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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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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媼出宮兩日還沒回來, 王敘心中漸漸不安, 沒有交待清楚就突然消失,這不是馮媼的處事風格。

王敘派人去新都侯府、敬武公主府和孟府詢問, 都說馮媼不曾來過。又去問了王母廟,廟裏管事的說,前日馮夫人來祭拜後,還沒到晌午便走了。

馮媼就這麽消失了。王敘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焦躁。

一定是出事了。

王敘身體已經大安, 穿了件日常服坐在外寢宮的階上,童墨去翻找了馮媼的房間,進來道:“皇後,馮媼日常用的物件都在,衣服首飾也沒少,我剛才數了箱籠裏的金子跟她竹簡上刻的數量也對得上……”

“大長秋還在不在?”

“在偏殿聽差,還沒走。”

“你宣他來見我。”

“諾。”

不多時,高湛趕忙進來, 王敘吩咐他派人去找馮媼,又道:“馮媼出宮帶了兩個家人子,坐的是宮裏的馬車,還有一個馬夫,這些人都不可能無緣無故消失。你派人在城裏城外都細細搜查,看看可有什麽蛛絲馬跡。”

“奴婢遵旨。皇後,京兆尹的人更熟知長安城內外的情況,是不是要讓京兆尹也派人去搜尋呢?”

“要的, 你親自去跟京兆尹說一聲。”

高湛應諾,想了想,躊躇道:“皇後,奴婢有一件事想跟您稟報。”

王敘問:“何事?”

“之前從吳錦房裏搜出來一把蛇紋烏金刀,奴婢一直拿來刻字和戒紙,那日馮夫人見了,說那把烏金刀是她家中的物件,奴婢忙把那刀還給了夫人。剛才奴婢問了童姑姑,她說馮夫人房裏並沒有什麽烏金刀。你說馮夫人會不會拿著那把烏金刀找她家人去了?”

從吳錦房間裏搜出來的烏金刀?王敘又回想起馮媼離開前幾日跟她說的話,馮媼說孟準心思太重,還讓她凡事要留一手。

王敘看了高湛一眼,沒有了馮媼,她也沒有可靠的人可用,唯有這大長秋做事還得力,她讓左右都退出去,才輕聲道:“你派人盯著光祿勳孟準的府邸。”

高湛驚訝:“孟府?”

“你別聲張,哪怕皇上問起你,你也別說,你就讓人盯緊了孟府內外。還有光祿勳孟準每日裏見些什麽人,去了哪些地方,都要來跟我匯報。”

高湛忙應著,不敢亂揣測,他一直以為孟準是王敘信任的大臣,沒想到關系也崩了。

高湛出去後,王敘又叫來童墨,吩咐道:“你讓人去孟府宣尚夫人進宮,就說我有事找她商議。”

“宣尚夫人今日進宮?”

“今日內。”

童墨看著王敘凝重的臉色,忙去安排。

到了晌午,派去的人回來了,說尚夫人病重,一時無法入宮。王敘聽到這個,心中的猜疑已經有了答案,她又吩咐童墨:“明日你一早出宮到孟府去,代我探視尚夫人。”

王敘又讓童墨過來,附耳說了幾句。

第二日一早,童墨便出宮去了孟府。孟準並不在府裏,因童墨是代表皇後視疾,孟府中人都不敢怠慢,慌忙把童墨迎進了青靈的臥房。

青靈的臥房雖然寬敞卻緊閉門窗,光線昏暗不清,尚青靈額頭上纏著紗布,應是外傷,眼睛紅腫,似乎是哭過,臉上也略微浮腫,沒有了以往的精神氣。

青靈掙紮著要起來,童墨忙道:“夫人您還是躺著吧,我這雖有懿旨在身,皇後卻已經交待了,讓您不必行禮。”

童墨跪坐在尚青靈床側,問道:“夫人您這是怎麽了?可好些了?”

