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檸沒有想過顧珅會來醫院。

她回到張慎所在的ICU病房前的時候, 老太太已經歪在外面的長椅上睡著了。

到底是年紀大了，撐了這麽久，實在已經到極限了。

江檸怕走過去驚醒了老人家, 她輕手輕腳地走到旁邊，靠在病房前的墻邊, 出神地望著天花板發呆。

她昨天一晚上都沒睡，有些心神恍惚。

她的身體明明疲憊極了，可是腦中有一根神經好像一直緊繃著, 讓她沒有辦法得到片刻的安寧。

江檸只覺得自己現在好像泡在一片鹹澀的海水裏, 她沈不下去, 也漂不上來, 窒息、痛苦、麻木, 漫無邊際的海水打在她的臉上, 冰涼, 骨頭縫裏冒出來的寒意。

突然，有人輕聲地喚了她一聲。

“江檸。”

江檸猛然驚醒, 下意識地轉頭去看, 發現顧珅竟然站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

他穿著校服，肩上還背著書包, 應該是剛從家裏趕過來, 馬上還要去學校上課。

江檸看著顧珅, 有點發楞。

她不知道對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只能朝他點了點頭。

顧珅的目光在她的臉上掃過，把她的狼狽盡收眼底。

江檸低下了頭，躲開了對方的視線。

顧珅收回了目光, 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張銀行卡, 遞到了江檸跟前。

“剛才我去找過醫生, 他跟我說了這邊的大致情況，這裏的錢應該足夠支付張慎後續的醫療費用了。”

江檸的身體僵了一下，她擡頭看著對方。

很意外，很錯愕。

顧珅的眼神裏依舊沒有很多情緒。

很難從那張一貫冷靜無波的臉上分辨出什麽東西。

她的目光下移，落在了對方手裏的那張銀行卡上。

“這是秦阿姨讓我交給你的。”

顧珅的聲音不大，也沒有什麽起伏，可是卻像是一塊巨石一樣砸了下來，驚起了千層浪。

江檸的心跳停滯了一瞬。

秦婉讓顧珅交給她的？

可是秦婉剛才不是在電話裏決絕地拒絕了她嗎？

那一刻，江檸說不清自己內心的感覺。

她的眼神有些閃爍，也不太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她低下了頭，不想讓顧珅看到她此刻外露的情緒。

周遭一片寂靜。

顧珅低頭看著面前沈默的女孩，他思考了片刻，開口道：

“秦阿姨昨天跟我爸吵了一架。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們吵架，吵得還那麽兇。”

江檸擡頭，看了顧珅一眼，隨即，又低下了頭，捏緊了手心。

“江檸，我知道你現在很難過，但是這件事錯不在你，也錯不在秦阿姨，某種意義上，你們和張慎一樣，都是受害者。”

顧珅頓了一下，接著道：

“秦阿姨她……她其實很擔心你。”

江檸的鼻尖發酸，眼眶裏有一股熱流湧了出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可是眼淚好像並不聽她使喚似的在眼眶裏慢慢積聚，最後沿著臉頰滑落了下來。

安靜的病房門口。

女孩低著頭，極力克制著自己沒有發出半點聲響，可是她顫抖的肩膀出賣了她。

顧珅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往前走了幾步。

他伸出手，試探性地落在了女孩肩上，輕聲安慰道：

“把這筆錢交給張慎的家屬，就當給這件事做個了結吧。”

江檸沒有說話，她只是低著頭，拼命壓制著自己的眼淚。

電梯那邊傳來了動靜。

顧珅擡起頭。

燦爛的晨光穿過旁邊的玻璃窗戶鋪滿了走廊地面。

潔白的瓷磚地面反射出了道道溫暖的霞光。

顧珅一眼就看見了走廊那邊的周綏安。

對方此刻也正在看著這邊。

視線相撞的那一刻。

雙方的眉眼都是一沈。

兩人隔著一段走廊，就這麽看著對方，誰都沒有移開視線。

氣氛實在有點詭異。

走廊這邊。

杜鈞澤看了看對面的情形，又轉頭看看自己身邊的周綏安，湊到他耳邊，悄悄問：

“情敵啊？”

