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央在血鏡前面提著裙擺轉著圈，裙擺轉開如一株藍色的荷葉，襟帶飛舞，衣袂翩躚，“好神奇啊，這寶物竟能映出我自己的模樣！”

“蠱雕血鏡，可看前生可觀來世，何況是你。”穹無默默地回答道。

“是啊是啊，蠱雕血為世間至靈至純之血，匯血為鏡，前世今生盡可通。只是這與人齊高的蠱雕血鏡當真罕見啊。”店主聲聲慨嘆，“我今日可真是有眼福啊！”

洛央聽店主先是認出赤鱬骨梳，後又知曉蠱雕血鏡，可見也是個有見識之人。“店家。”說著對著店主作揖一福，“初進門時，對您言語上多有刁難和不敬，請您見諒。想來，您這般見多識廣、言語不俗，必不會是那般狹隘逢迎、勢力諂媚之人。”

店主和藹笑笑，“小姑娘，他日若有深知之日，初識的這一點點誤會又算得了什麽。”

洛央大方一笑，“正是！您當真大人有大量。”

“走了。”穹無轉身。

洛央趕緊跟店家道了別，匆忙跟上去。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什麽，“糟了！穹無，我穿走了人家的衣衫，你還沒給人家貝幣呢！”

“不必。”

“這怎麽行！”

“衣衫是穿在你身上，貝幣要付也該是你來付。”

洛央心虛地看著穹無冷漠的側臉，“這個，那個……我窮啊，這衣衫一看就不便宜，我定是買不起的，要不你借我點貝幣？”

穹無實在懶得告訴她這衣衫原本就是北荒神族之物，告訴了她不知又會引發她多少疑問。況且眼下也不宜讓她知道太多。索性一言不發，繼續走自己的路。

哎，算了算了，等自己有錢了去還店家就是了，還是別指望這冷漠無情的男人了。可是，有個更緊急的事，必須厚著臉皮開口了，“我們……什麽時候吃飯？”沒錯，洛央餓了。

“此地是沃民國，食鳳鳥、飲甘露，走吧。”

“太棒啦！”洛央聽了喜笑顏開，趕緊追上穹無的腳步，拉住穹無的手臂，這等好事可不能落了自己。

穹無帶著洛央進了一間酒肆，落座在大堂中間，穹無輕車熟路地吩咐店家，“清烹鳳鳥，一盞甘露。”

洛央一邊滿心期待佳肴甘釀，一邊環顧起四周，很是精巧的樓閣，上下兩層，很像九州之南的苗民的宅屋，卻比那種宅屋更高一點，下面一層也能容納人，自己混跡人間那麽久竟然頭一回見到。

穹無卻漫不經心地聽起樓上人的對話。

“凡間近來諸國戰事愈發嚴峻，咱們神族怕也是安分不了了，過幾日的五荒大朝不定會發生什麽呢！”一清朗少年，稚嫩音色。

“是啊，我們東荒因民國和有易國之爭，他九州神族卻插手將二者統一為搖民國。且百年來這沃民國國君之位易主多人，最終卻沒有落到九州神族後人手中，反倒被一凡世血統的小子篡了去，九州神族的昏帝和垚坤太子必定不會善罷甘休。”另一少年憂心道。

“這你們就有所不知啦！”說話的是一個聲音嬌細的小女孩，“聽說啊，凡間稱帝的那人並不全然是凡世血統，而是有一半北荒神族的血統呢。”

“不會吧！北荒神族不都被滅族殺絕了嗎？”稚嫩少年好奇道。

“瞧瞧這凡間沒了水靈成了什麽模樣，餓殍遍野，民不聊生。天道輪回，許是上天憐憫，留下北荒神族一兩人也未可知啊。”小女孩義憤填膺。

“五十年前，若是那北荒神族女子沒死，或許凡間景象也不會如今日這般。”年長一些的少年感慨道。

“那北荒神族女子不是據說被金乾太子帶走了？也許沒死呢！”小女孩聲音頓時充滿希望，“你說呢，桑矜？”

