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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7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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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並排走在小道上, 劉昭握緊了王敘的手, 問:“你是不是覺得我戒心很大?”

每個人都有秘密……都有不願意說的秘密,王敘心裏很清楚, 所以她不會去強求,只微微用調皮的口吻笑道:“有些事,你不願意說也沒關系,只要你把我擺在心裏,放在第一位, 就足夠了。”

“必須第一位。”

“那孩子呢?”

“孩子第二,你第一。”

王敘笑了,道:“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那麽會說話呢。”

“那看對誰了。”他拉起她的手,親了一下,道:“這麽多年,我從來沒有奢望過,會遇上個讓我愛的女人。我的心裏裝著的都是宏圖霸業,但若可以兩全, 那豈不甚好?老天待我不薄。”

“那宏圖霸業和老婆孩子,你選哪個呢?”

劉昭被問住了,他以前似乎從來沒有考慮過這類的問題,王敘忍不住笑道:“算了,這個不到最後一刻,沒有人會知道答案。哪怕你現在心裏選了宏圖霸業,但當真的有刀架在脖子上讓你選的最後那一刻,或許你還是會選老婆孩子。”

王敘身上的迷之自信和不與常人相同的想法, 是最吸引他的地方。

“你以前長什麽樣子?”王敘擡起頭好奇地問他。

“帥。”

王敘搖頭笑道:“我不信。說不定是個長相猥瑣的理科高材生。”

“理科高材生一般都很帥。猥瑣的都讀文科去了。”劉昭似乎頗有心得,“你怎麽知道會是個高材生呢?”

“第六感。”

“那你以前長什麽樣子?”

“美。”王敘學著他的自戀語氣。

劉昭笑:“我信。比現在美嗎?”

“跟現在的我很像。我都好奇,長得那麽相似,這是怎麽匹配上的呢?”

“是老天特意把你送來給我的。”

他低頭看著她,王敘今天只淡淡地描了眉毛,清爽白凈卻散發出迷人的光彩,或許在高府再次見到她的時候,他內心便慢慢開始有了些許的變化。但真正的星星之火,絕對是在她揭穿他身份後的那次傲慢挑釁,才被點燃的。

王敘問:“你以後,打算怎麽對待王氏家族?”這是她內心的一大疑慮,畢竟以前的歷史,王莽篡漢,所以她理解劉昭一直防備王莽,但是她內心的矛盾點是,王氏家族裏也有她想要守護的人,如王夫人,如王臨。

“你想我如何對待?”

“我不懂。”

“一直以來,我最為防備的便是王莽。不過世事慢慢在改變,如今他若是想奪取漢室江山,恐非易事。如果以後王莽能卸下大司馬之位,放下兵權,我可保他爵位榮寵不變,那是最好的結局。而你也不用為此為難了。”

王敘點頭,如果能如此就好了。

“那王瓊呢?”

“我從來沒有碰過她,只要她願意,我可以放她改嫁,給她賜婚。”

王敘並不詫異劉昭沒有碰過王瓊,但以她對王瓊的了解,讓她改嫁,那是不可能的。

“雖然王瓊讓我喜歡不起來,但有的時候我又想,是不是我害了她,如果一開始我不逃避不反抗,直接嫁給你做了太子妃,不燕王妃,她或許會有更好的選擇。”

“她自己選的路,跟你沒關系。你完全不必自責。如果你做了燕王妃,說不定她此時就是個自怨自艾的良娣。”他的意思大概是,性格決定命運。

“我若是能順利登基,未來皇後的位置只能是你的。”這是他第一次跟她許諾,說的如此自然隨意。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王敘竟然有些感動,半響說不出話來。耳旁傳來蜜蜂的嗡嗡響,她擡起頭,只見劉昭伸出手,寬廣的衣袖在空中揮舞,空氣流動帶來了陣陣淺淡的花香。

烏陰的天有些涼意,他問她冷不冷。

她搖頭說不冷。

“走累了麽?”

