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sten to the conversation and choose the right answer……”

收音機裏的低沈男聲在教室上方回響著。

江檸坐在講臺上, 低頭看著手裏的英語試卷，卻怎麽也靜不下心去看那道題目。

教室裏沒人說話，同學們都在埋頭做著聽力題。

江檸忍不住擡頭偷偷看向了班長顧珅的座位。

那裏空蕩蕩的。

顧珅還沒回來。

他還在露臺上……抽煙嗎？

江檸不由地回想起了剛才那一幕。

寂靜的露臺上。

喧囂的夜風吹起了她臉頰邊的碎發, 她臉頰上滾燙的汗水在炙熱的空氣中蒸發殆盡。

她看見顧珅一只手輕輕勾著那副金絲邊眼鏡，另一只手夾著一根煙。看見她的時候, 顧珅的眼神中劃過了一絲錯愕，但很快又恢覆了往常的那種平靜。他的表情看上去很淡定，絲毫沒有小秘密被發現的窘迫。

江檸呆在了那裏, 反應過來後, 又覺得很尷尬, 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看起來倒是比顧珅窘迫多了。

顧珅把手裏的煙湊到了嘴邊, 深深吸了一口, 他的臉頰微陷, 隨後輕輕呼出了一口白色的煙霧，那團白煙很快就被風吹散了。

他望著江檸, 聲音沒什麽起伏：

“你該回去放聽力了。”

江檸這才如夢初醒一般, 她抿了抿唇，逃也似的飛快地轉身跑下了樓。

收音機裏的男聲還在耳邊回蕩著。

江檸回過神來, 發現自己沒有聽到上一題, 她皺著眉, 隨便勾了一個選項。

腦子裏卻還是忍不住思緒亂飛。

江檸不是沒有看到過同學抽煙, 但是沒有哪一個人會讓她產生這麽驚訝的情緒。

甚至說，如果今晚她在露臺上看見的那個人是周綏安，她都不會這麽意外。

可那是顧珅耶。

不管是在同學們的印象中還是在老師心裏, 顧珅一直都是一個近乎完美的存在。

這樣完美的好學生, 私底下竟然會抽煙？

江檸搖了搖頭, 將腦子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壓了下去，努力地集中精神去做聽力訓練。

此刻，市中心的一家游戲廳內。

中間的大廳裏擺著幾張臺球桌。

其中一張臺球桌旁邊圍著幾個高中生模樣的少年。

“綏哥，來一根。”

一個看起來有點像猴子一樣精瘦的男生遞了一根煙給趴在臺球桌邊的少年。

周綏安側過臉，目光落在了對方遞過來的那根煙上，隨即又收回了視線，他俯身貼近球桿，微微瞇起一只眼睛去瞄準。

“不用。”

旁邊的劉奇拍了拍猴子男，笑嘻嘻道：

“你綏哥不會抽煙，以後別給他遞煙了。”

他抽出對方指間的那根煙，叼在嘴邊，麻利地點燃了。

“啪嗒”一聲，球撞擊在一起的聲音格外響亮，周綏安一桿進洞，起身白了劉奇一眼。

“老子不抽煙，不是不會抽煙。”

劉奇聳聳肩。

“有什麽區別？”

周綏安沒理他，拿著球桿繞著臺球桌走了幾步，尋找著下一個進攻目標。

他眉骨高聳鋒利，此刻微微擰著眉，看起來多了幾分淩厲的味道。

他很快就鎖定了下一下目標，也沒什麽耐心瞄準，直接俯下身把球桿對準了，往前一送，“啪嗒”一聲，那個球被他大力擊飛，直接從桌面上跳了起來又落了下去，然後利索地滾進了洞裏。

球桌上方的白熾燈打在了他亞麻偏深金色的頭發上，一頭發絲閃著細碎的光。

劉奇吞雲吐霧間往這邊看了一眼，問道：

“阿綏，你頭發怎麽又變顏色了？”

周綏安拿起巧粉擦了幾下球桿頭，聽到這話，他沒好氣地往旁邊看了一眼。

駱大頭正坐在旁邊的沙發上玩手機，臉上掛著蕩漾的笑。

“餵，你小子從哪裏拿的染發膏？都tm廢了我三條新毛巾了。”

周綏安抓起劉奇放在一旁的打火機，直接朝駱大頭扔了過去。

駱大頭人如其名，腦袋格外大，很好瞄準。

那個打火機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完美的拋物線，隨即一頭紮進了他茂密的小卷發裏，直接不見了。