尚青靈身側的一個橘臉老媼忙代為回話:“夫人夜晚起來,不小心磕了一跤,傷口未痊愈又感了風寒,府醫看了說要好生靜養才是。”

童墨點著頭,讓青靈聽府醫的話,少操心,多靜養,然後又把皇後賞賜的名貴補藥一一遞上,那老媼都接了交給伺候的奴婢,謝了恩。

尚青靈這時才問:“皇後身體可好些了?”

“好多了,就是馮夫人前幾日出宮到王母廟祈福,至今未回,皇後又是憂心忡忡的,也是茶飯不思。”

青靈低著頭,不敢說話了。孟準以兩個孩子的性命威脅她,她怕這種心狠手辣之人真的會做出不通人性的事來。她哪裏還敢對外傳話。

童墨從身後家人子手中拿出一個錦盒,遞給青靈道:“皇後說,上次她寫的那幅字畫,讓奴婢給你帶來了。讓您身體好了,給這字畫題上辭,讓光祿勳帶進宮來。”

那橘臉老媼忙來接,童墨並不想給她,在老媼的手伸過來之前,笑著把錦盒收了回去,打開盒子,拿出了字畫,直接遞給尚青靈。尚青靈雙手接了。

童墨又道:“皇後說了,夫人身體不好,也不必太過費神,從《詩經》裏挑選兩句好辭題上便好。”

青靈緊緊握著手中的畫軸,原來王敘已經開始懷疑孟準了,但是孟準為人這麽謹小慎微,她不敢在題的辭裏暗示什麽,更不敢在卷軸裏塞布條。她心裏一陣的內疚,感覺自己對不起王敘,無能為力了。

童墨回去把青靈這邊的情況跟王敘一一稟報了,又道:“尚夫人都沒說兩句話,都是那老媼代為答話,她臉上還有傷,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打的。”

王敘深深嘆了口氣,沒想到之前還嘲笑趙飛燕趙合德姐妹相鬥,誰知最終自己也跟孟準兄妹相殘。

正想著,呂筱過來了。

呂筱一身深灰色硬紗蟬衣,依然是俊朗的容貌,輪廓分明的臉龐,日漸多了些成熟穩重,他看王敘情緒低迷,安慰道:“京兆尹已經派人滿城搜尋,應該很快就會有下落的。你也別太擔心。”

“我覺得保阿這次兇多吉少。”

“為何這麽說?”

“直覺。”王敘忍著淚,過了會兒才問:“皇上,李誡還繼續擔任大司馬麽?”

“怎麽?”

“我隨口問問。”

呂筱道:“你如何看呢?”

王敘輕輕起身,往敞廳裏走,外面風和日麗,院子裏樹影斑駁,院中的小池塘裏幾尾鯉魚正悠哉游哉地追逐嬉戲。

王敘站在廊下,呂筱跟前來。

這午後的時光,難得如此清靜。

王敘知道自己不能單打獨鬥,如果沒有孟準,她鬥不贏呂筱,同樣,沒有呂筱她也鬥不贏孟準。眼前孟準走向歧途,自己如今唯一能依靠的,也就是皇帝了。

王敘道:“皇上,臣妾近來一直在想,無論是王莽還是趙欽,他們都是手握兵權一家獨大,為臣者,權勢過大,就會危機君權。”

“你說的在理。”呂筱道:“所以如今孟準和李誡各持一方,互相制衡,是最好的局面。”

“是的,所以臣妾雖然想嚴懲李誡包庇之罪,仔細一想,又覺不妥,平衡局面一旦打破,我們豈不是又回到了王莽趙欽那樣的尷尬境地麽?所以,李誡之責找個借口罰他俸祿便算了,也別停職免職的。”

呂筱沒想到王敘會突然來這麽一著,這完全出乎他的預料,兩人並肩在庭院裏的小徑上走著,他頗為欣慰地看著她:“皇後你這是……”

“我們是夫妻,夫妻的利益才是同體的。臣妾也是為了我自己。”

