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綏安一下午都沒怎麽認真聽課。

不過, 這也是常態，不算很稀奇。

教室裏的空調呼呼地往外吹著冷風。

他支著腦袋，視線不自覺地落在了斜前方的位置。

江檸上課的時候永遠都是坐得筆直, 夏季的藍白色校服貼在她薄薄的後背上，從周綏安的角度可以看見她濃密的睫毛隨著她眨眼的動作一顫一顫的。

中午和駱大頭的那場無厘頭對話突然從腦子裏冒了出來。

荷爾蒙？

釋放荷爾蒙？

怎麽釋放荷爾蒙？

周綏安單手握拳抵住了嘴唇, 四下看了一眼。

大家都在認真聽課，根本沒有人註意他這邊，他偷偷拿出手機, 打開前置攝像頭, 對著自己的臉左右照了一下。

他當然知道自己長得不錯。

這是作為一個合格帥哥的自覺。

但很不幸的是, 他好像並沒有在這張帥氣的臉上看到“荷爾蒙”這三個抽象的字。

也是, 十七八歲的男高中生, 一臉的膠原蛋白, 那裏來的什麽荷爾蒙？

那種東西是不是只有三十多歲的成熟男士才有的？還得是那種留著絡腮胡的成熟男士？

周綏安摸了摸下巴, 上面有一點點剛冒出來的青色胡茬，有點紮手。

他想象了一下自己滿臉胡子拉碴的模樣, 忍不住縮著脖子搖了搖頭。

他一把按滅了手機屏幕, 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算了。

駱大頭那個人不靠譜，還能指望他說出什麽好話來？

江檸現在對自己的態度本來就有點怪怪的, 別到時候弄巧成拙了。

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掙紮, 周綏安終於找回了身為市裏第一名的智商和理智, 雖然只是曾經的。

講臺上, 語文老師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很催眠。

周綏安習慣性地趴了下來，剛閉上眼睛, 不知道是又想起了什麽, 他掙紮著坐了起來, 從抽屜肚子裏摸出來一顆橘子軟糖，剝開糖果紙一把丟進了嘴裏。

舌尖化開一點甜蜜的味道。

周綏安撐著腦袋，盯著講臺，強迫著自己認真聽課。

只是他的眼神時不時飄到了別的方向，落在了少女纖薄的背影上……

周三下午的最後一節課是體育課，對於江檸來說，這甚至比周二下午連上三堂張天師的數學課還可怕。

體育老師還是一如既往地認真負責，上課鈴聲還沒有敲響，他就親自到班裏監督大家去操場，力求沒有任何一條“漏網之魚”。

陳欣茹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抱怨：

“昨天還是陰天，怎麽今天就出大太陽了啊？救命，這個天跑步不得要人命啊。”

江檸擰開保溫杯喝了一口溫熱的茶水，又把腦後的馬尾緊了緊，準備好了後，站在座位邊等陳欣茹。

“動作快點！年輕人要有年輕人的朝氣和活力！動起來！動起來！”

講臺上，體育老師一邊做著原地跑步的動作，一邊不停地催促他們。

其實這個年輕的老師長得還挺周正的，就是性子有些急躁，好像無時無刻都處在一個永動的輪軸上似的，一刻都停不下來，顯得有些滑稽，很容易讓人忽略了他那張還算帥氣的臉蛋。

班上的同學們都開始排著隊慢吞吞地往教室門口的方向移動，伴隨著講臺上的催促聲：

“動作快點！”

“Move！Move！”

“讓他一天到晚坐在這裏寫卷子，看他還能不能跑得起來。”

陳欣茹走在江檸身邊，湊過來低聲吐槽了一句。

“說得倒輕松。”

江檸被陳欣茹擠眉弄眼的憤慨表情逗笑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臉上的笑意還沒來得及收回，突然一擡頭撞上了周綏安的視線。

他就站在她斜前方的位置，轉過頭看著她。

周綏安的頭發還是那種半黃不黑的顏色，放在別人身上應該是很死亡的顏色，但他頂著那怪異的發色，竟然絲毫不覺得違和，反而有一種別樣的時尚感，好像是時裝雜志上的男模，染著什麽引領潮流的最新流行色。他的眉骨很高，這樣低頭望過來的時候，總是會給人一種很深情繾綣的錯覺。

江檸臉上的笑意僵了一下，隨即收回了視線，低下頭，專註地看著腳下的路。

雖然是下午五點了，但室外的太陽依舊很毒。

秋老虎的威力不減。

從教學樓到操場上不過短短幾百米的距離，江檸已經覺得身上出了一層汗。

隊伍中，有嘴皮子比較利索的同學開始跟體育老師討價還價：

“方老師，我們今天能不能少跑幾圈啊？今天太熱了，別中暑了。”

體育老師回過頭，眼睛瞪得老大：

“少跑幾圈？總共就跑三圈，還少跑幾圈，那你幹脆別跑了！”

那位同學反應很快，馬上借坡下驢道：

“嘿嘿，那感情好啊！大家快謝謝方老師！”

一群人跟著起哄。

“謝謝方老師大發慈悲！”

“方老師你真好！”

“感謝方老師！”

