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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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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鄭河來見呂筱, 她弟弟鄭楷被封為鄖陽侯,侯府落成, 她想邀請皇上陪她親自登門祝賀。呂筱看著鄭楷長大,感情甚篤,他也想親自上門致賀,但是他怕鄭楷知道太多,以後難免走漏風聲, 便只答應了禦賜鄖陽侯府牌匾。

鄭河也明白呂筱的顧慮,她一直沒敢告訴弟弟當今皇帝便是呂筱,弟弟以為呂筱早就死了。至於自己的姐姐為何能圍成皇帝嬪妃,他也是一無所知。

鄭河今日過來也早就料到呂筱會拒絕,但她還是要提,她要呂筱時時記住,自己才是他身邊最信得過的人,才是他的自己人。

但是, 呂筱至今沒跟她圓房,她真害怕哪天他會賜她外嫁他人。

果然,她才剛剛這麽一想,呂筱心有靈犀似的,道:“趙合德自縊永寧宮,趙欽也被賜了毒酒,眼前這局勢也漸漸平穩,以後再不會有人能拘禁你我和鄭楷。師妹年歲也不小了, 可有想過找個人家,安定下來?”

鄭河的心驟然一抽,他怎麽會不明白她的心思,她父親在世的時候嫌棄他窮,想著把她許配給更合適的人家,但是說了那麽多家的媒,她始終不同意,難道師兄會不懂她的心思?

她父親因他而死,她姐弟二人跟著他受苦,他就這樣回報自己麽?

鄭河噙著眼淚,道:“在別人眼裏,鄭河早就有夫家了,這後宮容得下那麽多女人,為何偏偏容不下我呢?”

呂筱嘆了口氣,勸道:“出宮去你才能過安穩日子,我這是為你好。你要是願意,我賜你封號給你封府都可以,只要你能過得好。”

“你這可是為我好?你只是想良心上過得去吧?”鄭河輕輕拭去眼淚,他越說她心越痛,他還不是為了討姓王的女人高興。

“無論如何,在外面總比在這宮中好。”

“我的心思,師兄難道不懂麽?你是不是怕王昭儀容不下我?她要是哪天容不下我,我就只求一死,也就一了百了,去九泉之下見我父親了。”鄭河忍著沒提王敘害死她父親這樣的話,她知道提了也沒用,呂筱根本沒放在心上。

呂筱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我要告訴你,師父不是被劉昭和王敘害死的,是被趙合德殺了陷害給劉昭,趙合德為的就是想讓我們仇恨劉昭,仇恨劉昭身邊的人。”

“你現在心裏眼裏只有她,當然為她說話。只要她容得下我,我以後也不會去找她麻煩,她分位比我高,說不準你還要立她為皇後。”

話說到這個份上,呂筱已經有些不耐煩,他道:“你也不要想多了,我不會立她為皇後。你回去仔細想清楚我剛才的建議。”

鄭河聽到呂筱說不會立王敘為皇後,心裏突然敞亮了,師兄到底不是糊塗人。

鄖陽侯府落成慶典,因為有皇上禦賜牌匾,還欽點少府卿親自負責新府落成的慶典筵席,大家都認為元容華是皇帝的新寵,所以,來慶賀的皇親貴胄高官大臣並不算少。

鄖陽侯府邸是在新都侯府的基礎上改建而成的,當初趙合德這麽安排,就是為了挑起王敘和鄭河的矛盾。

王敘心裏雖然不舒服,但是當時她蟄伏秋紡殿,沒有反抗的能力,所以也就忍了。這次鄖陽侯府建成,大長秋把送禮清單送來給王敘過目,王敘拿來認真看了後,減掉了幾樣貴重的玉器和金器,加了幾樣漆器。

這事不知怎麽就傳到了鄭河耳朵裏,把鄭河氣得半死,但這後宮如今王敘說了算,她除了去皇帝面前哭訴,也沒有其他辦法。這種小事,呂筱也根本不會管,為了安撫鄭河,自己又賜了鄖陽侯幾樣上等玉玦。

誰知這事沒過多久,在鄖陽侯府對面,砌起高墻圈了一大塊地,面積至少是鄖陽侯府的兩倍,少府要在那裏給王昭儀的母親建府養老。

鄭河心裏是更加的不平衡了,便極盡自己所能,給鄭楷加恩寵。

鄭楷年紀不大,平日也沒人管束,姐姐又是各種溺愛縱容,漸漸養壞了性子,在外結交了一批專拍他馬屁的豬朋狗友,成日結群結社不幹好事,不是去妓院,便是去賭坊,還因此惹了幾莊官司,都是鄭河想辦法讓京兆尹給壓下去了。

