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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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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是高冠禮服,舉止之間的禮儀姿態依然還是一絲不茍,但是老者渾濁的雙眼之中依然閃爍著壓抑不住的戾氣。

“看老丈如此說,神州族裔在這歐羅大陸上的情勢一直以來都似乎並不大好的樣子。”沐沁沂有些意外。畢竟這老者能經營起這一座浮島隱居地,在奧斯星城中眼線不少,還能在那般騷亂中全身而退,看起來還算是頗有辦法的。

“畢竟是旅居異域,畢竟並無堅實的立足根基,免不得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老者一聲長嘆,眼神朦朧。“老夫猶記得隨先父東渡而來之時,奧由羅帝國尚在,那時雖也不易,但總算秩序井然。奧由羅帝國畢竟是大國風範,不說照拂,但也算給予我大正子民一些立足之地。我神州子民天性聰穎,吃苦耐勞,不過十數年的生發就有了頗為可觀的發展。先父還和幾位一同西渡的領頭人商議能否想辦法再返神州……”

“……只可惜盛極必衰,奧術帝國似乎也如我儒門大正朝一般擋不過這人道氣運的大勢轉變。那一場神怒之戰動蕩遍及整個大陸,天災連綿,各地秩序崩潰,民不聊生。而我神州族裔多年積累下來的財富資源在這風波中竟成了取災之道。自身本是無根之木,全數依托帝國秩序之下的財富那就只是吸引貪婪之輩的香餌,各路因天災而成的土匪盜賊流民蜂擁而至,不止將財產糧食劫掠一空,我族之人稍有反抗便遭殺戮。那各大神殿教會視若無睹,有極少的曾伸來援手但終究自顧不暇,不少貴族法師甚至先一步找借口來鯨吞資財。那二三十年間,我神州族裔簡直是如活在地獄中一般,連人口也是十去七八,幾乎是茍延殘喘才挨到了天災結束。再經過一代人的兢兢業業,辛苦經營積累,總算又才恢覆了一點點元氣……”

“但即便如此,我神州族裔也總是被欺淩的對象。普通的歐羅民眾還好,那些習慣於恃強淩弱之輩一直都視我為魚肉,時不時就要想方設法來劫掠欺淩一番,我們辛辛苦苦所賺取的資財有一半以上要拱手送人。港口的黑幫,背後的貴族,甚至一些神殿教會都要來啃上一塊肉……”

老者的聲音沈悶而含糊,和他那渾濁的眼球一樣好似衰弱模糊,但內中又透著一股不詳的戾氣。沐沁沂靜靜聽著,隱約能感覺得到深藏在老者心中的那股絕大的怨氣,五十多年的艱苦和不堪都一步一步地隱忍過來了,這其中的艱辛和苦難當真非是常人所能想象。

“……所以老丈便與族人暗中祭拜‘覆仇之神’,打算以神道之路替自家討回公道,維護我神州族裔在歐羅大陸上的地位了?”

張老者雖沒細細分說,但只一句“無根之木”,就讓沐沁沂大體明白了其中原委。說到底,無論財產也好地位也好甚至性命也好,都需要握在手中的硬實力來做保證,尤其是在混亂無序的世道中,拳頭便是一切。但前朝大正乃是以儒門為道統,而儒門那一套在這歐羅大陸上顯然是行不通的。

儒門能成一朝之天下正統,其根本經義衍生出的術法之用自然也是非同小可,似神道而非神道,在神州大地之上甚至又要遠比神道更為宏大。以人人本心中那一點“存任取義”之心為根基,以天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為脈絡,內養浩然之氣,外聚人心氣運,大正朝全盛之時匯聚天下士人百姓之心強行將西狄狼神從那片天地中完全隔離開來,以這歐羅大陸的觀念來看簡直是匪夷所思。

但當這一小群大正族裔流落到萬裏之外的歐羅大陸,那儒門術法卻是再沒半點用處。大正朝被魔教顛覆之後人心動蕩,就連神州大陸上能再養出浩然之氣的儒門之士都是鳳毛麟角,更別說萬裏之外民風人種都完全不同的異域。沐沁沂根本都不用問就知道,這些前朝遺民們祖傳下來的儒門心法最多也就只能修身養性,延年益壽而已,更何況儒門心法本就不長於攻伐殺戮。這般狀況在奧法帝國尚在,秩序井然之時還罷了,一旦局勢混亂那就毫無自保之力,只能任人魚肉一途。

而神州族裔天性聰穎敏感,本性中少了一份暴虎馮河的莽撞蠻性的同時,也少了一份血性和剛勇,儒家向來講究的“規矩”“中庸”,忌諱的“以武犯禁”,更是將這一點特性發揮到極致,居然就這樣生生忍受了數十年的欺壓淩辱之餘,還能攢下一份不小的家業。但那些受過的欺壓與屈辱,卻是一直深藏在心底的。