體育老師是剛畢業的大學生，跟他們也沒差幾歲，沒什麽距離感，所以大家也不怎麽怕他。

“別跟我嬉皮笑臉的，說跑三圈，少一圈都不行。”

方老師顯然很想找回自己作為老師的威嚴。

“你們才十七八歲，正是年少力壯的時候，怎麽跑個步還哼哼唧唧的？想當年我像你們這麽大的時候，繞著操場跑個十圈都不帶喘一下的，仰臥起坐和俯臥撐都能做一百多個。我看你們平時做五十個都費勁，像什麽樣子！”

人群中，有人開始拱火：

“那老師你給我們做個示範唄。”

方老師挑了挑眉：

“我做當然行啊。”

聽到這話，一群男生開始扯著嗓子鬼叫。

體育老師拉長了聲音，接著道：

“我做多少，你們就得做多少，怎麽樣？”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聲音頓時矮下去了。

“所以說，現在就不要說那些廢話了，好好鍛煉身體，乖乖完成老師布置給你們的任務，這才是最實在的。”

體育老師揚了揚眉，終於找回了身為人民教師的威嚴，這讓他十分得意，本來就健碩的身板挺得格外的直，看起來像參加健美先生選秀似的。

江檸夾在人群中，一直沒有吭聲。

烈日當頭，她找了一個靠裏圈的跑道，蹲下來重新系了一遍鞋帶。

額頭上的汗水順著眉毛流了下來，江檸用手背擦去，望著眼前漫長的跑道，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這個天跑步，可真是要命啊。

跑道空間有限，一般都是讓女生先跑，男生隨後跟上。

此刻，周綏安站在後排的男生陣營裏，他的目光越過了眾人，若有似無地望向了前排那個纖細的背影。

周圍吵吵嚷嚷的，一聊起健身這個話題，男生們都很躁動。

“方老師說他能做一百多個俯臥撐，真的假的啊？這麽厲害？”

“切，一百個算什麽厲害？我有個叔叔天天健身，他能做一百四十多個。”

“我靠，那麽猛？我最多只能做四十個。”

“那是你廢……”

周遭紛紛擾擾，周綏安安靜地站在那裏，活動了一下手腕和腳腕。

他仰頭看著天，天空是一片澄澈的藍，炙熱的陽光灑了下來，有些刺眼。

體育老師抱著手臂站在一旁，皺著眉看著男生這邊。

“你們現在的這些小男生啊，一個個瘦得跟小雞崽似的，體育課讓跑個步還怨聲載道的。”

他抖了抖胸口大塊的肌肉，笑得十分自信囂張：

“你們想不跑步也行啊，只要有人做俯臥撐能贏得過我，今天就不讓你們跑了。”

男生們倒喝了一聲彩。

“老師，你這不是欺負人嗎？”

“想讓我們死就直說。”

……

周綏安懶洋洋地站在那裏，臉上的神色淡淡的，好像周圍的一切都跟他無關似的。

旁邊，一個平時跟他玩得還不錯的男生用手肘捅了捅他的手臂。

“綏哥，你俯臥撐能做多少啊？”

周綏安沒有回答，他的視線一直盯著前方的跑道。

女生那邊已經開始準備跑步了，炙熱的陽光將十幾個女生的身影拉得長長的，投射在了塑膠跑道上，看著黑壓壓的一片。

他的目光鎖定了最裏側的那個身影，她很瘦，連影子看起來都是小小的一團，沒什麽分量的樣子。

一陣風吹過，吹起了周綏安額前的劉海，也刮起了他心裏莫名的一股躁動，仿佛有什麽東西在他體內就要破土而出了似的。

但同時，他的心裏有個聲音在說：

你是十七歲，不是七歲。

不要這麽中二，好不好？

他的眼神閃爍不定，帶著炙熱溫度的風將他身上那件白色運動T恤吹得微微擺動，貼在身上，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少年人清瘦緊實的身體線條。

旁邊，體育老師享受夠了同學們“愛戴”的眼神，拿著哨子往跑道那邊去了。

他沖著女生隊伍喊了一聲“預備，開始”，正要把那只哨子放進嘴裏，突然，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

“等一下。”

在場所有人的動作都靜止了一秒，大家的視線都往說話的人那邊看了過去。

包括站在跑道上低頭正準備起跑的江檸。

視線所及，周綏安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他的個子很高，站在大家前面，很突出。

“方老師，我想試試。”

他懶洋洋地站在那裏，沖這邊擡了擡下巴。

聲音不高不低，但足以讓在場的人都聽清楚。

體育老師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什麽？”

旁邊幾個男同學的反應速度則快得多，立馬扯著嗓子幫周綏安回答了：

“俯臥撐！方老師！周綏安要跟你比俯臥撐！”

他們的聲音興奮極了，像是峨眉山上搶到游客面包的猴子似的。

江檸站在那裏，溫熱的風吹落了她額頭上的汗珠，陽光太刺眼，她半瞇著眼睛望向了周綏安的方向。

他似乎也在望著她這邊，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空氣中翻湧著熱浪。

操場上的氣氛一瞬間急劇升溫，仿佛比頭頂高懸的太陽還要炙熱。

作者有話說：

接下來請欣賞綏哥的花孔雀式表演……

（昨天的二更，捂臉，最近卡文嚴重，我會盡快調整回來的，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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