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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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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自己還是有魅力的婦道人家, 所以江尋能被我迷得七葷八素, 終日不肯離我左右。可真當到了分別這一天,我才知現實是赤裸而骨感的, 江尋無法帶我走, 他想給我一個家, 就必須浴血奮戰。

我踮腳, 悄悄在他耳畔道:“江尋, 要不你別去了,我們逃吧?”

他夜裏說的話, 我當時置之一笑, 事後想了想, 還是略擔心。

江尋說,他可能回不來,若是回不來,他的部下會護我左右,尋個合適的人再嫁了, 有白柯在,夫家必不敢刁難我。他是挺想我陪葬的, 可我怕疼, 所以他良心發現, 放過我了。

只我知道,江尋說這話時,聲音低緩低落,他是極為難過的。

我想說, 夫君別哭,可看了看他的笑模樣,這廝又哪裏有眼淚呢?

我倒是挺想哭的,悶頭埋到他的懷裏,默不作聲。

那一晚,我做了個夢。我夢到江尋披著鐵鎧,半跪在土裏。他的鎧甲上滿是鮮血,紅的黑的,幹的濕的,他的,還有別人家的,影影綽綽看不清晰。

風沙呼嘯,拂過他的眉眼,才知眼底一片死寂。江尋的一雙眼毫無神采,如同死人一般。再細看,原是腹背遇襲,血早就流幹了。

我一下子便驚醒了,嚇得擁住身側江尋,主動往他懷中鉆。他腰上的肉既硬朗又結實,平素我連碰都不碰,今日倒是奇怪了,唯有臉貼在上面,感受他炙熱體溫才能安下心來。

江尋一聲不吭,只用手撫我後背,一下又一下,輕柔緩慢。

如同現在這般,他將我擁入懷中,薄涼的吻落在我的臉上、耳畔,不顧旁人感受。

他對我輕聲道:“小傻子,你當聖上不知你身份嗎?他不過是賣個女兒試我一試,當時我若遵旨,即使架空個公主府供著那女子也好,都不用君臣離心,讓他疑我,遭這份罪。只可惜,英雄難過美人關,如今我淪為夫人的裙下之臣,再也不肯負你,違背本心而活。聖上沒料到我是癡情種,唯恐我叛變,只怕暗地裏早留了一手。如今為夫無路可退,若是不爬上去,如何護你?等我父君離世,你我七老八十,聖上再起意發難,眼睜睜看著你遭罪嗎?”

我一楞,倒沒想到這麽深的一層,訥訥道:“為何他要趕盡殺絕?我又不能做什麽……”

“就憑你有前朝血脈,他就斷不能留你。你看看宇樓王氏招攬你的樣子便能知曉,有多少人眼熱我有前朝皇族的血脈助力。”江尋吻了吻我的額頭,輕聲道,“阿朝別怕,我會回來接你的。”

“那你此去要多久?”

“不出一年半載便歸來,若是戰事穩定,就把你接過去。如今真刀真槍地幹,你還是待在府中安全些,否則將是我累贅,屆時若有人擒住你,我討不了好,定會被硬生生剮去一層皮肉。就當是為了我,你乖乖在此地別動,等我回來。”

“嗯。”我咬了咬唇,倒是一句話都沒說。

待江尋上了馬,英姿颯爽。我鼻腔酸澀,眼角濕潤,對他道:“我現在倒有點後悔,若是有個孩子多好。往後看看孩子,還能為他混混日子。”

“小傻子。”江尋爽朗一笑,“沒了孩子,你日後也松快些。阿朝,若是我兩年未歸,你記得再嫁。”

“不要。”

“走了。”

“我說不要。”

“乖。”他策馬狂奔,身後的一路人馬很快浩浩蕩蕩跟上。城中皆是他親信,大軍駐在城外,此番長征,不出一年便有結果。

江尋料得不錯,蘄州天高皇帝遠,皇城烽火連天,居然沒被殃及。

又過了半年,有江尋親信來報,意簡言駭:江尋他們造反成功,江尋他爹成了皇帝,我母後還是我母後。

然而,江尋在與宇樓王氏一族交戰時,身陷囹圄。援軍趕到時,只在萬千骸骨中找到一只握著紅豆香囊的斷臂,上面刻著我的名字,阿朝。想來他該是死了,被敵軍鞭撻屍體,身首異處,尋了許久,也就找到了一只手。

我呢喃自語:“江尋死了嗎?你別唬我,戲本裏都說,夫君一旦成了大官,便不要糟糠妻了。是不是他造反成功,成了皇帝,我變成下堂妻了?”