呂筱忍不住笑起來,道:“那朕也要謝皇後的寬宏大量。”

進了庭院中央的四方亭,一陣清風吹來,亭下風鈴發出悅耳的鈴聲。

王敘道:“皇上以後還是想辦法把兵權盡量分散罷,無論是李誡,還是孟準,都不應讓他們權力過盛。南北兩師要各自獨立,光祿勳內部那麽多的中郎將也都應該互相制衡。”

“你說的有道理。我也正有此意。”

呂筱拉她在四方亭裏的草席上坐下,拿起案上掰開的石榴,一個個籽兒掰下來放進小碟子裏。

王敘繼續把自己的想法都說出來:“長安城裏領兵的將士應該向戍邊的將領一樣,要各自配兵符,單有大司馬或光祿勳的命令還不行,必須要有皇上授意的兵符才能調一千以上的兵馬。”

呂筱點頭,對武將的防範是他最頭疼的問題,王敘說的方法必須要在經歷一次大洗禮之後才好執行,不然突然來這麽一出,反而容易引發動蕩。

但是王敘說什麽,他都點頭應著,他最享受的,是她把自己當貼心的人。

呂筱把剝好的石榴輕輕推到王敘面前,王敘撚起顆晶瑩剔透的石榴果粒細細嘗了嘗,酸甜微澀,倒是可口,她把石榴籽也吞進了肚子裏。

見呂筱只是點頭應著,並沒有過多表述自己的想法,王敘心底難免失望、失落、不安和糾結,他是怎麽想的,她完全猜不透。

沒有從呂筱口中得到有用的信息,他接下來是怎麽籌謀安排的,她一概不知。王敘不敢再繼續說了,還有孟準的那些事,她不敢繼續往前說,生怕給自己挖了坑,活埋了自己。

呂筱見她情緒依然低落,忙道:“好吃麽?再吃點,此物開胃。”

王敘訕訕笑著,說不定皇太子如今就扣在他手裏呢,她怎麽會覺得他會跟自己夫妻同體,利益想通呢?

王敘突然問:“皇上,你知道太子何時能歸麽?”

她盯著呂筱,似乎是希望從他的微表情中辨出一二。呂筱也盯著她,並無躲閃之意,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王敘近日臉色稍微紅潤了些,與早幾年相比,如今的她多了幾分恬靜之美。

呂筱道:“太子一定會回來的,你相信我。”

類似的話,三年前他也說過,但,三年了,尋找太子的事卻毫無進展。王敘終究低下了頭,沒再說話。

前面一陣的吵鬧聲,暖暖從偏殿小跑過來,後面跟著幾個家人子。

“公主,您跑慢點。跑慢點。”

暖暖哪裏聽她們的,沿著長廊,一陣風似的跑到殿中庭院裏來,邊跑邊喊:“父皇……父皇……”

呂筱聽見了,忙站起身,笑道:“暖暖,你慢一點。”

暖暖跑到四角涼亭,還沒停下便投訴道:“父皇,母後,二弟弟又搶我糖吃。”

呂筱笑道:“你看你,說話都漏風了,還吃糖?”

“那是我拔牙換來的糖。”暖暖都快哭出來了。

王敘平日是不準孩子們吃糖的,因暖暖在換牙,前幾日拔牙的時候哭鬧的厲害,便給了她一顆糖,暖暖舍不得吃,結果被安安給偷去吃了,所以她才如此生氣地來申訴。

王敘道:“弟弟比你小那麽多,他能搶你的糖?”

“他是偷。”

呂筱道:“這是安安不對,父皇罰他兩頓不準吃肉。”

王敘道:“你不讓他吃肉,那他更高興了,安安本來就不愛吃肉。”

暖暖纏著呂筱撒嬌:“暖暖想吃糖,我要吃糖。”

呂筱看了不忍,便跟王敘商議:“要不給她一塊吧,也不常吃。”

“母後……”

王敘無奈,只得對跟上來的家人子點了頭,那家人子忙去拿糖,呂筱道:“拿塊大的!”

