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這天, 3D打印宣傳會在海邊商務酒店舉行。十月底的宿城，秋風蕭肅，從酒店內望向海面, 藍得深沈，海浪翻湧, 砸落聲應該是很響亮的，不過全都被酒店玻璃擋了回去。

中午忙完會場布置，有一小時休息時間，今朝和小沫到酒店一層買咖啡提神, 昨晚為了調整物料, 兩人熬到三點多鐘, 沒睡幾個小時又趕來酒店會場。

收銀臺邊的玻璃冰櫃內, 羅列著幾款新出甜點, 選完咖啡準備買單時, 服務員提示星享卡內有打折券, 問要不要帶份馬卡龍, 今朝捧著手機敲字，想也沒想, 點頭加單。

咖啡區客人很多，好不容易在靠窗位置找到空座, 小沫美滋滋打開甜品盒子，一看到馬卡龍真身, 昏昏欲睡的精神頭都被嚇跑, 不禁吐槽起來：“哎喲媽呀, 星爸爸什麽時候也賣眼鏡盒了？”

今朝敲字到一半, 跟著看了眼, 確實很像隱形眼鏡盒, 過分艷麗的糖霜，厚厚一層蓋在最上面，邊緣糖粉仿佛塑料毛刺，怎麽看都是粗糙。

不過。

她拿起造型最次的一顆，毫不猶豫嘎吱嘎吱咬碎，嘗著味道後，點點頭：“醜歸醜，但還挺甜的。”

小沫見狀也沒再猶豫，直接開動。

嚼完第一顆馬卡龍，今朝的信息剛好敲完。

今朝：【昨晚接到一個電話，那人兇巴巴的，說某某局在調查銀行高管案件，問我是不是26歲，我說我18，他聽完竟然掛電話，一點禮貌都沒有！！發火.jpg】

微信框往上劃拉，滿屏都是她早上發出的，有頭沒尾的聊天，她連發幾張隨手拍，日落時互鬥的三只貓咪，隔壁桌小孩偷伸過來的小手，3D錯印成3C的報廢物料等等，都是這幾天攢在手機裏的照片，沒到想發朋友圈的程度，索性往男朋友的框框裏發。

小沫坐在對面，刷了會兒手機，突然來了句：“M.X.和南汽的簽約儀式定時間了，下周四，海市希爾頓，PR說我們派兩個人過去就好，南汽是東道主負責籌備現場。”

今朝嗯了聲，劃手機看新同步的消息。

小沫嘆了聲：：“可惜要去淮城電視臺，不然老大你可以去海市現場，看奚首席的簽約儀式，現場還會公布他們D輪融資成功的消息，多好呀。”

“讓秦暢帶實習生過去吧，她倆能搞定。”

“難道你不想去現場見證他們估值暴漲嗎？”

“想啊，但我不是要去電視臺嘛。”

今朝喝了口冰拿鐵，煞有其事地拿手敲敲桌邊，笑著反問：“難道你不想去臺裏見證專題片收視率額暴漲嗎？”

瞬間兩人都笑了。

專題片排在深夜時段，本身就是為打發電視臺空檔期而拍攝的，大概率上，天王老子來了都不會讓收視率有大幅度波動，但念想總歸是要有的，幹完活，怎麽著也要看一眼成績單。

乘電梯時手機刷刷跳出幾條信息。

奚行：【大橘欺貓太甚，你沒搭把手？】

奚行：【昨晚就是為這3C加班啊？】

奚行：【忙完記得補覺，別熬。】

奚行：【多長點肉回來讓我好好報仇。】

奚行：【連詐騙犯都加班，卷，太卷了。】

今朝和小沫回到會場，忙著確認會場簽到臺，和外包攝制組，等有空回覆信息時已經半小時過去。

今朝：【看這時間，剛下班吧？】

今朝：【詐騙犯聽了都直搖頭。】

今朝：【卷王還得是你。】

視線回到報仇那條，想到快樂未遂，她抿著唇臉頰鼓鼓，迅速敲幾個字發出。

今朝：【哼，誰來報仇還不一定呢！】

說到卷，奚行是從小到大，一路卷上來的，教育路徑沒有掉過半截鏈子那種，即便如此，高中那會兒，面對全國競賽場上的如雲高手，他依然會殫精竭力，投入全部心力備戰，每塊競賽金牌後邊，都有無數個挑燈至天明的夜晚，這份辛苦，不比高考百日備戰來得輕松，而他高中三年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如此度過，十七八歲的少年能耐住心性，熬住這份苦，日後無論獲得何種成就，都是應得的。