王夫人一行從荊州回來,已經是盛夏,他們回來後被安排住在新府附近的一座小院子裏。

他們抵京那天,已經是黃昏,宮裏給安排的仆人在院子裏幫忙卸下箱籠行囊,因為院子不大,有兩輛馬車停在外面的路上,鄭楷剛好經過,嫌那馬車擋了他的道,他坐在馬背上,看眼前這院落,以為是普通人家,仗著自己是鄖陽侯,便拿馬鞭狠狠抽了馬車旁的馬夫幾鞭。

那馬夫原是新都侯府的上等武夫,見慣了世面,這兩年陪著主人在荊州受苦,好不容易熬出頭,哪想一回來便莫名挨了鞭子,也不管對方是誰,上去直接把馬上之人一把摔下了馬。

鄭楷一下就被摔蒙了,半邊手腳差點被摔折,他身後的同伴和仆人紛紛下馬上前來扶他。鄭楷爬起身,忍著身上的疼痛,臉上憋得通紅,罵了句粗口:“狗娘養的,你連本侯也敢打?你可知本侯是誰?”

那武夫這才看清對方人多勢眾,但他習武多年,也是個硬脾氣,半點也不屈服,道:“是你先打的人,休怪我還手。”

“給我打!”

鄭楷一聲令下,七八個隨從一擁而上,武夫雖然力氣大,也招架不住對方人多,便漸漸處在了弱勢,被打得頭青臉腫。

這時候一個小孩撲上前來,叫喊著:“不許你們打他。不許你們打他。”

鄭楷看來人是個十歲上下的小孩,倒來了精神頭,武夫他打不過,這麽個瘦瘦小小的小孩子他總能打贏吧?便上前去,雙手把小孩拎了起來。

武夫見此情形,大聲吼道:“快放下我們家二郎。”

武夫想去阻止,卻被眾人給攔下,眼睜睜看著鄭楷把二郎摔在了地下,鄭楷還上前連踢了幾腳。

這時候院子裏的人聽到聲響,也都出來了,一個老婦人看見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二郎,呼天搶地哭起來,院子裏有宮裏頭來的人,發現出了大事,嚇得慌了神,生怕要擔責任,就有人上前扣住了鄭楷,無論如何不讓他走。

一邊已經有人取了木板把二郎擡進院子裏去,又有人跳上馬車先去找大夫。

鄭楷還不知輕重,冷笑道:“你們就是叫了京兆尹來,他也不敢把我怎麽樣,你們不就是要錢嗎?開個價吧。”

他身後的同伴也叫囂道:“這是鄖陽侯你們認識嗎?宮裏最得寵的元容華的親弟弟。上個月把金貴賭坊一個不懂事的小廝打廢了,也就賠了五萬錢。”

鄭楷得意笑著,以為對方都被嚇怕了。皆因王夫人在房裏還不知發生了事,也沒人敢進去通傳,外面這些仆人,新人不敢說話,舊人剛從荊州回來也不敢輕易惹事,只有宮裏來的幾位內侍攔著不讓鄭楷他們走。

一個內侍道:“你知道你打的人是誰嗎?是王昭儀的內侄子,我不管你是何等人物,你都不能走。我已經叫人去報京兆尹,誰是誰非我不管,你就是不能走。”

鄭楷看著眼前這幾個一身青衣,頭戴幘帽的男子,再聽他們說什麽王昭儀,才知道這是內宮侍者,他並不知道王昭儀是誰,鄭河平日並不跟他說宮裏的事,但他知道昭儀的名號比她姐姐的大,所以一時有些懵了。

他身後的同伴比他見多識廣一些,知道宮裏頭現在是王昭儀最大,當即嚇得兩腿發軟。

消息傳進宮裏,已經是第二日清早,童墨通紅的眼,進來跟王敘說,夫人昨日剛回到京中,小二郎便被鄖陽侯打折了脊骨,以後恐怕都站不起來了。

王敘當即紅了眼,一邊心疼小侄子和母親,一邊氣得半天說不上話來。

王敘早膳也沒吃,召了高湛來,讓他去見京兆尹和廷尉,一定要法辦鄖陽侯。高湛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忙自責打了自己兩耳光,說是自己辦事不力,沒把王夫人安頓好,然後才去見了京兆尹。