“不累。”

“那我們再走走。”

“劉昭。”

“嗯?”

“你對皇上皇後是什麽感情?”

“嗯,就好像養父母一般,我還是想好好孝敬他們的。父皇在別人的眼裏大概是個昏君,他年輕的時候確實是挺昏庸的,特別喜歡護短,不喜歡繁雜的事,有時候又很倔強和小心眼,需要人哄著。不過如今他年紀大了,也變得越來越小孩子。而母後則簡單很多,她跟趙昭儀不一樣,母後雖然喜愛享樂,但她內心善良,她是真心疼我這個兒子,不過身處後宮之中難免行事小心翼翼。”

看劉昭對帝後的感情,應該是穿越過來至少十多年了吧?

“我還挺喜歡皇後的,她長得美。還有馬婕妤她們,都不讓人討厭。”王敘懶懶地道。

“母後是經歷過各種腥風血雨的,早十多年前,這皇宮裏也一點都不溫和。我記得我六歲那年,跟隨母後去昭陽殿玩,就親眼目睹趙昭儀讓人把一個試圖勾引父皇的女官給活活打死了。母親雖然掌管後宮,但也只能睜只眼閉只眼。”

“活活打死嗎?”

劉昭點頭:“不止母後和其他妃嬪,我那時候也過的小心翼翼,生怕被人迫害。直到我十五歲離開未央宮搬來北宮,才松了口氣,覺得總算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他不喜歡回憶過往,因為沒有太多值得回憶的東西,他喜歡向前看。

王敘道:“名義上,她是你姨媽,即使以後你登基了,也不會拿她怎樣,所以她才敢那麽不留後路。”

“或許吧。”他突然感嘆道,“生命被拉長了,有的時候會很焦慮,著急。”

王敘又擡頭側身凝視著劉昭,他的耳朵頗大幾乎沒有耳垂,劍眉入鬢,她看不到他的眼神,但是依然能想象得到他凝望著遠方時深邃的神光。

走到了園子東邊的亭子間,早有宦者鋪了涼席和軟墊,王敘坐下來歇息。童墨過來要給她披上披風,王敘搖頭道:“我不冷,很熱乎。”

“起風了。”童墨怕她著涼,又確定了一遍。

王敘道:“真不冷。”

童墨這才作罷,她從食盒裏取了橘子,剝了皮遞給王敘,王敘吃了點,又掰了幾瓣塞給劉昭,劉昭順從地張口,面無表情地道:“酸。這些山橘也該過季了。”

“酸麽?”王敘不以為然,又塞了幾瓣給童墨,童墨避讓不及,張口吃了,表情誇張地道:“好酸。好酸。好酸。”

王敘把剩下的吃了,她真沒感覺到酸。孕婦的奇特口味。不止對於酸,她以前不愛吃的大蒜現在竟然也覺得好吃了。

那日馮媼在她自己房中吃午膳,其中有一碗蒜醬,王敘剛巧在外面遛彎消食,她循著那個蒜醬的味道找過來,然後在馮媼房中就著蒜醬又吃了兩碗飯,把眾人都嚇得目瞪口呆。

她這飯量劇增,肚子也慢慢大了,胸部也大了,有時候那方面的需求也莫名變得強大,那日兩人都沒忍住,好好溫存了一回。

劉昭食髓知味,之後便三天兩頭來磨她,都被王敘撒嬌賣萌給推搪了,後來王敘實在也可憐他,便默默幫他解決。

那日夏祭,劉昭從未央宮回來,來坐了會兒。王敘正跟著幾個家人子一起學做女紅,她想給腹中的寶寶親手做一頂小帽子。

劉昭吃了晚膳便被黎旦叫走了,說晚上再過來就寢。

王敘困的厲害,早早歇下。

睡夢中聽見嘶嘶的聲響,聲音並不大,她實在累,昏昏沈沈的就是醒不來,直到鼻腔裏熱辣辣的越來越難受,王敘才猛的驚醒,坐起身,只見眼前一片紅光,她忙叫:“童墨!童墨!”

