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夢。

第二天江檸依舊起了個大早，在書桌前穩穩地坐了一上午。

中午十一點，她準時放下筆，走到衣櫃邊，開始挑衣服。

一櫃子的黑白灰三個色，好像也沒什麽好挑的。

她翻了半天，最後還是挑了一件白T加黑色運動褲。

不過那件白T的胸口上印著一朵三色小花，很跳脫的顏色，那是她衣櫃裏唯一的亮色。

江檸對著鏡子看了半天，這才出了門。

走到院子裏，她習慣性地去看墻角的那一叢月季。

月季花開得很好，比昨天看起來精神多了。

她湊上去聞了聞，餘光瞥見旁邊一個花盆上粘著一個白色便簽紙。

江檸拿起來一看，依舊是龍飛鳳舞的幾個大字——

“別亂澆水！！！”

三個感嘆號還是加黑描粗的。

江檸楞在了那裏，一張小臉霎時間變得通紅一片。

她站在那裏，尷尬得不能動彈。

江檸以前也養過幾盆花，見不得好好的花被太陽曬死，所以昨天就沒忍住澆了一點水。

她不想多管閑事被發現，也害怕萬一澆壞了這些花，所以每盆花就澆了一點點水，估計太陽一曬就蒸發了。

隔壁那個“房東弟弟”是怎麽發現她給花澆了水的？

好尷尬。

太尷尬了。

尷尬過後，她又有點氣惱。

這人怎麽把好心當作了驢肝肺？要不是她澆了水那月季花昨天下午都要被曬死了。

算了。

以後還是別多管閑事了。

江檸一把將那張便簽紙揉做了一團，出了門。

她打了個車，來到了青州最繁華的一個商業中心。

商業中心很大，有南北兩幢大樓，每幢樓都有六、七層，她打開了手機導航，在指示牌的幫助下找到了一家餐廳。

這是一家做青州本幫菜的中式餐廳，裝修得很清雅。

江檸走了進去，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沒有點菜，安靜地等著。

中午十二點十分。

門口走進來一個女人，她穿著一身深紫色的職業套裝，妝容精致，一頭黑長卷發，氣場很強大。

女人一邊走一邊打著電話，她的目光在店裏逡巡了一圈，最後落在了正在朝她招手的江檸身上。

“好，就這樣，我這邊有點事，先掛了。”

秦婉掛斷了電話，在江檸對面坐了下來。

“菜點了嗎？”

她問。

江檸搖搖頭。

秦婉拿起桌上的菜單，翻了一下，勾了幾個菜，交給了一旁的服務員，然後拿起了桌上的檸檬水，喝了一口，看向了對面的江檸。

“最近怎麽樣？”

江檸點點頭。

“還行。”

“學校那邊還能適應嗎？一中是重點高中，學習上還能跟得上吧？”

秦婉的眼睛形狀很好看，此刻畫著上挑的眼線，看起來有些淩厲的味道。

“暫時可以跟得上。”

江檸乖乖答道。

“嗯。”

秦婉的語氣聽起來還算滿意。

“要是有什麽跟不上的記得跟我說，我給你找老師補補，高三是得要抓緊了，千萬不能落下，不然後面想跟上都難了。”

江檸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說“謝謝”嗎？可是秦婉是她媽，這樣說顯得很奇怪。

最後她只是點點頭，說：

“知道了。”

母女兩又沒話講了。

菜很快就端上來了。

吃飯的時候秦婉一共接了三個電話。

聽起來都是公司裏的事情。

江檸坐在對面，默默吃著飯，安靜地聽著秦婉打電話。

“好好好，王總，您那邊沒問題的話，那我這邊就繼續跟進了？”

“您說的哪裏話？這是我們應該做的，您太客氣了……”

……

江檸低頭看著碗裏的蕃茄魚，這是她小時候最喜歡吃的菜。

每次跟秦婉出來吃飯，她好像都會點這道菜。

江檸擡頭看了一眼對面正在打電話的秦婉。

正在打電話的女人微微皺著眉，嘴上雖然在說著恭維討好的話，可是臉上卻是沒有任何表情的，那一雙精心描畫的眼睛裏平靜無波，甚至透著一股淡淡的厭倦。

其實說起來江檸心裏還是很佩服秦婉的。

一個沒有學歷沒有背景的小鎮女人，婚後發現了丈夫好賭成性的真面目，果斷離了婚凈身出戶，一個人來到大城市打拼，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能坐上今天的位置。

“好，就這麽說了，那我這邊就掛了，好的，好的，再見。”

秦婉掛斷了電話，似乎是註意到了一直被自己冷落的江檸，她看了對面一眼，問：

“這裏的菜怎麽樣？”

江檸正埋頭吃飯，突然反應過來秦婉這是在跟自己說話，她忙咽下嘴裏的飯，道：

“哦……還行，挺好……好吃的。”

她一緊張就會結巴。

秦婉的目光在江檸身上轉了一圈，微微皺了皺眉，隨後，她嘆了一口氣，道：

“怎麽每次出來都穿成這樣？我看別的小姑娘都喜歡穿些花花綠綠的裙子，你怎麽不去買幾件？生活費不夠花嗎？”

“不是，錢夠花。”

江檸忙擺了擺手。

秦婉似乎還想再說點什麽，可是剛剛才放到桌上的手機又振動起來了。

她看了一眼屏幕，臉上的表情頓時變了。

“餵。”