鄭河也是一大早便聽說弟弟鄭楷被抓起來了,忙叫人去跟京兆尹打招呼。結果京兆尹直接把她的人擋回去,說這事已經移交廷尉,自己也只是協助辦案,讓元容華去找廷尉府。

鄭河哪裏認識廷尉府的人,只得去求呂筱。呂筱也是頭疼,這件事他偏向誰,都說不過去,便也不管。

最後鄭河實在是沒辦法,她也就這麽個弟弟,她不能讓弟弟下半輩子就這麽廢了,只好拉下臉面,親自去求王敘。

誰知王敘根本不見她,把鄭河記得團團轉,不知怎麽辦才好。

皇太後身體不適,一直未見好轉,那日王敘帶暖暖去長信宮請安,見趙飛燕實在是孤寂,便把暖暖留在長信宮陪她皇祖母幾日。

從長信宮回來,經過宣室殿,也是鬼使神差,便想著到宣室殿轉轉。呂筱這段時間除了白天到秋紡殿看望孩子外,晚上幾乎不留宿,她也幾乎不到宣室殿來找他,兩人無形之間,有了不可言喻的隔膜。

呂筱正在書房看奏章,見王敘來了,竟有些意外,忙起身迎她,問道:“今日怎麽來了?”

“我不能來麽?”

“如何不能來?”呂筱牽過她的手,讓她在身旁坐下。

王敘問:“皇上忙什麽呢?”

“在看奏章。”呂筱想了想,問:“平晏這個人你覺得如何?”

“你一直器重他,理應很有才華吧。你之前讓他監察流民安頓之策的執行,他不是也做得很好麽?”

呂筱道:“我想讓平當回來做丞相,但是,又覺得平晏比他父親合適。但是平晏畢竟還太年輕了,想讓他去大司農歷練幾年。你覺得如何?”

“那丞相之位呢?”

“還是讓平當來擔任。”

“李誡不當丞相了?”

“李誡還是不適合做文官,我想讓他做大司馬,管天下兵權。”

王敘聽明白了,平月君的父兄,一人為丞相一人為大司農,這是扶持另一撥勢力來抗衡孟準和她兄妹兩個的意思?同時又讓李誡來瓜分孟準的兵權。他防的不是別人,而是她。

王敘低下了頭,心裏百般滋味交雜,太累了,她實在覺得太累了,除了彼此提防,帶著假面具過日子,她仿佛看不到盡頭是否還有陽光。

王敘微微測了側身,微微笑道:“皇上如此安排挺好的。就是李誡這個人,我總覺得他別有用心,皇上你還是要留個心,提防著點。”

呂筱點頭應著:“我知道了。”

王敘看著呂筱的態度,又是一陣的後悔,這提醒實在太過掩耳盜鈴。才坐下,王敘就想走了,但她現在若是起身辭別,那更說不過去,只好硬著頭皮,問他:“你咳嗽好些了麽?”

“時好時壞的,也不是什麽大毛病,你也別為我擔心了。”

黎旦著人端了冰鎮梨湯上來,回稟道:“陛下,元容華在外求見。”

呂筱看了眼王敘,怕她不高興,忙道:“你讓她回去改日再來,我今日沒空。”

王敘端起冰梨湯喝了一口,過幾日是她的生日,呂筱問她可有什麽想要的禮物。王敘也沒有什麽想要的,便道:“我們王家不是已經翻案了麽?當初圍莽之計都是趙合德設的局,皇上能不能給我大哥的兒子恢覆新都侯的爵位呢?”

呂筱笑了笑,道:“我早已讓尚書令擬了旨,待你生日那天便去宣旨。還要給你母親王氏加上安漢君的稱號。”

聽呂筱如此安排,王敘剛剛微涼的心才稍微舒坦了些。

正說著,黎旦又進來道:“稟陛下,元容華不肯走,說有要事一定要見陛下和昭儀。”

呂筱無奈,只得讓她進來。

鄭河進來對呂筱和王敘行了禮,低眉順目地跪坐一側,房中突然靜謐下來。王敘知道她是要來求自己放過她的弟弟,她沒出聲,等著鄭河先說話。

鄭河紅了眼眶,對王敘深深一拜,道:“我這是來替我那不成器的弟弟跟昭儀道歉的。”

王敘冷淡地道:“元容華不用道歉。是你弟弟的錯,應該由他來承擔。”

“我們家就我弟弟一個男丁,昭儀能不能寬容寬容,我們怎麽賠償都可以。”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反而惹惱了王敘,她道:“寬容寬容?我那小侄子才十歲不到,長得瘦瘦小小一個孩子,難為他下得去手!簡直禽獸不如。你覺得我缺你的錢銀麽?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不用來求我。”

鄭河急了:“我問過太醫,這脊椎壞了,也不是不能治好的。何必趕盡殺絕呢。”

“你當我三歲孩童麽?把你弟弟的脊椎打折了試試。我看你也不是真心致歉,只是想要我們不追究而已。那我可以實話告訴你,此路不通。”

鄭河見王敘生氣了,忙又緩和了口氣,道:“我那弟弟實在是該罰,有眼不識泰山,怎麽就打了昭儀的內侄呢?”