駱大頭正跟美女聊得火熱，突然被砸了一下，他有些茫然地擡起了頭，用手在頭發裏扒拉了一會兒，才把那個打火機扒拉出來了。

“啊？綏哥，那可是真冤枉，我表哥說那是他們店裏最好的染發膏了。”

駱大頭有個開理發店的表哥，比他們大個五六歲的樣子，以前也經常跟他們混在一起，不過去年結婚之後，就開始安安生生守著理發店過起正經日子來了。

周綏安低頭，罵了一句：

“媽的，奸商。”

駱大頭湊了過來，用手撥弄了一下周綏安的頭發。

“好像是有點掉色哈，不過這個顏色挺好看的。綏哥，你賺到了，我表哥都染不出來這麽好看的顏色。”

周綏安一巴掌拍在了他腦袋上。

“滾蛋！”

劉奇在旁邊看得笑出了眼淚，他一邊笑一邊扶住了腰，道：

“話說，阿綏你今天好像火氣很大啊，球都被你打飛好幾個了。”

周綏安沒說話，轉頭俯下身趴在球桌邊繼續打球。

整個大廳裏都回響著“啪嗒”、“啪嗒”的擊球聲，那響亮的聲音讓收銀臺後面的老板往這邊瞄了好幾眼。

過了一會兒，沙發上的駱大頭突然鬼叫了一聲，聲音很洪亮：

“阿綏，你啥時候換頭像了？！”

他盯著手機看了一眼，臉上露出了打趣的笑：

“嘖嘖，這個頭像……”

旁邊幾個人立馬好奇地湊了過去，趴在他手機屏幕前看周綏安的新頭像。

“哇哦，綏哥啥時候這麽有少女心了？”

“我記得你之前的頭像不是一個很酷的籃球框嗎？咋換成小貓了？”

“你們懂個屁，綏哥這叫鐵漢柔情，懂不懂？”

周綏安摸了摸鼻子，擡頭看了一眼游戲廳墻上的掛鐘。

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

他放下了球桿，抓起旁邊的書包。

“走了。”

他向來說走就走。

其他幾個人忙道：

“不是吧，綏哥，這就走了？”

“再玩會兒唄！”

“這是害羞了？”

“滾蛋。”

周綏安頭也不回，單肩掛著書包，邁進了一片夜色中。

夏末的氣溫依舊很高，即使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迎面吹來的風還是帶著一點燥熱的溫度。

周綏安拿出了手機，打開了微信。

他點開了和江檸的對話框，視線落在了她下午發過來的那條消息上。

他的眉毛微微擰起，隨即又點開了她的頭像。

江檸的頭像是一片藍藍的天，純澈幹凈，沒有其它的東西。

周綏安早就看過無數次了。

他退了出去，將手機塞進了口袋裏。

路燈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了無人的寂靜街道上。

夜風喧囂躁動。

第二天，江檸很早就到了學校。

空蕩蕩的教室裏，她先是環顧了一下四周，確認周圍除了自己再沒別人之後，她躡手躡腳地往第四組的方向走去。

她走到了周綏安的座位旁，從書包裏拿出了一大袋東西，放在了課桌上。

周綏安昨晚一直沒有回她的消息。

看樣子是不想讓她還錢了。

但是江檸不想欠他的，想來想去，她決定買點東西還回去。

既然周綏安不願意收她的錢，那她還點水果零食總是可以的吧？

江檸在超市裏買了一袋子橘子、六罐橘子汽水和一堆橘子味的棒棒糖和果汁軟糖。

她記得周綏安不是很喜歡喝橘子汽水嗎？那他應該也喜歡吃橘子味的東西吧？

江檸對自己選的“謝禮”很滿意。

除了有點重。

那六罐橘子汽水沈得要命，她一路背過來，半條命差點都沒了。

周綏安的課桌肚子裏堆了一大堆愛慕者的禮物，江檸小心翼翼地挪出了一點空地，將自己買的那些東西塞進去了。

剛塞好，教室門口突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她嚇了一跳，立馬擡頭去看。

朦朦朧朧的晨曦中，班長顧珅背著書包邁進了教室的門。

江檸睜大了眼睛，呼吸暫停了一瞬，手心裏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

不過，顧珅似乎沒看見她往周綏安課桌肚子裏塞東西的動作。

他只是朝她點了點頭，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一如往常。

江檸低下了頭，抱著書包默默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周綏安今天來得倒是挺早，早讀課上了一半，他就邁進了教室的門。

