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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不矜不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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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我回想起二姐說的話,“孟懿德?”

瑾瑜動了動下巴,嘴角一撇,臉頰的酒窩輪廓隱現。

“我聽二姐說過,二娘舅爭權不得,家中族人本打算懲治,沒想到他暗中離開南平,投奔了日本人。你方才說,他還提起連乾之,這麽說他也和日本人聯系在一起,那文軒極有可能在日軍手上,想要救下來,實屬不易。如此看來,依照文老爺子的性格,恐怕真的會為了保住文家,放棄對文軒的救助。”

“父親從一開始沒打算勸說文傑元,就是因為他也猜到,以文家的勢力已然不弱,以其人脈之廣,絕對超出你我所能想象。就算是大娘的父親從前上將的職位,也不能隨意的使用軍中的權位,支配手下的軍隊。但文家這些年商會的地位,卻始終無人撼動。都說文家只是瓷都商賈,可其實力究竟如何,我想除了文傑元,連文軒文鈺都不見得盡知。”

“你說有沒有可能,文老爺子,只是不想讓對方覺得,他因為文軒做人質,就心生忌憚。其實暗中在想辦法,分散連乾之的註意力,待時機成熟,自然救下文軒。”

“……”瑾瑜用手指劃著額頭,“倒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可是若真如此,他應該會找父親商量,讓大哥在上海伺機而動。只是大哥現在也無法插手,畢竟上面的軍令限制,如果讓日軍發現,有人公然違背他們所謂的公約,到時日軍反咬一口,說我們惡意破壞兩邦交好,恐怕我們第五家,也會深陷其中。況且,在我看來,父親此時不出手也未嘗不可,我們遭圍困時,他竟還想著能從我第五家分一杯羹。明是自己先以當年舊事威脅連乾之,都說窮寇莫追,必遭反噬。”

“那文怡呢?文怡以後又如何在文家自處?她是文家的兒媳,現在肚子裏又有了文家的骨肉。”

“如若她願意,大可直接回到家中,與其在文家做任人猜忌的婦人,倒不如自己家裏住的清凈舒坦。”瑾瑜站起身,走近房中,拿了甩在床上的外衣,“我中午要出去一趟,要是覺得無趣,就到院子裏轉轉,不要獨自出門。”

“嗯。”我輕聲答應,繼續坐在陽臺上,眺望著後面的庭院,看到文茵坐在小花園的秋千上。

我想到樓下去和她說說話,想必她心裏還是難以釋懷。

“文茵……”站在她身後,輕喚著她的名字,她卻毫無反應。

她眼神恍惚,心不在焉,知道我站在她眼前許久,擡眼才察覺。

“二嫂……”文茵站起身。

“怎麽一個人坐在這兒?”

“在房間裏坐的時間久了,出來透透氣。”我走在她身側,沿著小路穿過回廊到庭院。

“最近沒有和你的朋友聊聊天,在附近走走嗎?”

“自從上次家中被周家圍困,她們或多或少的有意疏遠。後來家中安然度過難關,又和我說,當時是心有餘力不足,還借著秦翰的事,背後言語譏諷。”

我同她落坐在灌木叢旁涼傘之下的長椅上,時而能看到假山魚池中的鯉魚浮上水面。

“二嫂,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問……”

我付之一笑,示意她不必如此拘謹。

“你從前在家中,可是事事謹言慎行,言出都要顧念三分。我每次胡鬧的時候,娘總是和我說,若非是父親重視家宅和睦,換做其他大宅院,根本不可能過著這般無憂自在的日子。那時她告訴我,要如何如何珍惜,我非但不能理解,甚至覺得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現在想想,自己也是時候舍棄一些東西,去換得應有的眷顧。就像小孩子吃的糖多了,總要牙疼的,可是沒有太多機會嘗到糖果味道的孩子,就會格外留意,深深記住那種味道。”

“文茵,其實我也曾想過,如若自己曾同你一般,是否就能用現在的心境,去珍視擁有的一切。可是沒有過以往的經歷,也不會有所改變。居安思危,固然無錯,可是說來誰願意在平靜安定的日子還要戰戰兢兢。所以你也不必太過自責,秦翰有意逢迎,不要說是你,他為大哥多次負傷,任誰也沒有想到,他會有如此心計。”我輕拍著她的肩膀,寬慰她。

“對了,二嫂,大姐現在身懷六甲,可是文軒哥還是沒有行蹤……我自然沒有質疑你的意思,只不過是……”

“好了,我知道你是在擔心文怡,但畢竟這不是我們能解決的,安歌上次來的時候,就提過此時。文怡曾受過驚嚇,所以文家才讓她回來安心養胎,雖說如此不易得知那邊的消息,可有三娘陪伴,她也能踏實些。既然是想讓文家退步,沒有達到目的之前,文軒想必不會有危險。”

“那就好……二嫂,我聽說欒秀閣的茶餅師傅做的味道不錯,好些時間不出門,有點兒想出去逛逛。”

“你自己現在出去我也不放心,這樣,我和你一起出去,帶著家中大哥留下的軍中護院,讓他們便裝隨行。不過,你二哥出門前特意叮囑我,不要隨意上街,所以我們得早點兒回來。”

文茵拉著我站起身,

“知道了,我知道二哥最心疼你,無論遇上什麽危險,定然先保護二嫂的安全。”