他是個體育生，又一貫不學無術，根本不認識好學生顧珅。

周綏安抿了抿唇角，勾起了一個輕蔑的笑。

他沒有回答杜鈞澤，而是直接擡腿往走廊那邊走去。

“檸檸。”

他喚了江檸一聲。

聽到周綏安的聲音，江檸的身體一怔，緊接著，急忙擡手揉了揉眼睛，然後轉過身看著朝自己走過來的周綏安。

她就這樣看著周綏安，以一種全然依賴和信任的姿態等著他的靠近。

顧珅的目光落在了江檸臉上，很快，又移開了視線。

周綏安幾步跨到了江檸跟前，看著她紅彤彤的眼眶，他眉眼微蹙，輕聲問：

“怎麽了？”

話雖然是朝江檸說的，但他的目光卻落在了江檸旁邊的顧珅身上，那個眼神實在算不上和善。

顧珅一臉平靜地和周綏安對視著。

“沒事。”

江檸勉強彎了彎嘴角，解釋道：

“班長過來替我媽送個東西。”

周綏安楞了一下，他的目光落在了顧珅手裏的那張銀行卡上，怔住了。

顧珅轉頭看著江檸，聲音很溫柔：

“檸檸，拿著。”

他把那張銀行卡放到了江檸的手心裏，隨後拍了拍她的肩膀。

“東西送到了，那我就先走了。”

江檸點點頭。

顧珅看了一眼周綏安，隨後轉身離開了。

周綏安站在那裏，表情有點覆雜。

杜鈞澤撞了撞他的胳膊，悄聲問道：

“什麽情況啊？”

周綏安轉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你拉我過來就是看戲啊？要我找幾個兄弟把那小子揍一頓嗎？”

杜鈞澤朝著空氣揮了揮拳頭。

周綏安依舊沒有說話。

杜鈞澤落了個沒趣，又轉頭看著旁邊的江檸，笑瞇瞇道：

“嫂子好，咱們又見面了。”

乍一聽到這個稱呼，江檸的臉有些紅，她有些無措，只能彎了彎唇角朝杜鈞澤點點頭。

“你好。”

旁邊一直沒說話的周綏安突然伸手一把拽住了杜鈞澤的胳膊，看著江檸道：

“他喝醉了，我先送他回家，等會兒再回來，你和奶奶先吃點早餐吧。”

他把手裏的早餐遞給了江檸。

江檸點點頭，將周綏安手裏的東西接了過來。

“路上小心點。”

她叮囑道。

“好。”

周綏安點點頭，拉著杜鈞澤就走。

“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嘛，我就喝了兩杯啤酒，根本沒醉……”

杜鈞澤被周綏安拉著往電梯那邊去了，聲音回響在安靜的走廊裏。

長椅上的老太太被這陣動靜吵到了，身體動了一下，醒了過來。

江檸站在原地，目送著兩人的背影消失在了電梯門口，這才拎著東西走到了老太太身邊，坐了下來，輕聲道：

“奶奶，先吃點東西吧。”

老太太明顯很不好意思，昨晚一夜沒睡，她那滿頭花白的頭發似乎變得更白了一些，聲音也很沙啞。

“不用了，丫頭，你自己吃吧。”

她顫巍巍地轉身去翻自己身邊那個有些掉色的布包。

“我自己帶了吃的。”

江檸按住了老太太的手。

“奶奶，別吃方便面了，沒什麽營養。”

她打開了包裝袋。

“我們買了很多，不吃也浪費了。”

說著，她拿出一個肉包，直接塞到了老太太手裏。

老太太不肯伸手去接，往旁邊躲了一下。

肉包掉在了地上。

老太太心疼得“哎喲”了一聲，忙彎腰去撿。

江檸眼疾手快地撿起那個包子，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裏。

“掉在地上了，換一個。”

