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開學就恢覆晚自習了。

晚上八點, 江檸正坐在座位上刷題，旁邊的陳欣茹突然偷偷摸摸地戳了戳她的手臂。

“江檸，你帶那個了嗎？”

她捂著肚子趴在桌上, 似乎有些痛苦的模樣。

江檸一楞，忙翻開書包, 翻了一圈沒有找到。

“我沒帶。”

“我問了齊蕊她們，她們也沒帶。真是倒黴，今天中午喝了一杯冰西瓜汁, 今天晚上就來了……”

陳欣茹面色慘白, 教室裏明明開著空調, 可她的額頭上還是滲出了大滴的汗水。

江檸擡頭看了一眼教室前面的掛鐘, 道：

“馬上就要下課了, 我幫你去教育超市裏買吧。”

陳欣茹握住了江檸的手, 感激道：

“謝謝你, 我們檸檸真的是人美心善！”

看到她分明痛得厲害，還扯著嘴角跟自己說笑, 一張臉看起來有些扭曲, 江檸覺得又好笑又心疼，她安撫性地拍了拍陳欣茹的手。

下課鈴聲敲響。

江檸放下筆, 走出了教室。

夜晚的校園格外安靜。

江檸沿著無人的小路往超市裏走去。

外面雖然格外幽靜, 但超市裏依舊燈火通明。

裏面有不少學生, 估計是晚自習餓了, 到這裏買點吃的墊墊肚子。

江檸在貨架間轉了一圈，找到了衛生用品的區域。

她剛準備伸出手，遲疑了一下, 不自覺地偷偷打量了一眼四周。

超市裏的學生大多集中在食品區, 這邊的貨架周圍除了她沒有別人。

江檸松了一口氣, 她做賊似的拿起兩包衛生巾，用寬大的校服衣角做遮擋，快步往收銀臺那邊走去。

這個年紀的女孩對這種事情多多少少會有一點害羞，江檸也不例外。

前面的幾排貨架邊圍著零星幾個學生，大部分都是男生。

江檸小心翼翼地繞過他們，呼吸都不敢大聲，生怕引起他們的註意。

突然，江檸聽到後面傳來了一陣笑嘻嘻的聲音。

她回頭去看，只見一群男生跟在她後面，目光落在了她手中的東西上，笑得不懷好意。

江檸很熟悉那種笑容。

以前初中的時候，班上的某些男生會盯著女生剛發育的胸部，臉上的笑容也是這副模樣。

江檸的臉瞬間紅透了。

“美女，來買啥呢？”

一個小眼睛男生沖著江檸露出了一個賤賤的笑。

江檸扭過頭，沒理他們。

見她這樣，那群男生反而更來勁了。

“美女生氣了，你們都別說了。”

“肯定是什麽好東西，藏著不給我們看呢。”

“買的啥啊？給我們看看唄。”

這個年紀的男生就是這樣，青春萌動，躁動不安，喜歡通過開這種無聊的玩笑來獲得一種莫名其妙的心理快.感。

他們的本意說不上多邪惡，但很多時候恰恰就是這種不自知的惡意會給別人帶來巨大的難堪和心理陰影。

如果有人指出他們的錯誤，他們非但不會覺得自己有問題，還要去笑話被取笑人“心理承受能力差”、“開不起玩笑”。

江檸尷尬又憤怒，她緊緊地攥著手裏的東西，耳根紅透了。

超市裏明晃晃的燈光照在她的頭頂，她只覺得呼吸急促，心臟像是要爆炸似的難受。

一旁的貨架後突然傳來了一個冷淡的聲音。

“她買的當然是好東西。”

這個嗓音很低沈，聽起來很有距離感。

但卻有一種莫名的熟悉味道。

江檸轉頭去看，只見周綏安拿著一瓶橘子汽水從後面的飲料區走了出來。

他先是看了她一眼，目光順著她的臉滑到了她手裏的東西上。

江檸本能地就把手往後背了一下，將手裏的東西藏了起來。

看到了她的動作，周綏安收回了視線，走到那些男生面前。

“她買的是給你們擦嘴的東西。”

