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日子其實也不大好過，每天每天，腦子就是不能休息，不知道眼淚為什麽奔流不息，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難過。更說不出哪裏覺得委屈，或許真正的委屈反而說不出哪裏委屈，才更讓人絕望。

回想著半年來的一幕幕，其舞覺得自己好像是從天堂跌到了十八層地獄的最底層。曾經還有些傷感的經歷，卻是那麽恬淡的生活。而現今的日子，竟是這般難熬，果然志士惜日短，愁人知夜長。

看著窗外搖曳的枝葉，回想著莫釋的每一句話。其舞越想便越覺得：被這樣一個城府極深的人處心積慮的對付，好像自己也很厲害。但反過來想想又忿忿不平起來，為什麽不是一個品格高尚的人，與她正面交鋒呢？

雖然極不喜這樣的女生，可其舞又不得不由衷的佩服莫釋。她的每一句話都不是廢話，她的每一個行為都極有目的性，絕不浪費掉任何一次機會，能合理利用每一個可利用的資源。

而且她的行為近乎天衣無縫，更高明的是，那些明處的不協調之處，恰好是最容易誤解的地方，所以她今後要倍加小心身邊人的言行。常言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果然是真理。

其舞得到啟示後，又煩躁於以後多慮的生活將更加疲勞。忽然，覺得這夜晚安靜的難以忍受，窗外的樹影陰沈沈，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升到初二時，因為學校要進行施工維護，所以初中部的全部學生都外遷到其他臨時的校址上學，其舞所在的年級被分配到了東直門的一所職教樓裏。

似乎秋天也和夏季沒什麽不同，沒有什麽冷暖差異，也沒有什麽衣著變化，所有人都一如往昔般繼續出口成臟。

聽過太多遍的咒罵和痛斥，其舞偶爾也會產生錯覺。分不清到底是她真傷害了莫釋，還是莫釋傷害了她。曾經她以為的信口雌黃，卻是信而有征？曾經她堅定的信誓旦旦，變成了信以為真？

其舞有時候，恍惚間，會覺著他們謾罵的言詞好像確有其事，反正她自己也不大能區分的開。

趴在作業本上，看似在書寫著一項項作業，但其舞的大腦已經開始質疑：我是不是貝|戔人？野又|鳥？“是！不是？”

也許人就是這樣，總是糾結於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總是太在乎別人的看法和說法；總是因為別人看低自己；本來不應該浪費時間的事情，卻總是難以自已。

纏綿在這樣虛虛實實的環境中，令其舞很是不安。想要借以其他的人、事，來忘卻這虛浮的一切。簡單而行之有效的辦法，或許就是看小說。

抱著這樣的目的，其舞出現在王府井書店裏，在多如牛毛的書籍中穿梭。架上著作品種繁覆到讓其舞瞠目結舌，她雖然也看書，但從不曾註意過書籍可以分門別類到這樣的程度。

書店裏的人也很多，不論哲學、文學，亦或是醫學，沒有一處是人跡罕至的情形。相比之下，其舞忽然有些慚愧於自己把晦澀難懂的書籍束之高閣。

多想無益，其舞甚至有些羞赧的走到了小說、文學的一層，決定找一本書，不務正業一把。這一看，也十足讓人頭疼一陣，什麽現代文學、當代文學的，其舞是完全搞不懂。

撿起展示臺上的一本書，看看書上的簡介：

“貴族婦女安娜追求愛情幸福，卻在卡列寧的虛偽、渥倫斯基的冷漠和自私面前碰的頭破血流，最終落得臥軌自殺、陳屍車站的下場。”

又看了看序和前言的內容，倒是引起了其舞相當大的興趣，大約知曉著作的描述方向和內容，其舞便安心的買下書來。

開始看的時候，也沒覺得多麽愛不釋手，所以也只是在放學後，步行回家的路上抱著書讀。說來從東直門步行到東四，是一段不算太短的距離。尤其抱著書看的時候，時間過得特別快。

這季節的氣溫比其舞的體溫要暖和很多，微風拂過，偶爾會掀起一兩頁書角。每逢此時，其舞就一邊整理書籍，一邊看看自己走到了哪裏。但更多的時候，其舞會直接撞到車上或者樹幹上。

隨著時節的轉移，手中看過的部分越來越多，心情也愈加沈重。為書中的情節感傷，為生活中的屈辱而痛苦，其舞的心境越發頹喪。

一日，其舞與城秋在運動場上做完課間操後，發現呼嘯的寒風吹亂了她的秀發，就拿著梳子梳理散開的長發。

“其舞！”趙城秋震驚的看著其舞的頭發說：“你的頭發，裏面全是白發！”

聽到話裏內容，再看見城秋驚訝的表情，其舞完全反應不過來，“哈？”兩個女生相對無言，各自被不同的情緒所阻攔，竟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帶。

時值非典爆發的初期，街上的行人、校園裏的學生，都不再大聲講話。或許也正因此，其舞不再被辱罵聲所騷擾，但耳際的謾罵聲卻從未消失。隨著時間的推移，有增無減。

大街上的行人在一點點減少，書籍也看到最後。冬寒刺骨的季節，就連身體也斷裂成一塊一塊，好像被風一刮，就會灰飛煙滅。

“不好啦！咱們樓上的五班出現了一個疑似非典病例，剛才難受的吐血，現在已經被救護車拉走了。”男孩子和身邊的學生邊說邊邁進教室，“聽說，一會兒咱們整個兒年級都要戒嚴，回家。”

因為一天的課程才上不久，同學又熙熙攘攘的飛奔出校門。只有其舞一人慢騰騰的收拾書包，背上背包，爬上二層。看著樓道裏的一灘血跡站定，靠墻站著思索，任淚水滴落在血液中。

或許這樣其實也不錯，就在病發的這個地方近距離呼吸。走得不聲不響，也不會多傷心。

坐上回家的公車，車上除去司機、售票員，就只有兩眼淚汪汪的其舞。北京城裏幾乎沒有行人走動，比春節的冷清還要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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