“楮機，我認為，你想從我這裏聽故事，至少應該叫聲姐姐。”被稱為桑矜的女子聲音溫緩，聽不出太多情緒。

“哼，不講算了。苷堅，你講！”被稱作楮機的小女孩傲氣得很。

“咳咳……我覺得你也應該叫我二哥啊。”苷堅就是那個年幼一些聲音清朗的少年。

“節薅，哥哥。”楮機求助向場內的最後一人。

“我其實並不在意你叫不叫我哥哥，重點是我真的對當時之事，絲毫不知。”年長一些的少年——節薅遺憾道。

整個雅間再無人說話，這樣寂靜了一會兒。

“姐姐。”楮機落敗還是向桑矜低了頭。

“臭丫頭。”桑矜低低笑了兩聲，隨後開始了生動地講述，“西荒神族一向為九州神族馬首是瞻，上次竟公然救走九州神族的死敵北荒神族人。就算金乾一向閑雲野鶴，但也必不會輕易做出這等違背全族利益立場的事情。我猜想想救那北荒神族女子的必定不是金乾他自己要救，而是替別人救。”

“替誰救？”楮機和苷堅異口同聲問道。

“金乾此人一向與人疏離，唯獨與一為正道所不容之人交好。”桑矜故作神秘。

“大姐姐是說，天魔？”節薅接口。

“天魔又是誰？”楮機依舊迷茫。

“看吧看吧，就說你沒見識。天魔都不知道。”苷堅笑道，“天魔啊，兩百年前橫空出現在神族之間，沒有知道他的來歷，但是神族眾人，上到帝王，下到族眾，沒有一人能與之抗衡。四荒神族都曾試圖拉攏，他不為所動，後來各神族又合眾發兵討伐，四荒神族十萬大軍竟不能奈何其分毫，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靈力攻擊會被他化用，刀劍兵戈更是無法近他的身就化作粉塵了。一場大戰簡直就像一場鬧劇，被討伐的人絲毫未傷，翩翩然走了，討伐的十萬大軍也未傷一兵一卒，頹然撤兵。但不知為何，大戰不久後，他竟為了覆仇一夜間屠盡了南荒顓頊國所有生靈，無一幸免。自此他被南荒神族仇恨，其他各族也紛紛聲援南荒神族，稱其為天魔，人人得而誅之。”

“他不傷十萬大軍分毫，卻去屠戮了南荒神族一小國。好奇怪的人啊！”楮機不懂。

“魔殺不殺人，或者殺誰，根本不需要理由好不好，不然怎麽叫魔。”苷堅倒覺得不足為奇。

“那金乾太子怎麽會跟一個嗜血狂魔交好，而且，天魔為什麽要救北荒神族的人呢？”

“呃……這我就不知道了，還是問大姐姐吧。”

桑矜凝眉，“金乾與天魔交好無非機緣而已，至於天魔救北荒神族人，我也不清楚，可也無非是為了利益罷。”桑矜搖搖頭，“罷了，別說這些了，歇息夠了我們就繼續趕路吧，從這到玉山還要半天的腳程。父王派我們來赴會，我們可別出茬子，不然以後都別想離開空桑山了。”

穹無收回心神，百年一度的五荒大朝又要開始了？東荒神族竟只派了四個小娃娃來參會。一場談話聽起來沒什麽，卻很值得斟酌啊。

洛央吃的開心，看起來鳳鳥甘露很合她的口味，不過穹無卻對這些珍饈沒甚興趣，只倒了碗粗茶，慢品著打發時間。

“穹無，我又點了許多好吃的，等下你一定要嘗嘗凡間美味。魚粉羹，把魚肉晾幹研磨成粉，加上香柑葉子一起熬煮數個時辰後，再加些肉糜進去，再繼續燜上小半天，入口的時候有魚的鮮美，肉糜入口即化，吞咽下去，口齒間盡是香柑的清香，一點腥味都沒有，美味極了。酒釀黍米團子，黍米蒸軟揉成團子，用米酒和著甘木汁液（甘木：甘蔗）浸煮些許時候，口感軟糯堪嚼，又香又甜……”洛央在一旁如數家珍地講著各種各樣的佳肴珍饈。人間廝混五百年，要說積攢了些什麽，也就是這些美食經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沃民國，食鳳鳥，飲甘露，見《山海經·大荒西經》；因民國、有易國之爭，後建立搖民國，國人乃帝舜之後裔，見《山海經·大荒東經》；蠱雕，見《山海經·南山經》記載：又東五百裏，曰鹿吳之山，上無草木，多金石。澤更之水出焉，而南流註於滂水，水有獸焉，名曰蠱雕，其狀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嬰兒之，是食人。上一章節中的赤鱬，見《山海經·南山經》記載：“青丘之山。英水出焉，南流註於即翼之澤。其中多赤鱬，其狀如魚而人面，其音如鴛鴦，食之不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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