說著，她又重新拿出一個包子，塞到了老太太手裏。

老太太拗不過她，只能接住了那個肉包，但是又不好意思吃，只是拿在手裏，看著對面的江檸，臉上的表情有些拘謹。

江檸朝老太太笑了笑，她打開了另一個袋子，裏面裝著兩個白色的塑料盒，她掀開其中一個盒子，一眼就看見了裏面的桂花糕。

雪白雪白的桂花糕，還冒著熱氣。

江檸的嘴角彎了彎。

青州的大街小巷裏總有小販騎著三輪車兜售著一種桂花糕。

他們賣的桂花糕都大同小異，小小的、方方正正的一塊，用籠屜蒸著。要是有人想買，就招手讓小販們停下來，隨叫隨停。

籠屜一掀，桂花的香味夾雜著甜甜的米糕味道，風一吹，飄老遠也能聞到。

江檸很喜歡吃那種桂花糕。

以前小時候他們學校門口每逢放學時分都有小販推著車售賣那種桂花糕。

晚風一吹，桂花糕的香味飄出了半條街。

江檸饞得厲害，可是她沒有錢買，每次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別的同學吃。

有次奶奶來接江檸，看見了她的饞樣，就買了米粉和幹桂花，回到家自己蒸了一鍋，江檸高興壞了，一口氣吃了好多塊，那天晚上撐得睡不著……

後來奶奶不在了，每次看到這種桂花糕，江檸就會想起奶奶。吃到桂花糕，好像奶奶還在自己身邊一樣。

江檸以前跟周綏安提到過這件事，沒想到他竟然還記得。

她拿起了一塊桂花糕，咬了一口。

軟綿綿糯唧唧的桂花糕，入口清甜軟和，不用怎麽嚼就化在了嘴裏，很好吃。

“奶奶。”

江檸咽下了那口桂花糕，接著道：

“張慎的醫藥費已經湊齊了，您不要擔心。”

老太太楞了一下，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

“這麽多錢，你們是……”

江檸轉頭，看著老太太笑了笑。

“都是學校裏面的同學一起湊的。”

她把那張銀行卡塞到了老太太手裏。

老太太那雙渾濁的眼睛楞楞地看著江檸，半晌後，又低頭看著手裏的那張銀行卡，過了片刻，她艱難地站了起來，頭發花白、身姿佝僂的老人顫巍巍地就要給江檸跪下。

“謝謝……謝謝你啊……”

她泣不成聲，那蒼老的身體連同那沙啞的聲音一起顫抖得不像樣子，像是被瑟瑟秋風卷落的枯葉一般。

她幾乎是在嗚咽，聲音裏有一種重擔終於卸下的釋放，又像是悲傷到極點的慟哭。

那一瞬間，這位老人的脊背深深地彎了下去，她的身體看上去比任何時候都要佝僂，她幾乎是蜷縮在江檸腿邊，渾身顫抖著，像一只蝦米，更像風中的微弱燭火。

江檸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她忙伸手扶住了老太太。

“奶奶，別這樣……”

她的鼻尖止不住地發酸，聲音也開始哽咽。

“這都是我……我們應該做的……您現在別的事情都不要想，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等張慎傷好了，他還要掙錢孝敬您呢。”

老太太哭得老淚縱橫，淚水爬滿了那張布滿皺紋的臉，她嘴裏不停地重覆著：

“謝謝……謝謝……”

那只枯樹根一般的手握住了江檸的手，不肯松開。

“真是太謝謝你了，丫頭……謝謝你們……我們家小慎真是多虧了你們這些同學啊……”

江檸輕輕呼出一口氣，她仰頭看著天花板，逼退了眼裏的淚意。

她扶著老太太坐了下來。

“奶奶，您先坐。”