暖暖喜出望外,等不及了,知道有糖吃也不要父皇母後了,急沖沖跟著家人子去取糖。

呂筱看著孩子的背影,感慨道:“轉眼孩子們都這麽大了,等太子回來了,大了,我們去驪山隱居去……”

王敘看了呂筱一眼,只微笑著應了一聲,心事沈沈,她實在摸不準他說這話的用意。

孟準自從把馮媼殺了後,見王敘派人滿城搜尋,爾後又派童墨借口探病,想從尚青靈口中探聽消息,他明白,王敘已經懷疑自己。

他不知道馮媼之前可有跟王敘說過什麽,他本來想再蟄伏幾年,實力足夠強大了,再行奪.權,可眼下是來不及了。他必須提前行動,不然,以王敘的聰慧,真不知道她以後會如何削弱自己的勢力。

孟準去找了平晏,跟他談起,當年皇上做太子時未來得及執行的“限土地禁奴婢之令”如今已到了可執行的時機,現在雖國強民富,但地方諸侯大家依然掌握大量土地金錢,若不及時限制他們,以後未免又會成為地方大患。

平晏也讚同,並答應下次朝會便跟皇上提。

隨後,孟準又去找了高劍,高劍並不受皇帝重用,全因孟準的提攜才在光祿勳做了光祿大夫。高劍是他可用的一顆棋子。

之後幾日,他又去找了趙琳俊,這幾年他們也是偶有勾搭茍且。他知道趙琳俊對他的心一直未變。

一直派人盯著孟準的高湛,趕忙到椒房殿回稟:“皇後,今日下午光祿勳孟準去了蘭林殿見趙婕妤,剛剛才出宮去。”

“他去見趙婕妤了?”

“是的。”

王敘在想,他究竟要做什麽?心裏已經排演了上百種孟準要行動的方式方法,她該如如何拆解?她該如何拆解?

“大長秋……”

“奴婢在。”

“你把我暗中調查孟準之事,找個機會偷偷去跟皇上稟報。”

高湛一楞,滿臉的疑惑,以為是皇後在試探自己,忙申辯:“奴婢不敢。奴婢為皇後辦事,絕無異心。”

王敘相信高湛是個明白人,看事也通透,她看了對方一眼,道:“大長秋莫慌,本宮一直都很信任你。你且按照我吩咐的去做便是。”

高湛仔細觀察著王敘的神情並無異樣,這才松了口氣,雖然不知道王敘的用意,也忙應諾照辦。

平晏提的“限土地禁奴婢之令”遭到了個別諸侯王前所未有的反對,呂筱卻相信平晏,堅定執行,入秋之時,各地豪強大家反抗的聲音越演愈烈,甚至有諸侯王買通了草寇,便有那占山為王的草寇打出旗號“覆我漢室江山”,而當今皇上非劉氏子孫的流言又開始在各地蔓延。

越是如此,呂筱越是要推行限土地禁奴婢之令,並奪了冀州兩位諸侯王的封地。朝中局勢一時暗潮湧動,各豪族大家也都人心思變。

仲秋前夕,呂筱召了眾多的諸侯王進京,希望能安撫招納部分心思搖擺的諸侯之心。

高湛在椒房殿的小茶室裏跟王敘陳述仲秋夜宴的籌備情況,此次夜宴依照皇上的意思在滄池漸臺的蓬萊閣大宴諸侯王及群臣。

高湛遞上折子,姜長禦接過後遞給王敘,這是菜單,二階諸侯王每人每案四樣葷菜四樣素菜四碟果脯,三階眾大臣是每人每案三樣葷菜三樣素菜三碟果脯。

又遞上了禮樂單子,什麽時候奏什麽禮樂上何種舞蹈都已詳細列明。

王敘大概看了一眼,也都沒什麽意見。

高湛遞上給各皇親貴族及各大臣的賞賜,都是常規的四樣禮。王敘從中挑了幾個諸侯王和肱骨大臣,給的是十二樣禮。

高湛看王敘沒有選定孟準的賞賜,忙又問:“光祿勳……”

