了。

“先墊墊肚子。”他看了一眼腕表,說: “我要通個視頻,你餓了的話冰箱裏東西隨便吃。”

江照捧著微熱的牛奶,笑著比了個ok的手勢。

宋遇轉身進了房間,江照看著客廳的掛鐘,正好是七點整。

他和什麽人通視頻呢?

一杯牛奶很快下肚,江照起身去洗玻璃杯,想到三只小貓沒有吃飯,她打開冰箱看了看。

出乎意料!

各類速凍食品分門別類,還有新鮮蔬果,飲料和零食反而不多。

且進口的居多。

江照勉強認識,母親二嫁的丈夫葉叔叔偶爾因為生意出國,會給她和“哥哥”葉修竹帶零食回來。

也許宋遇的家人也常常出國,所以他才一個人住吧。

她想了想,洗幹凈手,從冰箱裏拿了兩個雞蛋,一把掛面,又給三只小奶貓倒了牛奶,燒開了水。

簡簡單單一碗陽春面,幾顆燙得發翠的小青菜,灑一點香油,原滋原味。

宋遇結束半小時視頻通話後,一推開門就聞到了這樣久違的香氣,煙火氣,家的味道。

他那頭桀驁不馴的白毛難得軟了下來,江照發現,這人連襯衣扣都扣到了最上面那個,她想,和他視頻的那個人,一定很重要吧。

“抱歉。”

宋遇撓了撓後頸,對江照說: “你先吃完面條,我送你回家。”

江照搖搖頭,指了指面,又指了指他,幹凈的眼底意味分明:

給你做的。

少年楞了半秒,忍住了想掐掐眼前人臉頰的沖動。

他低頭一笑,說:

“年級第一,你贏了。”

時間悄悄流逝。

清冷的燈光也似隨著蒸騰的熱氣溫暖起來。

江照安安靜靜守著吃面的人,期間,宋遇不知給誰打了個電話。

似乎怕她久等,他很快就吃完了,依舊優雅,連拿起車鑰匙和椅背上外套的動作都賞心悅目。

江照跟在他身後,出電梯門的時候,宋遇手上的外套扔到了她頭上,從門洞刮進來的夜風嚴嚴實實被擋在外面。

“穿上。”他淡淡開口。

江照紅著臉把自己套進去,似乎還能聞到少年身上獨有的清冽橘子花香,她低下頭,盯著腳尖。

宋遇已經把車開到了門口。

他單手扶著方向盤,對江照揚了揚下巴,“上車吧,年級第一。”

啊?無證駕駛呀。

江照在原地楞了會,這位屈居第二的年級大佬,才17歲吧。

宋遇似笑非笑望著她。

夜色下愈發唇紅齒白的一張臉,漂亮得讓人覺得天真無邪。

江照忽然覺得,這車能坐。

老天爺肯定舍不得讓這麽好看的人死了。

她深吸一口氣坐上車,宋遇已悄然彎腰過來,修長白皙的手指替她系了安全帶,他斜斜翹起唇角,說:

“別怕,老子有保險。”

江照忍不住笑了,車已經起步,駕駛座上少年的側臉除去精致,還帶著一抹格外的認真與沈穩。

他纖長的睫毛仿佛融於夜色中,如他這個人一般,捉摸不透。

......

他們先去了學校。

一高門口停了一輛黑色的限量版豪車。

車門前站著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和一個身穿旗袍的女孩。

男人氣質冷硬,眉目如刀鋒清冽,薄唇,挺鼻,身量極高,周身散發著軍人特有的氣場。

女孩素素凈凈一張臉,水綠色的旗袍襯得她秀麗溫婉,洗去大濃妝後,夜裏的葉蘅五官更加典雅,透著一絲冷淡美。她朝車裏的江照揮了揮手,說: “乖寶寶,我來送你回家。”

不必了,副駕駛上的小姑娘忙搖了搖頭,葉蘅見狀,瞥了宋遇一眼,“沒辦法啊,年級大佬一個電話打來,我不得乖乖候命?”