“難道打了別人就是應該了?只是因為不湊巧打了我們家孩子,被廷尉拿了,沒辦法才來認錯的吧?不是說上月還差點打死人,就陪個五萬錢了事麽?”

呂筱怒道:“還有這事?鄭河你不能如此縱容鄭楷。”

鄭河解釋道:“他年紀小,沒人管教,才會如此的。以前父親在世的時候,有人管他,他哪裏會如此這般。別人不知道,難道皇上還不知道麽?你看著他長大的呀,他什麽人你不知道麽?”

皇上看著她弟弟長大的?此話一出,王敘楞了,呂筱也楞在了原處。

鄭河看著他們的神情,才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急了,又哭起來:“臣妾一著急就說錯話了,是我看著他長大的,他就是一個走岔了路的孩子。我會醫術,我去幫你侄子治病,把我所有的家當都賠給他,只求你們放過我弟弟。我聽人說,這是要判宮刑的,我們鄭家可不能絕後了。”

王敘還楞在那裏,沒有接話。呂筱的心撲通撲通直跳,他招手讓黎旦把鄭河送出去。鄭河心虛的看著他們,默默出去了。

剛才鄭河說,皇上是看著她弟弟長大的,這話說得太清楚了,一直在呂筱的耳膜間震蕩。他張了張嘴想解釋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王敘把臉別了過去,聲音微顫:“不要說,什麽都不要說。”

她站起身往外走,呂筱突然把她拉住,道:“我想與你說清楚。”

“有什麽可說的?”王敘突然剜了他一眼,眼神冷的可以滴出冰來,她想說,你要說什麽?說你殺了自己的兄弟,睡了他的女人,霸占了本該屬於他的一切,如今還想剝奪他兒子的繼承權?話到了嘴邊,被她活活吞了下去。劉昭不是他殺的,她知道,盡管如此,她心裏依然不能釋懷。

呂筱已經下定了決心要跟她說清楚,一把把她抱住,在懷裏摟緊了,道:“敘,我不想再憋下去了。我今日……”

王敘掙紮開,吼道:“讓你別說,別說!你聽不懂麽?!”

她胸前劇烈起伏著,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麽,只覺得頭腦暈眩,幾乎沒站穩,童墨忙過來把她抱穩了。

王敘走了,感覺整個人輕飄飄的,仿佛沒有了靈魂。

呂筱立在原地,他剛才在她眼中分明看到了仇恨,也看到了糾結還有不舍。

呂筱對進來的黎旦說:“去把尚書令叫來。”

黎旦忙應聲去了,不多久,尚書令進來,站在階下,呂筱站在書架旁背對著眾人,他道:“你去擬旨,朕要封王昭儀為皇後。”

尚書令略微遲疑,道:“皇上,封後事大,要不要先朝議後再下旨?”

“朕讓你去擬旨你就去擬。”

“諾,微臣馬上去。那微臣擬好旨,再去讓太蔔令擇日冊封。”

皇帝要封王敘為皇後的事,很快便傳到了李誡耳朵裏,李誡趕忙來勸,道:“皇上,不是說好了,先不提封後之事麽?”

呂筱:“你沒看到她剛才的眼神,她心裏恨我,她一定以為我處處防著她。我不想防她。我不想跟她過得那麽累。”

“皇上,請三思。立後容易,廢後可就難了。”

“朕為什麽要廢後?李侍中,朕希望你以後像尊重我一樣,尊重她。如果沒有她,我們如今還在趙合德手裏茍且生存,如果只依靠你和你手中的那幾員大將,我們何時才能鬥得過趙合德?”

李誡道:“沒錯,按理說應該封她為後,但是,我是怕她以後跟皇上不是一條心啊。她明知道皇上中了毒都不說,為何呢?”

“她可能根本就不知道。”

“她知道,不然她不會讓高湛去搜吳錦的房間,高湛已經把搜出來的丸藥送給她去查看了,她怎麽會不知道呢?皇上莫要自欺欺人了。”

呂筱根本聽不進李誡的勸諫,只道:“李侍中,你就按照我說的做吧。”

李誡看著固執的呂筱,無奈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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