所以老者現在一提起覆仇之神的教會,沐沁沂就有此一問。以她目前所知,這歐羅大陸之上就只有奧術神術兩條大道,老者胸中飽含這樣一口怨氣,帶領族人走神道之路也完全在情理之中。

但老者卻搖搖頭,面無表情地道:“子不語怪力亂神。連沐仙子這樣的道門中人也知聖人此語,我張家乃大正遺族,奉聖人教誨數百年,縱然流落異域,人心不古,但也斷無就因此而舍棄我神州道統,改信異域神靈的道理……”

“……不過我神州族裔又是確實苦難深重,因此其他人要信仰這覆仇神靈,我張家自然是不好阻攔的……看在神州族裔的份上,多少也還會幫襯一二。而且這歐羅大陸上亂象紛呈,爭鬥殺戮欺壓淩辱無處不在,想要借這覆仇神靈來出一口惡氣的人也不知有多少,因此這覆仇神靈的教會,其實與我神州族裔,至少是與我張家關聯並不是太大。沐仙子可莫要弄錯了。”

“原來如此,多謝老丈賜教。”沐沁沂點頭,她現在算是大概明白這所謂邪教的來龍去脈,還有和神州族裔之間的關系了。此刻再去看對面老者那一身儒家長袍,舉止有度的儒門禮節,只是微微覺得淒涼之外,還有幾分滑稽可笑。

沐沁沂站起對老者一拱手:“那麽,我就準備告辭了。老丈可有話要對使節團中諸位大人說的麽?老丈請放心,當今大乾朝廷依然延續前朝之例,奉儒門為正朔,這幾位大人都是出身儒門,想必與老丈頗為合契。而且我看那幾位大人對你們這些前朝遺民並沒有什麽多餘的想法,我建議老丈不妨主動一些……”

“有沒有什麽樣的想法,並不是沐仙子能決定的。”張老者並沒有回禮的意思,甚至都沒有看沐沁沂一眼,只是盯著自己手中的茶盞,面無表情,聲音也是淡漠之極。“老夫將其中所有來歷緣由都告知沐仙子,便是希望沐仙子能體諒我等大正遺民如今的局面實在是得來不易。而之前的小小風波,其實還只是個前奏而已,這西北海岸的大變動還在後面。值此非常動蕩之際,沐仙子何不就在老朽這浮島中暫居一段時間?待得塵埃落定,老朽自會送沐仙子前去大乾營地,找幾位使節大人細細分說。”

沐沁沂笑了,有些發冷有些可憐的笑,嘆了口氣,她才淡淡說道:“小女子也曾聞:君子坦蕩蕩。老丈行事乃是為神州族裔謀求福祉,為族人爭一口氣,應該是心中無愧,何須再多此一舉?”

嘴唇一張,一顆晶瑩剔透的水珠從她口中飄出,輕飄飄地落進桌上的茶盞中,沐沁沂的聲音和神情也不見絲毫異樣,依然是清淡如山泉水:“老丈操勞於俗事太多,又不曾在神州江湖上走動過,這些畫蛇添足的手段以後千萬莫要再用。小女子不才,終究還是五行宗神水宮出來的,混到水中的毒物還能瞞過神水宮弟子的,普天之下也是屈指可數,還不知這歐羅大陸上有沒有呢。”

老者的神色木然,好像完全沒有聽到一樣,一雙渾濁中透著腐朽之氣的眸子就只死死盯著面前的茶盞。

“告辭了。”沐沁沂再也懶得多說,轉身朝外走去。這大正遺族現在在她眼中再沒有絲毫的敬意,那一身儒門長袍再端正,那一套儒門禮節再正宗,也不過是一套衣服一套動作罷了,和乞丐的蓮花落也沒什麽本質的區別。

呼啦聲中,沐沁沂前面的石門忽然間滑動著閉了起來。這石室的石門都是鑲嵌在石壁中滑動的,打開的時候完全看不見,但一旦封閉起來就不留下絲毫縫隙。而且這浮島艦原本是矮人鑄造來用以海戰的,中間的任何布置都非是尋常民用那麽簡單,只是這石門就厚達數寸,堅硬無比,足可抵擋數個壯漢用巨錘硬砸。

沐沁沂卻只是冷冷一笑,沒有回過頭來看那老者一眼,連腳步都沒停下,依然朝著緊閉的石門走去,好像要用自己撞上去試試一樣。

“這位五行宗的姑娘,你還是留下的好。”

一個聲音忽然在背後響起,沐沁沂邁出的步子一下停在了半空中,再也落不下去,一層細細的冷汗浮現在背心。

這並不是張姓老者的聲音,而是另一個厚重沈悶的男子的聲音,也是一口地道的神州話,隨著這個聲音的響起,沐沁沂不用回頭也能感覺到這個男子從一旁的屏風後走了出來,步履沈重而極穩,顯然是有功夫在身,而且沒絲毫掩飾的意思。