睡在屋角的童墨跟她差不多同一時間起來,她身上衣服已經著火了,她邊跳邊叫嚷著:“起火啦!敘姬,起火啦!敘姬……”

王敘瞬間清醒過來,見狀忙隨手抄起一床綿被往童墨身上一裹,等放下綿被,童墨衣服上的火已經滅了。

環顧四周,火光四起,內寢宮的布簾紗帳繁多,箱籠也多,屋裏除了煙火味外,還有濃濃的酒味,這火苗已經竄到屋頂。

不知為何門口的火勢尤為兇猛,童墨大喊:“來人啊,起火啦!來人啊!”

但是門外守值的人似乎睡死過去了,任憑她們怎麽叫嚷都聽不見。眼看火勢越來越大,不能再坐以待斃,童墨把綿被往身上一裹,沖過火海跑到門前,想推開門,卻發現門被鎖死了,怎麽推也推不動。

王敘也已經裹了另外一床綿被過來,兩人合力推門,但那木門卻是紋絲不動。

童墨大叫著門外守值家人子的名字,可惜沒有任何的回應。

眼看身上的綿被起火了,王敘想著不能就這樣死去,她拉回童墨,脫下棉被,把綿被上的火踩滅。屋裏火煙越來越濃,王敘問:“有水麽?”

童墨忙去拿水壺,王敘則撕了兩大塊的稠布,在水壺裏吸了水,用濕布掩住嘴巴和鼻子。

童墨已經痛哭失聲,看著滿屋的火海,王敘摟著童墨,絕望地撫著已經凸起的肚子,她們要葬身火海了麽?

不行,不能就這麽死了。

她看了一眼四周圍的火勢,門口和門邊一溜的火勢最大,而東西兩邊墻角的紗幔也已經起火,但是箱籠只有一兩個在著火,她記得西墻的箱籠裝滿了衣物,但東墻的有幾個是空箱子,她吩咐童墨:“快去把東墻的大箱子,搬到中間來。”說著把濕布蓋著口鼻在腦後一紮,俯身快速把地上的綿被收攏起來,扔到了床上。

王敘和童墨合力把東墻的五個大箱子搬到床邊,把綿被都塞進箱子裏。床上的紗帳還沒起火,王敘便站到床上用力扯下帳子,童墨收攏床上的褥子衣物,連著王敘扔下來的紗帳都扔進了大箱子裏。

突然傳來一陣敲鑼的聲音,外面似乎終於知道鬧火災了。

而劉昭聽見外面銅鑼聲響,馬上坐了起來。他跟孫置商議完事後,因為太晚了,怕打擾王敘休息,就沒去懷畫殿。

他問出了什麽事?宮內伺候的內侍正要去打聽,已經有人跑進來說懷畫殿起火了。

劉昭跳了起來,沒有穿外衣,直接往外跑。

懷畫殿偏殿外圍滿了人,劉昭快速看了一眼不見王敘,反而王瓊站在了邊上。

“王敘呢?”

王瓊一臉茫然地道:“好像還在裏面。”

完了。看這火勢,劉昭想著,完了。

劉昭繞過長廊,跑到了偏殿後面的小花園,敞廳還沒起火,敞廳裏的起坐間火勢已然不小,宦者侍應大多從這裏進去救火。

劉昭攔下一個宦者,一手奪過那人手中的木桶,將桶舉起,水從頭淋下。

跟過來的王瓊怯生生地道:“殿下,您不能進去。”

劉昭已經走到敞廳,突然停了下來,王瓊以為劉昭改變主意了,忙又道:“讓他們去救就好。”

只見劉昭回頭看了眼跟過來的內侍,“把你的木屐給我。”

王瓊這才發現劉昭來的著急,連鞋都沒穿。裏面火海都是木頭地板,沒有木屐,連外寢宮都進不去。

內侍們跪下相求:“殿下!請殿下三思。”