秦婉的聲音很溫柔，跟剛才接電話的語氣截然不同。

江檸擡頭看了她一眼。

秦婉的目光和她相撞，表情似乎有點尷尬，但很快，那一點尷尬就消失不見了。

她拿著手機，眼裏彌漫著淡淡的溫柔笑意。

“嗯，我在外面吃飯呢。”

江檸低下了頭，夾起了一塊蕃茄魚放進了嘴裏。

“好，那你等一下過來找我吧，我在青州中心南區。”

電話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麽，秦婉發出了一陣愉悅的笑聲。

“別貧嘴了，好了，我這邊忙著呢，掛了。”

秦婉掛斷了電話，見對面的江檸一直低頭吃著飯，沒有看她也沒有說話，她想開口說點什麽，也找不到合適的插入點，於是也拿起了筷子，繼續吃著飯。

母女倆都沒有說話，飯桌上頓時陷入了一片安靜。

過了一會兒，秦婉擡頭看了一眼對面的江檸。

“檸檸。”

江檸擡起頭來，一雙黑亮的眼睛如林間小鹿一般望向了她，眼神怯怯的。

秦婉的心好像被什麽東西輕輕地撞了一下，她按下了心裏的那點情緒，猶豫了一下，慢慢道：

“我過段時間就要結婚了。”

江檸長長的睫毛撲閃了一下。

“嗯。”

她低下頭，道：

“知道了。”

一頓飯就這麽不尷不尬地吃完了。

秦婉去結了賬，母女倆走出了店門。

“要進去買點吃的帶回去嗎？”

秦婉停在了一家進口超市門口。

江檸順著她的目光看向了那家超市。

超市裏裝修得很高級的樣子，貨架上堆滿了花花綠綠的零食。今天是周末，裏面有很多小朋友牽著爸爸媽媽的手，在各個貨架間快樂地穿梭著。

可是江檸早已經過了會為各種新鮮的零食而歡呼雀躍的年紀了。

現在她更渴望的是一些別的東西。

她轉頭看向了秦婉，低聲道：

“不用了。”

秦婉沈默了一會兒，也沒說什麽，又帶江檸去了旁邊的一家時裝店。

“要進去買點衣服嗎？”

江檸沒有拒絕，點點頭，跟著秦婉走進了那家店。

其實她並不是想要買衣服，只是不想就這麽結束今天罷了。

秦婉工作很忙，今天吃了飯，下一次見面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秦婉選衣服也是一副職場女強人的樣子，她掃了一眼貨架，一下子挑出了十幾件衣服，直接塞到了江檸懷裏。

“去試吧。”

江檸乖乖地抱著那堆衣服進了試衣間。

其實江檸的身材很好，個子高挑，四肢纖長，該發育的地方也都發育得很好，皮膚又白，活脫脫一個衣架子，穿什麽衣服都很好看。

只是平時都藏在了寬大的T恤和運動褲裏，根本沒人看見罷了。

她剛換好一身衣服，有些忐忑地走出來。

試衣間外，秦婉的手機恰好就響了。

秦婉的目光先是在江檸身上掃了一眼，沖她比了比大拇指，隨即接通了電話。

“餵，你到啦？”

“你等一會兒，我這邊馬上就好。”

秦婉還在講電話。

江檸收回了視線，轉身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試衣間裏的燈光很明亮，讓少女原本就白皙的皮膚看起來有點蒼白。

她穿著一身粉藍色的及膝短裙，露出了纖細白嫩的小腿，一副青春可愛的模樣。

江檸看著鏡子，扯了扯嘴角，鏡子中的少女也沖她笑了笑。

“檸檸，你先在這邊試衣服，我給你轉了錢，你等下試好了自己付錢就行，我現在有點事情，要先走了。”

秦婉走過來，輕輕地拍了拍江檸的肩膀。

江檸回過頭，看著秦婉，問：

“媽，好看嗎？”

秦婉楞了楞，隨即露出了一個笑，摸了摸她的頭，道：

“好看。”

說完，便腳步匆匆地離開了。

江檸站在鏡子前，看著鏡中的少女發呆。

一旁的營業員小聲地提醒道：

“您好，後面還有客人等著試衣服，您看您要不要繼續試……”

江檸看向了試衣間裏的那堆衣服，搖了搖頭：

“不試了，就買這件。”

下午三點多，江檸回到了家。

院子裏很安靜。

隔壁沒有人在家。

江檸進了屋子，坐在客廳裏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最後還是打起精神站了起來。

她把這件新裙子泡在了盆裏，沒有直接扔進洗衣機機洗，而是蹲在浴室裏慢慢地揉搓著，手洗幹凈後晾了出去。

盛夏的陽光很炙熱，江檸寫完了一套數學卷子，那件裙子就已經幹透了。

她把裙子收了回來，拉開衣櫃，放了進去。

一片晦暗的黑白灰三色中突然有了一抹不一樣的顏色，看起來有些突兀。

江檸站在衣櫃前，看了片刻。

剛準備關上衣櫃的門，突然又覺得似乎有哪裏不對勁。

她伸手在自己的幾件白T中間來回滑動著。

她那件袖口有紋理的白T呢？怎麽不見了？

還有那件後面印著一串英文字母的白T呢？好像也沒有了。

江檸又去翻了旁邊的一排黑色運動褲，發現她有幾條褲子也不見了。

她猛地轉頭看向了後院——

外面的晾衣繩上空空蕩蕩的，一根細繩隨著風微微搖晃著，背後是一片湛藍的天。

不會吧，有人偷她衣服？

作者有話說：

江檸：誰這麽變態？！偷別人衣服？！

周綏安（心虛）：我就說最近的衣服怎麽穿不下了，還以為是又長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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