“夫人,節哀順變。”

“反正我不信。”我嘟嘴,“那你回去,轉告江尋,若是他再開這等玩笑,我便不回去了。我再找個夫君,隨意嫁了得了。”

親信走了,我一個人坐在椅子上。

我想,這等大事應該沒有人唬我。這座府邸,江尋再也不會踏進來了。

這樣倒好,我可以提前再嫁。我有母後撐腰,想尋個年輕貌美的少年郎定是不成問題的。

母後說過,待我出嫁那日,她贈我紅妝十裏,良田千畝,讓我風風光光出嫁。

我想了想,當我夫君的話。若是尋個完全不熟悉的人,倒不如從身邊人下手……安辰怎麽樣?他這一年來待我不錯,說花心倒也沒那麽誇張,最主要是臉好看。

不若明天問問他?畢竟他是第一次成親,我是經驗豐富者,總不能虧待他的。他要什麽,我便給他什麽吧。

隔天,我真的去問了安辰的想法。

他很尷尬,回答我:“夫人,在下這一年來思慮良多。人妻固然好,可黃花閨女也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所以……”

“那行吧。”我懂了,這是發我好人卡呢!我被拒絕了。

於是,沒等我傷情幾天,府外有人來稟,是母後要接我回宮了,給我安插個幹女兒的身份,賜個公主的品階。

總而言之,這段時日,我名聲大噪。全皇城都知道有個不知哪來的野姑娘,因為在皇後落魄時,對她噓寒問暖、關懷備至,對了她的眼,一下子麻雀變鳳凰,大富大貴。

回宮後,我再次跟母後確認江尋的死訊。她白發人送黑發人,很是傷情,好在還有個小兒子聊以慰藉,不像我,連個孩子都沒有。

“若是阿朝有看上的郎君,便來跟母後說。不論對方是何身份,母後都為你促成婚事。”

我糾結:“這樣不大好吧?”

“如何不好?若是處在這位置還不能肆意瀟灑,那人生有什麽趣味?”

“前朝便是因你恣意瀟灑,亡了國。”江尋他爹不鹹不淡補了一刀,母後如鯁在喉。

我幹笑:“若是尋到了再說吧,近期我還不太想找。”

閑扯兩句,我便出了宮。

我不願住在宮裏,皇城內分了我一座府邸,我便住在那兒。我認床,夜裏讓白柯將我的玉榻搬過來。

我躺在上頭,突然毫無睡意。

江尋明明說過,他想和我一起睡這張榻,可是到了最後,他依舊騙人。丟我一個人睡冷冰冰的玉床,一點都不舒服。

我翻身起來,鬼使神差的,我讓白柯將江府的榻也搬過來了,時不時寵幸一下。半夜醒來時,身後沒人可供我依偎,脊背寒冷。

又過了一年,我終於不甘寂寞,打算找幾個面首,快意人生。

我不喜歡太幹凈純情的男子,於是在別人慫恿之下,去了黑市。這是販賣面首與美人之地,各類姿色應有盡有,是達官貴人最愛來的好地兒。

我也是第一次聽說,剛在席間坐下,便有清脆的銀鈴聲響起。有一名男子赤足,腳上綁著鐐銬,緩步而來。

人海茫茫中,有人喊:“為何不摘下面具示人?!沒看到臉,如何敢買?!”

主持販賣者很尷尬,道:“這是良家客的要求,光看身段出價,隨緣定人。”

良家客的意思是,這人是自願被賣,價格條件皆有他出。

大家斟酌許久,沒人敢貿貿然競價,若是高價買回來一個夜叉,豈不貽笑大方?

我總覺得這人對我眼緣,於是出價:“五百兩。”

主持大喜過望,問:“還有人出更高的嗎?沒人的話,便是這位貴客的貨了。”

這些人竊竊私語,無不在議論我出手闊綽,可沒人敢駁回價格。

這個男子是我的了。我心裏也很緊張,萬一長得醜,我豈不是很虧?

我想了想,上去,探指揭開他的面具。沒等我的手指觸碰到他的臉,就被一只指骨白皙細長的手扣住了腕骨,對方聲音清冷,低低威脅我道:“別動。”

這聲音……是江尋?

我咽了咽口水,小聲喚他:“夫……夫君?”

完了,出軌被抓個正著,哪有這麽背的事情?

沒等我沮喪完,就聽他輕輕哼了一聲:“嗯?你是?”

日他娘,爽!

江尋居然……失憶了!

我嘿嘿一聲笑,笑得他渾身不自在。不知江尋想了什麽,終於摘下面具。

冬風凜冽,他的一頭黑發如世間最柔順的緞面,油滑泛光。江尋面如冠玉,眉如翠羽,清朗雅致。縱使他抿唇不語,面容冷肅,也可逼得俗世萬物褪色,無一能媲美他絕代風華的容貌。

一見江郎誤終身,這話斷不是說說而已。

眾人嘩然,屏息以待。

這麽多人肖想我夫君,我很不爽。

於是,我牽起江尋的手,頗為吃醋地將他帶出黑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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