劉昭壓根聽不見他們說話,極速跑過來,拽下內侍的木屐,往腳上一穿,又搶了一桶水,便沖了進去。

繞過起座間,是連著外寢室的大隔間,大隔間裏火勢甚大,火苗直串屋頂,大部分的宦者都只能在此撲火滅火。

內侍們生怕太子出事自己小命不保,都緊緊跟在了後臺,其中一個內侍手裏還挽著披風,劉昭奪了披風往水桶裏一泡,往身上一裹,速度之快,旁人都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沖進了火海。

跟大隔間的大火相比,外寢室的火並沒有那麽旺盛,但濃煙滾滾,室內橫七豎八躺著幾個家人子,已經被燒的不成摸樣,通往內寢宮的門口有個身影在撞門。

劉昭跑前去才發現那是馮媼,馮媼披頭散發,部分頭發燒焦了,臉上都是骯臟的煙碳黑,馮媼見來了人,忙松了手,被濃煙灌的幾乎眩暈過去。劉昭忙把濕披風給她,房門裏面估計被倒下來的房梁給卡住了,他使勁連踹了幾腳,房門巋然不動。

馮媼喘著氣,道:“踹右邊,右邊裏面被燒的差不多了。”

劉昭憋了口氣,一腳踹了過去,幸好他平時有習武,這一腳的力量終於讓門板哐當一聲,往左邊倒去。裏面濃煙更甚,火苗遇到風,直接往門口撲了過來。

門前的木質地板被燒成了焦炭,劉昭心底一沈,忽然意識到,剛才一直沒有聽到裏面有王敘的聲音。他躍進內寢宮,叫了聲:“王敘!”

沒有回應。

他被嗆的連續咳嗽,幾乎喘不過氣來,環顧一周沒有王敘身影,四周都在起火,有橫梁隔斷被燒斷了,倒了下來,唯有最靠裏的矮床才剛剛開始竄火苗。

突然發現床上放了兩個大箱子,他忙去打開箱子,果然王敘窩在箱裏,濕布捂著口鼻,因為缺氧臉蛋憋得通紅,已經意識模糊。

“王敘……”

馮媼也已經進來,她幫著一起把王敘擡出來,而童墨在另外一個箱子裏,也已經昏迷。這邊劉昭用披風把王敘裹好,先沖了出去。

孟準帶著四五個士兵也闖進來了,孟準攙著馮媼,士兵抱起了童墨,從火海裏逃了出來。

一起抱出來的幾個家人子,因為吸入濃煙過多,都已經被活活嗆死。

劉昭抱著王敘出來,王瓊班息幾個忙圍了過來,劉昭停下腳步,看了王瓊一眼,那個眼神冷的像把尖刀,刺向王瓊心中。

幾個內侍也都上前來,不知道該不該從劉昭手中接過王敘,劉昭冷冷地道:“把燕王妃給我看起來。”

“諾!”

王瓊呆在原地,神情覆雜,似乎是不相信劉昭剛才說的話,又似乎已經看到了令人絕望的前程。班息張孺子幾個,也都不敢說話。

王敘從火海裏出來沒多久,便醒過來了,她睜開眼見是劉昭,笑了笑,又放心地閉上眼,劉昭抱著她往含丙殿走,走得穩健而飛快,她耳朵裏傳來木屐敲打石頭地板的聲響,清脆悅耳。她又睜開眼,他頭發有些散亂,幾縷發絲飄蕩在她的臉上,她順著發絲,幫他理好掖在耳朵後,一手撫著他微臟的下顎,笑道:“我剛才夢見你回到了現代,變成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

劉昭抱緊了懷中的人兒,從未感覺這般踏實,他啞言一笑:“幸好我把你撈回來了,不然我又得在你夢中重新再長大一次。”

