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好像總是格外短暫, 尤其是對於高三的學生來說。

除夕夜一過，一眨眼就到了正月十五，開學的倒計時也走到了盡頭。

這個寒假的結束也意味著他們高中時代的最後一個長假就這麽結束了。

新學期的第一天, 教室裏的氣氛很躁動，每個人臉上都還殘留著過年的歡快氣息。雖然只是短短的十幾天沒見, 可是大家寒暄的語氣卻像是隔了十幾年再見的老友似的，一整個教室都彌漫著新學期開始輕松歡快的氛圍。

陳欣茹把上學期留長的頭發拉直了，在腦後紮了一個馬尾, 她指著那個小馬尾興沖沖地問江檸：

“新學期新面貌, 怎麽樣？”

江檸從書包裏拿出了一本習題集, 聽到這話她扭頭看了一眼陳欣茹腦後的那一小搓馬尾, 隨後言簡意賅道：

“好看。”

陳欣茹得意一笑, 她樹獺似的靠了過來, 抱著江檸的手臂, 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不無羨慕道：

“檸檸, 你頭發怎麽這麽多？關鍵又黑又直還很柔順, 都不用打理，真的慕了。不像我, 頭發又硬又粗, 不拉直就變成了爆炸頭。”

她似乎對江檸的頭發有些愛不釋手, 摸了又摸, 舍不得放開的樣子。

“檸檸，你把頭發散下來肯定很好看……要不高考結束之後咱們一起去燙個大波浪吧，怎麽樣？”

說著, 她又揪了揪自己腦後的那個小馬尾, 嘆了一口氣, 道：

“希望那個時候我的頭發可以長到那麽長。”

江檸抿著唇笑了一下。

“好啊。”

她沒有多說什麽，而是從筆袋裏抽出一支筆，翻開了習題集，低頭開始看題。

陳欣茹看得一直“嘖嘖”搖頭。

“長得好看還這麽努力，真是吾等學習的楷模啊。可惜，以後不能近距離欣賞此等美貌了。”

江檸有些疑惑地轉頭看著她，問：

“什麽意思？”

陳欣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

“每個新學期老孫頭都要重新排一次座位，估計這次他肯定要把我們拆散。”

前座的李揚聽到聲音回過頭，做出痛哭的模樣，道：

“檸檸，以後沒了你，我找誰抄作業啊？不要離開我……”

說著，他一臉搞怪地朝江檸伸出了爾康手。

陳欣茹一巴掌拍在了李揚的手上，朝他比了一個中指。

“檸檸也是你能喊的嗎？小心有人揍你！”

說到這裏，她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轉頭看著江檸問道：

“對了，檸檸，周綏安不是去參加清大的冬令營了嗎？結果出來了嗎？”

江檸手中的筆頓了一下，她沈默了幾秒，隨後道：

“他現在人還在帝都，我也不知道具體情況。”

雖然周綏安跟她說是已經十拿九穩了，但是結果還沒出來，她也不能幫他瞎嚷嚷，萬一……呸，沒有什麽萬一！

江檸趕緊搖了搖頭。

總之在確定拿到保送名額之前，她覺得還是保持低調點好。

“他怎麽還沒回來啊？冬令營活動應該早就結束了吧？”

陳欣茹看著江檸發出了疑問。

江檸聳了一下肩膀，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具體情況，她拿著筆在草稿紙上勾勾畫畫，末了，還是補充了一句：

“不過……我相信他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陳欣茹拖長了嗓子“喲”了一聲，正要打趣江檸幾句。

教室裏突然安靜了下來，像是突然被按了暫停鍵，氣氛有點詭異。

陳欣茹立馬坐直了身體，從書包裏拿出了一本筆記本，裝模做樣地翻著。

整個班級在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教室外面的走廊裏傳來了一陣清晰可聞的腳步聲，一個圓潤的身影穿梭在幾扇玻璃窗之間，被窗戶上的貼紙擋住了大半個身體，只露出了一個圓乎乎光禿禿的腦袋。

隨著“吱呀”一聲響，教室的門被推開了。

孫耀威手裏拎著一個玻璃茶杯，手臂夾著一沓A4紙，一臉嚴肅地邁了進來。

“我在辦公室都能聽見你們的聲音。怎麽？放個寒假把你們的心都放野了是吧？”

