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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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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盛遲暮的容色, 她說的美艷妖嬈,那應當是真正的天姿國色,任胥瞅著懷裏靠著的肌膚如雪, 清冷而溫柔的女人, 默默勾了勾唇角。

他想到一句話,情人眼底出西施。

“家裏父侯和母親都不允, 二哥沒有辦法,鐵了心要娶那個羯人女子, 兩個人在侯府住得都不痛快。我怕他回信這意思, 只是想將那女子帶離侯府罷了。”這信上沒有更多的話了, 盛遲暮暫時只作此想。

“暮暮,那未來二嫂當真美如天仙?”

男人對女子美貌都會好奇,盛遲暮也不是第一次見, 二哥帶著那羯人女子在軍中行走時,那幫男人個個呆若木雞,歸來相怨怒。

旁人如此,她只覺得輕浮, 但是任胥——

盛遲暮微微抿唇,“妖冶惑人。”

“哦,那是個尤物。”任胥摸了摸下巴, 有點匪夷所思,“二哥眼高於頂,看中的姑娘必定不凡,有一半羯族人血統的美人……真是想象不出。”

盛遲暮生了惱意, 掙開他的手,任胥摁了摁額角,有點頭疼,又有點好笑地看著她的背影,像朵孤瘦芳姿的梨花,籠著一層淡薄的煙氣,他愛的真不是妖艷美人,就是她而已。

“暮暮不喜歡那美人?”

盛遲暮不言。

盛家沒有人能接納一個外邦女子,盛遲暮也不例外,她對那個羯人沒有成見,但不願二哥為了她斷送自己的前程,瀚城不是沒有人為此事在背地裏罵他不忠不孝,有一回盛昀拉著那女人上街,一個賣白菜的婆子多嘴了一句,罵她是個狐媚子,二哥當時抽出劍險些殺了那婆子,幸得有人攔著。

任胥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心思,淡淡揚唇,“暮暮,你覺得羯族人比梁人低下麽?”

盛遲暮微微一楞,她自幼長在瀚城,不是沒見過羯人欺淩同胞,殘殺百姓的暴行,可相比之下,梁人殺了更多的羯人,而她卻對羯人有著強烈的排斥,雖沒有歧視,但也不願與他們相處,府中的羯族奴仆她連看一眼都嫌多餘。

她思忖了一番,沒有回覆。

任胥取了筆在素白的宣紙上畫出一道長痕,盛遲暮回眸,略微驚訝地看著他,幾筆水墨簡易勾出輪廓來,任胥在一側寫了一個“梁”,另一側寫了一個“羯”,手指在中間那道黑色水墨上,目光粲然,“這條分界線不過是一座山脈,羯人與漢人呢,在千萬年前其實不分彼此的,只是後來,有人翻過了這座山,到了適合放牧的地方,有人留了下來,守著農田和魚塘。為什麽要認為,誰比誰高貴?生的地方不一樣罷了。”

他看似隨意的一筆,其實,畫得很準確。

盛遲暮訝然,“你以前不是以為我長在瀚城,一定是個茹毛飲血的女怪物麽?”

這個不是她杜撰的,任胥自己承認的。

但那是撞暈以前的想法。

任胥“額”一聲,尷尬地抹了把臉,將手上的墨汁全抹在了臉上,盛遲暮不禁莞爾,任胥渾然沒意識到,禍害了自己的俊臉,還要來抓她的手,盛遲暮“呀”地起身,退了開來,揚唇微笑,任胥無奈地搖頭長嘆,“哎,這話你就當我沒說過。”

“可是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我沒想過。”她以前覺得大概梁與羯族是天生的仇人,水火不能相容,必定有一方要兵敗消亡,但絕不是大梁,任胥的話讓她豁然開朗,盛遲暮現在才感受到,真是不能小看了她的夫君。

他有他的仁義,也有他的妒忌小氣孩子心性,每一樣都讓她刮目相看。

盛遲暮將絲絹纏在指尖,抓住他的手替他擦掉墨痕,任胥低著頭看著她溫柔地抓著自己的手腕,仿佛有一股暖流從手心竄到心底去了,溫熱得剛好,就算不用手感受,也能知道自己已心跳怦然。

盛遲暮擦完他的手,又開始擦他的臉,湊近看,任胥的皮膚也是白皙溫滑的,像一團水脂,她側過臉細心地替他擦拭,任胥一直盯著她的臉看,不過,盛遲暮輕笑起來,“墨幹了,擦不掉了。”

任胥道:“蘸點兒水罷。”

盛遲暮頷首,“嗯。”

說罷她要起身取水,任胥抓住她的手不讓她走,沒等她反應過來,臉厚如城墻鐵皮的太子殿下笑嘻嘻地將臉伸了過來,“要暮暮的口水。”

“……”

某人變相索吻,幸得盛遲暮對他的招數見怪不怪了,臉皮薄才羞了一下,把口水親他臉上這種事盛遲暮做不出來,她眼色微沈,任胥就知道她鐵了心不肯了,失落地松了手。

盛遲暮從書架一旁的盆盂裏蘸水擰了絲綢,一眼看到被他懸在正堂上的“朗月清風”四字。

又看見花瓶裏斜插的卷軸,想到姹嫣給她看的那幅字,不由心底疑惑。

一個人的字跡在短短幾月之內要有如此改變,怕是很難,而且任胥也不是個會在這些上花功夫的人。

這些只在心裏頭疑惑罷了,盛遲暮也漸漸發覺,每當談及一星半點關於這些的事,任胥便會顧左右而言他。姹嫣曾經說,自從殿下撞暈了一覺醒來,很多事都變得不大一樣了。不但姹嫣如此說,他身邊的侍衛長也有過諸如此類的感慨。

替他擦幹臉上的墨痕,任胥一把將手上的宣紙揉皺了扔到廢紙簍裏,盛遲暮困惑之際,他嘆道,“暮暮你是不是覺得我有時常幹些你意料之外的事,說些你意想不到的胡話?”

