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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如果(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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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近有事要出趟遠門, 過年可能不能陪你回家了。

-要去哪兒?

程慈發完便覺得心裏火燒火燎地著急, 也顧不得自己周圍都是人,說了聲抱歉, 側身靠在角落裏給他打電話。

陸胤川卻掛斷了。

消息很快過來。

-就這樣說,我怕我聽見你聲音就舍不得了。退伍軍人在有需要的時候是有義務應召入伍的,涉及一些細節暫時還不能透露, 等我回來好嗎?

程慈深吸了一口氣, 只覺得太過於突然,突然到根本不知道怎麽反應,甚至都沒有什麽真實感。

她還沒回, 陸胤川的消息便又跳了出來。

-不等也沒關系。

他心裏並不是這樣想,可說出口卻變成了這樣,他此時正好在去機場,特殊通道進去, 離飛機只有不到三分鐘的路程,他一手提著一個行李袋,一手控著手機, 手機本來要上交了,他請求讓多留幾分鐘。

他知道說不清楚, 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對不起她。

這一刻他心裏有些許茫然,這段時間的很多時候, 他都生了退縮的念頭,退伍兩年還是預備役軍人,有戰爭需要, 隨時都要應征入伍,但他預備役期已經過了。其實他現在已經沒有必要再去冒險了,退伍好幾年,許多技能也生疏了。他想總有比他更合適的人,程慈那麽膽小,他不能讓她擔心。

可腦子裏總會時不時蹦出來一些畫面,林時寒的屍體僵硬在他身上的時候,那雙眼一直睜著,滿是不甘。

林夏多次代表軍方和警方來請求他,每告訴他一次傷亡數量,他都覺得自己心跟著一抽,那些並不美好的回憶頓時席卷而來。

就覺得,自己如果不去,這一輩子都沒辦法安心了。

……

程慈的手莫名有點兒抖。

從他這幾天怪異的表現和這會兒的前言不搭後語的話來看,得出了一個可怕的結論。

-會很危險嗎?

陸胤川快速打了最後一行字。

-說不好。我現在已經要上飛機了,特殊原因手機會收掉,可能很長時間聯系不上,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不要擔心。我抽空就打電話給你,我不在自己註意安全,晚上不要出門,我拜托了傅子鳴,有事就找他幫忙。

他把“我愛你,程慈”五個字打上刪掉好幾次,最終還是刪了,萬一回不來,留這麽個念頭給她,實在是荒唐。

說完把手機塞給身後的人,跟幾個領導握了手。

對方點點頭,“好久不見了,聽說最近談了女朋友?跟她說清楚了嗎?”是他以前的營長,現在是陸軍大校。

陸胤川抿了抿唇,半晌才應了句,“安排好了。”

他有什麽資格去跟她交代後事,戀愛談了沒幾日,也沒給人多少甜蜜的回憶,婚也沒結,就突然要去做一件可能丟命的事兒,想想都覺得自己混賬。

對方看出來了點兒什麽,這事的確也很難說清楚,理智上知道很多大道理,可落到感情上,是講不了道理的。他拍了拍陸胤川的肩膀,這男人是有血性的,但很多時候,太想把一切都扛在自己肩上了。

因為陸胤川,程慈在B市的兩周過得心不在焉提心吊膽渾渾噩噩,好幾次想直接跑回清城去,可就是走不開。

打了無數個電話,發了無數條消息。

石沈大海。

傅子鳴在陸胤川走前見過他一面,大概了解一些情況,但許多事情還處於保密階段,不能詳細說。

傅子鳴後來只告訴程慈,陸胤川因為在役期間一個案子,現在警方那邊急需他的協助。

A一直在南美和拉丁美洲活動,前一陣子突然聽說頻繁出現在東南亞,最近又在邊境線活動,嚴重威脅邊境和平,上級組織了這次跨國抓捕行動。

國內不缺人才,但A的信息卻一直模糊,陸胤川是少數和A打過多次交道的人,這次活動很需要他。

尤其是,陸胤川不在軍籍,也不在警籍,身上不同於常年參軍的軍人那樣一身正氣,反而帶著點兒邪氣,氣質更是三分冷戾。頭腦清醒,在役期間拿過個人團體多項榮譽,是個難得的全能手,只是退伍前那次受傷使他聽力受損,是個非常大的遺憾。

傅子鳴更擔心他那時不時發作一下的應激障礙,陸胤川沒說什麽,只說審核沒問題。

而且是個非常合適的……臥底人選。

這句話傅子鳴沒敢告訴程慈,程慈就是個小姑娘,膽子小,愛瞎想,沒有那麽強大的心臟,還不如瞞著。

拍攝剛結束,程慈就撇下一眾人先回了清城。

書店還開著,酒吧照常營業,屋子裏還是她走前的樣子,只是好幾天沒住人,蒙了一層細微的塵土。她從自己的梳妝臺上找到了他留給她的信,信封厚厚的,各種財產證件,銀行卡全留給了她,有一份財產公證書,還有一份贈與協議,各種亂七八糟的一大堆,陸胤川留給了她一封手寫信,信上他的字寫得淩厲,力透紙背,話卻很少,和那天他說的差不多。