王敘道:“讓我再想想,明日夜宴之後,再來定送他什麽禮。”

“那奴婢到時候再來問皇後。”高湛不知王敘為何如此為難,也不敢細問。

翌日仲秋,王敘一早帶著兩個孩子去長信宮給趙飛燕朝請,在長信宮吃了午膳,把孩子留在太後身邊,便先回未央宮來。

王敘先到了蓬萊閣,歇了個晌午覺,起來後傳了高湛進來。

今晚除了百官夜宴,還有月祭禮,高湛跟在她身邊,把最後的準備情況又說了一遍。

酉時三刻,孟準來見,王敘在蓬萊閣的茶室裏召見的他。

孟準奉上了王敘讓尚青靈題辭的字畫,王敘盯著裝字畫的匣子,楞了一會兒,孟準敢把字畫送來,就不怕尚青靈跟她有什麽別人不知道的溝通暗號?看來,他是準備好了,不怕她知道真相,不怕她知道更多的事了。

王敘沒打開那字畫,只問:“青靈這身子可好些了?”

“好些了,謝皇後關心。”

又閑聊了幾句,王敘見孟準沒有離開的意思,似乎是有話要跟她說。

王敘看了童墨一眼,才屏退左右,又起身,道:“四哥稍坐,我去取個東西。”

孟準卻道:“不著急,皇後先坐下。我有要緊事要說。”

王敘只得又坐下,問是何事。她盯著孟準,這幾年孟準長相倒是沒有大變,不知道的人會被他一臉的憨厚所迷惑。

孟準沒看王敘,只道:“馮夫人……你不用等了,她不會回來了。”

王敘先是一楞,腦子裏虛晃了一下,心沈下來。

“你知道保阿去了哪裏?”

“知道。”孟準幽幽擡起頭,“我還知道太子在哪裏。”

王敘沈下的心突然懸了起來,看孟準這神情,果然如她所料,他是要準備行動了。

孟準問:“你怎麽不問我太子在哪呢?”

“我等你說。”

“看來你也不驚訝,你是早就懷疑我了吧?”

“你殺了保阿?”

“是。”

王敘的心“唰”一下,被撕個粉碎,曾經心存的僥幸,孟準的這一聲“是”,像把尖刀從她的心裏一穿而過,鮮血四濺。

她顫抖著繼續問:“也是你殺了劉昭?”

“是。”

王敘半起的身子頓坐回去,一串眼淚滴在手背上,再無任何僥幸可言。等她回過神來,狠狠把案上的紫玉茶杯往地上一掃:“你倒是回答的爽快,枉我當初還那麽信任你,還給你飛鴿傳書,讓你保護好劉昭,誰知道你卻是真正的劊子手。”

與王敘的激動相比,孟準神色一絲未變,眼神漸漸陰冷起來:“他劉昭不過是庶人之子,也不是皇族血脈,他能做皇帝,為何我不能?況且這先皇帝昏庸無能,聽信奸佞之臣的讒言,滅我梁氏滿門,我也要讓劉氏來個滅滿門。”

“你既然那麽恨先皇,你為何不想辦法刺殺他,為何不在他在生的時候報覆?你如今所為,先皇看得見?他受到了懲罰?都沒有。這不過都是你謀權篡位的借口。”

“把大漢朝顛覆,就是對他最大的報覆!”

“為了你所謂的報覆,你連馮夫人都不放過,她為了我們梁家付出那麽多,你可有看到?她幾十年不辭勞苦的付出,結果卻換來死在自己家人手裏,她死時該是多絕望,多後悔幫你這個狼子野心的禽獸。你對得起我們梁家的列祖列宗嗎?你連禽獸都不如。”

孟準也激動道:“我也不想馮夫人死,我也想讓她享清福,誰讓她心裏只有你沒有我。目光短淺,無知婦孺!”