今朝見過他在教室裏一張張卷子刷題，也見過他在M記看漫畫時，突然拿起筆來演算，連娛樂時間，他都在一心二用盤算難題，骨子裏的那份熱愛，是裝不出來的，他的成長路徑早就規劃好，並且始終如一。

南汽項目的十億訂單，不止是M.X.被市場認可的裏程碑，於奚行個人而言，也是至關重要的節點，所以今朝除了在微信上跟他皮幾句，一連幾天都沒有跟他視頻，讓他好好地四腳朝天地忙活。

輾轉到淮城後，今朝的工作清閑不少，只需要和電視臺欄目組一起，等待美食專題片首播。

周一晚上十點多，距離首播時間還有半小時，星耀的於衛東在微信上給今朝拉了個小群，是他base在京北的一個同事，說是看了《數游風波錄》紀錄片首映，想認識下導演。

今朝坐在電視臺安排的小會議室內，蕩著腿兒，在群裏打招呼，半小時後，她的個人作品會正式增多一項，沒多猶豫，她就厚臉皮地在個人介紹後面，附上淮城TV的網絡鏈接。

發完消息，手機扣到桌面，優哉游哉地拆開包薯片，以防待會兒被自己導演的美食片饞到。

小沫刷手機，突然問了句：“你知道M.X.的程序員年底獎金有多少嗎？”

今朝嘎吱咬薯片，搖頭。

小沫比出六字，嘆為觀止：“六位數起步，丁景昱他去年在年包之外，還拿了二十萬現金，他正在跟我嘚瑟今年只會更多。”

據坊間流傳，M.X.開出的年包已經是個頂頂誘人的數字，再加上這筆獎金，確實很肥沃，今朝心悅誠服地點點頭，再吃一口薯片，難怪奚行的生活過得那麽……驕奢。

對於M.X.那群高級程序員的收入，今朝沒有太大感覺，奚行偶爾提過他們員工履歷，大多是早早接觸計算機，學生時代就在信息學奧賽中取得過一定名次，然後進入top5高校，一路披荊斬棘攻到現在的人。

後來者想要居上，必定得付出更大努力。

今朝知道小沫最近在學CS，已經規劃好新的職業路徑，估計丁景昱是想以此鼓勵小沫，今朝想了想，也來了一句：“你可得好好加油啊，給想轉行的姐妹打個樣。”

美食專題片首播開始。

今晚播放第一集 「辣」，今朝看著電視裏油亮鮮美的幹鍋雞，吃著薯片仍是咽口水，呼之欲出的特寫鏡頭，配上男低音旁白：多重辣椒熗入雞肉，花椒的麻直爽打在舌尖，味感渾然自成，像烈日灼烤，也像腳踩滾爐，這是淮城之辣特有的霸道。

簡直是深夜暴擊。

桌上手機微信突然響起。

奚行：【好羨慕我自己。】

奚行：【有個這麽厲害的女朋友。】

奚行：【看餓了。】

奚行：【幹鍋雞真那麽好吃？】

今朝瞧見手機屏幕跳出的提示，眉毛揚起，她只和奚行說了首播日期，以為他忙到四腳朝天，肯定沒時間看電視，還準備發錄播鏈接給他。

她翹起嘴角，速速敲字。

今朝：【幹鍋雞是辣的，巨辣無比。】

今朝：【你出差小Q怎麽辦？送去壯壯那兒？】

奚行：【別光惦記狗了。】

今朝：【？】

奚行：【好好忙你工作吧，我周五回來。】

今朝：【噢。】

奚行：【噢？】

今朝：【嗯。】

……

周五晚上，海市航班抵達灣市，形形色色的旅人走出機場甬道，兩地溫差大，剛下飛機的人們大多手裏帶一件外套。

向陸明脫掉大衣掛手腕，推黑色商務登機箱，走到透明回收箱，隨手撈起個塑料打火機。

他煙癮不小，通常下飛機第一件事便是找吸煙處，捏打火機往室外走，低聲笑罵：“奚高澹也是夠狠，親兒子的公司也不放過，要不是他做主挖走那幾個大牛，你能熬成這樣？”