王敘笑著靠緊他的肩窩,是的,幸好只是夢。

回到含丙殿,太醫來看了,說大人胎兒均無大礙。

劉昭手腳有燒傷,額頭上也有擦傷,太醫在給他處理傷口。

王敘還沒換衣服,她只留了封大在身邊,讓封二去照顧童墨和馮媼,有自己人在那邊照顧,她才能安心。王敘坐在矮床上發呆,大腦還沈浸在劫後重生的劇烈震蕩中,嗡嗡作響。她看了眼劉昭,雖然心疼,但有外人在,她也不好出聲。

劉昭看懂了她的眼神,道:“我這都是小傷。”

黎旦匆匆進來,劉昭瞟了他一眼,罵道:“你死哪兒去了?”

黎旦忙小聲解釋:“奴婢睡過頭了。我跑到懷畫殿,發現殿下已經進去了,又趕忙去叫孟侍衛令來幫忙,幸好他也來得及時……”

劉昭這邊傷口包紮好了。太醫和女醫在一旁收拾藥箱。

黎旦道:“殿下,剛才奴婢在城樓上看見,未央宮那邊也是一片火光。”

“什麽?!”劉昭站了起來,未央宮也起大火?哪個宮殿著火了?他讓黎旦去著人備馬,他得馬上去趟未央宮。

劉昭囑咐王敘,“你再睡會兒。剛才那麽驚險,力氣都耗盡了,乖乖睡會兒。”

此時青靈拿了幾件自己的衣服過來,幾個宮人也端了洗臉水進來伺候,劉昭才放心地走了。

椒房殿外長廊,趙飛燕憑闌遠眺前方的漫天火光,不時又看著北宮的方向,心裏七上八下的,甚是不安。她也才從未央前殿回來,一臉的疲憊,卻又無法安眠。

曹美人來了,回稟道:“皇後,北宮是懷畫殿起火了。今日有東風,看樣子火勢頗大。”

“太子呢?他沒在懷畫殿吧?”

曹美人道:“這……臣妾也不知,已經派人詢問去了。”

趙飛燕的心又懸起來了,她之前讓劉昭不要老往王敘寢宮跑,劉昭表面答應了,但據她所知他實際上依然我行我素。北宮離未央宮實在太遠,可憐她鞭長莫及。

正說著,瞧見樓下一行人急速地拾階而上,趙飛燕瞇著眼看了一會兒,問:“來的可是太子?”

李南往前幾步往下看,欣喜道:“好像是太子。”

看那身姿,確實是劉昭。趙飛燕心頭的大石,才算放下了。

劉昭快步走來,行禮後,趙飛燕看到他頭上和手臂上的傷,問:“怎麽受傷了?”

劉昭怕母親擔心,只輕描淡寫:“懷畫殿起火,起初王敘困在裏面,著急救她,所以受了點輕傷,並無大礙,母後請放心。”

趙飛燕這才問,王敘那邊可還安好?

“她受了驚嚇,如今沒事了。”

“那便好。”趙飛燕嘆了口氣,道:“你六皇弟剛剛才救出來,渾身都是燒傷。慘不忍睹。你父皇見了忍不住都落淚了。你去宣室見過你父皇了嗎?”

“見過了,太醫在給父皇請脈。我怕母後擔心,便先過來請安。”

“你父皇聽說北宮也起火了,嚇得差點沒支持住。”趙飛燕看著他,無論皇上如何偏心專寵趙合德,但是劉昭才是太子,只要太子沒事,六皇子出了事都還不要緊。

劉驁一生人,至少也有十多個子女,但是長大成人的,唯有劉昭。

劉昭道:“兒臣從昭陽殿那邊過來,見那火勢甚大,且未央宮地勢高,又是東風,不好救火。這昭陽殿怎會起了如此大火?”