“昂,謝啦。”

宋遇輕擡下巴,等葉蘅上車後,朝那看過來的西裝男人眨了眨眼,說: “聞大公子,難得見你有空啊。”

“你這小子。”聞家大少爺聞輕舟挑眉,冷諷道:“阿遇,也難得見你有空啊。”他說完,意味深長地望向江照,目光卻狠狠怔了怔。

這小姑娘......不是葉修竹的妹妹嗎?那天在暮色酒吧裏,聞輕舟記得,好友跟他臨時告別後,從二樓包間下去找的可不就是這姑娘嘛。

酒吧裏如江照那樣的存在太少,聞輕舟自然對她印象深刻。

他也曾開過玩笑,宋遇那樣的,指不定最後就栽在這種類型的女孩手裏。

路燈漸漸後撤,葉蘅收回望向後視鏡的目光。

聞輕舟已經開車離開了。

“什麽時候認識的?”宋遇問。

葉蘅冷笑一聲:“他是暮色酒吧的幕後老板,我是酒吧裏跳舞的小姐,你說怎麽認識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少年緩緩流淌的聲線頓了頓: “葉蘅,我比你了解他。”

“是,宋公子您和聞公子是表兄弟嘛。”葉蘅眼底的譏誚一閃而過,“都是富貴人家的公子爺。”

宋遇抿了抿唇,沒有再說話。

江照在一旁靜靜聽著,大概明白了那天酒吧裏餘涯說的 :

遇哥和老板是朋友。不止是朋友,宋遇和老板聞輕舟還是表兄弟。

想一想,葉蘅在聞輕舟的暮色酒吧裏跳舞,他們認識也並不奇怪。只是......她望著葉蘅有些黯然的側臉,終究和宋遇一樣,再什麽也沒說。

江照回到家已是九點,多虧葉蘅的陪伴,母親葉晚沒有過多質問,也相信了葉蘅的說辭。

百用不爛的“一起覆習”梗。

她背著書包走上覆式公寓的二層,真的打算覆習時,隔壁房間的門裏伸出來一只略泛蒼白的手。

骨節分明,手指修長。

沒有一點點防備,江照就被拉到了“哥哥”葉修竹的房間裏。

此刻他把她抵在門板上,茶色而帶著一絲憂郁的眼眸掩在金絲眼鏡後,看不清情緒。

房間很靜,沒有開燈,江照只聽見自己砰砰的心跳聲,這簡直比鬼片還刺激。

“阿照...”獨屬於葉修竹低沈磁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江照很沒骨氣地抖了抖。

“呵。”葉修竹輕笑著松開了她的肩膀,打開燈說: “小騙子還會害怕呢。”

江照抱緊書包,想跑。

哪怕這是第一次到這位哥哥的房間,她也沒有一點好奇心。

她怕葉修竹,從第一天跟母親到這個家來。她也很好地守著自己的本分,從不主動去招惹。

但如果——

“阿照,送你回來的那個,我記得沒錯的話......是暮色裏的舞女吧,和舞女一起覆習,你的謊話,真是一天不如一天。”

葉修竹彎腰貼近她耳邊,語氣帶著嘲諷。

身量纖細的少女握緊了手心。

她突然擡起頭,雙手狠狠一推,在葉修竹錯愕的目光中,利落地轉身,打開門走了出去。

“砰”的關門聲。

房間裏被推開的男人反倒笑了,那張清秀蒼白的臉像極了稍顯病弱的貴公子。

他望著江照離去後的門板,內雙的眼尾微微瞇起:

“終於,露出小爪子了嗎?”

