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這閣樓的主人早已料到他們此行是為了參觀，其舞三人的目光交換一番後，還是決定追隨甲子的足跡，前往未知的領域。

幾個呼吸間，甲子已經到了崖邊，正回首看向其舞一行。待到不足一米遠時，腳下的橋梁被泡沫的雲層鋪就而成，其上還洋洋灑灑的覆蓋上了朵朵梅花。

甲子歡快的在橋頭來回跳躍、玩耍，每一下的擡腳和落腳都會激起一片花瓣的“微笑”。顯然，如此意境已經吸引上了庚寅和逸生。

庚寅閑步在花橋上，一片片艷麗的梅與衣袂翩翩形成了一段動人心弦的舞，恍如置身仙境之中，讓其舞好不羨慕。

逸生緩了兩步，如步韻和詩一般，走走停停的在橋頭附近流連。忽而，轉身看向其舞道：“小舞，這橋很有意思。”

聽話音似有邀請之意，“但是，它會不會消失？”

這話讓人心微疼，其舞的能力很強大，只要她想。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有些不穩定，莫名其妙的讓某些消失，就像是她希望如此一般。

“相信你們方才也感覺到了，”甲子回到崖邊，跳上其舞的肩頭，“那空劍是流芳百世的縹緲劍，看似無形，卻實實在在的存在。這山是縹緲峰，那閣樓便是人類眼中藏有無數寶貝的縹緲閣。”

其舞啞然，“都是縹緲這兩字？”

“是啊！虛無縹緲，卻牢不可破。”甲子的眼中透著自信與篤定，“你完全可以安心。”

放下心來，其舞勾起嘴角，看著逸生回以“好”。

尾隨在甲子的身後，把腳兒輕放，生怕自己沈重的步伐踩破腳下的橋梁，可即使如此，其舞的每一個腳印也都留下了深重的痕跡。

泡沫輕輕地沈入水平線，花瓣好似一個個鋼琴鍵，上下起伏。其舞的平衡感奇差，腳步淩亂的印上橋面，幸好有折回來的逸生幫忙。

才下橋，觸手可及的地方就是閣樓的入口處。半扇金絲楠木的木門微合，上面的雕花栩栩如生，在晚霞中透出不一樣的風華。

其舞情不自禁地伸手觸摸那雕飾，此起彼伏的紋路、細膩溫潤的質感、輕漾木香的歲月，開啟了一個全新的世界，令人期待不已。

進入樓內，室外的光線穿過鏤刻的門窗，暈染進室內，和著或明或暗的夜明珠和螢石，泛著夢幻的色澤。

進門處是偌大的會客廳，中心擺著幾把太師椅和茶幾，靠近邊緣處還有書架、書案和立式丹青畫屏。進門的右手是向上的樓梯，琥珀制的臺階，金鑲玉的扶手，五步一顆夜明珠，十步一架仙女飛升青銅制香爐。於此相對的進門處左手邊，下行的樓梯是以白骨平鋪而成的臺階，沒有扶手，每五步俱是一個泛著磷光的頭骨。

其舞若有所思的收回視線，然後又看向正對進門處的那一扇已開啟的門，門外是光禿禿的懸崖，崖邊有一株頑強生長的蘭草，微風拂過，蘭香清幽的飄進室內。

“你們想好了，是上樓，還是下樓嗎？”甲子看了一眼風中搖擺的蘭，忽而詢問。

逸生沒有做聲，只無言的看著其舞發呆。事實上，他只想坐在這裏，無所謂上下。

庚寅看看不做聲的逸生和發楞的其舞，建議道：“上樓，怎麽樣？”

“不要。”其舞雖然神游在外，但還在一心多用，所以能立刻斷然否決。

無需甲子出聲，庚寅便已代為出口詢問：“為什麽？樓上應該有很多奇珍異寶，是個參觀的好地方。”

“看起來是那樣沒錯，”其舞低頭說：“但實際上卻不是這樣的。

打個比方：有不到十個人共同制作一個巨型水桶，大家的工作都是相對保密的完成一部分。每個人把被分到的一整塊大木板用工具固定到水桶的底座上，與左右兩邊的木板黏合住。

在完工的時候，這十人才能看見自己眼前的巨型水桶的一面木板，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只有一個人眼前的水桶不一樣。她能看見自己粘貼的木板是水桶的唯一短板，以及迅速滿溢的水流。