“目光短淺?無知婦孺?你連無知婦孺都不如!”

孟準緩了緩情緒,平靜下來,道:“我今日不是讓你來罵我的。你要是想讓太子好好活著,接下來你就聽我的話。”

王敘也冷靜下來:“憑什麽讓我相信太子在你手裏?”

孟準從衣袖裏取出一塊雞心玉佩:“你看看這是不是太子的?”

王敘拿過那玉佩,劉秀小時候確實是有這麽一塊玉,是趙飛燕賞賜的,看形狀和花紋確實是像,時隔多年,她也分辨不出這是不是劉秀身上戴的那一塊了。

王敘問:“張築呢?”

“張築早已經死了,當初他帶著劉秀逃出長安城便被我抓住,當場便把他殺了,太子是我派人偷偷養在長安城裏。所以,滿天下尋找也不可能找到太子,因為他就在你眼皮底下。”

“你讓我見一眼太子。”

“可以。不過,”孟準話鋒一轉,嘴角上一絲冷笑:“不過就得看你今日的表現了。表現得好就看得見,表現不好,也會讓你看見——全屍。”

王敘咽了咽口水,恨道:“孟準!”

“今晚仲秋夜宴,百官列侯都在,我要揭穿這假皇帝的身份,你只需要配合我,告訴大家眼前的皇帝是假的,劉昭是皇太後從宮外抱養的,其他諸事你都無需再管。”

孟準血紅的眼,看出了王敘的猶豫,又道:“今日之事若成了,我封你為公主,封你兒子為王。榮華富貴你可繼續享用。至於呂筱,他本就不是你夫君,你也不用心疼他。”

孟準也沒等王敘答應,已經站起身:“我已經派了人在你門口守著,筵席開始之前,你誰都別見,包括皇帝,否則……”

他捏著劉秀的命,王敘似乎毫無反抗之力。

孟準出去後,燕行和方嬋進來了,燕行看地上摔的杯子,忙要出去叫人來收撿,被王敘叫住:“先別收拾,我想靜一靜,你們在邊上伺候著便好。”

燕行和方嬋都不敢動了,只在一側跪坐下來。

王敘問:“童墨呢?”

“童姑姑剛才也在外面,後來聽見屋裏摔杯子的聲響,她也不知怎麽的,便急匆匆走了。”

王敘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

轉眼,華燈初上,外間漸漸熱鬧起來。

姜長禦開門進來,身後家人子端了王敘的頭冠禮服,姜長禦道:“皇後,該更衣了,太後和皇上已經到了,在後殿歇息。”

王敘這才站起身,門外的侍衛還在,既然沒有阻攔姜長禦,說明這個時候孟準允許她出去了。燕行和方嬋幫王敘理好頭發衣衫,王敘進裏間換好衣服,才往後殿而去。

秋日的夜晚,晚風微涼,王敘走在長廊上,正好看得見月祭臺,她又想起四年之前,就在此處,她被趙合德打得一身是傷,差點扔進了滄池餵魚,仿佛都還是眼前的事。

她幾乎不敢相信,劉昭已經離開她這麽多年了。

因為呂筱一直以來的恭儉孝順,趙飛燕這一兩年也漸漸接受了事實,對呂筱起碼表面上維持著母慈子孝的場面。

呂筱今日跟往常一樣,先陪著趙飛燕和幾位太婕妤玩葉子戲,趙飛燕道:“我聽人說,班婕妤近來身體也大不如從前,她在延陵也守了這麽多年,皇上不如賜她一個恩典,讓她回宮來養老吧。”

呂筱忙答應了,又趁機道:“這班氏原也是功勳大族,不能因為班息一人而影響了他們一族的命運,兒臣是想,給他們班氏也解禁吧,該用的人才還是要用起來。”

因為班息是趙飛燕親自處理的,朝廷也按照她的意思對班氏一族加了不能為官的禁令,如今事情也淡了,趙飛燕點頭道:“皇上你就看著辦吧。”

趙飛燕說著撥開馬太婕妤去摸牌的手,笑道:“慢著慢著,哀家吃牌了。”

“太後,你這手氣,還讓不讓臣妾玩牌了,都贏了臣妾五百錢了。”

“太後,你讓著我們點。”

“拿錢來拿錢來,李南你快讓她們拿錢來。”趙飛燕回頭不見李南,是另外一個長禦來幫她看著錢盒子,她便問:“李長禦去哪兒了?”

