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正在堂屋裏炒瓜子, 因為天氣冷, 有的人家冬天的時候就直接把爐子放在堂屋裏, 燒水、做飯也都在堂屋進行，這時候炒瓜子不講究放油、放料，而是直接把瓜子放於無水無油的鍋裏翻炒，特別容易糊，非得要人一直不間斷的翻炒才行。

老爺子炒瓜子是大雲村一絕，他手裏有力氣，火候把控的也好，炒出來的瓜子受熱均勻、香脆可口, 幾乎都沒有糊的和夾生的。

“爺爺，忙著呢，這下俺們算是有口福了！”林舟扶著老太太在圈椅上坐下，開口道。

“你小子還是這麽嘴甜, 不知道是像誰！等著馬上就好了！”老爺子樂呵呵的道，他們老林家普遍都不怎麽會誇人，大兒子更是沈默寡言，一天都聽不到他說幾句話。

“俺說的是老實話，哪兒是嘴甜啊！媳婦, 你說是不是？”林舟將話頭拋給陸紅。

“在北京的時候，林大哥就跟俺提過好幾次，說買來的瓜子不如爺爺您炒的香！”陸紅極為認真的說道，她本來長的就顯年紀小，一板一眼的說起話更是像高中生一樣, 很是乖巧。

“好好好，待會兒爺爺給你們包上一大包回去慢慢吃。”自己的手藝被孫子認可，老爺子還是很高興的，更何況林舟雖然不是他最疼的孫子，但卻是他最有出息的孫子了。

高考之前，林舟在老爺子眾多的孫子裏並不起眼，論親近，跟老爺子同一個屋檐下住著的三個堂兄自然更勝一籌，論重視，也是每房的老大受到關註更多，林舟雖然嘴甜長的俊，但論待遇，在老爺子的七個孫子裏頭只能是中等。

一直到林舟考上大學以後，在老爺子跟前關註度才瞬間就拔高了，倒不是說老爺子之前不疼林舟這個孫子，但人心從來都是偏著長的，這麽多孫子，老爺子很難做到一視同仁，林舟之前享受的是配角待遇，現在大雲村只要是他在的地方，那主角就一定是他，作為大雲村這麽多年以來唯一一個大學生，無論是大家對於城裏人的向往，還是對魚躍龍門的憧憬，都讓林舟成為眾人關註的中心。

對於林舟兩口子而言，無論是爺爺奶奶，還是大伯一家都挺好相處的，分家多年，兩邊的利益牽扯已經不多了，大房贍養兩位老人，二房的大家長是大雲村的生產隊長，彼此都有顧及的地方，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回來第二天，林舟就拎著禮物領著小媳婦去了上河村老丈人家，把人家養大的水靈靈的大白菜給拱了，更別說還是人家唯一的一顆白菜，林舟自然是不能怠慢。

陸家依然沒有什麽改變，還是那幾間低矮的石頭房、破舊斑駁的大門，見過了北.京的居民樓、四合院以後，就能感覺到這兒的落魄了。

“爹，娘，俺回來了！”陸紅的聲音輕巧歡快的像黃鸝鳥的叫聲，許久沒見父母，陸紅幾乎是連蹦帶跳的進去的。

“娘的閨女回來了！”鄭英聽到聲音趕忙從屋裏出來，一把摟住自己的女兒道，她閨女長這麽大第一次離開自己就是去北.京那麽遠的地方，一年才回來，她是白天想了晚上想，既怕兩人到了城裏要受罪，又怕林舟欺負她閨女。

“娘！”陸紅也很激動，雖然一年來跟著林大哥過得很好，但還是不免會想家，看見自己的娘在跟前，眼睛就酸澀的很。

“娘、紅紅先進屋吧，外邊這麽冷！”緊隨其後的林舟開口勸道，丈母娘不進屋，他這個當女婿的也不好先進去，但讓老丈人自己待在屋裏也不是回事！

“走咱們進屋去，都是俺太激動了！”鄭英一邊拉著閨女的手不放，一邊往屋裏走去。

“爹！”