這個妹妹,有意思的很啊。

☆、清明

江照回到自己房間,鎖上門後,不過巴掌大的臉才蒼白起來,說實話她是怕的,但她同時也明白,越弱越容易被人欺負。

小事可以不計較,但有些底線卻不可觸碰,她深吸一口氣,拿出了書包裏的手機。

藍色的呼吸燈微微閃爍。

有新消息。

點開屏幕,是葉蘅——

“乖寶寶,家裏沒事吧?早點休息,偷偷告訴你——是宋遇讓我問的。”

江照的心忽然安定下來。

原來他送她,讓葉蘅陪伴,這些小小的細節都是顧及她,怕她被責備,怕她不便解釋。

江照不禁想起上一次,也許是在暮色酒吧裏葉修竹帶她走那次,少年就已留心。

她捂住有些發熱的臉頰,回覆葉蘅後,點開了新建信息,收件人是宋遇。

卻不知道說什麽了,明明心裏有許多話。

江照從未這樣猶豫過,所有的措辭在少女的小心思下都顯得不夠合適,最終——

她也只發送了三個字。

“謝謝你。”

因為她記得宋遇說過: 江照,不許敷衍。

所以這謝謝,多加了一個你。

藍色呼吸燈幾乎一秒就亮了起來。

宋遇——

“不客氣,晚安。”

你也晚安,江照輕輕笑了起來,左頰邊的小梨渦格外甜。

第二天是清明節,江照很早就醒了,從衣櫃裏取了一件純白的裙子,她悄悄出門,騎車在路邊花店取到早訂好的梔子花後,往南山上的公墓走去。

清晨的空氣和光線溫溫涼涼,江照在爬完長長的青石臺階後,瓷白的臉頰還是染上了一層薄汗,可她心裏卻無比踏實。

一步一步走到父親的墓碑前,纖細的少女供上江父生前最喜愛的梔子花後,又取出了背包裏前幾天做好的青團和一捧檀香,她點燃後,眼眶已微微泛紅。

墓碑是嶄新的,江父的骨灰盒是從南方遷徙過來的,隨著母親葉晚的二嫁一起遷來。

在新學校已有一段時間,江照慢慢適應,可她不知道父親適應不適應,他那樣溫潤謙和的人,也許更適合留在江南的朦朧煙雨裏。

留在蘇市,留在老家烏鎮。

江照吸了吸發酸的鼻子,收起淚光綻放笑意,她想,天下的父親都是不願意看見女兒難過的,所以他們才會對女婿千挑萬選。

倒不是要求多高,只是想找一個能不讓女兒哭的人。

江照含淚笑著,重重鞠了三個躬,正要擡起頭來時,眼前多了一道頎長的身影。

“借個火。”男人修長白皙的手伸過來,拿著一束怎麽也點不燃的貢香。

真是冤家路窄,江照想,她接過葉修竹手中的香,撕開看了看就發現是放久染了潮氣,不容易點燃。

她無奈地搖搖頭,對這位被店家坑了的公子哥無話可說,又想到他是來拜祭過世的母親,就從自己包裏拿出了餘下的一捧檀香,好在買的時候兩捧比一捧劃算,就多拿了一捧。

便宜你了,江照點好遞給葉修竹。他今天穿了一身純黑,黑西褲,黑襯衣,本來就蒼白清秀的臉更加冷峻,透著一股子舊時文人的傲氣。

文人都是憤世嫉俗的,葉修竹接過去後,隨口道: “阿照,一會跟我去趟山腳下。”他另一只手把點不燃的貢香拿回去,扶了扶金絲鏡框。

江照只好等著他祭拜完,葉修竹母親的墓碑在更上方,她跟在他身後,看清了這位因抑郁癥而自|殺的夫人長什麽模樣。

似乎是有著一半猶太人血統,葉修竹母親的五官較一般人要深邃,但也不會太淩厲。

很漂亮,灰白照片很好地透出她眉宇間的氣質,帶著淡淡的愁緒,像丁香花一樣惆悵。

葉修竹很好地繼承了她的優點,五官又更柔和一些,只眼窩深邃,連帶著內雙的眼尾都有別樣的韻味,憂郁又不失英俊。

江照在心底默默替這位夫人念了一段經文,擡頭望向葉修竹,他臉上沒有一點情緒,只靜靜等檀香燃完,然後開口:

“走吧。”