她扭頭從袋子裏拿出了一瓶豆漿，塞到了老太太手裏，輕聲安慰道：

“事情都會好起來的。”

老太太喝了兩口豆漿，情緒總算是平覆了一些。

“是啊，是啊，都會好起來的。我們小慎命苦，但是他有你們這些同學，真好，真好……”

老人說著話，擡手抹了抹臉上的眼淚，望著江檸道：

“對了，丫頭，我還沒問你名字呢，等我們家小慎好了，我讓他親自去給你磕個頭，你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啊……”

江檸低頭往嘴裏塞了一口桂花糕。

桂花糕是甜的。

可是她卻覺得嘴裏都是苦澀的味道。

“不用了……”

她艱難地咽下了那口桂花糕，聲音哽了一下。

“都是大家一起湊的錢……我……”

江檸的一顆心羞愧極了，也酸澀極了。

她不敢扭頭去看老太太，她不敢直面對方感激殷切的目光。

“這是我應該做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又重覆了一遍。

“這是我應該做的。”

老太太還要再說點什麽。

走廊那邊，電梯門突然開了。

電梯裏面走出來了幾個人，一路朝這邊來了。

江檸擡頭看了一眼，隨即楞住了。

周綏安拉著杜鈞澤進了電梯。

電梯門慢慢在兩人面前合上。

杜鈞澤一臉摸不著頭腦的樣子。

“你不是說有事情跟我說嘛，怎麽就走了？”

周綏安沈默著，沒有說話。

他側臉線條崩得很緊，整個人都處於一種異常的低氣壓中，和剛才在江檸面前的樣子完全判若兩人。

杜鈞澤縮了縮脖子，閉上了嘴。

電梯到了一樓，兩人走出電梯，一路朝醫院大門走去。

周綏安沈著臉走在前面，步子邁得很大。

杜鈞澤跟在後面，探頭探腦的，他的目光在四周轉了一圈，沒有看見剛才那個身影。

他有些失望地嘆了一口氣，轉頭一看，周綏安已經走出了醫院的大門，已經快要看不見影子了。

“哎，你等等我！”

他小跑了幾步追了上去。

周綏安一路沈默，一直走到了杜鈞澤停車的地方才停了下來。

他朝杜鈞澤攤開手心。

杜鈞澤楞了一下，隨即反應了過來似的，急忙從口袋裏掏出了鑰匙。

“不是吧，你真要送我回家啊？”

遞到一半，他又收回了手，一臉震驚地看著對面的周綏安。

“我又不是個妹子，有什麽好送的？”

周綏安沒理杜鈞澤的話，直接伸手拿過鑰匙，轉身去開車。

清晨的街道上沒有什麽車輛和行人，陽光透過路邊的枝椏灑在了路面上。

周綏安將那輛黑色機車開得飛快，風在耳邊尖叫著，從枝葉中漏出來的陽光將他的臉照得忽明忽暗。

杜鈞澤坐在後座，聲音都快被震散了。

“慢點，慢點……”

周綏安扭頭看了他一眼。

“我看你平時不是挺不要命的嘛，現在怕了？”

杜鈞澤翻了個白眼。

“合著老兄你沒變成啞巴啊。”

周綏安抿了抿唇，下頜線條崩成了一個銳利的鈍角，他一擰油門，那輛通體漆黑的機車發出了一聲獅吼般的轟鳴，隨即閃電一般躥了出去，只留下一道黑色的殘影……

車子最後在一片豪華的別墅區停了下來。

車還沒停穩，杜鈞澤已經迫不及待地跳下了車，捂著胃扶著旁邊的路燈桿子幹嘔了起來。

周綏安站在旁邊，抱著手臂看著。

杜鈞澤擡頭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老兄你今天什麽毛病啊。”

周綏安沒說話。

周圍很安靜，沒有其它聲音，整個世界仿佛都還在酣睡著。

他低頭用腳碾著地面上的落葉，過了一會兒，才道：

“我……只是覺得……覺得自己很沒用。”