“爹！”

“好好好，你們小兩口過來了！”陸二栓不善言辭，但臉上滿是喜悅，嘴上更是連說了三個‘好’字，任誰都能看出他的興奮和激動來。

這時候的村裏人待客並不沖茶，茶葉還屬於金貴的玩意兒，並非是大多數村民能夠消費的起的，鄭英給林舟倒了杯白開水，陸紅回到自己娘家，她是爹娘唯一的女兒，自然不會把自己當外人，自顧自去廚房拿茶缸倒水喝。

雖然從外面看陸家仍然破舊，但陸二栓和鄭英的看起來卻明顯比去年感覺要胖了一些，眼睛裏也有了更多的精神氣，包產到戶之後，雖然比之前要累一些，但收獲卻是之前的好幾倍，家裏的糧食和錢都比往年多了好幾倍，也不用一直發愁女兒的婚事兒了，鑒於有林舟這麽一個省狀元女婿，村裏人對他們和氣了不少，日子過得越發滋潤了，人自然也就胖了。

隨意寒暄了幾句，四個人就分成了兩撥，鄭英領著閨女去裏屋聊天，林舟則在外面陪老丈人。

“林舟對你怎麽樣？在外邊沒欺負你吧？”鄭英小聲問道，生怕被外邊的女婿聽見。

“沒有，林大哥對俺挺好的！”陸紅有些羞澀的道，難掩甜蜜。

鄭英瞧著閨女嫩的可以掐出水來的臉，粉嘟嘟的比一年前有肉多了，眉眼間也有自信了，可見跟著女婿沒怎麽受苦，心裏又是高興又是酸澀，她捧在手心裏的閨女已經書別人家的了。

“娘放心吧，林大哥真對俺挺好的，還教俺寫字算數了，現在俺都能認識一千多個字了，家裏每個月的開支也俺也能算！”陸紅甜蜜蜜的道，感覺她在一步一步的向林大哥靠近。

鄭英先是滿意的點了點，夫妻之前就有共同話題才行，若是早知道林舟會考上大學，她還真不一定答應把女兒嫁給他，要知道女人就算是高嫁，也不能差的太多了，高考狀元和認不了幾個字的村姑差別實在是太大了，但親事都已經定下來了，大家夥也都知道了，一旦退婚，林舟是沒什麽，她閨女的名聲可就完了。鄭英也不得高攀林舟這個女婿，生怕人家變卦了。

好在林舟待她閨女確實不錯，願意拿出時間和耐心來教她閨女寫字、算數，就說明人家是踏踏實實想要一輩子過下去的。

“那你們家錢誰拿著？”錢歸誰管也是夫妻之間的大事兒，雖然她閨女一分錢都往家賺不了，但手裏頭也不能真就一份錢都沒有。

“家裏的錢，俺們倆都知道在哪兒擱著，拿的時候在賬本上記上就行。”陸紅還是挺喜歡這種方式的，她從小到大都沒管過錢，一大筆錢交給她來管，自己心裏都不踏實，但如果是林大哥管錢，自己出門買菜什麽的又不方便，還是這樣最好。

鄭英連連點頭，林舟對女兒真的是相當不錯的了，比她預想的還要好！

“對了，娘，俺給你帶了好幾盒中國小黃油，特別滋潤，你試著用用看！”陸紅獻寶道，中國小黃油就是百雀羚，還是程姨推薦她用的呢，據說是老中青三代人都能用，也是比較好的牌子了，結婚之前陸紅幾乎沒用過什麽搽臉的東西，唯一半盒的蛤蜊油，也是堂妹見她手裂的厲害給她的，其實蛤蜊油在他們這兒挺常見的，七分錢一盒，到了冬天村裏也有不少女人會買這個，但她們家卻一次都沒有買過。

