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小喵找到苗老太，問她：“奶奶，你為什麽不想分家？”

苗老太臉色一變，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苗小喵嘆口氣：“奶奶，不分家，家裏不會安生的。”

苗老太很不高興：“誰在你面前胡說八道，不分家怎麽就不得安生了？”

苗小喵托著下巴，“爸爸說的。他說既然大媽動了分家的念頭，你不肯分家，她肯定得鬧，鬧到家裏雞犬不寧，鬧到你和爸爸都受不了了，自然就會分家。”

苗老太：“胡說，你大媽是有點小心思，但她不是那樣的人。”

苗小喵聳聳肩，癟癟嘴：“我可沒有胡說，不信你看，晚上就要鬧了。”

“鬧什麽？”苗老太下意識問了一句，反應過來，又馬上找補道，“不會的，你大媽不是那種心機深沈的人。”

苗小喵也不在乎老太太的自欺欺人，小嘴嘟嘟呢喃著：“鬧什麽呢？什麽都能鬧！比如啊，夜裏燈多點了會兒。早上喝粥多喝了一碗，吃飯吧唧嘴。下地晚了，收工收太早。雨天呢，不幹活在家裏偷懶浪費糧食。”

“看不順眼就鬧唄，看得順眼也鬧唄。每天鬧著，鬧得人心神不寧，夜不安眠，食不下咽。鬧到最後，身體虛弱，心力交瘁，精神恍惚，萬一再出點意外，斷手斷腳，那就更忍不得了。”

小奶音幽幽的，說的苗老太心底發毛。她仿佛透過苗小喵的話，看到一個被折磨得失去所有精氣神和生氣的小兒子。

苗老太不禁打了個寒戰，結結巴巴道：“不，不會吧。你大伯不會允許的，老三可是他親兄弟。”

“也許吧。”苗小喵也不反駁，反而順著苗老太的話說：“奶奶您也別著急，這都說不準的。我就是說說，會不會再看看唄。”

嘴上如此說，苗小喵心裏卻道，不會讓你失望的，畢竟這些都是前世發生過的事情。沒人點出來，都當無所謂。但你是否忍心看著這些事情一點點應驗，忍心看著你的小兒子為了不讓你失望為難而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如果老太太視而不見，她也不會由著爸爸繼續做‘孝子’。

老太太心神不寧地回廚房做飯。飯蒸熟，菜也炒好了。苗老太目光落在了掛在屋檐上的竹籃子，裏頭還有大半碗紅燒肉。這些肉還是姑姑端午節送來的，老太太煮了，每天下鍋熱一熱，因此即便天熱也沒有餿。

她是打算留著插秧吃的。油菜籽收了，田也翻了，就等放水插秧。

但今天小兒子剛回家，她就不打算再留。

苗老太的紅燒肉剛一熱好，幹活的人也都回家了。

一家人上桌吃飯，苗恩祖聳著鼻子，使勁兒嗅著紅燒肉的油脂香氣，問道：“奶奶，這紅燒肉今天晚上吃嗎？”

苗老太點了點頭：“吃。”

苗恩祖歡呼一聲：“好誒。”他夾了一塊塞到嘴裏，肉熱得次數多了有點柴，但對於常年難吃到肉的人來說，這點柴那是柴嗎？那是有嚼勁！

小男孩瞇著眼睛，吃得滿臉滿足的樣子，看到人心裏好笑。

苗建軍、李翠芬也都夾了一塊肉，慢慢吃了起來。

苗老太見苗勤之筷子一直在素菜上夾，沒有去碰紅燒肉，便準備給他夾一塊，只是兩人對坐，位置隔得有點遠，老太太得站起身墊著腳給他夾菜，費勁的很。

苗勤之見狀，端起碗準備去接。

就聽得李翠芬陰陽怪氣尖聲道：“哎喲，小兒子回來就是不一樣，一起生活這麽多年，也沒說給我和建軍夾塊肉。”

李翠芬突然出聲驚得苗勤之手一抖，碗沒接住，那塊肉啪嘰一聲又落回了盤子裏。

苗老太有些不滿，沒好氣道：“吃都堵不住你的嘴，你還要人夾嗎？肉就擺在你面前，除了恩祖，這桌上的人就數你吃的最多。”

李翠芬是一點也不心虛：“自己夾的和您夾的能一樣嗎？難不成我自己夾了肉，就不能勞煩您給我夾一塊？”

“我——”苗老太還準備說什麽，便聽李翠芬幽幽道：“說白了你就是不心疼我們罷了。”

苗老太被氣得頭發暈，夾起之前那塊肉，塞到李翠芬碗裏：“夾給你，行了吧。”

李翠芬吃完那塊肉，嘴裏卻道：“不情不願的，誰稀罕啊。”說著筷子又探到了肉碗裏。

一家人繼續吃飯，飯桌氛圍變得尷尬又別扭，苗老太也不好再給苗勤之夾菜。

只是看著李翠芬一筷子又一筷子吃肉，而小兒子一塊也沒吃，心裏不免堵得慌，便勸道：“媽這紅燒肉花了好幾個小時慢燉的，勤之你嘗嘗，看媽煮的紅燒肉行不行？”

