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美善坐在窗臺邊，看著外面又下起來的小雨，眼瞳空洞一片，雙手隨意地放在腿上，手機屏幕還亮堂著，上面是葉峰發來的信息，說是正在郊區處理案子，不回來吃飯了。

她身後的飯桌上，幾盆清香可口的飯菜正冒著熱氣，兩碗澄白的米板在燈光的照耀下晶瑩剔透。

趙美善嘆了口氣，右手撐著腦袋，此時的她看起來惆悵不已。

整個小區的地面已經濕漉漉一片，一對小情侶撐著一把雨傘從西門走進來，即便是有些冷的雨天晚上，依舊阻擋不住他們紛飛的愛情，一路有說有笑的，看起來快樂極了。

趙美善笑笑，隨即嘴角又耷拉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比這初冬晚上還要冰涼的沈重。

清脆的門鈴打斷了她的回憶，趙美善聳了聳肩，放下撐著腦袋的手，有些迷惑地朝玄關處走去。

都這點兒了還會有誰來找自己嗎？

從防盜門貓眼朝外面望了眼，隨即整個身體立馬石化。

她不自覺地扶著門沿，思前想後，猶豫了下，吸了一大口氣，然後拉開了門。

晚上9點半。

葉峰和小何徒弟兩人終於結束了一個多小時磕磕絆絆的鄉下小路，順利開進了高速公路，在即將到達前面的收費站時，副駕上瞇著眼睛的葉峰忽然想到了什麽，迅速睜開眼。

“對了，明天我可能會中午才到警署，追查保健品團隊的事你繼續跟下去，有任何進展隨時給我發信息。”葉峰側過頭道。

“哈哈行，我知道的，葉隊你女朋友明天不是從美國回來了嘛，當然得先去接她呀！我都懂的！”小何徒弟歪著嘴偷笑。

“你又懂什麽了！”葉峰敲了下他腦袋，而他早就看穿了，迅速躲過。

“對了葉隊，你說到這件事，我才剛想起來，過不了幾天我師父也該回來了。“一提到小何，這個乳臭未幹的小子眼中滿是興奮，也是，畢竟師徒情深。

“小何為什麽不直接來跟我說？“葉峰有些詫異，照理說小何覆工這是件好事啊，作為他的直系領導，他應該最先跟自己說的啊，”也挺好，正好現在又來了新案子。“

“我哪知道，也許師父他想給你一個驚喜吧！”說完，小何徒弟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犯了個錯，沒錯，小何之所以沒告訴葉峰就是為了給他一個驚喜，而現在這個驚喜全都被他嘴快給說破了。

想到這，他一臉窘迫地看向葉峰，“葉隊，能不能幫我…”

“哈哈，我可不會演戲，既然你都說了，那我也沒什麽好值得驚訝的了！”葉峰盤著手，咧嘴大笑。

“別啊葉隊！拜托啦！你不能這樣啊，否則我師父不得弄死我了…”小何徒弟頓時哀怨連天。

“那也怨不著我啊，又不是我讓你說的。”葉峰將車窗搖開了一點縫，幾滴雨點飄了進來，“行了，你好好開車，看你這兩天表現我再決定吧。“

“好嘞！先謝謝葉隊啦！“

葉峰笑看向窗外，只期待這場雨不要下太大，早點結束，希望明天出太陽，這樣貝貝就能順利落地，自己也能早一點見到她了。

趙美善咽了咽嗓子，一縷青煙從她眼睛周圍飄過，她緊張地看著坐在正對面的老太太，大氣都不敢出。

“我今天不是來找你麻煩的。“老太太彈了彈煙灰，傍晚時的憔悴悲傷早已蕩然無存，她翹著二郎腿，盡管和趙美善平起平坐，氣焰卻比她高出了一大截。

“嗯嗯。“趙美善連連點頭，畢恭畢敬道，”伯父呢，他沒跟您一起過來嗎？其實那天我突然去您店裏拜訪…“趙美善突然停止說話，她註意到老太太的臉上出現了細微的變化，聯想到那次糟糕的見面，還是不提比較好，”我以為您再也不想見到我了。“

“有些事你心裏清楚就好。“老太太將煙頭杵滅，端起熱茶吹了吹。

“您願意見我當然是最好的，對了，您怎麽知道我現在搬到這裏來了？“趙美善笑笑，”之後您要想見我，跟我打電話就是了，我去找您，您看您和伯父現在年紀也大了，也沒必要專程跑這麽遠過來。“

“聽說你現在過得挺不錯？“老太太並沒打算回答趙美善的問題，反倒是挑著眉頗有深意地問道，”兒子在警署工作，聽說還是什麽幹部，你自己也新找了一個老公？是做什麽的？他對你好嗎？“

趙美善的笑僵硬在臉上，這麽久了，她還是不敢直視老太太的目光，“嗯，對，兒子還算是比較有出息，也虧得這麽多年對他認真的教導了，至於我吧，是啊，您打聽的都沒錯，我是找了一個依靠，他還不錯，對我也挺好的，是一名老師，現在在泰國教中文，我也是前段時間剛回來。“

“這麽好呢！“老太太皺巴巴的臉上雖掛著笑，卻讓人怎麽看怎麽不舒服，滿是寒意，說的話也酸酸的，趙美善垂下頭，方才註意到老太太露出的棉襪內側有一個小洞，目光再往上移，她才發現，老太太這身衣裳跟前些日子見到她時是同一套。

她那雙蠟黃的手上，布滿了繭。

趙美善心裏‘咯噔‘了一下，頭埋的更低了，臉頰滾燙。

嘴邊那句“那您呢？過得還可以吧”再也問不出口。

老太太微瞇著眼，強忍著內心的不適，老實說，從走進趙美善這個看起來溫馨至極的屋子起，她就覺得萬般難受，渾身不是滋味，要知道，眼前這個女人，她現在越是過得幸福，就越讓自己難受，她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哪怕全都送給自己，也無法彌補她曾對自己和整個家庭所造成的傷害。

過去許多年，自己每一天都會在菩薩面前燒香念經，除了想要洗脫此生所造就的業障之餘，每每都會捎帶著想到趙美善，這個她恨了一輩子的女人。

盡管是在菩薩面前，也曾暗暗詛咒過，希望她不得好死。

“那些虛情假意的寒暄話我就不多說了，這次我之所以這麽晚過來找你，其實是等我家老頭睡了才來的，他根本不知道，“老太太放下茶杯，”你也看到了，那天你突然造訪時他的反應…所以，我絕不能讓他知道我私下來找過你。“

“嗯我懂的，阿姨您放心，我不會跟任何人說的。“趙美善小聲答道。

“看你這家多寬敞啊，“老太太朝四周張望了一圈，”這麽明亮通透的房子，我也是好多年沒看到過了，行了，我就敞開說吧，我有件事，需要你的幫助。“

“嗯？”老太太的話，並沒有讓趙美善感到多意外。

從自己還是少女時期便認識她，到如今，盡管歲月沒有放過她，改變了她的外貌，但有一點，趙美善必須得承認，不管年紀多大，這位老太太始終都是個厲害女人，做任何事情永遠都有自己的打算，因此，對於她突然造訪的目的，她真的一點也不意外，唯一讓她好奇的是，都到了這個年紀的老太太，會因為什麽事情，願意親自出馬來找自己幫忙？

“阿姨您說就是了，只要我能幫，我一定會盡全力幫您的。”

“你肯定能幫的！”老太太篤定地說道，然後拉動了下凳子，探出上半身朝趙美善的位置挪過去，“你能借我二十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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