他沈著臉走上講臺，把手裏的那沓A4紙重重地摔在了桌子上，冷哼了一聲，道：

“都以為你們上次期末考考得很好是吧？”

教室裏鴉雀無聲，底下的同學像是一群縮著脖子的鵪鶉，眼珠子亂轉，一臉大禍臨頭的模樣。

“完了。”

旁邊的陳欣茹嘀咕了一句，一臉緊張地抓住了江檸的手。

江檸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

孫耀威的視線在教室裏環視了一圈，冷哼了一聲，隨後將那沓A4紙分成了四等分，扔到了每組的第一排。

第一排的同學迅速把手裏的成績單往後傳。

教室裏安靜得只有紙張摩擦的細微聲響，每個人都是一副如履薄冰的模樣，生怕動作大一點弄出點聲響吸引來別人的視線。

孫耀威的眼珠在教室裏轉了一圈，見大家都是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他慢悠悠地擰開手裏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濃濃的茶水，偏過頭“噗”的一聲將嘴裏的茶葉渣子吐了出來，這才拖長了嗓子道：

“你們這次確實考得不錯。”

底下的同學們楞了一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臉懵，連手裏的成績單都忘記了往後傳。

“上次期末考，咱們班一共有十五名同學進入了年級前五十名，班級平均分也是整個年級的第一名……”

孫耀威仍舊是那張嚴肅臉，但是眉眼舒展，眼神裏全是憋不住的得意。

不等他說完，教室裏頓時爆發出了一陣歡呼聲和掌聲。

“好耶！”

“牛逼！”

“三班牛逼！”

一瞬間，從地獄到天堂，教室裏沸騰起來了，甚至還有人拍著桌子一邊搖著腦袋一邊尖叫，周圍頓時鬧翻了天。

孫耀威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揚，但還是憋了回去，他清了清嗓子，敲敲桌子，示意大家安靜：

“雖然這次考得不錯，但是你們也不要太得意忘形，現在考得好，不代表以後也能考得好，你們的目標是三個多月以後的那場考試，那才是能改變你們命運的考試。現在已經是高三下學期了，十年寒窗，最重要的就是接下來的四個月，希望你們再接再厲，心裏的那根弦始終要崩緊，不要因為這一次小小的成功就自滿自足。”

班裏躁動的氣氛漸漸平覆下去，但是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喜滋滋的。

直到江檸拿到那張薄薄的成績表，她才知道原來孫耀威口中的“考得非常好”還是很有分量的。

她考了班級的第一名，也是全校第一名，總分是723分。

雖然早就知道她這次考得應該會很好，但是在看到那個分數的一瞬間，江檸的心還是忍不住小小地雀躍了一下。

“天吶，檸檸，你也太牛了吧！你數學拿了滿分耶！怎麽考的啊？我靠！”

旁邊傳來了陳欣茹誇張的聲音。

講臺上，孫耀威又用手敲了敲桌子，道：

“這裏要重點表揚一下我們班的江檸同學，大家也都看見了，這次期末考試她考得非常好，大家要學習江檸同學身上的這種精神。”

