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蘇琢玉把這一聲稱呼說出口的時候， 於夫人的臉頓時就僵硬了， 她輕輕地扯了扯嘴角， 高傲的仰著頭朝著蘇溪低斥道：“我可沒有承認你，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就敢跟著來， 還把自己弄得這麽寒酸。”

蘇溪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星光樣式的裙子，閃粉點綴在裙子的尾部， 隨著蘇溪的動作開始應和著燈光一起閃爍著， 樣式簡單， 看起來既大方又得體，蘇溪並沒有佩戴多少首飾， 因為這畢竟是一個慈善晚宴，所以她只是低調的配了一條珍珠項鏈，還有珍珠耳環，恰到好處的飾品被於夫人這麽一打壓， 蘇溪念著她是於嘉年的母親的份上，沒有多說話，只是隱忍地笑了笑。

於嘉年聽了於夫人的話，心裏也有怒氣， 但是畢竟還是沒有說出來， 他伸手握住了蘇溪的手，又加重語氣的喊了夫人一聲：“媽——”

“我憑什麽不能這麽說？”於夫人仗著現在晚宴還沒開場， 大家都聚集在自己的熟人圈子裏互相閑聊著，自然不會有人註意到他們這個角落， 所以她低聲而又咬牙切齒的對蘇溪說道，“你不過只是一個女明星罷了，像我們這樣上流社會的宴會，你知道真正的餐桌禮儀是什麽嗎，在這裏吃飯，可不僅僅是左叉右刀這麽簡單，我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兒子，特別像你這樣沒什麽家教的人給搶走，就該讓嘉年休了你這個惹禍精……”

蘇父蘇母也看到了蘇溪和於嘉年二人，他們一開始沒有上來的意思，是因為想著等於嘉年讓他們正式見面的時候再做打算，沒想到他們聽到了於母這一席咄咄逼人的話，蘇父登時火氣就上來了，他仗著自己還有幾分姿態，克制住了自己，但是胸腔也劇烈地起伏著，顯然氣得不輕。

蘇母最見不得蘇溪受委屈，她聽到於夫人在外面這樣貶低蘇溪，走過來壓著怒氣問道：“怎麽，這裏是說誰搶走了誰？說誰沒有家教呢？”

“哎呀秀雅啊，你看這，我這家務事呢，我那什麽從娛樂圈裏來的兒媳婦，她不懂事，我晚上就說了她一下，是挺不巧的被你給聽見了，戲子嘛，掙得多又怎麽樣，還不是上不了臺面。”於夫人趾高氣昂地說道。

像是蘇溪這樣拜金的小姑娘，她見得多了，其他的豪門裏也不是沒有什麽選美大賽冠軍啊之類的媳婦，一個個都是乖巧的不得了，討好婆婆的時候也使出了渾身解數，那些婆婆便教於夫人，首先要立威，一開始就給她一個下馬威，說你會讓她離開之類的話，保證這些愛慕虛榮的小姑娘服服帖帖的。

“秀雅啊，你也知道的，我平時是絕對講不了這些話的，像這些小姑娘都過了一遍大染缸，肚子裏不知道有多少壞水，也不知道多麽不懂事兒呢……”

蘇夫人本命叫邱秀雅，於夫人為了顯示她和蘇夫人的親近，於是便喚了蘇夫人的名字。

於夫人這個時候有些恨自己的失態被蘇母抓了個正著，她非常惱怒，不過她從來不會想為什麽她會落到這樣尷尬的境地——

她剛剛對自己兒媳婦兇神惡煞的樣子，還有那些不得體的話，被蘇夫人看了個正著、聽了個正著，於夫人又氣又惱地在蘇夫人看不見的角落很晚的剜了蘇溪一眼，想著蘇溪果然就是惹禍精。

“不懂事兒？”蘇夫人冷笑反問。

於嘉年看到現在這個場面瞬間慌了起來，趕忙上前扶住於夫人的肩膀，說道：“沒有沒有，媽，媽，今天天熱，所以人燥了一些，蘇溪她其實也挺緊張的，有什麽不周到的地方您就多多包涵吧。”

於嘉年喊了兩聲“媽”，於夫人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是沒有細想也就略過去了，於嘉年跟於夫人相處了這麽多年，自然知道什麽樣的話能讓於夫人心裏舒坦下來，不再去磋磨他跟蘇溪。

蘇溪看著眼前的鬧劇，垂下眼簾，其實這時候的她說沒有一點點失望是假的，於嘉年在她被長輩無緣無故地呵斥的時候，他只是握住了她的手，卻沒有為她出頭，也沒有為了她跟於母說些什麽話，但是一旦於母受到了什麽威脅的時候，他就會沖上去護住自己的母親，這其實也沒錯，但是蘇溪心裏就是長了這麽一個小疙瘩。

蘇父蘇母的臉色都不是特別的好看，蘇溪連忙上前去安慰道：“爸媽，別生氣了，是我剛剛沒有做好，進來差點絆了一跤，於阿姨嚇壞了，刀子嘴豆腐心地說了這麽幾句。”

蘇溪說這些話的時候全程都是低著頭的，她沒有跟於嘉年有任何眼神上的接觸，於嘉年扶著於夫人，不知道為什麽心頭忽然慌的一跳。

“爸媽？”於夫人被眼前的陣仗給嚇了一跳，在這個時候她倒是沒有什麽其他人可以依靠，她第一時間轉頭看向了於嘉年，眼神裏帶著深深的質問，像是質問於嘉年為什麽不早提醒她似的。