他將手裏的汽水抵在了那小眼睛男生的胸口，不輕不重地點了點，冰涼的目光在其他幾個人臉上掃了一圈。

“嘴巴這麽臭，是得好好擦擦了。”

周綏安的眉骨很高，這樣沈著眉眼去看別人，渾身上下都冒著絲絲涼氣似的。

他手裏的汽水瓶抵在了那個小眼睛男生的胸口，一股涼意瞬間傳遍了小眼睛男生的全身，從裏到外的透心涼。

“你……”

那個小眼睛男生似乎還想再說點什麽，身後有人拉住了他。

“是周綏安，要不……算了吧。”

周綏安以前是校籃球隊的，又天天跟各班後排那些惹是生非的差生混在一起，打架逃課的事情沒少幹。

在這些人的圈子裏，他還是挺有名氣的，一般人見了都得繞道走。

那小眼睛男生上下瞥了一眼周綏安，氣勢頓時矮了一大截。

他咬了咬牙，賠笑道：

“綏哥，不好意思，就是跟人家妹妹開個玩笑。”

周綏安收回了抵在他胸口處的汽水瓶，轉頭指了指江檸，皮笑肉不笑地問道：

“你問問人家覺得你的玩笑好笑嗎？”

幾人的視線全都朝這邊看了過來。

江檸睜大了眼睛，有些忐忑地看著他們。

“道歉。”

周綏安的聲音仿佛淬了冰似的。

那幾個人剛要開口，周綏安又慢悠悠地補充了一句：

“好好道歉。”

那領頭的小眼睛男生咬咬牙，沖著江檸鞠了個躬，道：

“對不起，同學，剛才是我們嘴賤。”

其他幾個男生也有樣學樣地沖著江檸鞠躬道歉。

這個架勢倒是讓江檸有些不安了，她忙擺了擺手，有些不知所措。

“沒……沒事。”

周綏安沒說什麽，他走到了江檸面前，拿起了她手裏的那兩包衛生巾，直接往收銀臺走去。

“結賬。”

他“啪嗒”一聲將兩包衛生巾和那瓶橘子汽水一起擺在了收銀臺上。

收銀員是個年輕的小姑娘，看見一個大帥哥來結賬，手裏還大剌剌地拿著兩包衛生巾，她楞了一下。

收完了錢，她體貼地提醒道：

“要給你拿個黑袋子嗎？”

周綏安一楞。

“不用。”

他拿起東西就走。

江檸楞楞地跟在周綏安身後，低下頭躲避超市裏眾人的視線。

走出超市的區域，周遭又恢覆了一片安靜。

校園裏高大的香樟樹在夜風中舒展著枝葉，夜風吹起了少年純白的衣角。

江檸小跑幾步追上了周綏安，擡頭看著他的側臉，道：

“給我吧，你……拿著不合適。”

周綏安側過頭，沖她挑了挑眉。

“有什麽不合適的？”