查出離職員工陳善林非法竊取公司機密後，M.X.的律師一直在與陳善林公司交涉，此事一出，陳善林的公司已是風雨招搖人心渙散，恰巧M.X.又急需算法架構師和程序員，便公開招募他們的骨幹員工進來填補空缺。

沒想到入職兩天，W集團反手來了一招黃雀在後，高層特批，開出令人無法拒絕的雙倍薪資，將人撬走，入職的當口，團隊凝聚力還未形成，那幾位大牛也沒多猶豫拍拍屁股就走了。

市場上不缺人才，但難找熟悉項目的人才，精幹力量沒能及時補充進來，只能內部力量補上，也是這個原因，奚行這段時間忙得昏天黑地。

奚行仍是一身黑衣黑褲，防風外套拉鏈拉至下巴處，面色蒼白困倦，整個人都懨懨的，單手抄兜，推登機箱走在一側，無可奈何：“他是集團高層，公事公辦，優先為他公司著想，可以理解。”

“理解個屁！你心裏比我還憋屈吧。”

走到室外吸煙區，向陸明點起一根，悠悠嘆一口：“被自己父親針對，能好受到哪裏去？”

這事在商業層面看，是W集團的一貫作風，但細究到父子關系，確實讓人不好接受。奚行確實心裏憋有一口氣，不算難解，把奚高澹當做普通科技商人，就很好接受了。

奚行此刻沒什麽心力寬慰向陸明，他吸了下鼻子，眼神閑閑往機場內掃去，甬道出口處站了個女孩，推著行李箱，腦袋歪歪地往甬道裏探望。

他拉上行李箱：“走了，女朋友來接。”

向陸明留在原地，眼神對上剛好轉身的今朝，順著她的招呼手勢，隔空點了下。

……

今朝的航班比奚行早兩個小時，原本想直接回家，下飛機後收到向陸明發來的信息，便留在機場等奚行。

見到奚行後，今朝瞇起眼睛，仔細打量他臉色，嘖一聲：“你不對勁。”

奚行撐起嘴角，伸手搭到她肩，摟著人往停車場走去，漫不經心地開玩笑：“半個月不見，開口第一句說男朋友不對勁，不合適吧？”

今朝扯了下嘴角，沒說話。

這人真的很死鴨子嘴硬。

每次奚行出差都習慣將車留在機場，走到負一層，他拿出車鑰匙摁了下：“餓嗎，帶你去吃點東西。”

今朝攤開手掌：“車鑰匙給我。”

“你想開啊？”奚行遞過去，轉身安置好行李箱，他現在也沒什麽精氣神，後自覺上了副駕駛。

關好車門，今朝迅速點亮駕駛系統，等奚行扣好安全帶後，側過身，也沒說話，直接伸手探上他額間，手背碰到的皮膚滾燙，根本不像正常體溫。

奚行隨著她動作，蹙起眉，這兩天他身體有些昏沈，忙過頭也沒顧得上，自個兒不覺得是什麽大事，但今朝此刻表情實在太誇張，擰眉豎眼的像在看一個自我放棄的垂危病患，那神情又氣又急。

他往後撤了些，不明所以：“你幹嘛？”

今朝確實著急，想起當年急診室的謝主任，決定搬出來壓他：“別撐了，你媽媽這會兒在市一值班嗎，我帶你去找她。”

奚行：“……”

他伸手拉好外套拉鏈，嘆口氣，沒精打采地靠到椅背，腦袋低了些，碎劉海擋住眸光，眼皮耷拉著，哀嘆：“現在去找她也沒用。”

今朝啟動車子，瞄準後視鏡，一把倒出車位，聽到這句話，緊張得擰起眉，手上動作不由得一頓，轉頭看他：“啊，為什麽？”

半響。

奚行沈著聲，還挺無奈：“她是婦科醫生。”

作者有話說：

今朝：嗯……好像不太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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