結果，自然是她這個唯一清楚真相的人來不及呼救，就被四周漫天的責罵和桶中噴湧的水流淹沒。甚至沒有哪怕一個人給予一點兒的信任，還要被最具毀滅性的真相沖擊，身心同時遭受最殘忍的酷刑。”

其舞話落，四下寂靜無聲。每個人都有著不一樣的思考，而其舞卻只說：“因為我是那塊短板面前的人，所以只有我能看見。”

逸生的眸色愈加暗淡幾分，一種更深沈的無力感遍襲全身。

“好像忽然失去了語言功能，只能感到滿腔的沈重。”庚寅好一陣後，開口：“不過，我們不會責罵，只會慌忙的把你從水流中拉出來。”

蘭草香慢悠悠的感染著一室的蕭索，甲子若有所思的詢問：“為什麽會有這個比喻？”

“有一陣子，我被謠言所重創。從那時候開始，我就日以繼夜的想：為什麽人們對於好笑的傳聞，沒有任何質疑。是不是人心都是偏的，只給予自己在乎的人以信任，而我這樣沒有人在乎的人，是不是無法得到一絲一毫的信任。那麽，我這樣的人，活著是為什麽呢？”其舞的聲音意外的平靜而沒有一絲波瀾，“後來，經歷的事情多了，思考的問題也多了，我終於分析出了原因。”

目光平靜的看向在場的幾人，其舞淡然的開口：“但凡有是非的地方，就會有造謠者、傳謠者、圍觀辱罵者、被害者和有關於她的謠言。謠言本身一般都是謊言，但因為涉及被害者，她自身沒有辟謠的說服力。除去被害者以外的任何人，幾乎都不會質疑謠言一絲一毫，更不用說伸以援手。

造謠者，只會讓某些人看到某些假象，用眾多的片面假象堆砌所謂的“真相”。傳謠者，熱衷於事不關己的看熱鬧、捧高踩低。圍觀辱罵者，具有沖動的正義感，所以他們只在乎他們想相信的“真相”，不在乎那是不是假象，否則那就危及自身尊嚴了。”

眼睛微瞇，輕抿雙唇，“人們因為利益而日趨自私，人性開始游走在道德邊緣，以為不作為或者邊緣的不法，不用擔以任何責任。然而，可笑的是這些自以為是終將變成利刃刺入自身。人，為了專註於利益，會目光短淺，只看到眼前的蠅頭小利，忽視掉事物的本質。這些會慢慢形成每個人身上的思維盲點，看待事物就有不同程度的缺陷，所以一般而言，絕大多數人眼中看到的，往往不是真相，而他們沒看到的才是。”

“那怎麽才能知道，哪個是真相？”甲子不解。

其舞莞爾，“用腦子去分析思考。真相只會有一個，而其餘的都是謊言，只要是謊言，就會有漏洞。”轉而看向通往樓上的階梯，“雖然這樓梯奢華光鮮，但是有些腐朽的痕跡卻難以隱藏，就好比琥珀裏的存在。”

“那向下的臺階可是屍骨！”庚寅蹙眉道。

其舞意有所指的看向庚寅說：“要不你上去仔細看看。”

“那多可怕！”話語先於大腦做出回應後，庚寅才反應過來，快步上前去驗證一番。

單腳踏在下向的臺階上，沒有骨頭的堅硬質感，反倒是綿軟、Q 彈的質地令庚寅大吃一驚，撕扯下一小塊放到鼻尖聞了聞，又品嘗了一下，驚訝道：“這，居然是吃的？”

“每五步放置的是素描頭骨，上面用熒光粉做了處理。”逸生忽而開口，“不過畫的確實可以以假亂真，堪比神筆馬良了。”

“難不成，就我沒看出來？”庚寅突然發現只有自己是一副吃驚的神情，恍然道。

其舞眨了眨眼，“啊，好餓！我要下樓找吃的去。”

“我得貼身保護。”逸生聳肩。

“好過分！明明大家都不需要進食的，怎麽可以用這樣的借口嘛！”

其舞在最前面嘀咕：“庚寅，我總覺得你的故事，造就了你的性格：生性膽怯？”

安靜的樓梯處，只有其舞的說話聲，庚寅沈默。逸生蹙眉思索一下後，開口：“不論你害怕與否，過去的事情早已過去，將要發生的無法避免，除了迎面挑戰，別無選擇。很多時候，過度的畏懼，會造就災難。”這話看似勸解庚寅，卻又好像並不全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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