江照忙跟上他的大長腿,心裏卻有點酸澀,從前父親說過,越是不輕易表露出來的痛,越是真的痛,她又怕他什麽呢?都是一樣的可憐人而已。

葉修竹是走車道開車上來的,江照被他塞到後車座後,很快就拉到了山腳下。

葉修竹從後視鏡裏望著這位安安靜靜像瓷娃娃一樣的妹妹,掃過她烏黑的大眼睛,小小的,薄薄的朱紅嘴唇後,不由想到曾聽父親葉文山提起的事。

這位妹妹的啞疾不是天生的,而是與她父親的死有關。

這裏面……只怕又是一段淒慘的故事。

葉修竹收回目光,停好車後,又把發呆失神的江照拎了出來,這次的動作下意識輕柔了些。

他們一起到了山腳下賣元寶蠟燭的店裏,葉修竹直接走上前,對老板說: “之前的貢香再要兩束,剛才那個被我妹妹弄丟了。”

老板一看是之前那位開著豪車,一身名牌的少爺,貪念又上來了,不僅再次擡價,還急著想把發潮的那批貨處理了。

反正這種大少爺不懂這些,買走了也不會因為這點小錢計較,再回來找他。

老板喜笑顏開地捧著貢香過來,葉修竹也好脾氣地勾了勾嘴角,老板要多少錢給多少錢。

他漫不經心地接過貢香,就在老板以為要送走這尊大佛時,年輕男人的腳步又頓了頓,折回來,依舊淡淡的,開口道: “那個老板啊,我想起打火機也被我妹妹弄丟了,要不麻煩你,直接幫我點燃了吧?”

“這、這不好吧。”老板眼角抽了抽,心底忐忑。

“沒事兒。”葉修竹徑直走上前,“讓你點你就點。”

老板的額頭已冒起細汗,他腆著笑臉接過來,連打火機都使得不利索了。

江照笑瞇瞇望著他。

葉修竹看見了,茶色的眼底透出一點似笑非笑的意思,他從江照包裏拿出一開始買的那束香,放到老板面前,“麻煩你,這個也一起點了吧。”

……

葉修竹又把錢都拿回來了,取車的時候遇上提著籃子賣花的小姑娘,他看了一眼身後笑得梨渦淺淺的江照,問那賣花小姑娘,“有向日葵嗎?”

哪有人拜祭用夏日葵啊,江照笑得更甜,兩只眼睛彎成了月牙兒。

賣花小姑娘搖搖頭,葉修竹看了看,把從老板那拿回的錢全給了她,挑了一支白玫瑰出來。

小姑娘聰明伶俐,連忙說: “謝謝哥哥。”又對他身後的江照說: “姐姐真漂亮。”

葉修竹不置可否,半天才回那小姑娘,“還可以吧,早點兒回家。”

小姑娘點點頭,挎著花籃,甩著羊角辮兒走遠了。

江照仿佛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也是那樣活潑朝氣,像明艷的向日葵,後來……

後來就變了。

“阿照。”葉修竹回過頭喊她,把手中的還沾著露水的白玫瑰遞過去,說: “幫我拿著。”

細雨綿綿,過清明節的不止江照和葉修竹。

還有宋遇。

他昨晚就定好了機票,要飛去蘇市,去烏鎮看一個人。

考慮到江照昨天抱來公寓的三只小貓沒人管,他走之前,打電話叫了餘涯過來住一天。

餘涯起先信誓旦旦說男兒志在四方,絕不幹這種看房子餵寵物的事,宋遇就說張山也來,還帶了電腦來。

好兄弟多年,大家都清楚張山電腦裏有什麽。

夜深人靜,最適合看了。

然後餘涯還真給張山打電話了,他太了解宋遇這人了,說的十有八|九是煙霧|彈。

張山倒真沒讓宋遇失望,腦筋一轉,就說是的是的,很好的保全了宋遇的面子。

反正默契這種東西,大家早都有了。

餘涯樂呵呵地來了,見宋遇在玄關門口正要換鞋走,就問他張山呢?

