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假期一結束, 意味著下半年的假期基本結束了。

很快，高三進入了緊鑼密鼓的學習階段。

周一早讀課，三班班主任孫耀威一大早就來教室裏坐堂, 他坐在講臺上，穩如一口大鐘, 手裏捧著一杯茶，慢悠悠地喝著，一雙瞇縫眼滴溜溜地在教室裏打轉。

底下的同學個個坐得筆直, 豎起課本擋住臉, 聲音洪亮, 震得屋頂都抖了三抖, 看起來一副莘莘學子求知若渴的欣欣向榮模樣。

甚至連一貫遲到早退的周綏安都準時準點地坐在了座位上, 對著語文課本, 皺著眉輕聲念叨著什麽, 雖然表情看起來有點苦大仇深，但模樣倒是挺認真。

對此, 孫耀威顯然是很滿意的。

早讀課下課前他還特地清了清嗓子發表了一番動員演講, 核心意思就是提醒大家假期結束了，要趁早收心回歸學業。

不知道是國慶幾天假的滋潤, 還是孫耀威的敲打起了作用。

接下來的幾節課三班的同學學習的勁頭顯然很足, 眼睛瞪得溜圓, 恨不得把“求知若渴”四個大字寫在臉上。

上午的四節課一晃而過, 中午放學，江檸還低頭在收拾東西，桌面突然被敲了一下。

“檸檸！一起去食堂吧！”

齊蕊一臉興奮地拉著張可意沖到了江檸桌邊。

江檸正在把水杯往書包裏塞, 聽到這話, 她下意識地扭頭看了一下教室後排的方向——

周綏安收好了書包, 正靠在課桌旁，望著窗外，雙手交叉，閑哉哉地扭著手腕，是看樣子好像是在等人。

似乎是感受到了江檸的目光，他突然扭頭看向了這邊。

視線相撞的那個瞬間，江檸做賊似的收回了目光。

“喲，這是有約了？”

齊蕊沖著教室後排的方向咧嘴一笑，又回頭看著江檸做了一個鬼臉。

江檸的耳根子瞬間紅透了，下意識答：

“啊？沒……沒有……”

“這樣啊。”

齊蕊笑得不懷好意。

“既然沒約，那就跟我們一起去食堂吃飯吧。”

說著，她拽著江檸的胳膊就要拉她起來。

江檸根本來不及反應，匆忙收好了書包，背在肩上，站了起來，跟在了她們身後。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齊蕊沒有走教室的前門，而是直接拽著江檸往後門方向去了。

而從後門出去，必須要從周綏安面前走過。

要命……

江檸認命地輕嘆了一口氣。

走在前面的齊蕊和張可意不知道在聊什麽，兩個人你擠我我擠你，湊在一起笑得花枝亂顫。

趁著這熱鬧的動靜，江檸的目光飛快地往前面掃了一下——

周綏安支著一雙大長腿靠在那裏，沒有挪動分毫。

他的臉朝著這邊，似乎正在看她。

那目光沈沈，穿過了前面的齊蕊和張可意，直直地落在了江檸身上。

只是飛快一瞥，江檸很快就低下了頭。

她看著地面，有些心虛地摳著手心。

這幾天周綏安一直跟她一起上下學。

雖然兩人沒有做什麽口頭上的約定，但這幾乎成為兩人之間一種不用明說的默契了。

江檸也明白現在周綏安應該是在等她。

可是眼下這情況，她如果說自己要跟周綏安一起回家，那齊蕊她們還不得拿著喇叭嚷起來？不出半分鐘，三班恐怕都要掀翻了鍋。

怕是不只三班，整個一中都得抖三抖。

畢竟……那可是周綏安啊。

但是現在就這麽跟著齊蕊她們走，似乎有些……對不起周綏安？

她心裏怎麽還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負罪感？

江檸突然就有些懊惱。

她剛才怎麽就不胡謅一個理由呢？說自己有其它事情要回家一趟呢？

嘴巴比腦子快，真的是……

還有周綏安。

他怎麽就這麽明目張膽地在教室裏等她呢？

這樣也太明顯了吧。

那天運動會就夠高調了，現在要是還被人看見他們倆一起回家，明眼人一看不就知道他們……

想到這裏，江檸及時打住，猛地搖了搖頭。

她這邊正低著頭胡思亂想，又是皺眉又是嘆氣又是搖頭的。

前面齊蕊和張可意已經走到了周綏安旁邊。

“嘩啦”一聲，江檸聽見了桌子腳摩擦著地面發出來的刺耳聲響。

她回過神來，心跟著輕輕顫抖了一下。

周綏安抱著手，靠在那裏，抵住桌子，往後挪了一點，給她們騰出了位置。

“謝謝周大帥哥！”