多餘的話他沒有多說，但是江檸知道，孫耀威的言外之意是上學期她家裏發生了那種事情她都能不被影響考得這麽好，他希望同學們都能學習她身上的“這種精神”。

孫耀威是出於好意，但是這種誇獎其實有點多此一舉。

放在以前，江檸或許會覺得有點尷尬，可是現在的江檸已經不在意了。

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不管別人是怎麽想的，她都只想做好她自己的事情。

江檸朝周圍看了一圈，一整個班級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這邊。

大部分都是讚賞欽佩的，有一些驚訝意外的，也有一部分暗暗較勁的。

這個場景有點似曾相識。

江檸記得她剛轉學來一中的第一次考試好像也是考了全校第一名，當時周圍的人也是向她投來了這樣的目光。

可是比起當時的狂喜和不安，此刻她的心中多了一份坦然和篤定。

努力過後收獲果實的坦然。

朝著更高目標不懈努力的篤定。

她隨便抽出一張課本，將那張成績單夾了進去，平覆了一下心緒，繼續提筆寫剛才寫到一半的題目，仿佛周圍的嘈雜都與她無關。

陳欣茹說得沒錯，孫耀威在早讀課快要結束的時候給大家重新排了座位。

江檸的座位換到了第二組的第三排，教室裏的黃金座位區。

她的新同桌是三班的物理課代表，一個沈默寡言的清瘦男孩，平時在班裏沒有什麽存在感，江檸甚至都沒記住他的名字。不過他人看起來還不錯，很有紳士風度，看見江檸東西多，忙前忙後地幫著她搬東西。江檸跟他說聲“謝謝”，他的臉立馬紅得跟猴子屁股一樣。

第一節 課的上課鈴聲敲響，江檸整理好一切坐了下來，扭頭去找陳欣茹的身影。

一轉頭就看見了陳欣茹的臉，她挪到了第三組的第五排，就在江檸斜後方不遠的地方，剛好在顧珅的後面。

此刻陳欣茹正直勾勾地看著坐在她前面的顧珅，眼睛亮晶晶的，一張臉不知道是因為興奮還是害羞，憋得紅紅的。

看起來她應該很滿意自己的新位置。

江檸的嘴角勾了勾，她收回了視線，轉過身繼續刷著自己的題。

……

沒有周綏安陪伴的日子像是一汪深不見底又不起波瀾的死水。

江檸每天按部就班地上下學。

時間熬起來很漫長，回頭去看的時候卻像是深夜馬路上疾馳而過的汽車，只留下了一點模糊的殘影。

一轉眼離開學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星期了。

二月下旬，青州的氣溫還是很低。

前些天連著下了好幾天的雨，直到今天上午天才稍稍放晴些。

江檸今天中午沒有跟陳欣茹她們一起去吃食堂，放學鈴聲響過了好久，她依舊趴在桌上整理著錯題集，直到教室裏的人都走光了，外面的走廊裏也都沒什麽人影了，她才收拾好書包站了起來。

正午的陽光透過稀疏的枝椏灑了下來。

江檸背著沈重的書包穿梭在狀元街邊的梧桐樹下。

一片枯黃的梧桐葉在空中打著旋兒慢慢地飄落在她的眼前。

她伸手去抓，卻抓了一個空。

指尖觸碰到一點幹枯的葉身，癢癢的。

江檸收回了手，仰頭看著那棵光禿禿的梧桐樹。

這個時節，枯葉應該早已經落盡了，新的葉子也還沒長出來，怎麽還會有落葉呢？

她看得出神，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陌生的聲音。

“你是江檸？”

江檸轉過身，看見自己身後站著一個瘦瘦高高的少年。

少年留著一個平頭，雖然面容俊朗，但是兩頰有些凹陷，看上去有種枯瘦枯瘦的感覺。

只是一雙眼睛，明亮極了。

那張臉江檸覺得有點眼熟，卻是沒想起來在哪裏見到過。

就在江檸猶豫著如何反應的時候，少年朝她點了點頭，道：

“我是張慎。”

江檸楞了一下。

她的目光再次將對方上下掃了一圈，雙手抓緊了身上的書包帶子，不自覺往後退了兩步。

張慎似乎看出來了她的緊張，他咧開嘴朝她笑了一下，露出了兩排潔白的牙齒。

雖然那個笑容有點蒼白，但依舊算得上燦爛。

“我今天來是想說聲謝謝的。”

他搓了一下雙手，似乎有些拘謹。

江檸擡頭看著對方的臉，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幾個月前她在ICU病房外看到的那一幕——躺在病床上的瘦弱少年，渾身插滿了各種管子，奄奄一息，似乎隨時都會死去。

她低下頭，沈默了片刻，道：

“不用謝我，這是我應該做的，你……身體好點了嗎？”

張慎摸了摸後腦勺，道：

“我在醫院養了兩個月，又回家躺了一個多月，現在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個東西，遞到了江檸面前：

“這個給你。”

江檸的目光落在了對方遞過來的東西上——

一張銀行卡。

是當初顧珅給她的那張銀行卡。

“裏面還有一些錢，我的傷已經好了，用不到這些錢，還給你吧。”

