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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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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媼緊緊握住了王敘的手,生怕她不能接受這個事實,王敘微微一笑,其實她不在乎,因為這不是屬於她的身世。她反而身心都輕松了,她實在不喜歡阿房,有這樣的母親,那還不如沒有。她以後離開這裏,也更無後顧之憂,不會覺得對不起原主了。

“又過了半年,恰逢老夫人五十大壽,大司馬也消氣了,便派人來接你們回長安,阿房夫人假托你身體不適,不宜顛簸,就把你交給了我,她自己回長安了。敘姬,”馮媼眼裏蘊涵著眼淚,“在老奴心裏,你就是我的敘姬,老奴全心全意都是為了你,你若有什麽閃失,那我這半輩子,就白活了。”

王敘輕輕拍著馮媼的手,雖然覺得馮媼那麽輕易就告訴她事實,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還是微笑著點頭答應,心裏不由得有些惆悵。

她壓根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是怎樣。但是有一點,她很清楚,那就是她必須得逃離這個家。因為王敘的父親,當朝大司馬,是後世聞名的新都侯王莽。

王莽篡奪了漢室,建立了新朝,後來被亂軍所殺,族人幾乎沒有活下去的。她不希望自己成為這族人中的一員。

她得逃離這裏。

她突然理解,為什麽原主想法竟跟她一樣,千方百計想留在新都城,想遠離長安。可能原主早就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才會這麽執拗地想疏遠新都侯府所有的人。

王敘輕輕揉著自己的鼻子和臉頰,還好,不算疼。

晌午過後,王敘坐在鏡前修眉毛。童墨在邊上看著她修眉,好奇地說:“敘姬,您這是從哪裏學的?眉毛這麽一修,更清秀,更好看了。”

王敘微挑眉毛,得意一笑,便拉著童墨,要幫她也修修眉。

門口來了個高大女仆,手邊拎著木籠子,籠子裏趴著只兔子,那人進來低頭屈膝說,三郎讓她送兔子來給敘姬解悶。

童墨忙去接過來,道了謝,仔細瞧了瞧,是只灰色的野兔,個頭不大,像是剛長了牙齒。仆人去找了些菜葉子來,王敘饒有興趣地拿著菜葉逗野兔玩。

童墨見王敘玩得高興,輕聲笑道:“三郎雖說是正夫人生的,卻還懂得疼姊妹,比那同胞的妹妹強多了。小小年紀就撒謊害人。”

正說著,外間人影閃過,卻不見人,只見門邊露出一截藕荷色的裙邊,童墨循著王敘的視線看過去,正要起身去看看那是誰,卻聽見外間馮媼的聲音傳來:“歡姬,小心不要摔著,您要是有什麽閃失,阿房夫人怪罪下來,老奴可擔當不起。”

王歡終於探出她圓圓的腦袋來,嘴角咧著尷尬的笑。

看著這個出賣她的叛徒,倒也不算討厭,畢竟在王敘的概念裏,這還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兒。但轉念一想,不能就那麽輕易饒過她,須得讓她有個教訓,便頑皮地對王歡勾了勾手指。

見姐姐還搭理她,王歡忙覥著臉蹦跳進來了。

王歡沒對自己做的虧心事道歉,反而沒事人似的搶了童墨手中的菜葉子,坐在涼席上邊餵兔子邊討好地傻笑,“阿姐,這兔子長得真好看,我也想養。”

王敘不慌不忙地拉過童墨的手,寫道:“想要就送給你。”

王歡喜笑顏開地說好啊,童墨不厚道地補了一句:“這可是三郎托我們敘姬養的,您要拿回去養,那可得仔細咯。萬一養不好,三郎怪罪下來……”

一聽這兔子是王臨的,王歡年紀雖不大,卻深知這府裏有哪些人是她作為庶女惹不起的,便拉下臉來,憋著嘴說:“我也要讓阿母給我買一只,買只更大更漂亮的。”

童墨不屑地撇嘴不說話,王敘起身拉著童墨回坐到鏡子前,繼續給她修眉。

王歡在旁逗兔子吃食,玩厭了,坐到王敘邊上,好奇地看著她們修眉毛。

先用刀修好了月牙般的眉形,又用炭筆細細地一根根地畫上眉毛,馮媼進來剛好看見,忙誇道:“這眉毛一畫,倒像換了個人似的。敘姬您可要小心這刀子,鋒利得緊,別傷了自己。”

王歡看著鏡中自己那粗礦的雙眉,吵嚷著也要修,王敘端著架子搖頭不答應,王歡拉著她的衣袖求道:“阿姐,好阿姐,你幫我也修修吧。”

“昨兒你偷了神壇的肉來邀我們敘姬一起吃,結果一出事,你就全賴敘姬頭上了……您這麽有風骨,誰敢幫您呀。” 童墨終於逮著機會揶揄了一回。

王歡憋著嘴要哭,王敘佯裝無奈,拉過童墨的手寫道:“來吧,給你修,須得把眼睛閉上,不要讓眉毛掉進眼裏。”