身為五行宗弟子,感知其實遠比尋常的所謂江湖好手更為敏銳,不過沐沁沂也並沒自滿到覺得瞞過自己會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旁的不說,劉玄應就可以輕松做到這一點,其他能將自身氣血拿捏住的先天高手大約也都能辦到,反倒是許多錘煉神魂的道門高人不見得能將自己的氣息完全掌控。

也就是說這說話的男子居然是一個武道先天高手,想不到這歐羅大陸上居然還有這等人物。

不過沐沁沂最為驚駭的並不是這一點,而是那男子隱身在後的屏風其實並不是一個藏身的好地方,離她剛才的位置不過幾步之外,透過屏風間的縫隙也可以依稀看到後面的東西,照道理來說就算這個人再是如何刻意收斂氣息,自己只要隨意一個偏頭就能看到。但是她剛才就在那裏坐著的好一陣子裏居然就真的沒有朝那邊看過一眼。

身在旁人精心布置的居所中,主人還有隱約的戒備敵視之意,沐沁沂早就將自己的警戒心提升到了最高,但就這樣她也沒有朝那個近在身側的屏風看過一眼。不止如此,她自己還記得自己剛才選擇的坐姿和方向是刻意避開了那一邊,好像是從本能上就不願意朝向那邊,不願意去註意那邊一樣。知道最後這人主動出聲,放開一直壓抑收斂的氣息,她才猛然察覺到那裏居然有人。

從深層的意識上就隱約影響到了她,還讓她自己毫無察覺,這一點就算是劉玄應或者風吟秋也做不到,或者說她根本無法理解那個人是如何做到的。一種被人完全掌控的恐怖感覺彌漫到了每一處肌膚上,沐沁沂幾乎要忍不住發抖。

深深吸了一口氣,盡最大的力量收攏了感覺,沐沁沂轉過身來,看到了那個一直隱身屏風後的人。

以神州人的身材來說,這是個高大健壯的男子,一身隨意的粗布衣衫也擋不住塊壘分明的筋肉,一頭隨意的黑色亂發與胡須中間夾雜了一些銀絲,也許三四十歲左右,因為這人的臉上帶著一張面具,看不清楚樣子。而看到這個人臉上那面具的一瞬間,沐沁沂心中巨震。

這是張用木頭雕刻而成的面具,上面似乎沾著不少幹涸了的血跡,材質已經看不分明,雕刻的手法也遠遠算不上高明細膩,好像只是一個粗通手藝的匠人隨手雕刻而成,線條粗放生硬,但是只要稍微仔細一點,就能感覺出這木質面具上的每一條輪廓,每一處棱角都彌漫出一種混合了冷厲,兇暴,狂怒,而又全數能拘束在一起的深沈戾氣。只須一眼,沐沁沂就能感覺到這必定是一個身懷莫大冤屈和仇恨的人,在一邊思索如何覆仇的時候一邊一刀一刀鑿出來的面具,那上面沾著的必定是他手刃仇人時候濺出的血。

這並不是那種看不見摸不著的虛幻錯覺,而是實實在在的氣息,沐沁沂甚至能察覺到自己看向這個面具時候,周身的氣血都在隱隱勃動,從小時候記事開始所記得的受過的所有委屈,冤屈,想要報覆和發洩的念頭都忽如其來地在腦海中一一浮現出來。

這是神道之力。沐沁沂猛然明白過來。這面具上散發出的信念,怨氣,還有暴戾和狂怒,分明是凝聚了許多人的香火願力成就的,只是和那些有真神為樞紐的神道之力還有些根本上的差距,這些願力雜亂無序大而不純,這才以這種外放的方式讓人很直觀地就感覺不適。

而也正是直接能作用於人神魂的神道之力,才能讓她從本能上就回避退讓,偏偏自身還察覺不到。這是神道之力上位階的壓制,雖然這種尚不完善,連真靈都未凝聚的神道比之她剛剛嘗試接觸的水元素之神相差不可以道裏計,但同樣的她只是在神道之路上初窺門徑,這個面具卻是這門教派中的核心祭器,這其中的差距卻又更大了。

而這個面具下的男人,居然能將這種尚未成熟,但分明極為兇險的覆仇神道之力基本掌控得住,身份自然不用多說了。

“這位便是那覆仇教會的當家了?”沐沁沂後退了兩步,緊靠在閉上的石門上。

“這位仇先生正是覆仇教會的大祭司。今日剛剛才趕到,老朽便請他來與沐仙子見上一面。”一直木然的老者這時候才開口介紹,那滿是皺紋的臉上還是面無表情。

原來這老者拖著的不是等情報,而是在等這個人。沐沁沂的一顆心向下沈,即便是不論這人在神道上的造詣,就只是顯露出來拿捏氣血的先天武道修為,就不是她能應付得了的。

“之前張老丈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近日我們還有大事要做,為求穩妥,就請這位五行宗的沐姑娘暫時隨我前去歇息幾日。沐姑娘也盡情放心,只要你不亂來,我也不會為難你。縱然不看大乾朝廷的面子,那位真武宗劉真人的面子,在下也總是要給的。”