正有這個感覺。

任胥拉住她的手,真誠地凝視她,“我以後會告訴你原因。”

“以後是多遠?”

“不遠的。”

盛遲暮沒有追問下去。

這些就算她不知道,也不足夠成為他們之間的隔膜。真正讓盛遲暮憂煩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晉安帝說的一點不錯,男人一旦開了葷之後,就如同放出閘的狼,盛遲暮夜夜煎熬,幾宿沒睡好了。床笫之間她總是不肯出聲,任胥心壞,便一直磨她,盛遲暮受不住了就會求饒,沾了水的眼波迷蒙可憐,楚楚動人,每回瞧一眼,聽一句,任胥就徹底……繳械投降了。

這樣直到下個月盛遲暮的癸水如期而至,任胥雖失望也不氣餒。

盛遲暮才嫁來一個月,當年他母後嫁給父皇也用了大半年才懷上他。

不過馬皇後急,聽說胡太醫專門在料理盛遲暮的身子,早將他傳到永安宮,借故便問她身體底子如何,約莫何時能診出喜脈。

胡太醫暗中一把老淚縱橫,自打被殿下傳召一回之後,這守著的秘密是越來越多,罪過也越來越大了,滿臉滄桑地向馬皇後承諾,太子妃娘娘身康體健,耐心等消息便可。

於是便又等了一個月,依舊沒有半點消息。

這時不光馬皇後心急,就連任胥也捏了把汗。就怕胡太醫說得半點不假,暮暮真的沒法給他生孩子,如此一來,馬皇後必定會物色新的貴女給他。

果不其然,近日他同馬皇後喝茶時,她已有試探,“你父皇是個一根筋的人,享不了齊人之福,明明做了皇帝,這輩子到了這個地步也還是只有我一個,但是你不用學他,母後問你,要是再給你納幾位側妃,你願意麽?”

見兒子臉色為難,馬皇後忙又道,“遲暮方嫁來,也不急的,她那邊,母後通通氣兒就好了。她是個善解人意、知書達理的好孩子,只要我曉之以理,她會接納的。”

滿架的綠蘿在被風裏跌宕搖翠,泛起一波一波婆娑的碧光。

湖水微瀾,枯荷殘莖,淡煙疏水,樓閣清幽。

盛遲暮正好沿著湖水走來,遠遠瞧見他們母子二人在亭中敘話,這幾日馬皇後沒少見任胥,盛遲暮雖不知他們說了什麽,但稍加猜測,也自知八與九不離十,眼色黯淡地離去。

輕紅和齊嬤嬤都只能跟上,齊嬤嬤更是勸慰,“縣主切莫多想,殿下心裏記掛著你,這是我們都看在眼底的。”

她沒有多想,她只是……盛遲暮幽幽嘆氣。

齊嬤嬤總說,要她拿出真心對待任胥,夫妻之間才能和睦,可她拿出來了,還是面臨著這麽多的煩惱,如果此時她還是不喜歡他,那麽任胥要娶幾方側妃,她隨意便答應了,不會有什麽。

可是偏偏……她動心了啊。

湖光疊翠裏,任胥偏過頭朗朗一笑,“母後真疼我。”

馬皇後乜斜他,“這是自然。”

“暮暮她年歲小,才十六,我怕她生產不順,至少得等到明後年再說罷,至於‘齊人之福’,兒子就一個鍋,配一個蓋就夠了,再來多少也沒用,只希望母後恩準,委屈您晚幾年享含飴弄孫之樂了。”

果然跟他父皇是一脈相承的脾性。

馬皇後嘆了口氣,但願自己千挑萬選的兒媳婦是個爭氣的。

當年她生任胥時十七歲,確實因為年歲小,受了不少苦頭,只是沒想到兒子竟然對媳婦這麽體貼,當年她生下皇長子,晉安帝足足樂了三日,可沒說體諒她受了這麽大的罪,以後少生不生了。

“母後沒想到,挑的兒媳婦將你迷成這副德性。”聽說太子在東宮夜夜辛勤耕耘,馬皇後也就不多言了,只道,“也別太防著,要是真有了,那就順其自然生下來。”

“這個自然。”

任胥側過身把眼一望,正好看到湖畔遠走的盛遲暮,翩飛的霓裳衣袂當風,孤瘦如柳,長堤逶迤,襯得那粒人影宛如芥子一般渺小。想到馬皇後的叮囑,他心裏頭又心疼起來。

大不了,將來找別的宗室子弟過繼,他絕不委屈盛遲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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