齊蕊和張可意笑得一臉燦爛。

周綏安沖她們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只是嘴角若有似無地勾了一下。

江檸不敢擡頭看周綏安，她屏氣凝神，小心翼翼地從他面前走過，心虛又心慌。

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江檸似乎聽見周綏安輕輕“嘖”了一聲。

低低的，沈沈的，尾音微微上挑。

好像有點不滿，又有點無奈？

像是被燙到了似的，江檸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升溫了，她的心跳得飛快，臉頰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了。

江檸逃也似地走出了教室門。

走出了一段距離，她突然又覺得有幾分好笑。

也不知道哪裏好笑。

就是嘴角止不住地上揚。

“喲，檸檸這是在樂什麽呢？”

張可意擠了擠江檸的肩膀，和旁邊的齊蕊互換了一個眼色。

齊蕊接收到信號，轉身挽住了江檸的胳膊，一臉揶揄：

“檸檸，最近是發生了什麽喜事嗎？怎麽紅光滿面的？”

江檸有些窘迫，雖然她也透過兩人這打趣的表情和若有所指的話猜出了什麽，但是……

她低下了頭，手心滲出了一點汗：

“沒有，就是……就是有點熱……”

“哦……這樣啊……”

齊蕊的聲音拉得老長。

“是天氣熱啊……我還以為是看到某位帥哥心裏熱呢。”

江檸的臉紅透了。

其實江檸心裏也清楚，大概是因為周綏安在運動會上接了她遞過去的水，所以齊蕊和張可意才會這麽打趣她。這本來也是很正常的，女孩子聚在一起經常會開一些這種無傷大雅的玩笑。

但或許是江檸格外心虛，連臉紅反駁的勇氣都沒有。

她只是低著頭，裝聾作啞地繼續往前走。

好在，齊蕊和張可意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了。

十月已近中旬。

青州的桂花開得正好，一串串金黃的花朵藏在碧綠的枝葉中，散發著幽幽香氣。

走在校園裏，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甜香味，沁人心脾。

四人穿過小道，一路走進了食堂，熟練地進行了放書包占座、排隊打飯、買飲料一條龍流水操作。

嘈雜的食堂內，四個人圍坐在一張飯桌旁。

江檸一貫話少，吃飯的時候尤其。

陳欣茹今天也很沈默。

不過有齊蕊和張可意兩個人就足夠帶動飯桌上的氣氛了。

此刻，她們正一臉興奮地討論著不知道從哪裏搜刮來的八卦消息。

“他怎麽回來了？不是說要參加什麽省級的比賽嗎？”

“聽人說好像跟人打架被退賽了。”

“天吶，要說還得是杜鈞澤呢，這麽任性。”

“他們教練氣到要死，但也沒辦法，誰叫人家家裏有錢？沒有他，包機包酒店訓練的錢誰出？”

“嘖嘖，這下子學校裏要熱鬧了。有錢又有顏，可惜，不是我的……”

“別想了，杜鈞澤可太花心了，比周綏安還……”

這話說到一半像是被剪刀剪斷了似的。

江檸一邊吃著飯，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正當她疑惑好像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的時候。

張可意突然轉過頭，眼睛發光地盯著她。

“檸檸，你聽說了嗎？”

聞聲，江檸擡起頭，一臉疑惑地看著張可意。

“什麽？”

張可意的目光緊緊盯著江檸的臉，嘴角上揚，眼睛散發著奇異的光彩。

“周綏安有女朋友了。”

江檸楞了一下。

“啊？”

“周綏安自己在運動會上對四班那群女的說的，他說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江檸徹底楞在了那裏，沒有反應過來。