張慎將那張銀行卡又往前遞了些。

江檸低頭看著那張銀行卡，又往後退了兩步。

“不用了。”

她頓了一下，擡頭看著面前的少年，道：

“這些錢是給你的，不管剩下多少，都是你的錢。”

張慎還要再說點什麽，江檸直接開口打斷了他的話：

“你會需要這筆錢的。”

面前的女孩看著柔柔弱弱，可是語氣卻是十分強硬。

張慎楞了一下。

“非常抱歉，讓你和你奶奶遭受了這些痛苦，真的很抱歉。”

江檸擡起頭看了他最後一眼，隨後握緊了書包帶子，轉身就走。

寒風吹得人臉生疼。

江檸走出了一段距離。

張慎的聲音在身後響了起來。

“我奶奶讓我跟你說一聲不好意思，她說她那天情緒太激動了，後來她聽張警官講了你的事情……她覺得非常對不起你。”

江檸的腳步頓了一下，她沒有回頭，繼續大步往前走去。

狀元街兩邊的梧桐樹經過一整個冬天早已經變成了兩排空落落的枯樹幹，映襯著遠處蒼藍的天空，有一種侘寂的美感。

江檸的目光落在了那排梧桐樹上，看了片刻，她深吸了一口氣，將臉縮進了高高的衣領裏。

她的腳步轉了個彎，沒有回家，而是去了之前和周綏安經常去的那家咖啡店。

咖啡店裏依舊溫暖如春，江檸徑直走向了他們倆之前經常坐的靠窗位置。

周圍的布置還是和從前一樣，可是現在卻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江檸坐了下來，拿出手機，下意識地點開了和周綏安的對話框。

她的手指放到屏幕上，剛想發點什麽過去，想了想，又把手機塞進了口袋裏。

有些事情，終究是要自己去消化的，她不能什麽都依賴他。

周綏安最近很忙，她也不該去打擾他。

江檸深吸了一口氣，像是給自己打氣似的，她放下了身上的書包，從書包裏面拿出了兩套嶄新的模擬卷。

午休兩個多小時，足夠她刷上兩套理綜題了。

……

做題的時候好像時間總是過得格外快。

咖啡店門上的鈴鐺響了一聲，隨著開關門的動作，又發出了一陣“叮叮當當”的脆響。

江檸從試卷中擡起頭來，轉頭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

下午兩點整。

她揉了揉有些發漲的眼睛，將桌上早已冷掉的咖啡一飲而盡，隨後收拾好東西站了起來。

離下午上課還有快半個小時，大部分學生都還沒到教室，教學樓裏很安靜。

江檸背著書包穿梭在二樓的連廊裏，經過辦公室門口的時候，門突然從裏面被拉開了。

孫耀威從門內走了出來，一看見江檸，他先是楞了一下，隨後朝她露出了一張算得上慈祥和藹的笑臉。

“剛好，江檸同學，我這裏正好有件事找你。”

江檸頓住了腳步，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孫耀威帶著她往旁邊走了兩步，找了一個無人的角落，頗有些神神秘秘的味道。

“下周一就是百日誓師了，你知道嗎？”

江檸點點頭。

她當然知道百日誓師，那可是每年學校裏最重要的一個儀式。

江檸不了解一中這邊的情況，但是以前在清澤中學的時候，每年學校裏都會在高考倒計時一百天的時候舉行一個盛大的儀式。主要流程就是校長、年級主任和學生代表上去發表一通激情澎湃的勵志演講，再搞一點奇奇怪怪的儀式感，主要目的是為了給高三學生打雞血，同時也是為了鞭策高一高二的學生們。

下周一一中要辦百日誓師的這個消息早在一周前就傳開了，當時江檸也沒太放在心上，可是此刻聽到這四個字從班主任孫耀威嘴裏說出來，她突然有點恍惚。

想不到這麽快就百日誓師了，一旦進入百天倒計時，時間就過得更快了。

她有些怔忡。

“學校裏決定讓你作為學生代表，在百日誓師大會上發言。”