和面具散發出的滲人氣息相比,面具下露出的那一雙眼睛卻顯得很平靜,很深邃,這個叫仇先生的人話語聲沈重平穩,姿態也客氣而有禮,不過沐沁沂的註意力並不在這些上。

“這位大祭司先生,原來並非大正遺民,而是近年來才從神州東渡而來的?”沐沁沂笑笑問。這仇先生不止是那一口標準的神州江湖口吻,還有那對真武宗的態度,都很能說明一些問題。真武宗的開山祖師玄玄子真人也是大正朝覆滅之後才開始嶄露頭角,真正地名揚天下成就天下第一人,那也是近幾十年的事情。

“哦?那位劉真人當真有如此厲害?”連張姓老者也忍不住擡頭看了一眼。

“我在神州落魄之時,也曾欠真武宗一個人情。而且這位劉真人也曾隱約耳聞,武功德性俱是非凡,自然是比那紙殼子朝廷更值得賣一個臉面。”面具下的仇先生並沒直接回答沐沁沂,只是對著老者淡淡說道。“只要等凝聚真靈元識之後一切俱都好說。在此之前總是小心無大錯。”

“如此,便要請沐姑娘去盤桓幾日了。”仇先生轉而看向沐沁沂,聲音依舊淡然有禮,眼神平靜。

“有緣再留待他日吧,今日便不奉陪了。”沐沁沂忽然一笑。隨之她身後緊閉的石門忽然朝旁滑開一道縫隙,剛剛容她退了出去,隨後這石門又重新滑攏緊閉起來。閉起的最後瞬間,剛好能看到張姓老者臉上驚愕的神色,還有那仇先生面具下的詫異眼光。

這石門的機關當然不會是自己滑動的,實際上操控的權柄全都在那老者手中,不過沐沁沂在這浮島中等候的一天時間裏可沒閑著,這浮島中的機關門路她早就熟悉得差不多了。

她當然是並不怎麽懂機關學,也並不清楚這歐羅矮人制作這浮島艦的各種工藝的,不過只要是這些機關之間還有縫隙,還能讓水滲透進去,那對她來說就並不難。太過覆雜了的機關構造她當然是無能為力,但只是開個門封鎖個插銷之類的,那對於她召喚出的水元素來說還真不是什麽難事。

老者的驚怒呼聲從石門後隱隱傳來,顯然是發現這石門已經不受他操控了。中間的幾個關鍵滑輪已經被沐沁沂的水元素悄悄拗斷了,一時間肯定無法弄開。但是沐沁沂一點也不敢耽擱,疾步朝著記下的路線朝外疾奔而去。今日在這裏打聽出的消息可是極有價值,想必能讓那姓風的小子佩服得五體投地吧。

嘴角剛剛抿起一絲笑意,轟然一聲巨響就在身後不遠處炸裂,同時一股巨大的力道就轟在了沐沁沂的背心上,讓她直直地飛了出去。這力道雖大,但沐沁沂卻知道自己並不是傷得有多重,只是感覺四肢百骸五臟六腑好像同時被這力道給震得松散脫節了一樣,再也用不起一絲一毫的力氣。

啪嗒一下撞在對面的巖壁上,沐沁沂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只能軟軟滑倒。勉力側過頭去,她看見灰塵彌漫中,那個覆仇教會的仇先生正邁過滿地的碎石大步走出來,那一扇厚達數寸,連尋常火器都能擋得住的石門在他面前原來也就和一扇薄木門差不了多少。

仇先生放下了拳頭。他的拳頭上滿是老繭,關節凸出,青筋暴露,每一絲筋肉都顯露出猙獰的力量之感,和劉玄應那種內家高人的拳頭全然不同,看起來就像是打磨光潔的玉石和暴曬雨淋風化了數百年的花崗巖之間的區別一樣。但正是這樣一個粗糙得好似沒經過一點人工痕跡的拳頭,剛才擊出的一記臨空拳勁卻是一下將沐沁沂全身的精神氣力全部打散。

沐沁沂知道,這可遠比臨空一拳將她擊斃,或者直接把她轟成一地的碎肉要難上十倍。

而直到這個時候,沐沁沂才發現這個仇先生居然是個獨臂人。剛才她的所有註意力都被那一張詭異的面具所吸引,都沒有註意到原來這個人的一只左臂齊肩都是空蕩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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