王歡閉上雙眼,微微昂著頭,滿心歡喜地等待著閃瞎眾人雙眼的那一刻。

對於王歡這樣圓盤似的臉蛋,王敘燒死了幾十億的腦細胞,才算畫出了與之相匹配的眉形。

王歡睜眼一瞧,甚是喜歡,滿腹自豪地說:“真好看,我長得真好看。我覺得我比阿姐你還好看。”然後再也坐不住,蹦跳著出去跟人炫耀自己的新眉毛。

王敘見她如此“逗比”可愛,倒是真有點喜歡她了。

正在此時,老夫人房裏的仆婦過來傳話說,今晚在東苑大茶室舉行家宴慶祝大司馬凱旋,請敘姬務必出席。

漢時的晚飯時間都很早,剛過未時,馮媼已經給王敘梳妝打扮好了,簡單的流雲髻,朱紅色的半舊襦裙,妝是王敘自己化的,雖然化妝品嚴重匱乏,但她還是給自己化了一個舒適自然的淡妝。

新都侯府在長安的眾多王侯府邸中,權勢地位算是最為顯赫的,但新都侯王莽身為大司馬,掌管朝中的政軍大權,為人卻極為低調。

就如同他的府邸,精致大氣而不奢華,正房大院統共南北五進,外加東西兩苑。

王敘從西苑出來,沿著屋檐下的長廊,穿過正房大院,往東苑而來。眼下的建築,跟她之前在北京見到的古建築大不相同。

所有房子的地基都高於地面至少一米多,每個院落均有廊檐相通,屋檐高翹,如飛鷹之勢,比明清建築更為挺拔俊秀。

如果明清建築像個中年發福的富貴大叔,那漢時的建築則是風華正茂的俊朗少年。

王敘這五天以來,一直都在西苑活動,這是她第一次踏入太夫人居住的東苑,腦子裏全是原主殘留的記憶,充斥著不安和忐忑。

她拐進東苑的長廊,新都侯府林大總管立在了大茶室的門口,似有不快地說:“幾位郎君和少夫人都等候多時了。馮媼,下次可得要仔細些,莫要再遲。”

馮媼忙應諾,王敘正要進房,感覺童墨狠狠拉了拉她的衣袖,順著童墨的眼光,擡頭便瞧見不遠處幾個仆婦婢子簇擁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煙煙裊裊地走過來。

那小姑娘五官清秀,鵝蛋臉,畫眉眼,神態淡然自若,自有一股傲氣相隨。

那是正夫人所生的三妹王瓊,跟她同一天出生,但因為她是嫡生女兒,所以自幼被百般呵護嬌慣著長大。

王敘知道這個瓊姬不好惹,也沒等她走過來,便欲轉身先行一步,卻被馮媼給拉住。

馮媼輕聲說:“咱們不著急,禮讓瓊姬先行。”

王敘也不想多事,只好在邊上等著,而林總管已經迎了出去,同樣晚到,態度卻絕然不同。

王瓊用眼角睨了王敘一眼,沒有理會她們,徑直往前走,在她的眼裏,似乎王敘是不存在的。

所幸王敘不在意這些人怎麽對她。

大茶室是東苑的宴客大廳,比學校的教室稍微大一些,中間是青黑色石磚地,北東西三側均是離地10厘米高的木地板,上鋪草席。大茶室的仆婦把她引到了西側王瓊所坐的幾案旁落座。王瓊正與旁邊的三哥王臨說話。

這個時代的男女關系比想象中的要開明,並且是家宴,所以沒有男女分列而坐。

環顧四周,東側已經按次序坐滿了父親和兄長們的妻妾,西側則是他們兄妹幾個以及小侄子侄女們。大夥兒都在各自紮堆說話,唯獨王敘被孤零零的冷落在一角。

王敘卻沒覺得被冷落,滿懷好奇地看著這一切。

有樂器的聲音,從旁邊的屋子裏傳來,清脆多樣的聲音,似是編鐘,時緩時急,清揚悅耳,她從沒想過會在這裏聽到這讓她神往已久的秦漢古樂。情不自禁地微閉雙目,細細品味。

“你在想什麽?”一個男子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王敘側身一看,是王臨越過王瓊,坐到了她後面的席上。

王敘微笑著拉過童墨的手寫道:“聽樂器演奏。”

王臨以為她剛從鄉下回京,所以對這些感到新鮮,便笑道:“祖母這邊常有樂師奏樂,你以後可以常來聽。”

王敘忙點頭,她會常來的。

王臨仔細端詳了她一眼,她的眼神清澈,閃閃發著亮光。

他問:“你鼻子上的傷好些了嗎?”