齊蕊湊了過來，擠了擠江檸的肩膀，一臉壞笑。

“檸檸，你知道周綏安的女朋友是誰嗎？”

江檸回過神來，心跳得飛快，像是要跳出她的喉嚨。

“不……不知道……”

她低下頭，不銹鋼勺子插進雪白的米飯裏，一下一下地攪動著。

甜甜的米香伴隨著絲絲熱氣直往她的鼻子裏沖。

女朋友？

周綏安的女朋友？

江檸只覺得腦子一片“嗡嗡”的響。

周綏安是什麽意思？

誰是他的女朋友？

他的女朋友是誰？

是……她嗎？

可是周綏安也沒有……跟她表白啊。

她跟周綏安，現在到底算什麽關系呢？

他怎麽能輕易地說出“女朋友”這三個字呢？

江檸舀了一大勺白米飯，塞進了嘴巴裏，恨恨地嚼了兩口。

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回想起那天運動會，她好像是看見周綏安站在備賽區仰著腦袋沖著四班的看臺喊了一句什麽，四班那邊頓時響起了一片怪叫聲和起哄聲。

原來是這句話嗎？

難怪當時四班的那群女生是那種反應。

不知道是嘴裏的白米飯甜，還是別的什麽東西。

江檸只覺得周身都泛著一點甜絲絲的味道。

“你真不知道啊？”

張可意的語氣似乎有點可惜的味道。

“那天周綏安不是接了你的水嗎？”

她沖著江檸眨了眨眼睛。

江檸低頭裝作沒有看見，認真地吃著飯。

其實也不是江檸不想說，只是……

她跟周綏安之間，現在確實沒有任何關系。

她能怎麽說呢？

說周綏安好像對她有好感？

可是他們畢竟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

要是……要是這一切只是她的自作多情呢？

要是周綏安只是一個單純的熱心腸呢？只是喜歡幫助同學呢？

見江檸不松口，齊蕊和張可意互換了一個眼神，也沒有再繼續追問了。

“欣茹，你怎麽不說話啊？”

兩人調轉了話題。

江檸回過神來，轉頭看向了斜對角的陳欣茹。

今天陳欣茹一上午都沒跟她說過話，表情也悶悶的。

江檸低頭，抿了抿唇。

“沒事，今天不太舒服。”

陳欣茹隨便應付了一句，飛快地扒了幾口飯，一盤飯菜很快就見了底。

其它兩個人見她吃得快，也不好在這裏坐著閑聊讓別人等，於是也不再聊八卦，加快了吃飯的速度。

很快，四個人吃完了飯，走出了食堂。

因為其它三人都是住校，所以四人就在食堂門口告了別。

陳欣茹她們三人回宿舍午睡，江檸一個人回家。

涼涼的空氣夾雜著一點甜甜的桂花香味，很好聞。

江檸背著書包，沿著狀元街的那條梧桐大道往家的方向走。

她走得很慢，腳下幹枯的梧桐葉被她踩得“咯吱”、“咯吱”響。

“哎~”

她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

江檸當然知道陳欣茹今天這樣是為了什麽。

她也知道陳欣茹跟周綏安之間的誤會很深。

但江檸覺得她自己到底是個外人，也不是那件事的親身經歷者，很多話從她嘴裏說出來其實並沒有什麽說服力，所以這個誤會還得周綏安親自來跟陳欣茹解釋。

可是周綏安好像並不是很在意別人對他的看法，也並沒有去跟陳欣茹解釋的想法。

她要不要找個機會組個局，讓兩個人坐下來面對面聊聊這個事情？

畢竟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江檸皺著眉，一邊想著心事一邊慢吞吞地往前走，很快就拐進了那條古巷內。

秋風吹過，旁邊那墻淩霄花掀起了一陣碧綠的波浪，碧綠的枝葉迎著風搖搖擺擺。

江檸仰著頭，看著那墻淩霄花。

突然，身旁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剛才怎麽不敢看我？”

江檸愕然，回首去看。

少年抱著雙臂，倚在墻角，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在他身後，一株碧綠的桂樹飄下了一點金黃色的雨。

洋洋灑灑，仿佛一場美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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