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聽到自己的名字，其舞有一瞬間的怔楞，爾後才恍然明白樓老師話中的含義。有些說不出的惆悵，或許她真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

自打牙齒殘缺以來，她極少喜笑顏開，生怕別人記住她不甚美觀的牙齒。也因這顆牙，她的笑總是有礙觀瞻。這似乎是相互作用而產生，莫名的，有些無可奈何。

恰逢霜降前後，教室中除去老師的驚人之語，便是各類學校的信息。即使還有半年時間，但藝考的志願對於眾人而言，此時已迫在眉睫。

此起彼伏的交流聲中，不外乎是國內赫赫有名的八大美院，這八大美院是美術生所向往的大學，隸屬於不同的城市和地區。因著地理、人文、歷史等因素，有著不同的特色，但卻並不吸引其舞。

“我只能去廣美了，家裏不讓去遠的地方。”王浩的聲音頗有些遺憾。

韓璐本是一個好獨處、極安靜的男生，向來不喜歡與旁人過多交流。但王浩這話，似乎觸及了內心某處，讓他出人意料的開口：“不是挺好的嘛，那裏離你家近，報考的人也不像北京這麽多，還是八大美院之一。”

“哎！你們這裏有全國頂尖的央美啊！”王浩感嘆：“我羨慕都羨慕不來，如果我生在北京就好了。”

“學校是好，可有什麽用呢！”韓璐想了想，“全國頂尖的學校，吸引來各地的尖子生。而且，它對專業課要求那麽高，就咱們這些中等水平，沒可能博得一席之地。”

何婉煜安慰道：“沒事兒，央美偏重專業課，但清美沒那麽偏重，只要你文化課分高就能進。”

“這我也知道，清美因為側重設計，對於純藝沒那麽高要求，但它文化課也高的夠嗆。北京孩子打小都被“快樂教學”了，怎麽可能拼得過全國的尖子生。”

一聲不大標準的普通話，“那就努力學習啊！”

“……”聽這輕松的建議，北京孩子不同程度的露出了苦笑，而後才有了回答：“等我們知道差距，想要努力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一席話，說得教室裏所有的北京孩子都噤了聲，外地的一些孩子雖也略有耳聞，卻因對快樂教學了解不多，便無關痛癢的覺著是借口：世人都該承認，一個失敗者的諸多理由，不過是可笑的托詞。

其舞對於上述的言論，暫且並不大懂，聽在耳中各有道理。一時間，竟很是茫然無措。因為事關高考，涉及很多方面的問題，其舞不自覺地便把疑問放在心上。待到午休時分，懷揣著問題跟著何婉煜、張敬兮一道吃飯。

“婉煜，你倆也是北京的吧？”其舞埋著頭，扒拉著米飯問。

張敬兮似有所覺，捏著筷子，淡淡地開口：“我應該不算。”

不算什麽？北京嗎？其舞記得好像兩人交情匪淺，不過即使不解，她也不打算在人家的私事上刨根究底，於是轉而詢問：“我不大明白，剛才大家說的“快樂教學”、“努力”什麽的，婉煜，你知道嗎？”

空氣中飄蕩著飯菜香，耳邊是喧囂的嬉笑聲，可是空間卻被瞬間隔離，硬生生的變成了發酵室，透不過氣、如鯁在喉的滿腔言詞被醞釀。

所有基層的孩子都懂的淺顯世故，卻沒有人會擺在臺面上說，如今被一個還沒有經歷過的學妹問及，那一雙懵懂的眼，將要變成什麽模樣？

何婉煜忽然不知道要怎麽開口，同是天涯淪落人，“重蹈覆轍”這個詞很殘忍，她不想這雙懵懂的眼睫染上寒霜。

“我小學是在北京上的，”張敬兮忽而開口：“臨畢業的時候，由於戶口問題，需要回歸戶籍地參加小升初的考試，而我的成績屬於那裏的最低分數段。後來在老家的學校上初中，我才發現北京的教學氛圍很寬松。於是在我上高一的時候，一聽說政策放松，就把自己的戶口變更成了北京市戶口，因為我想要參加北京的高考。”