杜鈞澤一臉疑惑，好像沒聽清似的。

“什麽？”

周綏安低下頭。

“沒什麽。”

一陣風吹過，頭頂的香樟樹葉簌簌而落。

他抖了抖肩上的落葉，將校服外套的拉鏈拉得更高了一些。

“以後別喝酒了，也別亂開車上路了，你才幾歲？小屁孩一個。”

杜鈞澤本來還在犯惡心，聽到這話，他楞了一下，擡頭去看——

周綏安已經轉身走出了十幾步的距離。

清晨的陽光傾瀉而下，少年的背影瘦高挺拔，一股莫名的孤獨和落寞籠罩了上去，像是一整座山的秋葉，堆積在了少年的肩頭……

周綏安回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上午九點多了。

一邁出電梯，他就敏銳地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ICU病房外的走廊裏沒有了往常的安靜。

隱隱約約的，能聽見一點說話的聲音。

“你走！你趕緊給我走！”

“我不需要你的錢！你走！”

……

周綏安楞了一下，隨後臉色一變，邁開腿大步朝那邊走去。

雖然有了一點心理準備，但是出現在周綏安眼前的一幕還是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張慎的病房外亂成了一鍋粥。

老太太情緒激動，流著眼淚，嘴裏一直在說著什麽，像是在痛苦地哭泣，又像是在憤怒地罵人。兩個穿著制服的警察拉住了她的胳膊，她仍舊在不停地掙紮著想要擺脫他們的束縛。

一中的校長和幾個老師一臉緊張地看著老太太，似乎正在開口勸她。

旁邊還站著幾個拿著鮮花和果籃一臉迷茫和驚恐的學生。

江檸一個人站在人群對面，手足無措地看著一切。

“你爸爸他差點把我孫子捅死啊……那麽小的一個人，被連捅了七八刀！全身上下的血都差點流幹了，他才十六歲啊……差點就死了……你爸爸他不是人啊！他是畜生啊！是畜生啊……”

老太太用手指著江檸，無力地嘶吼著：

“你爸爸差點捅死小慎，你轉頭跑到我這裏跟我說你是我們小慎的朋友……你怎麽有這個臉的啊……你是不是就想著讓我們跟你爸和解，好給你爸減刑……”

不用多說什麽，周綏安已經明白這裏發生了什麽。

他一言不發地走上前，拉住了江檸的胳膊。

江檸似乎已經完全呆住了，她渾身僵硬地站在那裏，根本沒註意到周綏安的靠近，直到他喊了她一聲。

“檸檸。”

江檸楞楞地回過頭，轉頭看見周綏安的那一瞬間，她的眼眶慢慢地變紅了。

周綏安沒有多說什麽，他低頭看著她，道：

“我們走吧。”

江檸似乎回過了神，僵硬地點了點頭。

兩人沒有管在場的其他人，直接轉頭往身後的電梯走去。

身後，似乎有人喊了他們兩聲。

周綏安沒有理睬，他牽著此刻仿佛失了靈魂的江檸，沒有回頭，一路走出了醫院。

太陽已經完全升了起來。

秋天的陽光照在身上，算不上很暖。

周綏安將那輛粉色的小電驢開得很平穩。

沿街的落葉似乎還沒來得及被掃去，風一吹，鋪滿了整條街。

車輪軋上去，發出了咯吱咯吱的脆響聲。

有風迎面吹來。

江檸把臉貼在了周綏安的背上。

良久，才開了口：

“我給她那些錢，並不是為了幫江海洋減刑。”

她的聲音悶悶的，沒什麽情緒。

“嗯，我知道。”

周綏安的聲音沒有絲毫遲疑。

江檸沒有說話了。

過了片刻，周綏安感覺到自己後背的衣服好像濕了一片。

溫熱，滾燙。

風一吹，就變得涼涼的。

刺得他心臟隱隱作痛。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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