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寶留跌跌撞撞跑向苗勤之：“舅舅,救命啊。”

“怎麽了？”苗勤之摸不著頭腦。

張寶留喘著粗氣，“舅舅，我和村裏的孩子們約好了,今天要去廟邊上的水庫游泳，不知道他們去沒去。”

“游泳？”苗勤之神色一凜，“有沒有大人陪同？”

張寶留搖頭：“我們不敢說,要是說了家長就不讓我們去了。”

苗勤之暗道不好,每年暑假都有孩子偷偷游泳，下水淹死的不只一兩個。

這一群小孩偷偷摸摸去水庫，水庫水又深又闊，要是游到了湖中心，出了事都上不了岸。

“你們約定幾點去？”苗勤之忙問道。

“沒說,天熱了就去。”張寶留搖頭,非常慌張,“舅舅,這下怎麽辦？”

他被苗小喵的話嚇到了，最重要的是小喵說的時候，他總覺得脊背涼颼颼的，鼻尖都能聞到水底潮濕腐臭的味道,好像自己真的在水庫游泳,溺水後沈到了水底。

苗勤之擡起頭看了一眼外頭的天色,太陽升到老高，就算沒到日頭下,都能從風裏感受到這股灼。

孩子們如果要去水庫游泳,這個點很可能已經出發了。怎麽辦？現在趕往張家村,時間慢不說,就怕來不及。

“爸爸,打電話。”苗小喵道。

苗勤之很快反應過來，“對，電話，打電話。”這時候大哥大才剛剛面世，安裝座機的人都少，苗勤之想找人第一反應自然不會想到要用電話。

他三步做兩步沖進屋裏，找到電話冊，找到二姐家的座機號碼，然後去了一趟火芝婆家。

“嬸子，我來借下電話。”

火芝婆見苗勤之滿頭大汗，忙領著人進了臥室，指著電視機旁的座機道：“打吧。”

苗勤之拿起話筒，撥出號碼，等了大概三十秒，苗春榮接起電話，“餵？”

苗勤之馬上道：“二姐，是我。寶留剛剛和我說他之前和村裏的孩子們約好今天一起去廟邊上的水庫游泳，孩子們偷偷去的，我擔心他們出事。你快去村裏問問，看下其他孩子有沒有去。”

“要是走了，趕緊喊人去找。去的時候帶上竹竿和繩子。”

苗春榮聞言，心裏不禁咯噔一下。

“好，我馬上去。”她說完馬上掛掉電話去村裏找人。

她是知道事情輕重的，附近這些村子每隔個兩三年，總有孩子暑假溺亡的事情發生。

前年隔壁村就有四個孩子背著父母，偷偷的跑到水庫游泳，最後溺死在水裏。她還記得那幾個孩子的父母抱著小孩的屍體悲痛欲絕，哭天搶地的模樣。

一想到小兒子原本也是去水庫的一員，苗春榮渾身一個激靈。大夏天的，楞是膽寒地汗毛直立。

想到張寶留這麽膽大，還敢偷偷去水庫游泳，苗春榮就恨不得把人抓起來狠狠打一頓。

但她更氣自己，氣自己今年怎麽沒有上心。總是這樣，每每有孩子溺亡的事情發生，家長就會心驚膽戰一兩年，看孩子也看得緊，過上一兩年安全無事，便放松了警惕。她早該和孩子們強調游野泳的危險。

苗春榮沖出門，連門都顧不上鎖，跑出院子後，她想了想，又折回家拿了繩索和晾衣服的竹竿，才趕往村長家。

“村長，快讓村裏人都找一找，孩子們在不在家？我聽說他們今天打算去水庫游泳，要是出事就完了。”

村長一聽，也是一身冷汗，他忙找到家裏的大喇叭，喊了起來：“大家都註意，看下孩子在不在家？孩子們可能去了水庫游泳。”

“家長趕緊找找，家裏孩子都在不在，趕緊找一找，孩子在不在家。”

“鐵蛋，鐵蛋，去哪兒了？”

“石頭，聽到了回你老娘一句？”

“狗娃，狗娃！”

一聽說孩子可能去水庫游泳了，村裏有孩子的人家馬上找了起來，尤其是哪些小孩在十到十四歲這個年齡段的家庭更是著急萬分。

孩子小，想不到要跑去水庫游泳。孩子再大點，稍微懂點事兒。唯有這個年齡段，是人憎狗嫌又叛逆，家長不讓做的事情他們越是要做。

大家找了一通都沒找到自家孩子，暗道一聲壞了，忙拔起腳往水庫方向趕。

一群人火急火燎地趕往水庫，另外那頭張家村的幾個小子正在水裏了呵呵呵地撲騰著，玩水不說，還三三兩兩地比劃著看水游得遠。

一群人你追我趕好不樂呵，不知不覺就跑到了湖中心。

叫鐵蛋的黑皮小子一個俯泳鉆到水底，然後又向上沖了出來，一甩頭上的水珠子，快活地像只大魚，他笑道：“木頭，水裏真涼快，可惜寶留沒來。”

他擺動手腳，又道：“木頭，咱們再比比，上次我起步晚了讓你僥幸贏了，這次可未必。”

話音落地，耳邊卻沒有木頭得意又快活的聲音。鐵蛋心裏咯噔一下，轉過頭，不遠處幾個玩伴還在水面追逐打鬧，而剛剛還和他比賽的木頭不知不覺沒了蹤影。

他連聲喊道：“木頭，木頭你在哪兒？你是不是躲在水底想趁我不註意嚇我一通？我告訴你，我可不怕。你快出來，別做惡作劇。”