程慈看見這個,徹底崩不住了。

她甚至去了一趟警局,找林夏,對方只告訴她,林夏外出執行任務,暫時不在清城。

她恍惚地點了點頭。

他的親戚沒人知道他不見了,也沒人關心。

大王寄在傅子鳴那裏,傅子鳴不喜歡貓,也沒耐心,她一回來就給他抱了過來。不知道說什麽,故作輕松地和她閑扯淡,最後看著程慈默不作聲的樣子,心裏嘆口氣,起身告辭了。

走之前拍了拍程慈的肩膀,“三哥這個人就是這樣,喜歡一個人扛。他不敢跟你說,是怕你擔心害怕。你放心好了,三哥自小就是個穩重的人,他有分寸的,會保護好自己,你別太擔心了。”

程慈很長時間裏一直在想,自己對陸胤川來說,到底算什麽。

想來想去,只是覺得心灰意冷。

他很好,對她也很好,只是沒有那麽愛她罷了,所以留給她的只言片語裏,都在傳達一個意思:等我回來,如果等不及就走吧!算我對不起你。

憑什麽?

程慈有時候一遍一遍打他電話的時候,會自言自語地罵他,你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告訴我,就讓我等你?你想得美。

很快就到年底了,她在父母一再催促下收拾東西回了家。

過年依舊是熱鬧,家裏親戚多,每逢過年都是大聚會,能從年底熱鬧到元宵。

因為提前和父母說過,過年會帶陸胤川回家,他們都等著呢!結果就看見她一個人回來,便扯著她問東問西,她也不知道怎麽解釋,只悶悶不樂說他今年突然有事,來不了。

母親和父親重禮,對陸胤川這種出爾反爾還絲毫歉意都沒有,甚至連個電話都沒有表示感到不能理解,旋即又自顧自地覺得陸胤川這潛臺詞是不想和程慈那麽早結婚。輾轉又了解到陸胤川家裏父母都沒了,親戚也大多不怎麽來往,頓時有了不好的印象。

直到羅琳不小心透露兩個人已經同居的消息,家裏對陸胤川已經徹底沒了好印象。

尤其爺爺,對他簡直不滿到了極點。

幾次試圖讓程慈聯系他,想和他聊一聊,程慈都擋了,後來實在沒辦法,只好招了。爺爺冷哼一聲,“現在的後輩,做事隨性,一點責任感都沒有。這樣的男人,不要也罷。”

程慈想反駁幾句,最終也只是沈默了。

連她自己都沒辦法勸自己接受。

這個年過得沒滋沒味,程慈已經放棄聯系他,而陸胤川也沒有像他說的那樣主動聯系她,她經常盯著手機上他的手機號和微信發呆,對著聊天界面看以前兩個人的聊天記錄,他不喜歡打字,有時候還沒聊兩句就直接一個電話過來了。

所以聊天記錄也很少。

剛過完年,家裏來了好多小孩,程慈帶著出去玩,人多擁擠,手機不小心擠掉噴泉池子裏了,她盯著深不見底的噴泉池子,慢慢、慢慢地流出了眼淚。

聊天記錄也沒了。

他什麽也沒說,她也就無從擔心,那種慌亂無措的感覺,更多的來自於他毫無征兆的離開,感覺就好像做了一個夢,夢裏自己跟暗戀十年的人見了面,然後談了一場鏡花水月般的戀愛。

現在夢醒了。

好像那只是夢一樣。

她從擔心慢慢轉為失落,從失落又過渡到失望,又從那失望裏,醞釀出憤怒來。

她突然有點兒恨陸胤川。

這個年過得很沈悶,但她也沒有到茶飯不思的地步,甚至吃得更多了,食量是平時的兩倍。

有一天她和羅琳出去吃飯的時候,悶頭一個人吃了兩盤烤肉的時候,羅琳眼角抽了抽,“你比我嫂子一個孕婦還吃得多,化悲憤為食量?”

程慈不知道怎麽的,咬著肉的動作慢慢頓了下來。

元宵後的第二天,她收拾東西回了清城。

第一件事是去醫院。

拿到化驗報告單的時候,她一個人在醫院呆了好久,然後給羅琳打了電話。

“孕早期,九周了。”她月經一向亂,最近整個人都亂糟糟的,竟然這麽久了都沒察覺。

羅琳正在吃粉,頓時被辣子嗆到了喉嚨,咳嗽了好一會兒才問她,“陸胤川的?”