宋遇說在屋裏。

餘涯開始懷疑了。

宋遇說不信你去看。

餘涯穿著鞋就要踩進去。一截修長勁瘦的手臂攔住了他。

宋遇說 :“都是同學,自覺點吧。”然後掃了掃餘涯的臟鞋。

三只小奶貓嗷嗚叫了起來,它們好像記得就昨天,這帥裂蒼穹的男性人類還對抱它們回來的小姐姐說:

“直接進來吧。”

“都是同學,何必見外。”

為什麽今天這個也是同學,卻要脫鞋呢?

☆、情動

清明節過後,正常上課。

留守的難兄難弟餘涯和張山邊就著豆腐腦吃油條,邊吐槽:

“遇哥這過個節,和情人約會一樣,還他媽飛一趟?”

張山一口喝到碗底,說:“我是真的覺得...遇哥的女朋友吧,活在準7點和他視頻的那一頭。”

宋遇這哪都好,就是有個怪癖,七點一定要電話那頭某個人通個視頻,問是誰吧,也不吭氣。

搞得跟地下工作一樣。

餘涯讚同:“真TM比新聞聯播都準時。”

不過話說回來,餘涯狠咬兩口糖糕,說:“遇哥的帥還是經得起考驗的。要我是視頻那頭的人,也想準時和他聊天啊,光看臉就夠了。”

張山嗤之以鼻,膚淺。

餘涯揚聲:“不信?”

看看他那頭奶奶灰配狼奔。

哦,還有——

那千年不變的一套衣服。

寬松深灰西褲,白襯衣,帆布鞋,四季一體化。

一想起宋遇一套衣服買幾十件穿這個梗,張山就笑彎了腰,捶著桌子說:

“我覺得遇哥吧,他以後老婆鐵定省心,不用費心思給他打扮。”

餘涯: “為啥?”

張山高深莫測吐出一個字——“帥”!

這會換餘涯嫌棄臉: 就這?

膚淺!

張山補充道: “因為帥,所以敢糙,所以咱嫂子以後能可勁造。”

“反正啊,遇哥好養活,一年四季就那一套衣服。”

“哈哈哈。”餘涯笑得合不攏嘴。

“收收收,”張山一臉嫌棄又好笑,“可別笑了,指不定一會遇哥就來了,地邪地邪,知道麽?”

“你們在說什麽?”

一輛自行車停在了小店對面的校門口,少年的大長腿支地,白襯衣,灰西褲,帆布鞋。

宋遇淡淡地掃向對面。

“臥槽!臥槽!”張山頓時咽住。

“媽噠……”餘涯手裏小半根油條都掉了,一張娃娃臉都變色了。

張山機靈,拽著餘涯過馬路,一上去就誇:“遇哥,這飛機來飛機去的,您這皮膚還這麽好呀。”

這一說,餘涯也連連點頭,要說遇哥吧,有失眠的毛病,也不愛搗騰自己那張臉,(其實也不用搗騰),但就是皮膚好啊。

張山也常說:你遇哥是個意外,俗稱逆生長。

餘涯想到這,接著茬兒往下誇,“哥,還真是啊,水靈透亮,跟個姑娘家似的。這從烏鎮來的,皮膚都這麽好嘛?你瞧瞧這……”

張山趕緊打斷他,這用詞磕磣的,姑娘家都出來了,“唉,小胖,你說都烏鎮來的,還有誰啊?”

“江照啊。”

話音落下,冷眼看著二人雙簧的宋遇不由上了點心。

張山又說:“你咋知道?”

餘涯:“葉蘅說的。”

他兩雖然互相不待見,但好歹有初中三年同桌的情義在,這點小秘密,想問就問過來了唄。

宋遇淡淡看了他一眼,也沒說什麽,就回了班。

江照從七班出來打水,悄悄看了看六班一眼,發現那頭矚目的白毛後就低著頭加快了腳步,就像怕晚一步,心裏的小秘密就藏不住了一樣。

下午依舊是體育課,有了宋遇上次那出,江照也不用被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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