苗勤之在後廚工作，不缺肉吃，自然沒有那麽饞。但老太太都開口了，他一塊不吃，只會傷了老太太的心，便伸出筷子打算夾一塊瘦肉。

苗恩祖埋頭吃了小半碗肉，滿足了饞癮，才有空去問心底的疑惑：“奶奶，你不是說紅燒肉要留著插秧那天吃嗎？家裏今天插秧了？”

苗老太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李翠芬幽幽道：“插秧？查什麽秧？”

“我可憐的兒子，你怎麽傻乎乎的。你奶奶啊，給我們吃肉呢，就得挑個好日子，比如割菜籽，插秧，收稻子。人家啊，是寶貝疙瘩，他都回家了，這肉當然得緊著他吃了。”

苗勤之夾肉的筷子一頓，然後又默默收了回來。

苗老太算是看明白了，這大媳婦就是不想給三子吃肉。

說什麽緊著老三吃，她又不是給老三一個人吃獨食，肉上了桌，吃得最多的難道不是他們母子兩？偏要說這種酸話，不就是看準了老三臉皮薄，聽了她這話，不好意思夾肉吃。

苗老太看了一眼始終沈默無動於衷的老大，心裏一陣酸楚。

她和苗小喵說，她大伯不是那種自私容不下弟弟的人，就算她大媽胡鬧，她大伯也會攔著。但看苗建軍這般冷漠的樣子，苗老太不由得懷疑，他心底是不是也和他媳婦一樣，覺得她攔著分家是偏心弟弟。

只是他和老三畢竟是親兄弟，不好出面撕破臉。

可她哪裏是偏心老三，真要說起來，她偏心的也是老大一家。那些年老三掙的錢可都花在了大房身上。

苗老太不由得懷疑，不分家，老大真的能照顧弟弟，幫著弟弟嗎？

吃過飯，各自回房洗漱，上床睡覺。

苗老太心裏並不平靜，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苗小喵那些話反覆在她腦海裏回蕩。都說兒孫自有兒孫福，既然老大和老三都有分家的念頭，她是不是不該攔著？

西廂房裏，大房夫妻兩也在盤算著這件事。

李翠芬翻來覆去睡不著，苗建軍哈欠連天，困的要命，可身邊人這麽動來動去，他也睡不好，只得問道：“都這麽晚了，怎麽還不睡覺。”

李翠芳翻了個身，拉亮床頭的電燈，面向苗建軍，戳了戳他的胳膊，問道：“分家的事，你怎麽想的？”

苗建軍擡起手遮住眼睛，道：“把燈關上，刺眼地很。”

“關什麽關，我問你話呢。”李翠芳拉開他的手，盯著他的眼睛，非要苗建軍給一個答案。

苗建軍猶豫了一會兒，開口：“分家，我當然是想分家的。但老三不是才剛回來，哪裏好開這口。村裏人知道了，一人一口唾沫都要淹死我們了。”

李翠芳哼了一聲：“管他們怎麽說！誰要是說咱們分家不對，我就讓他們把老三一家都接家去養著，看他們幹不幹。”

“可怎麽說以前老三在外頭掙到錢也都寄回家了，他剛沒工作，咱們就要分家，好說也不好聽啊。”

李翠芳：“你說起這個我更生氣了。老三是有寄錢回來，難道他的錢都給我們用了？他撿回來的那兩個小崽子，還有你侄女，都不花錢的啊？以前他有掙錢，我才捏著鼻子認了。”

“現在錢掙不到錢，還拖著不分家，你樂意累死累活養別人家的小崽子？”

李翠芳說完，苗建軍沈默了。說他俗也好，冷漠也好，他就是喜歡自己家的孩子，和他沒有血緣關系的小孩，就算叫了他十來年的大伯，苗建軍依然沒什麽感情。

李翠芳接著道：“老三剛回家就分家，你擔心別人說閑話。可拖久了，不是更難分？再說分家了他也是你兄弟，他要有事，我們做大哥大嫂的難道還能不幫忙？”

苗建軍被說動了，就在李翠芳以為他會同意馬上分家時，苗建軍又來了一句：“分家肯定是要分的，也不用這麽快。先等等，等兩個月——”

苗建軍話還沒說完，李翠芳猛地給了他一拳：“苗建軍你個窩囊廢，我白和你說這麽多！真是氣死我了！”

她一掀薄毯，從床上下來。苗建軍忙問道：“大晚上你不睡覺去哪兒？”

李翠芳：“老娘不想和你一起睡了，我去我姑娘房間睡。”

李翠芳憤憤拉熄電燈，從房間出來，也不點燈，就著窗外照進屋裏的月光，摸著黑穿過堂屋往女兒苗婷婷的房間走去。

餘光瞥見什麽，她走了兩步，又折了回來，然後走到了苗勤之和苗小喵住的東廂房門口。

李翠芬站著，擡起手，碰碰碰開始砸門。

作者有話說：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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