“你這丫頭，亂買什麽東西，就是錢歸你們兩個人管，你也不能亂花錢啊，林舟還是個學生，平日裏兼職掙得也都是辛苦錢，你在家也掙不了錢，就別給他添負擔了，過日子還得是精打細算才行。”鄭英壓低了嗓音教育道，這中國小黃油，她也聽說過，都是城裏人才用的，貴的很！知道閨女是孝順她這個當媽的，但閨女本來就不賺錢，再這樣大手大腳的花錢，女婿就是再喜歡她，還能沒有意見！

“這是林大哥讓俺買的，除了您，婆婆跟大姑姐也有份，林大哥都知道，您放心吧！”陸紅解釋道，沒說出口的是自己用這東西用了都快一年了，而且林大哥也再用，他們兩口子一個月就得用兩盒。

一聽是女婿讓買的，鄭英就放下心了，人家對她這個丈母娘好，對她閨女只會更好！但還是囑咐道：“女婿對你好，你也得對人家好，孝敬人家父母，這感情都是相互的，不能光是一個人付出！”

“娘，俺知道了！”陸紅乖巧的應道，她當然要對林大哥好，好到讓他越來越喜歡自己才行！

裏屋的母女倆聊的開心，堂屋的翁婿兩人聊得就不是很順暢了。

老丈人面前林舟自然是樂得表現，生怕冷場，陸二栓知道自己口笨嘴拙，也努力配合，但口才、反應能力、閱歷真不是努力就可以的。

林舟講北.京的四合院，老丈人說，挺大挺好的；林舟說火車上的見聞，老丈人說，原來那地方也不怎麽樣；林舟說小媳婦現在已經認識好多字了，老丈人說那挺好的！

一句話就能把一個話題結束，林舟也是服了。

當然比起相顧無言，林舟還是更能接受尬聊，村頭巷尾的八卦他不知道，但小媳婦的一年來的點點滴滴，林舟卻是如數家珍，老丈人雖然不怎麽會聊天，但絕對是一個相當好的聽眾，特別是林舟說起陸紅的時候，那個認真聆聽的勁兒，都能讓林舟有一種自己在講臺上講課的感覺。

***

林舟兩口子回來以後，作為新媳婦的陸紅將廚房的活全包了，不錯的手藝也讓大家很是滿意，而林舟除了挑兩趟水，掃掃院子以外，不是去村委會跟他爹嘮嗑，就是去大爺家陪爺爺奶奶，最大程度的避免被他大哥、二哥兩家給碰上。

林家一家都屬於第八生產隊，而第八生產隊的隊長李大爺前些日子摔了一跤，摔骨折了，年輕人骨折可能就是幾個月的事兒，養養就成了，但對於李大爺這麽個六十多的老頭來說，就是不一定的事情了，老人的恢覆力本身就比不上年輕人，更何況家裏條件又不好，沒有多少有營養的東西給他吃，僥幸好了，之後幹活也得小心翼翼，不能跟以前一樣了。

李大爺自己也知道這個情況，就直接跟村委會說，要把第八生產隊小隊長的位置讓出來。林軍和林海就是為了小隊長的職務爭起來了，雖然今年包產到戶以後，小隊長的權利就沒那麽大了，但大小也是官啊，先幹幾年的小隊長，指不定林平退下來的時候，他們就能頂上去了。

在大雲村，林平絕對是很多青年的奮鬥目標，比起像林舟一樣考上大學，還是朝著大隊長的位置努力更靠譜些，林軍和林海也不例外。

都是自己的兒子，能力也是半斤八兩，林平哪個都不好應下，一直推脫，讓他們倆自己商量，到底誰來擔任，實在不行就讓其他人上。

林舟作為林平最喜歡也最有出息的兒子，對林平的影響力無論是林軍一家還是林海一家都是清楚的，私底下遇到都要提上兩句，希望林舟幫忙跟爹說說好話，就是那日說酸話的二嫂子錢英遇見林舟也換了畫風，瘆人的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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