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中午，畫室中的一個大男孩對其舞說了第一句話，“我看你剛開始還帶漢堡吃，怎麽最近都不見你吃午飯？”

因為畫室坐落於望京附近的一棟居民樓的地下一層，這個地理位置會讓聲音格外響亮，加上畫室裏只剩男孩和其舞兩人。

其舞很驚訝的被話語驚醒，放下畫，看看手腕上的表，慌張回答：“呀，我最近老忘記時間，所以前幾天都是過了午飯時間才發現沒吃飯，時間一過就不想吃了。您怎麽也沒出去吃飯？”

“我帶了漢堡，懶得出去了。”男孩子坐在最小的椅子上，可視線依舊與坐在高處的其舞的視線平行。“一起吧？”

“好。”

兩個人各自凈過手後，便在安靜的畫室裏吃午飯。對於吃飯這個人生中最基本的活兒計，好似男性永遠要比女性快上幾分，也不知道是嘴巴大小的關系，還是就餐禮儀的約束。

大男孩很快就已經完成了吃飯的任務，站起身回到自己的畫架前，拿起鉛筆盒、速寫本，坐到其舞的正對面。

其舞抱著半截漢堡，怔怔地仰視男孩子問：“您得一米八以上吧？”

“啊。”隨意的回答一句，男孩子已經拿著一支黑色的炭筆開始對著其舞描繪，“我速寫可以畫你嗎？”

其舞目光呆板的回答：“好。”心底卻不由腹誹，都已經畫上了才說，還要畫她吃飯的時候……

於是，畫室裏經常出現這樣的一幕：這個大男孩總愛對著其舞畫速寫。而每逢被畫，其舞不是在看書，便是在畫靜物。

在大男孩剛開始以其舞當模特畫速寫時，她還有些不自在。但隨著時間一點點的推移，一次次的描繪讓其舞有了不一樣的感受。

那種感受，好像是對方在用筆尖觸摸著她的輪廓；又似是長輩關愛的撫摸她的發頂、她的臉頰；更像她整個兒人已不再是世間的物種，而是對方筆下的一抹靈魂，感受得到他作畫時的心意。

基於這樣的感受，其舞開始不自覺地親切稱呼大男孩為“一米八的大哥哥”。就這個問題，男孩子也曾暗示：他的身高已經超過一米八。可其舞才不管，就是覺著這樣的稱呼親切。

不日，樓徹見其舞素描靜物掌握的很快，便安排她畫石膏像。頭一個是羅馬青年，糟糕的是不管其舞怎麽畫，人家帥氣逼人的羅馬青年都成了一個灰頭土臉的臟小子。

三、兩張羅馬青年後，終是無奈，樓徹開始讓其舞畫阿格裏巴，這個男子沒有羅馬青年的五官緊致、膚質平滑。

阿格裏巴更像一位貴紳，有著典雅、和煦的氣質，面龐也有些和緩的輪廓。而他那一雙憂郁的眼最吸引其舞，高聳的眉骨、深陷的眼型，被其舞刻畫的細致入微。甚至於那一份憂郁之感，也被其舞畫的極為扣人心弦。

“畫的很好，都畫出憂郁了。”樓徹看著其舞的素描，感嘆：“不過為什麽這麽憂郁呢？”遠離一些，看了看擺在桌面上的阿格裏巴石膏像，燈光正直射在它的身上，於是明了道：“哦，原來是因為眼睛上的深邃投影，造成了憂郁的現象。算了，下午畫伏爾泰吧！”

中午，其舞看著照例又和自己一起的大男孩，疑問：“一米八的大哥哥，您最近怎麽都不出去吃飯了？”

“哎，因為太高了。每次進出地下室的門口，都會撞得腦袋疼！便不想總被撞到，”男孩略微苦惱的回答，“對了，我見你老抱著書看，看得都是什麽書啊？”

“前兩天看的是《傲慢與偏見》，現在手頭兒上的是《克萊芙王妃》，都是名著。”

“第一本我知道，第二本講什麽的？”男孩接口，“可以讓我看看你書上的簡介嗎？”

“沒問題，”其舞說話間，就已經把書遞了出去。

“哦，”看了兩分鐘後，他說：“勸解世人不要為情所困啊！”

“是啊！”其舞回答：“寫得很細膩，尤其心理描寫的特別細。有些想法也真是絕了，您看這段：”

我認為您不配瞧見我的痛苦，決心不讓您看出一絲一毫。我故意傷害您的自尊心，讓您看到我的愛自行淡薄了，我想通過這種辦法，減少您犧牲這份愛讓我付出的代價，不願意讓您看見、炫耀我多麽愛您，得意洋洋地擡高身價，我決定給您寫不冷不熱、不痛不癢的信，您拿給那個女人看，也讓她明白我不再愛您了，我不願意讓她得意，了解我、知道她戰勝了我，也不願意讓她以我的絕望和譴責去擴大戰果。我考慮，斷絕關系對您還不算什麽懲罰，在您不再愛我的時候，我若是不愛您了，也只能給您造成輕微的痛苦，我覺得必須讓您愛我，才能讓您體會到我飽嘗的失戀的慘痛。我相信假如有什麽東西能重新點燃您曾對我有過的愛情之火，那也就是讓您看到我變心了，既然讓您看出來，又佯裝向您隱瞞，就仿佛我沒有勇氣承認似的。

指引男孩子看自己正佩服的地方，其舞一臉崇拜，“我真是服了，怎麽會有這麽可愛的女子。”

“確實,”男孩子隨口詢問：“你喜歡這兩本書裏的哪個男主人公？”

“克萊芙王子吧！堅定、寬厚、溫存。”其舞略作思考後，轉而又興致勃勃的說：“雖然《傲慢與偏見》的語言描寫極精彩，可這本書的心理描寫細致的令人驚訝！我從不知道心理這種抽象的東西，也可以描寫的這麽令人嘆服。”

“嗯，每一本書運用的寫作方式不同，能成為經典的總是有極為出彩的優點。”男孩子讚同，“除去這些外國的著作，咱們本國的你都看誰的？”

“似乎除了《紅巖》、《紅樓夢》和《西游記》，就看些根據金庸、古龍小說改編的電視劇。瓊瑤的看得很少，不過聽說不錯。”

“哎？”男孩子奇怪的問：“這是為什麽啊？女孩子不都喜歡看瓊瑤的嗎？”

其舞的表情有些落寞，“我不喜歡，她寫的小說，情節覆雜到令人揪心，多數還都是悲情的格調。我覺得人生已經夠痛苦的了，不想連看書也悲傷。”

“那金庸和古龍，你更喜歡誰？”男孩子見此，也不深言，轉換話題道。

“古龍，”其舞隨即憧憬，“感覺看古龍的，就像是在一片雪白的綢緞上，用毛筆蘸墨，一點一滴的渲染出一整幅令人驚艷的畫卷，而你偏偏無法猜透接下去會怎樣。金庸的更像是耗費時間的工筆白描，相對嚴謹，沒有天馬行空的餘地；相對具體，就像在看一部極富情趣的稗官野史。”

“呵呵。”男孩子了然的說：“你這麽想也是，不過我佩服金庸，你連著看他的書，就會發現，他把歷史和創作有機結合的天衣無縫，簡直是聰明極了。但古龍如你所說，他不拘泥於歷史背景，反而以奇思妙想的創造為人驚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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