“我問大長秋陳源,一問三不知。這夏祭才剛過,就突然兩處起火,真不知是有何天兆。”

曹美人說:“這夏祭日乃是太史令所擇,按照往年慣例,還特意選了東風日……”

李南道:“依老奴看,一處起火,還可能是意外,但兩處同時起火,必不可能是意外。明日讓廷尉府調查吧。”

劉昭陪著趙飛燕回寢宮,也沒多坐,便又去了宣室。

懷畫殿的大火第二天上午才算撲滅,偏殿幾乎都被燒毀了。王敘搬去了甲館,整個人都有些沮喪,除了燒死多個家人子外,她的樂器和曲譜也被焚毀了。

馮媼因為王瓊在救王敘時的不作為,非常氣憤,那晚她一個老婦人都硬闖進去了,而救火的年輕壯漢卻被火勢攔在了大隔間,王瓊只是幹瞪眼看著,也不下死命令,把馮媼氣的,在王夫人進宮來看望王敘的時候,好好的告了一回狀。

因兩宮大火來得離奇,六皇子渾身燒傷危在旦夕,王良娣及腹中皇孫險些喪命,燒死燒傷宮人數十個,朝廷命廷尉與光祿勳共同雜治查辦。

張築原是廷尉府的屬官廷尉平,自從父親張放被流放後,他被停職在家,此次劉昭便借機讓他官覆原職,參與查案。

那日張築到甲館來問話,青靈先來接待的他,他們許久不見,張築比以往成熟滄桑了些,此次見面明顯比以前生疏了。

王敘從寢宮過來,把詳細經過闡述了一遍。

張築身後的記錄吏快速揮動著筆桿進行速記,張築重覆了一下疑點:“起火之初有很濃烈的酒味……內寢宮門在外面被鐵鏈鎖死了?良娣拍門求助但是門外並沒有人回應是麽?”

王敘童墨一一點頭確認。

這是用高濃度的酒作為引子進行縱火,還把房門鎖死,顯然這是一場預謀已久的殺人案。

青靈道:“事後,良娣有讓我找太醫署的人來查驗,內寢宮值夜的諸位家人子吃剩的宵夜裏有迷藥。”

“迷藥?”

“對,她們的宵夜裏有迷藥,所以不難解釋,為何起火了她們不逃跑,也不求救,因為她們吃了宵夜都昏迷過去了……”

張築點頭,似乎心中有些疑團被打開,但又更為迷惑了,他輕聲問:“敢問良娣,那日可有什麽不尋常的事發生?”

王敘道:“沒有,但是有一點很奇怪,這次火災懷畫殿死了七個人,其中五個是皇後送給太子的上家人子。”

青靈補充道:“這五個家人子是皇後送給太子,太子又轉送給了王良娣,那日外寢宮伺候的四人中,有三個是皇後送的,她們都因吸入過多濃煙致死,而另外兩個家人子則是在大隔間裏被燒死的。”

“皇後總共送了五個家人子過來?”

青靈道:“總共十個,燕王妃那邊也還有五個家人子。”

張築問:“當日她們五人都在當值?”

青靈搖頭:“非也,在大隔間燒死的那兩個家人子叫阿園和阿房,當日並非她們當值,我們猜測可能她們是最早發現起火趕去營救的,但是為什麽她們會被燒死在大隔間,我們就想不明白了。”

張築又問王敘跟宮中諸人關系如何。

王敘說都很平常。

張築仔細觀察眾人表情,突然問童墨:“這位姑姑,你如何看的?”

童墨沒想到延尉平會問自己,立馬回道:“她們妒忌良娣受寵。”

“她們是指誰?”

童墨見除了廷尉府的人外,也沒其他外人,便壯起膽子,道:“燕王妃、班良娣和張孺子她們。我聽人說,起火的時候,燕王妃就站在殿外看著,一點都不著急。”

張築詫異:“燕王妃跟王良娣不是親姊妹麽?”

童墨嘟囔了一句,誰跟她親姊妹。王敘怕她說了不該說的話,忙打斷了她,道:“燕王妃當時應該是嚇傻了。”

張築又問了一些細節問題,然後才算結束問話。

青靈打聽道:“廷尉平可去昭陽殿看過了?”