那長禦笑道:“李長禦剛剛被人叫出去了。”

趙飛燕也沒再多問,盯著馬氏姐妹給錢,淡淡看著宮人收拾牌面,準備開下一局。

呂筱從裏間出來,恰好碰見王敘來了,他給她打了個眼色,示意她到裏頭伺候。

王敘見呂筱神色如常,心中暗自忐忑起來,她正想說什麽,卻見趙琳俊就在大隔間的東南角歇息,此時正附身對他們行禮。

王敘知道趙琳俊又跟孟準勾搭上了,此時坐在這裏,未必不是來監督她的。王敘噤聲了,呂筱道:“今晚有些涼,我讓童墨去給你去披風了。”

王敘頓時明白過來,只笑著點了點頭,便進了裏間。眾人除了趙飛燕都起身給王敘行禮,王敘微微頷首回禮,跪坐在趙飛燕身後看她們玩牌。

又玩了一局,趙飛燕內急,讓王敘來替她玩幾把。王敘心思哪在這上面,一會兒功夫便輸了上千錢給馬氏姐妹。

馬太容華道:“還是皇後心疼我們,親自給送錢來了。”

大家一陣笑。

待趙飛燕回來,高湛進來回稟,諸侯列卿及各大臣都已經到了,可以開席了。

王敘的心驟然緊張起來,手裏一層又一層的虛汗,從裏間出來,她擡頭看了呂筱一眼,呂筱站在門口,也剛好看過來,嘴角笑意淺淡,卻讓人安心。

禮樂起,皇太後及帝後一前一後進來,百官稽首行禮,禮畢,呂筱與坐在二階上的諸位列侯說了幾句,又有大臣奉上仲秋辭賦二則,呂筱點評一二,賜了禮物。

太常卿唱了禮讚,帝後與諸侯列卿眾大臣舉爵暢飲,隨後舞樂齊開,氣氛漸漸熱鬧歡快起來。

看似一切如常,觥籌交錯,酒盞流轉,嬉鬧聲不絕於耳。

一曲終了,舞姬退下。

這時大門口進來一女子,她一出現,王敘便看見了,因隔得遠,一時辨認不出是誰,直到她漸漸走近了,王敘才認出那是皇太後身邊的長禦李南。

李南穿過三階大堂,在二階上停下來,跪下稽首,良久才道:“稟皇太後……”

因聲音不大,李南有重覆了一遍,眾人這才慢慢靜下來,四處尋找發聲者,才發現二階正中跪著一位貴婦人。

皇太後趙飛燕這時也滿臉疑惑,看著階下跪著的李南,問:“李長禦,你這是?”

李南擡起頭,臉色死灰,目無表情,她手裏托著一封錦書,道:“稟皇太後,我兄長李德讓我把皇上的賣身契給您拿來了。”

趙飛燕一聽李南所說,心底一震,急了:“李南,你在說什麽?”