“還說呢,你自己也要註意才是,不然我怎麽和家裏人交代,到時我可就真的沒有顏面待在這宅院了。”她拉著我的胳膊,打算去欒秀閣。

許久沒有閑逛,都快忘了明清街的模樣,前幾天中秋剛過,只是礙於近日種種,沒能見到每年此時燒“太平窯”的習俗,還是難免遺憾。

欒秀閣的月餅和柚子來回換上新的,熱鬧的氣氛依舊帶著節日的喜悅。聽這裏的夥計介紹,最近出的祥瑞月餅,制作的瓷器模具精美,掌櫃特意請了工匠制作。推出之後,不但客流量絡繹不絕,甚至有的外來客,都想一覽模具,高價回收。

我和文茵的出於好奇,也前去湊個熱鬧,我來回踱步,看到上面的印鑒,筆跡像極了父親留下的瓷器底部的印鑒。我讓阿茶隨文茵上樓,獨自到櫃臺處詢問那模具的由來。

“少奶奶是問那份模具,我也是偶然間看到那位匠人手藝不錯,所以問他能否為我制作中秋的月餅模具,之前並沒有見到過此人。”

“那掌櫃可知,那匠人現在何處?”

“這個,我跟著他去過瓷窯,就是在三閭廟對面的浮橋下面,沿著巷口轉到盡頭,能看到院中擺設著各色瓷器。”

我想起許久前,被朱砂誆騙的時候,也是在那一帶的瓷窯,遭遇大火。

可是朱砂和屋主不是都已經去世,當時那場火,也損傷了房屋,怎麽還會有人盤下那樣破舊的瓷窯,手藝還如此精湛。

“少奶奶若真的喜歡,我這兒樓閣塔中,還放著幾個……”掌櫃環視四周,低聲和我說著。

“掌櫃這是舍得賣給我?”

“那是自然,少奶奶一家肯賞臉,蒞臨小店。就算是白送,我也是雙手奉上,絕無二話。”他雙手互抱,信誓旦旦的說著。

“這欒秀閣,可算不上小店了,不說日進鬥金,也差不了太多。只不過我若是就這樣白拿,也不和規矩,這樣,就按照昔日求取商賈的價格加上一倍,怎麽樣?”

掌櫃捋著胡須,轉了轉眼,

“少夫人言之有理,那不如這就隨我過去看看,樓閣塔的風景,也是甚好。”

我讓小夥計知會文茵我的去處,跟著掌櫃到了茶花園,花季未到,便放置了三開的木芙蓉。

園中賞花飲酒、對弈談話的人亦是不少,樓閣塔上靠在憑欄邊的客人時而遠眺。

掌櫃帶著我到一層穿堂後,展臺上放置許多青花玲瓏模具,

“少奶奶不如拿在手上瞧瞧,免得這樓閣的夥計一時失手,打掃的時候碰出個裂紋什麽的,也不好說。我聽那匠人說起,這副模具,是他耗費時間最久的,也是其中制作最精良的。我這才沒有放在前面的正廳,畢竟人所眼雜,難免有疏漏。”

“好。”我還在想著,這掌櫃不愧是重名聲的生意人,這般謹慎小心,唯恐生出事端似的。

我拿起掌櫃所說的那副模具,手一擡,就見展櫃開始轉動,竟是暗門。

“這……”

“少夫人果然有膽識,聰慧過人,先生知道您今日過來,特地在此等候,吩咐在下引見。”

“先生?”

“先生才是這家店真正的主人,少夫人只管放心,如若在下有半分歹心,您帶來的守衛,也不會輕饒了我。”

沒想到掌櫃早就察覺我帶進來的護衛,我付之一笑,

“既然如此,那就有勞掌櫃告訴他們,我並無大礙,想在這裏與熟人飲杯茶。”

我沿著展櫃的暗門進去,後面的隧道緊接著樓閣塔的後院,上面的天井被青瓦遮住,想必塔上的人,也只能看到屋頂。

我繞過照壁,繞過拱門後回廊,看到不遠處的匾額上書“別亦軒”,隔著回廊都能聞到裏面的茶香。我多少猜出是誰,追到裏面,果然是師父。

“呦,看來你這次還挺謹慎,都快過了一刻鐘了過來。”他正坐在榻上,和薛飛對弈。

“師父,那些印鑒,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步走的不錯,我看看……”他像沒有聽見似的,只管忙著棋局。

斐然端著換好的茶壺上來,為我沏上一杯,放在旁邊的方桌上,

“少夫人,您請。”

“有勞。”師父這個人一忙上自己的事,就誰的言語都聽進不去,我只好先坐下。

好在薛飛禮讓三分,總算是結束了這盤棋,師父自然是看得出他的用意,覺得勝之不武。

“一會兒等這丫頭走了,你可還得陪我繼續對弈,難得有人陪我兩局,聽見沒有。”

“是,先生既有雅興,言軒自然奉陪到底。來的時候師父還說,讓我帶著好茶過來,您定然要拽上棋友,賞花品茗。”

“還是靈犀最了解我,清歡那丫頭,早就把我這爹扔到腦後了。”

我擡眼看了看師父,他見我幾分猶疑,

“欣溶母親姓聶,化名的時候,就直接取了母姓,清歡是她幼年的時候,我為她取得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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