她就這麽一個男朋友,羅琳當然知道自己問了句屁話,過了一會兒又試探著問了一句,“陸胤川最近還是沒有消息?”

程慈坐在走廊的塑料排椅上,吸了吸鼻涕,好半天才按了幾個字,“我不要等他了。”

又是一年冬天。

陸胤川從飛機上下來的時候,彎了彎腰,身後的人忙扶住他,“三哥您沒事吧?”說完嘆了口氣,“這麽著急出院,萬一再出狀況怎麽辦。”

陸胤川站直了腰,“沒事,我有分寸。”

有車來接他,問他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要不要先去吃個飯?他抿唇說不用,“回家。”

林夏跟在身後,想勸他幾句,最後只是皺了皺眉,後退了幾步。

她忽然有些感慨,被陸胤川放在心上的人都特別幸福。

但也知道,一年意味著什麽。

他和程慈兩個人也沒結婚,就算是異地戀也要靠溝通維持感情呢,可陸胤川幾乎是消失了一年。本來陸胤川還是有機會和程慈聯系的,但很多時候他拿著手機又猶豫了,不知道怎麽面對她的質問,也不擅長隔著屏幕安慰他,遲疑來遲疑去,最後都錯過了。

他參與了一項很危險的任務,赤手空拳游走在A的邊緣,他曾經受過系統的臥底訓練,無論從哪個方面考慮,都是他最合適。

上級因為他身份和立場的原因為此爭執不下,他卻毫無推辭地接受了。臨行前照舊簽各種協議和條令,其中一條是他身故後的獲益人,他簽了程慈,然後忽然恍惚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

到了這一刻,才忽然覺得自己有多不舍。

多不甘心。

如果重來一次,他和她最後見面的那一次,他一定緊緊擁抱她,親吻她。告訴她自己有多愛她。

而現在,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去,回去了他還在不在。

抓捕過程漫長而難捱,最終結束在第二年的冬天。

其實七月份就結束了,但是他新傷加舊傷,一下子就爆發了,在當地醫院的加護病房待了三個月才清醒,身上多處骨折,還好身體是完整的,養了許久,一個月後才能下地,剛剛能下地,他便迫不及待出院。

沒有人知道他那麽堅持地想要出院為了什麽。

他好像沒有親人,也似乎沒有什麽感情,冷靜而理智的陸胤川,就像一把冰冷而鋒利的武器。他是個感情內收的人,和他一起執行任務的人,甚至都不知道,他有一個深愛的女朋友。像他這種獨狼,看起來就應該是孤家寡人。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心裏有多荒蕪。

他給程慈打了好幾個電話,她都沒有接,給傅子鳴打電話,他也支支吾吾不說話,只是關心了他的身體,得知他在加護病房待了三個月才醒頓時倒抽了一口氣,知道他現在已經脫離危險才松了口氣。關於程慈的事,他卻閉口不談,只說等他回來再說。羅琳的手機幹脆打不通了。給程慈的同事打電話,他們都說程慈辭職已經大半年了。

好像是說要回老家工作了。

他翻到了程慈的通話記錄,一百多通未接電話,微信裏99+的消息,他從上翻到下,結束在九個月前的最後一個消息上,那個消息很長。

-陸胤川,這麽久了,你都沒有聯系過我一次。我不怪你去執行什麽危險的任務,我也可以等你,但我沒辦法接受,你就這樣默認我等不了你而拒絕告訴我任何話,我恨你。我真的恨你,陸胤川,我不要喜歡你了。我單方面宣布我們分手了,你在信裏說如果你回不來就讓我找個對我好的人忘了你,好的,如你所願,我會的。再見,陸胤川。

他的心沒來由的,慌到無以覆加,很多次凝望天花板,感受自己身上無處不在的疼痛和虛弱,他都在想:這樣也挺好。

也旋即就會覺得心臟擰著疼,像是有什麽重要的東西一下子從他胸肋出抽走了,那一塊兒又疼又空。

無聲罵道:好個屁!

他幾乎是哆嗦著開了家門。

然後驀然僵直在原地。

屋裏家具都罩上了防塵布,玄關處空無一物,地上積了厚厚的灰塵。

顯然是許久沒有人住的痕跡。

他艱難地挪動步子,客廳、餐廳、廚房、臥室、衛生間,他走了一遍,裏面幹幹凈凈,沒有絲毫……她生活過的痕跡。

他靠在衛生間的門上,緩緩按了按心臟的位置。

即便是槍打在身上,他都沒有覺得這樣疼過。

作者有話要說:  為了縮短虐的過程,我努力多更了點兒。

最近都很肥有木有,算是彌補之前斷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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