“太後,我兄長讓我把當年買皇上的契書拿來了。”李南說完,已是滿臉的淚水。

大殿之內,死一般寂靜。

坐在二階上的諸侯王更是面面相覷,為首的趙王劉隱忙過來奪下李南手中的賣身契,然後又傳給了身後的淄川王劉永。

劉永大聲念將起來:“吾呂忠,乃長安灞下人士,迫於生計,現將腹子以五千錢賣於李氏,若生下男嬰,出生當日送至長安西市二巷李宅,李氏另給付兩萬錢以作酬謝。

又,永始二年十二月初四日錢人兩契。永不再系。”

劉永把契書又遞給了宗正,宗正本不想接,卻不得不接過來。

大殿之上,眾人都是屏息靜氣,如今質疑的是皇帝身世,不是皇太子,一般大臣,誰敢出聲?大家都只敢暗中觀察著上階之人的神色,皇上坐在正中,神色凝重,皇太後扶著額頭,身後的長禦在給她順氣,皇後也是一臉靜穆之色,等著事態的進一步發展。

三朝元老禦史大夫師丹不耐煩地道:“怎麽又是這一出?李長禦你是皇太後身邊女官,今日為何突然跑到大殿之上來撒潑?”

李南再次稽首在地,並未回話。

趙王劉隱卻道:“皇上如何看?”

呂筱反問:“趙王,你覺得朕該如何看?”

“一而再,再而三。這就耐人尋味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啊?”

師丹道:“趙王這意思豈不是更耐人尋味嗎?平丞相,你看是吧?”

聽見禦史大夫點了自己名,丞相平當站起身,先看了王敘一眼,又看了看孟準,才道:“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那也不妨論清楚。”

孟準就在不久前,以皇後的名義跟平當平晏父子打過招呼,讓他們看他的眼色行事。

趙王道:“是這個道理,也要還皇上清白不是?宗正,你說是吧?”

宗正劉必無奈站起身,唯唯諾諾地應著,心裏想著,這是神仙打架,小民遭殃啊。

劉必道:“要如何論?”

此時孟準站起身,嘴角有一絲冷笑:“我來論。六年前未央宮路寢大殿,富平侯張放說,他抓了個叫呂筱的人,長得跟當時太子一模一樣……”

師丹道:“那不是已經證明是假的嗎?”

孟準道:“非也。確實是有這麽個人,當時太子命我把人截下了。”

“那此人今日何在?”

“就在廟堂大殿之上。”

眾人震撼吃驚。呂筱神色未變,睨眼看著孟準,似笑非笑。孟準回視他,已無君臣之禮,半點也不相讓。

趙王問:“光祿勳此話何意?”

“當年太子命我拿下呂筱,並讓我找地方殺了他,誰知道卻被趙合德派來的人把呂筱搶走了。太子西征時,趙合德派人殺了太子,讓呂筱替之。”

“什麽?”

眾人再度震驚。

孟準指著階上的呂筱,道:“這位假太子在趙合德的幫助下,順利登基,但大權都掌控在趙合德趙欽手中,之後為了奪.權,呂筱聯合李誡和前期並不知情的我和廖左等人,滅掉了趙合德趙欽。”

李誡反駁道:“既是如此,孟將軍為何不早揭發呢?”

“我也是前段時間,皇後跟我說了,我才知道皇上是個假皇上。”

眾人都看向王敘,王敘微閉著眼,並不說話。

“皇後跟我等不一樣,她跟皇上朝夕相處,早在四年多以前就發現了皇上被調包之事。當時皇後在驪山親口質問過孟某,皇上是不是假的,我還不知就裏替假皇帝辯護,孟準實在慚愧。直到上月,皇後又跟我提起假皇帝之事,是趙合德跟她親口承認的,當今皇上是呂筱而非劉昭。”

“皇後為何現在突然跟你再次提起皇上身份有疑呢?”

“因為皇上在尋找皇太子一事上,並不上心,皇太子乃劉昭骨血,非呂筱所生,他當然不希望皇太子回來做儲君。你們不信可以問皇後。”

眾人再度看向了王敘,王敘緩緩睜開眼,他看著階下眾人,有幾個諸侯王是跟孟準一夥的,平當平晏還有廖左最後是聽她的,李誡師丹是皇帝的人,其他都是吃瓜群眾。

而殿外,究竟是誰的兵馬在把持著?她能搏一搏麽?剛才呂筱跟她透露的話語中,是不是表示他已經早有準備?

王敘又看了一眼呂筱,他冷冷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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