向來行事謹慎的張築,把廷尉府的人先打發了出去,才道:“看過了,那邊起火原因跟這邊不一樣。這邊很明顯有人蓄意縱火,那邊更像是意外。因為最先起火的是昭陽殿西側的偏殿,那裏面堆滿了今年夏季準備重修昭陽殿所用的木料和紗料。是紗料先起火,而火勢過大,恰巧又是東風,才殃及了昭陽後殿六皇子居住的寢室。”

青靈熟悉昭陽殿的地形,她疑惑道:“如果是偏殿先起的火,怎麽燒到後殿才被發現呢?殿外不是有守值的宮人巡邏麽?”

“根據未央宮的守值更表,起火時恰巧是換更時間,昭陽殿外無人守值,才釀成大鍋。”

“我記得守值換更的地點就在昭陽殿附近,如果偏殿起火,不可能看不見。”

“尚夫人說的對,換更的地點原本在昭陽殿邊上,是上個月換了守值令之後,才把地點移到了承明殿。如今大長秋已被撤職查辦,守值令也被關進了永巷大牢。”

“原來如此。”

王敘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倒覺得有趣,她輕輕喝著茶,都不忍心打擾了。

他們的對話突然停了下來,王敘倒不怕冷場,但見青靈投過來的目光,她才道:“我想起來一件事。”

“良娣請講。”

“起火那晚本來太子是要來留宿的,後因有事,臨時沒過來。”

“良娣的意思是?”

“萬一那人想要謀害的是太子呢?”

張築略微驚訝,這完全是個新的思路。

王敘繼續道:“六皇子,太子,還有,我腹中的骨肉……”

“滅皇嗣?!”張築拍案而起。

王敘做了一個“噓”的動作,輕聲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這其中的關系,除了都是皇嗣之外……也都是趙皇後趙昭儀姐妹的後人。”

張築一時茅塞頓開,他有聽聞太子專寵王良娣,雖有傳言道王良娣艷冠北宮,但他知道劉昭不是重色之人,今日一見,果然非常人也。

張築點頭道:“若如良娣推斷,這或許跟上次害趙昭儀早產的紅藥案也有關系。”

“我也是想不明白,或者後宮中有皇後和趙昭儀得罪過的人,但,還是得仰賴廷尉平去調查了。懷畫殿你去看了嗎?”

“懷畫殿已經看過了,不過在外寢宮並沒有找到如良娣所說的鎖住內宮門的鐵鎖,反而在大隔間裏找到了。”

“那我建議廷尉平去阿園和阿房她們的寢室查看查看。”

張築道:“在下正有此意。”

“青靈,這邊你熟悉,你帶廷尉平去看看罷。”

“諾。”

“有勞尚夫人。”

青靈臉色還是那一抹淺淺的笑意,她似乎並不喜歡王敘的這種刻意安排。王敘覺察到了,也沒收回指令,假裝不經意地道:“本宮關於此案的接洽,都交由青靈處理,若是此案有新的進展,可以方便告知的,還請廷尉讓青靈轉達便是。”

張築微微俯身頷首稱諾。

青靈帶領張築一行人去了懷畫殿下人居住的側房搜查,側房均已荒廢,廷尉府的人在其他房間搜尋,而他們則進了阿園和阿房等五個家人子的寢室,寢室並不大,室內光線昏暗,味道微嗆,地板床櫃上鋪了一層厚厚的灰,都是偏殿大火時吹來的炭灰。

空氣中,因為封閉導致屋內有股難聞的塵土味,青靈掩鼻咳嗽了幾聲。

仔細搜了一遍,並沒有發現有什麽不妥的地方,唯有墻角的幾個原木未上漆的箱子裏,除了衣物外,有一個空箱子,張築頭埋在箱子裏,仔細嗅聞。

“有酒的味道。”