江檸的臉頰有些發燙。

其實男生買衛生巾也不算什麽太稀奇的事情，但是周綏安的姿態實在是坦蕩得過分了。

他就這麽大剌剌地拿著兩袋花花綠綠的東西，絲毫沒有一點遮掩的意思，那樣子好像他手裏拿的就只是兩袋普普通通的零食似的。

夜晚的校園雖然很安靜，但是周圍還是有零星幾個人路過的。

還好，現在是晚上，光線昏暗，人家也不會去註意看他手裏拿了什麽。

可是，這樣真的很尷尬啊。

江檸上前幾步，直接從周綏安手裏拿過了那兩袋衛生巾，藏在了寬大的校服褲子口袋裏。

周綏安也沒阻止，他聳了聳肩，用牙齒咬開了那瓶橘子汽水，仰頭灌了一口。

江檸不動聲色地往旁邊走了幾步，和周綏安保持著兩米多的距離。

夜風帶著炙熱的溫度拂起了她臉頰邊的碎發，她只覺得臉頰好像被那陣風吹得燙燙的，她忍不住用手在耳邊扇了扇。

兩人一前一後地往教室裏走去。

路燈將周綏安的影子投映在了地面上，拉得長長的。

江檸落後周綏安幾步，總是不自覺踩在了他的影子上。

她突然想起來，以前奶奶對她說過，踩別人的影子是不好的。

月色如水波一樣鋪滿了地磚，周圍很安靜，只有藏在枝葉間的蟬和飛蟲在不知疲絕地嘶鳴著。

江檸低著頭，盯著地上周綏安的影子，小心翼翼地躲避著。

“江檸，不要把那些傻.逼的話放在心裏。”

夜風將少年低低的聲音送到了她耳邊。

江檸楞了一下，擡起頭看著他。

周綏安沒有回頭，他仰頭灌了一口汽水，路燈打在他的側臉上，他的喉結隨著吞咽的動作上下滾動著。

“不要有月經羞恥。”

江檸睜大了眼睛。

天吶，周綏安是怎麽把那兩個字說得那麽自然的？

她飛快地掃了一眼周圍。

黑漆漆的樹影在夜風中微微搖晃著，沒有看到旁人。

她松了一口氣，轉過頭，卻看見周綏安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定了腳步，回頭看著她。

“這是很自然的生理現象，就像人吃飯喝水上廁所一樣，他們覺得好笑，那是因為他們無知因為他們蠢，不要用別人的無知和蠢來為難自己。”

周綏安的眼睛倒映著路燈的光，他黑黑的瞳孔裏有暖橘色的光，亮亮的，又有一點堅定的感覺。

夜風輕輕地吹著。

江檸定定地看著他，良久，她低下頭。

“嗯。”

周綏安輕輕咳了一聲，仰頭將那瓶橘子汽水一口氣喝幹凈了。

他拿著那個空瓶子在手心轉了轉，用一個投籃的姿勢丟進了旁邊的垃圾桶內。

“謝謝。”

江檸的聲音從後面傳了過來。

周綏安回過頭，就見少女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看著他，她眼裏淬著細碎的暖光，嘴角微微勾著，眉眼看起來溫柔又舒展。

他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

轉過頭，突然覺得臉頰有些發熱。

要命。

剛才還讓別人不要害羞，怎麽現在自己倒是害羞起來了。

害羞個屁！

他怎麽可能會害羞？！

周綏安單手插在褲子口袋裏，挺直了身體，努力地讓自己的背影看起來瀟灑帥氣一點。

“那個，剛才是你付的錢，我把錢轉給你吧。”

江檸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不……”

周綏安拒絕的話正要脫口而出，又及時打住了，他轉頭看著江檸，突然從口袋裏拿出了手機。

“那……

他摸了摸鼻子，把手機遞了過去。

“你加我微信把錢轉過來吧。”

江檸剛才還擔心周綏安會拒絕，現在見他肯收自己的錢，她心裏算是松了一口氣。

她不喜歡欠別人的，之前周綏安已經請她喝過飲料、吃過棒冰了，現在還要他幫自己出這個錢，江檸心裏實在過意不去。

她拿出手機，打開微信，飛快地掃了碼。

“嘀”的一聲，掃碼成功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聽起來格外清晰。

周綏安看著手機裏那條新的好友信息，嘴角有些抑制不住的上揚。

“那我先走啦！”

他轉過身，往前跑了幾步，夜風揚起了他的頭發，一點細碎的金色在他發間跳躍著。

江檸沖著他的背影喊了一聲：

“記得通過一下。”

她還是怕周綏安不肯收她的錢。

周綏安頭也不回地沖她擺了擺手。

暖色的燈光打在了少年的背影上，他身上的那件藍白襯衫被風撩起了一角，轉瞬就消失在了轉角處。

作者有話說：

周綏安：嘿嘿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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