“看來親家母還不知道我們蘇溪是我們蘇家的女兒啊，之前你也隱晦地跟我們說了幾次親，我們都拒絕了，因為我們還是傾向於讓孩子們自由戀愛的，我本以為我們蘇家的女兒在你們家裏應該是掌上明珠，可是沒想到，過的連一個野丫頭也不如。”

“我…我那時事先不知道，哎呀秀雅啊，我這不是刀子嘴豆腐心嗎，我這、我這……”於夫人瞬間慌張了起來，畢竟他們家跟蘇家比，還真的要差那麽一頭，就算是不差，被同體量的蘇家針對的話，於家之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於嘉年下意識地想要求助蘇溪，蘇溪沒有跟他對視，過了很久之後才擡起頭對著於嘉年疏離地笑了笑。

蘇溪心裏是有氣的，但凡她今天沒有遇見自己的爸媽，沒有爸媽替她撐腰，她就真的只能忍下於母那些刺耳的莫須有的質問，結婚是兩個人家庭的事情，但是於家似乎，不太歡迎她。

更讓蘇溪生氣的是，於嘉年到現在似乎還沒有發現他的做法有任何的錯誤，或者不適當的地方，蘇溪原本滿心滿意的甜蜜歡喜，突然就被澆了一潑冷水，讓她從頭到腳都透著冷漠與失望。

蘇家父母和於夫人雙方在慈善晚宴開場的之前就默默的散了，蘇溪和於嘉年本來是一起來的，最後也都跟著各自的父母到了各自的筵席上，蘇溪跟同桌的一個女生換了一個位置，坐下之後才發現，她身邊坐的是林成。

“蘇溪，好久不見。”林成發現自己身邊坐的是蘇溪，原本冰冷的面無表情的臉上透出了一絲絲顯而易見的歡喜，他湊過去打了聲招呼，他似乎完全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只要在蘇溪身邊，他的心總會爆發出巨大的轟鳴聲，席卷他的每一處感知，他的眼裏只有蘇溪。

蘇溪擡頭看到林成的時候，被林成給小小地驚艷了一下。

林成比起他出國求學之前要瘦了一點，棱角更加分明了，整個人的氣質也都升華了不少，變得更加地精致了，他的氣質依舊是是清冷的，他這樣的氣質，總是會吸引不怕頭破血流的那個年輕的蘇溪。

少年林成曾經是蘇溪午夜夢回的一個念想，過了這麽多年之後，再次見到林成的時候，蘇溪還是覺得自己的臉習慣性地燒了起來。少年時期的習慣實在是太難改變了，不過蘇溪在驚艷了一瞬間之後就立刻退到了安全距離之外，她狀似不經意地用左手將頭發弄至耳後，露出那枚樸素的戒指。

“好久不見。”蘇溪笑得大方得體。

林成的目光接觸到蘇溪的戒指的時候似乎被燙了一下，他抿了抿嘴唇，吞下了一大堆自己想要說卻又不敢說的話，他克制地回應道：“你結婚了？恭喜恭喜。”

“嗯，不久之前結婚的，那時候你可能還沒回國吧。”蘇溪笑著寒暄道。

“哈哈哈怎麽不等等我，等我回國了，你的選擇不就多了一個。”林成半真半假地開玩笑，但是他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他拿著紅酒杯微微地晃了晃，輕輕地抿了一口酒——

酒是苦的。

“發生了一些意外，”蘇溪提到於嘉年的時候就想到了剛剛的失望，那種失望透頂的情緒一瞬間又朝著她卷了過來，她也忍不住拿起了酒杯，“你知道的，我最容易分不清什麽是友情什麽是愛情了，所以經常弄混，也好像經常對別人有好感。”

“嗯。”林成強迫自己笑了笑，輕輕地跟蘇溪碰了碰杯。

蘇溪剛剛說的那句話，是他年少無知的時候對蘇溪說的話，他說蘇溪分不清什麽是親情什麽是愛情，總是容易陷入自己所認為的愛情裏，年少的他拒絕了蘇溪的靠近，蘇溪從那之後果然也就不再對他狂熱了，變得克制又禮貌，他失去之後發現這樣的蘇溪並不是他想要的，但是他已經沒有資格再說出口了。

他逃出國了，回來的時候，佳人已婚，他們之間，終於有了永遠填補不了的鴻溝了。

於嘉年的註意力一直在蘇溪這邊，當他看到坐在蘇溪身邊的那個有些熟悉的身影的時候，後槽牙酸得不行，他認出了林成，自然也看到了兩人相談甚歡的景象，於嘉年想要上前把蘇溪接過來，但是終究還是沒有起身。

蘇溪笑得很開心，想必她真的很開心吧。

他和蘇溪雖然在嘗試性地破解那段契約關系，可是到底還是友達以上，戀人未滿，不然蘇溪今天就不會對他這麽抵觸了。

於嘉年雖然是這麽開解自己的，但是還是忍不住猛灌了自己幾大杯紅酒，於夫人在一旁用眼刀克制著他，但他似乎渾然未覺。

——酒是酸的，也是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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