然而耳邊除了風吹水面的聲音，卻始終沒有木頭的回應。鐵蛋心裏一寒，突然想起鄰村四個小孩溺水而亡的事情。

他忙喊道：“石頭、狗娃、蠢呆，你們看到木頭沒？”

另外三個孩子聽到動靜，忙游過來，問道：“鐵蛋怎麽了？”

鐵蛋都快嚇哭了，帶著哭腔道：“木頭不見了，剛剛我還和他比賽誰游得遠呢！就一眨眼的功夫他就不見了。石頭狗娃蠢呆，現在怎麽辦？”

石頭詫異道：“鐵蛋你怎麽了？木頭不就在你身後？”

“在我身後？”鐵蛋狐疑道，“不可能啊，我剛剛都找了，沒看到他。”

但看石頭他們都是一臉肯定的樣子，鐵蛋疑惑地轉過身，就見在他三米遠處，木頭浮在水面上，正對著他做鬼臉：“嘻嘻，鐵蛋是個膽小鬼，愛哭又愛鬧。”

鐵蛋：“……”他知道了，木頭剛故意躲起來嚇他呢！

鐵蛋受不了這個委屈，撲騰一下沖向木頭：“死木頭，敢騙我嚇我，我和你拼了。”

他沖過去，但木頭也不慢，翻過身像大魚一樣流暢的劃走，鐵蛋游泳速度沒他快，始終抓不到木頭，可把鐵蛋氣壞了，停了下來，對著木頭放狠話：“死木頭你給我停下來，不然我不搭理你了！”

“略略略！”木頭再次做了個鬼臉，“我才沒那麽傻呢！停下來不是被你抓住了！”

兩人再次追逐起來，鐵蛋始終抓不住木頭，好幾次都差點追上了，木頭卻像只滑溜的魚一樣從他身邊鉆過去，再次逃脫開來。

反覆幾次後，鐵蛋都被他搞得氣笑不得，他停下來，任由木頭怎麽做鬼臉怎麽激將都懶得去追。

“我不理你了！”鐵蛋轉過身，就聽到身後傳來木頭的呼救聲：“鐵蛋，救我，我腳抽筋了動不了！”

鐵蛋不理他：“我才不信呢，你這個放羊的小孩。”

木頭右腳抽痛，整個人嚇得不停掙紮，水不停灌入耳鼻，他驚恐道：“我沒騙你，鐵蛋快——救——救我，咕嚕——咕嚕——”

木頭拼命掙紮，卷起了巨大的水花。鐵蛋聽到聲音，忍不住回頭，就見木頭整個人在水面撲騰著，人還在往水底沈。

壞了，木頭真溺水了。鐵蛋意識到這點，忙游向木頭，他一邊游一邊喊：“石頭、狗娃、蠢呆，木頭溺水了，快來幫忙。”

石頭三個聽到聲音，忙游了過來。那頭，鐵蛋已經游到了木頭身邊，正想去拉他。

大人們趕到水庫邊時，看到的就是這驚險一幕。

村長拿著大喇叭，大喊道：“鐵蛋，快走開，到邊上去，別讓木頭把你拉到水底去了。”

孩子們去野外游泳，為什麽一出事就是全軍覆沒？

就是因為救人。

孩子們都很善良，看到同伴溺水了，他們會不計一切代價去救人。但瀕死的人沒有理智，而且力氣特別大，往往會把來救他的人當做救命稻草，死死抓著不放，最後一起拖到水底。

村裏會水的青年張得益忙脫掉T恤，踢掉鞋子，要去水底救人。

苗春榮看得手裏帶著的繩子，忙道：“先等下，綁個繩子再下去。”若是救人的過程中，大人也被帶溺水了，他們還能用繩子把人拉起來。免得像下餃子一樣，一個救一個，最後誰也救不回來。正好家裏這捆繩子足夠長，繞湖一圈沒問題。

苗春榮把繩子綁在張得益的腰上，扣了個死結，然後看著他下水，繩索被帶著，像一條長蛇，在水底游曳。

張得益也是個游泳好手，沒一會兒就游到了木頭身邊，這時的孩子已經昏迷過去不再掙紮，張得益順利地把人抱住，先給他渡了口氣，然後單手帶人，單手游回岸邊。

村長見木頭已經得救，連忙指揮其他孩子也游上岸。

大人們來的及時，木頭只是暈了過去，張得益給他渡了氣，又做了心肺覆蘇術後，小孩很快醒了過來。

木頭咳嗽兩聲，吐出肚子裏的水，眼裏閃過一絲驚恐。差一點，就差一點他就死了。

鐵蛋四個也是心驚膽戰，看到木頭醒後，忍不住抱住他，哭了起來：“嗚嗚，木頭，差一點差一點你就死了知不知道？”

家長們先為木頭擔心，孩子活過來了大家松了一口氣，隨之而來的就是後怕，不只是木頭，差一點，差一點這一群五個孩子都得折在這兒了。

一個個找到自家小孩，大掌直接懟上了他們的小屁股。

家長：“我有沒有和你說過，不準來水庫游泳，不準來水庫游泳？非不聽我們的話，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我們及時趕來，你們幾個都得沈到水底餵魚了，啊？”

“以後還敢不敢再偷偷來水庫游泳了？還敢不敢了？”

小孩們沒想到，自己剛逃離了死亡的威脅，就收到了來自家長愛的撫摸，一個個被打得鬼哭狼嚎：“不敢了，我不敢了，絕對不敢了。”

“不來不來，以後誰讓我來水庫我和他拼命。”

他們是真不敢了，這也太嚇人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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