比往常早到了半個小時左右。

他嘴裏依舊叼著一袋子牛奶，走到座位上後，他隨手將書包扔在了課桌上，懶洋洋地坐了下來，開始看著窗外發呆，似乎是還沒有睡醒的樣子。

周圍的人都在背書，有的人在背古詩詞，有的人在背英語單詞，就跟和尚念經似的，吵得他腦袋疼。

周綏安喝完了那袋子牛奶，低頭趴在了課桌上，正準備睡個回籠覺，一低頭卻見課桌肚子裏有個包裝袋露了出來。

他扯出來一看，嘩啦啦，一袋子軟糖撒了一地。

周綏安皺了皺眉，低著頭看著那些軟糖，有點懶得去撿。

從高一開始，他的課桌肚子裏總是會被人塞進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到現在他已經麻木了，平時根本懶得去看。

他又伸手在課桌肚子摸了摸。

這回不知道碰到了什麽，他的指尖傳來了一點冰涼的觸感。

一罐橘子汽水被他從抽屜肚子裏拎了出來。

周綏安楞了一下。

看著罐身那個熟悉的商標，他的目光閃爍了一下，又立刻轉過頭看向了教室的某個方向。

視線落點，少女有些慌張地轉過了頭，她坐得筆直，手裏攥著一支筆，似乎在認真地寫著題目，側臉看起來柔和又可愛。

只是，她晃動的馬尾似乎出賣了什麽。

周綏安的嘴角勾了勾，他看著課桌裏的那些東西，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蹲下來，一顆一顆地撿起了那些軟糖。

江檸的心跳得厲害，整個人都像是飄在半空似的，沒有著落點。

一直到早讀課快要結束，她連半張數學卷子都沒寫完。

她擡頭看了一下墻上的掛鐘，還有十分鐘就要下課了。

昨天汪老師發了一張試卷下來，吩咐她今天早讀課後要交過去。

江檸站了起來，從第一組開始收作業。

一中的同學們都比較自覺，江檸很快就收好了其他人的作業。

她抱著一沓厚厚的卷子，目光看向了周綏安的方向，有些猶豫。

之前她收卷子的時候，周綏安幾乎都不在，唯一一次也是胡亂勾的敷衍她而已。

這一次她要不要去收他的作業啊？

去收，他肯定沒寫，白費口舌而已。

不收，好像有點過分？明晃晃的歧視？

算了。

江檸慢吞吞地走到了第四組最後一排的位置。

周綏安正坐在那裏，隨意地翻著一本語文課外資料。

江檸低頭看了一眼，那本資料是開學的時候發下來的。

周綏安手裏的這本跟新的一樣，一看就是沒有動過筆。

“周綏安，交一下卷子。”

江檸的聲音繃得緊緊的。

周綏安擡起頭，似乎才註意到她。

他看著她，嘴角勾著一點淡淡的笑，那個笑好像又不達眼底似的，透著一股散漫的勁，看著讓人有點不安。

江檸躲開了他的視線，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了他課桌抽屜露出來的一角上。

她的心跳得有些快。

周綏安應該猜到了東西是她放的吧？

可是給他送東西的人那麽多，或許他根本猜不到是她放的？

她正在糾結。

周綏安突然慢悠悠地從抽屜肚子裏摸出了一個橘子，扒開了皮，往嘴裏塞了一瓣果肉，漫不經心地問：

“什麽卷子？”

果然就是白費口舌。

江檸看著他慢悠悠地吃著自己買的橘子，心跳得飛快。

分不清具體是什麽情緒。

“汪老師昨天下午發的那張。”

她說。

“哦~”

周綏安拉長了聲音，又往嘴裏塞了一瓣橘子肉，從書包裏掏出了一張卷子，拍在了江檸跟前。

“是這張嗎？”

江檸低頭去看，確實是汪老師昨天發下來的那張。

看著看著，她睜大了眼睛。

周綏安竟然寫了這張卷子，還不是胡亂勾的，一看就是認認真真做完的，有些地方的生僻詞甚至還做了標註。

她擡起頭，看著他。

目光有些驚愕。

周綏安又剝了一顆橘子軟糖，扔進了嘴裏，笑瞇瞇道：

“課代表同學，還滿意不？”

作者有話說：

周綏安：老婆好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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