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舞，近來可好？”溫柔的嗓音隨風而至，待不足兩米遠時，其舞慌張起身。

移步到更遠一點的角落後，其舞才認真地看著付欣，“因為接觸我的一切都會消失，所以對不起，五舅。”頓了頓，強扯出一絲笑意，“我，還好。”

“我聽說了你的事。”輕柔的劉海遮擋住眼眸，付欣和風細雨般的開口，“逸生他很擔心你，想讓我幫幫你。”

“……我沒事，”其舞看著付欣，這麽長時間的黑暗生活，卻沒有消減一絲一毫的溫暖，不禁詫異道，“五舅，過得怎麽樣？”

“很好啊！”回想另一個世界的生活，付欣展顏：“這個世界真的很不錯，我再也感受不到心臟的疼痛，可以自由奔跑。吃的、住的，都不同於你們，不過卻別有一番滋味。現在，每天一早，都會和奶奶一起在小別墅裏等待日出，吃過午飯後，也會曬曬太陽，很溫暖。空閑的多數時間，我們會一起去現世，看看親人。”

“缺不缺衣食、財物？”其舞站在遠處，看著倚靠而坐的付欣詢問。

付欣笑盈盈地開口，“我們住的是別墅，怎麽可能沒錢？時常不短，爸媽就會給我寄些錢物，他們知道我和奶奶過得很好。小舞，你也放心。”

“嗯。”本以為異世界是不可想象的地方，她還真沒料到會是這樣。

“小舞，你知道嗎？我在這邊的生活過得不錯，其實很簡單。”話到這裏，看到其舞一臉不解，便出言解釋，“走得時候，我並不痛苦。我有所有愛我的親人，還有很多好朋友。我不希望他們擔心，就像他們也不希望我為他們擔心一樣。來到這個世界，我沒有任何變化，因為我的靈魂還活著，還與他們在一起。”

“靈魂還活著，”其舞重覆著這一句話，好像一片樹葉漂浮在湖面，輕輕地蕩起一絲漣漪。

付欣的眸中一縷光芒劃過，“是啊！不管在哪裏，不管遭遇什麽，只要靈魂還活著，只要讓它努力跳動，總會看見黎明。”

“真的嗎？”其舞的聲音很輕，幾不可聞。多想相信，可不自覺地就會懷疑，真是個糟糕的下意識啊！

“小九兒，”如閑庭信步般，逸生步態優雅地近前，手中提著食盒，“買了幾樣不錯的上品茶點。”

說話間，把茶點已擺在了亭中的石桌上，用舉動邀請付欣、其舞二人上前品嘗。付欣典雅大方地上前，用竹筷輕取幾樣一一品嘗。

逸生也在桌前坐下，卻沒有執起竹筷，倒是從袖中取出一方絲帕。才開口，“九兒，不是餓了嘛！現在可以吃了，”又執起竹筷夾起一塊桂花糕，“這樣是不會消失的。”

聽到這話，其舞才挪動自己遲遲未動的身體，快步到石桌前，接過絲帕，“謝謝你，逸生。”

“不許和我見外。”

“嗯嗯。”低頭隔著絲帕捧起糕點，細細品嘗。桂花的香氣縈繞在鼻尖，細膩的口感、香甜的滋味，很快就融入進了她的味覺中。

剛想伸出舌頭，把絲帕上殘留的小塊糕點勾進口腔。但是，絲帕上的繡工很精致，幾支青竹在清風中簌簌而立，夜月青翠疏朗。

“篩風弄月，瀟灑一生，清雅澹泊，是為謙謙君子。”比對逸生的為人，其舞有些赧然，“逸生，對不起啊！我把你珍藏的絲帕弄臟了，那個，我清洗幹凈再還給你吧！”

“笨蛋！”逸生拉過其舞坐在身邊，輕揉她的發頂，“不過一方絲帕而已，臟了我自己會洗，再不濟，還可以扔掉的。”

“那怎麽成……”

也不等其舞的話說完，逸生快速地把其舞扯進懷中，“沒那個必要啦！何況以你現在的狀態，帶不回去，怎麽清洗？”

“對噢！”其舞恍然大悟，剛要擡頭，就又被鎮壓回原位。於是她只能懊惱地□□著逸生的衣袖，“逸生你怎麽了嗎？”

看著其舞的小動作，逸生苦笑道：“果然是笨蛋啊！”

“才不是！”小臉氣成包子狀。

戳破其舞鼓囊囊的臉蛋，逸生輕聲，“還抑郁嗎？”

撲近逸生的懷中，聲音哽咽，“謝謝你，為我做了那麽多，你一定要幸福啊！”

“嗯。”逸生的聲音有一絲顫抖，其舞聽不真切。

兩個人各自掩蓋著自己的心情，方法卻都是那麽笨拙。一夜的光怪陸離，色彩斑斕，留給了每個人一份美好的記憶。

即便虛幻的夢境再美好，也逃不開面對現實生活的殘酷。

大年初一，這是一年的開始，付清自小就知道這一天的重要，是以其舞也耳濡目染。前一日算作年尾，要去除汙穢、黴運。新一天，要謹言慎行，多說吉言。才能在新一年裏，順順利利、闔家歡樂。

臨近中午，文明從小院回到了家中。默不作聲地脫下外衣，掛起。踢掉皮靴，換上居家的棉質拖鞋。坐在椅子上看電視，不言不語。

“你不是向著他們，把那個地方當家嗎？”事隔一日，指骨的傷痛加之文明的行為，讓付清內心的火氣絲毫不減。

一句話的功夫，就像點了炸藥包，文明頓時暴怒起來，“你還有完沒完？”

“我有完沒完？大過年的，你跑你兄弟家耍酒瘋，一窩人欺負我一個。”付清怒目而視，“你不跟我講理，我何必還跟你講究！”

“滾！”

聽這話，付清不怒反笑，“這是我弄到的房子，不是你滾，憑什麽我滾？”

“你們倆能不能別吵了？”其舞突兀地插入爭執中，聲音低沈，“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非要隔三差五的爭吵，把家裏的東西可勁兒糟蹋一遍……”

“閉嘴！哪涼快哪呆著去！”

“小屁孩兒一個，懂什麽？有你說話的份兒嘛！”

再一次被拒之門外，一種深深的被排斥感油然而生。她是不是真的很多餘？沒有容身之所？姥姥不疼舅舅不愛？

黯然轉身，走到桌前，拿起筆在空白本子上隨意揮灑文字。半小時後，起身出門，放任那一本文字在最顯眼的地方。

室外的天空灰蒙蒙，沒有一片雲朵，也不見一抹藍色。冬天的樹枝光禿禿，只有潔白的雪掛了一點枝頭。天上沒有一只活物，沒有一點聲音。

而她，只能看著眼皮上的世界，不讓眼皮下的世界沾染一滴她眼中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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