青靈俯身去聞,卻什麽都聞不出來。兩個人第一次挨那麽近,張築似是不經意碰到了青靈的手,青靈猶豫著把手縮回去,卻被張築一把握緊了,她的心也隨之一緊,他的手熾熱而寬厚,這是第一個握緊她手的男人。

午後的太陽,終於從烏雲中爬了出來,陽光從窗外灑進來,光束裏,灰塵翻滾。

青靈鼻子一酸,低下了頭,聲音微黯道:“我們不可能的。”

“你是寡婦,我是鰥夫,我們很般配。”他眼神溫暖,語氣是不容置喙的堅定。

門外傳來腳步聲,青靈忙抽回手,站起身背對著張築站著。

張築也站起身,不慌不忙地道:“可能這裏的味道太嗆鼻了,所以你聞不出來。我們把箱子搬到外面去吧。”

廷尉府的兩個官吏進來,聽聞張築此言,忙來搬箱子。

之後幾日張築在各處深入調查,案情並沒有太大的進展,但,他們在守值令的屋子裏搜出了一件深綠色女式深衣,那件深衣款式平常,但是袖口處被剪開了,沒有再縫回去。

這讓張築聯想起了紅藥案裏,孫乙室友所說的那件袖口裏藏著書信的深衣。張築想在宮中來個打草驚蛇的計劃,苦於無人能配合。雖然他是皇親,自父親出事後,宮中諸人勢利,也不再賣他面子,以他廷尉平的官職,沒能直接與皇後對上話,便又委托了青靈幫他從中牽線,才總算在椒房殿見到了趙皇後。

那次打草驚蛇雖有人中了圈套,但是此案始終有疑點打不開,一直拖延著,以至皇上三令五申命令他們盡快結案,廷尉實在頂不住壓力,把罪責都歸到了守值令身上。

當日朝堂之上大司馬等人雖提出了疑議,卻並沒有完全否決此結案,風聲傳到趙合德耳朵裏,她直接就翻天了。她不相信守值令背後沒有主使人。

劉驁不得已,只好把案件負責人及內廷相關人等都召集到了宣室。

宣室大堂為首坐著的是帝後和趙合德,西側是班婕妤,馬婕妤,馬容華,曹美人,劉昭和王敘,東側是光祿勳王嘉,廷尉霍霖,以及光祿勳和廷尉屬官等,張築也在其中。

人都到齊了,劉驁道,開始吧!廷尉霍霖忙起身道:“稟陛下,此案昨日有了新的證據,我們重新推演,現由廷尉平張築來為大家推演案發的經過。”

趙合德知道張築私下見過皇後,不免提醒道:“開始吧,如實述說,別浪費時間,也別妄圖為他人遮掩真相。”

趙飛燕冷著臉,她已經受夠了這幾天從趙合德處傳出來的閑言閑語,只道:“妹妹有話就直說,何必在此指桑罵槐的。”

習慣了趙飛燕忍氣吞聲的趙合德,越發覺得姐姐是心中有鬼,當著眾人也不再顧及她們一直堅守的姐妹同心,毫不客氣地直接懟回去:“六皇子至今躺在病床上,一身的燒傷,生不如死,難道還要我這個做母親的裝聾作啞嗎?”

趙飛燕道:“沒讓你裝聾作啞,但是你跟皇上說是我主謀的,那就是空口汙蔑,可笑至極了。別忘了,太子的北宮也遭了大火!”

劉驁忙從中勸和,“合德沒說是皇後主謀的。”

趙合德憔悴的臉上浮起一絲冷笑,“北宮遭了大火,但是,太子可有受傷?王良娣腹中胎兒可有損傷?這兩起大火,受害的只有我暲兒一人而已!我也想知道,這欲蓋彌彰的做法,手段如此之高,是誰給出的主意。”

“六皇子受傷,我也甚是心痛。不曾想在你的心裏,卻是,為何太子沒受傷,是不是太子有個三長兩短你就開心了?!你究竟還是不是我的親妹妹!”趙飛燕對皇帝的偏袒本就心中不快,聽了趙合德如此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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