“為什麽啊？”其舞還沒有反應過來。

張敬兮定定的看著其舞，“因為北京的試題簡單，我可以用老家學到的豐富知識拿高分，考上一本。”

“試題簡單和快樂教學，有什麽關系嗎？”其舞還是不大明白。

何婉煜放下手中的筷子，長嘆一口氣後，說：“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外地的大多數學校都有早、晚自習？”

“好像有所耳聞，但不記得在什麽地方聽說過了。”其舞皺眉。

“北京實行快樂教學的時候，課本上的知識在一點一滴的刪減；上課的時間在一寸寸縮短；課後的習題作業也在減負；

書包裏的書越來越少，學到的知識越來越淺顯，知識的掌握在流於形式。可是北京以外的任何地方都在加課，從清晨一睜眼，一直到晚上九、十點，所有的學生都在努力學習知識。

如果這樣的差距只是一年、兩年，或許差別還能由上補習班填補，但恰恰它不是短時間的，人家小學、初中、高中幾乎都在加課，北京十年快樂，人家十年寒窗，差距自然不是一般的大。

如果北京的試題再不簡單些，而讓北京孩子參加全國統一試卷的高考，多數都是要成為“傻子”的。現在咱們參加的是藝術類考生的高考，先要和全國考生爭取北京名校的美術合格證，才有機會參加文化課的高考。

換句話，就是我們的獨木橋又變成了兩根竹竿，想要過去，我們沒有學校老師所教的高深技能，想要獲得校外老師的技能，大多數又沒有經濟實力。

再說，北京外的高校一般是不招北京孩子的，那些稀少的學校只招收成績、專長特別優異的北京孩子。但北京學校招生的對象是全國的學生，成績優異者自然會擠掉北京孩子，那北京孩子只有兩個學校可供選擇，一個是咱老師所執教的大學，一本。還有一個，就是北京聯合，二類的兜底。”

其舞聽得心下犯涼，“外地的學校都不招北京孩子嗎？為什麽呀？”

“也不能說不招，招還是招的。但是招生簡章上的條件，北京孩子不可能符合，也就變相抹去了招收。再說，也沒有幾個北京孩子會背井離鄉的考外地，首先家裏都不允許。”何婉煜簡明扼要。

“倒也是。”

話到這裏，何婉煜又補充：“其舞，你最近要趕緊查查往年各院校的招生簡章，想想自己報考什麽學校，一般藝考可以報十多個學校，通過了藝考，再從給的合格證中找個學校填高考志願，參加文化課高考。

我建議你報一個聯合兜底，因為咱們藝術類高考沒有八個志願，一旦你的第一志願落榜，就只能上大專，所以你要覺得自己沒把握，就報聯合，起碼是個二本。”

“那，藝考在什麽時候？”其舞問。

“年底各學校出招生簡章，之後就是網上報名，一、二、三月參加各校初試、覆試，四、五月等美術專業考試的合格通知書，最後填高考志願。”

“這樣啊。”

青灰色的天空沁透進眼眸中的世界，用一陣陣的寒意編造成天羅地網，冷冷清清的刺骨寒。這青灰色，其實看不出歸屬哪一種色調，有那麽點兒青寒、藕荷、天藍，卻怎麽也看不真切，如霧裏看花……

何婉煜亦看天，徒生感慨：“似乎，北京這霧霾天越發嚴重了。”

“那個，婉煜……”其舞沒有接話，倒是挑起了之前的話題：“我想報考幾個名校，但我文化課不好，你說難度會很大嗎？”

“你想考哪幾個學校？”何婉煜好奇。

其舞猶豫了下，“嗯，傳媒、清華、交大、理工、首師，還有咱老師任教的北工大。”

隨著其舞每說出一個學校，何婉煜的眉頭就一哆嗦，似乎她做出了多天怒人怨的決定般。到最後，竟沒聽到一個稍差的學校，不禁蹙眉詢問：“沒有兜底的學校，你難道想覆讀嗎？”

“我想聽你的，報一個聯合。”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