王敘笑了笑,童墨代道:“好些了。”

王瓊見自己最崇拜的兄長主動跟鄉下回來的庶姐聊天,不免有些醋意,也探過身子,好奇地打量著王敘,道:“我聽下人們說,這蹄子不甚聽話,三天兩日的挨打。”

“這是你阿姐。”王臨提醒她說話不能無禮。

王瓊不以為然,“我們是同一天出生的。”

正說著,眾人都站起來,福身行禮。王敘忙也跟著起身。

只見正夫人王氏伺候著太夫人走了進來,而後面跟著的是二郎王獲扶著王莽。王莽似乎是戰場上受了傷,走路一瘸一拐,但是精氣神卻極好。

這個歷史上聞名的篡漢梟臣,長得極為溫文爾雅,他一落座,就讓人去把音樂叫停了。

王莽招呼眾人都坐下,才說:“現國事為艱,這西南的戰事亦剛平覆,今日的家宴,本不欲舉行,但吾已半年有餘,久未見我這些子女兒孫,也就以家宴之名,在此一聚。歌舞就且停罷,大夥兒說說話。”

正夫人忙解釋說:“這都是家裏常有的那幾個樂師,並沒有從外面請了人來。今日家宴也都是極為節儉,夫君請放心。”

太夫人對王氏笑道:“你也坐下罷,有她們伺候就行了。”

王夫人才在東側首位落座,下人們依次上酒菜,卻見阿房夫人帶著王歡才匆匆而來,王夫人皺著眉頭:“你們怎麽才來?”

王歡躲在阿房夫人身後,眼睛都哭腫了。

阿房夫人低著頭說:“歡姬身體不適,耽擱了一陣。”

太夫人關心道:“怎麽了,王歡?”

歡姬扭捏著,依然躲在阿房夫人後面,大夥兒以為是女兒家事,本不欲追問,眼尖的太夫人卻道:“你的眉毛?”

阿房夫人忙跪下來,道:“都是妾身教女無方,本以為姊妹倆吵架打鬧那是常有的事,也沒多留神,誰知敘姬卻偷偷把歡姬的眉毛給剃了。”

王莽疑惑著問:“敘姬?”

正夫人忙說:“是二女王敘,因她年歲也大了,所以我們在年前把她接回了長安,也好安排婚事。”

這當兒,太夫人已在問王敘是怎麽回事。

王敘淡然自若地看向童墨,童墨代王敘答道:“今日晌午後,敘姬給奴婢修理眉毛,歡姬見了後,也甚是喜歡,就嚷著要敘姬也幫她修眉,敘姬就幫她修了一修,修好的眉形,歡姬也是極為喜歡,並無剃光眉毛之事,屋裏屋外的仆婦們均可為證。”

太夫人問:“也就是說,敘姬是給歡姬修了眉毛而已,是嗎?”

“是的,太夫人。”

太夫人又問王歡:“歡兒,那究竟是誰把你的眉毛剃了?”

歡姬被這一問,委屈地哭了:“回祖母的話,我也不知道誰剃的,睡午覺起來,洗了個臉,眉毛就沒了。”

王夫人讓林總管去問問在外面伺候的仆婦,可有知道實情的。太夫人擺擺手道:“罷了罷了,多大的事呢。眉毛剃了,還會再長,小孩子家不要緊的。”

阿房一時沒了話說,太夫人又及:“阿房,此事你自去查清罷,今日咱們這是慶功家宴,莫要為此等小事,誤了大家的時間。你們歸坐吧。”

阿房心中不忿,卻也只能應諾,不敢再爭辯。

王莽仔細瞧了瞧王敘,方問:“二女初歸,在家裏可有不習慣的地方?”

王敘拉過童墨的手說:“謝謝父親關心,我在家中住的甚好,祖母和母親都很疼愛女兒。”

太夫人喜歡王敘的長相,只是可憐她是個啞女,便笑道:“這敘兒呀,剛回來的時候,很是怯場,我看今兒,倒是比往日好了許多。再稍加□□,日後未必不可與瓊兒媲美。”

王瓊不屑地在心裏冷笑,如果一個鄉下來的啞巴就可以和她媲美,那她算什麽?不過她不敢表現出來,只是滿臉堆笑地看著祖母。

阿房夫人忙說:“太夫人擡愛了,她怎麽擔當的起呢。”她偷偷看了眼平日對自己甚為嚴肅的太夫人,今日是難得的笑臉相待,生怕錯過了良機,也不管場合是否合適,乃壯起膽子說道:“我聽管事說,這次主君能夠戰勝歸來,還多得梁匹為主君擋了一劍。我就想,我們敘姬雖說有殘缺,不能言語,但若配給梁匹那也綽綽有餘的,也算是還了我們對梁匹的感激之情。”

老夫人並不言語,梁匹她見過,是王莽的老部下,是個粗魯的三等武將,年齡也將近四十了,且早已有妻室,雖說敘姬是庶出,但若是許配給這樣的人做妾,她心底是萬般不願的,傳出去,最起碼面子就掛不住。但她不知道王莽是怎麽想的,所以也不好出聲。

王莽若有所思,正夫人則更不好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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