江檸楞住了，她擡頭看著對面的孫耀威。

空蕩蕩的連廊裏，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了孫耀威的臉上，那張圓土豆似的臉上寫滿了笑意，每一條細紋似乎都在春風裏舒展著。

“到時候就由你代表全體高三同學上臺發言，稿子你現在就可以琢磨琢磨開始寫了，到時候寫好了交給我過過眼。”

“孫老師，可是我……”

江檸本能地就想開口拒絕。

她當然要拒絕，平時她當著全班幾十個人的面都會緊張到說不出來話，更何況是面對全校師生？光是想想江檸都覺得自己要窒息了。

孫耀威仿佛料到了江檸會拒絕，他直接揮手打斷了她的話。

“江檸同學，這是一個非常難得的機會，你先不要想著拒絕，你這次期末考考得非常好，所以學校裏才決定把這個榮譽給你，你要知道，每年在百日誓師大會上發言的學生代表都是這一屆最拔尖的學生，這是一中學生最高的榮譽，老師希望你能珍惜這個機會。”

江檸還要再說點什麽。

孫耀威沒有給她開口的機會。

“好啦，老師知道你的性格不喜歡張揚，但這不僅僅是你一個人的榮耀，也是我身為班主任的榮耀，更是整個三班的榮耀。你不能因為自己的害怕膽怯，就放棄了這個屬於三班這個大集體的榮譽。不過就是上臺講兩句話，老師相信你沒有問題的。”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江檸也不好再開口拒絕了，她沈默了，過了片刻，終於艱難地點了點頭。

孫耀威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好了，回教室吧。稿子不要忘了寫。”

江檸握緊了身上的書包帶子，轉過身，慢吞吞地往三班的方向去了。

在她身後，孫耀威盯著女孩的背影看了片刻，又低頭看著手裏的手機屏幕，過了幾秒，他嘆了一口氣，笑著搖了搖頭。

……

又是一個難眠的淩晨。

江檸完成了今天的任務，洗了個澡，倒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呆。

明明身體和精神都已經疲憊到了極點，可是她就是睡不著。

白天和孫耀威的那次對話在江檸腦海中第無數次地回放著，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好幾個來回，最後到底還是拿起手機給周綏安發了一條消息過去——

【孫老師讓我在百日誓師的時候作為學生代表上去發言，怎麽辦？】

發完了，似乎是怕對面不能理解她此刻焦灼不安的心情，她又補充了一句：

【怎麽辦……我好慌……快救救我……】

那邊沒有動靜。

江檸盯著手機屏幕看了半天，又覺得後面一句好像有點過於孩子氣了，她長按那句話，想要撤回，手指剛碰到屏幕，突然，手機振動了一下。

她嚇了一跳，手機沒拿穩差點砸臉上了。

她慌裏慌張地朝屏幕上看去，對話框裏跳出了周綏安的回覆——

【cool！】

江檸氣結。

什麽亂七八糟的？

她在這裏慌得要死，他給她發一個“cool”?

她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發了一個憤怒的表情包過去。

那邊很快又回了消息過來。

【別怕，到時候把底下的人都當成地裏的大白菜。】

底下是一個表情包，大白菜中間是一張搞怪的人臉，傻傻憨憨的，很喜感。

江檸氣笑了，她用力地按滅了手機屏幕，將手機扔到了床腳，拉起被子蓋住臉，閉眼就睡。

該死的周綏安，她在這裏認真問他問題，他竟然還在那裏笑哈哈！

不過……被他這麽一逗，她心裏那種焦躁的情緒確實緩解了不少。

床腳邊的手機又振動了一下，江檸掀開蒙在臉上的被子，盯著天花板看了幾秒，最後還是坐了起來拿起了手機。

周綏安又發了一條消息過來——

【小結巴，不要害怕，要有勇氣。這個世界對你張牙舞爪的時候，你也要張牙舞爪回去。站在高臺上向整個世界亮劍，不只是騎士專屬的榮光，也是一位勇敢的公主應該有的姿態。】

江檸看著那幾行字，一時間有些怔楞，過了片刻，眼裏漸漸溢出一點溫柔的笑意，她把手機按在懷裏。

“什麽亂七八糟的……”

她嘟囔了一句。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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