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樁兇殺案來說，兇手自首，一般情況下，案件就會進入落槌核查階段，一旦陳述的犯罪事實被確認，對於兇手而言，接下來就將會面對法律的裁決。

走出審問室的葉峰，此時正站在警署大樓外和小何抽煙，兩人並沒有因為彭世海的自首而長舒一口氣，相反一層更深的愁雲卻飄上了他們眼瞼。

“你不相信的對吧？”小何的眼睛亮著光，眼前這個對工作一絲不茍的葉峰，也是自己搭檔多年的好夥伴，他的工作習性，小何自然是整個警署裏面最了解他的人，看著他自始至終都不願舒展開的眉頭，小何深知，他，和自己的所思所想必定相差不遠。

“與其說是相信，我更願意覺得，他的自首背後還存在隱情，存在一些，”葉峰擡起頭，“我們不知道的事。”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一起把這些隱藏在背後的事找出來吧！”小何踩滅了煙頭。

“哈哈，”葉峰忽然大笑，“你啊，我現在算是明白當初何隊為什麽把我倆組合在一起了！哈哈哈！”

小何不解地看過去，“為何？”

“因為我倆臭味相投啊！”葉峰彎下腰撿起地上散落的煙頭，轉身扔進一旁的垃圾桶內，“眼裏容不了一點點雜質，若有，那就一定會傾盡全力揪出來。”

“哈哈哈哈！”小何也跟著大笑，“你還真別說，我就是這麽個性子，再說了，這也不只是咱倆的性格啊，”然後挪出了些步子，指了指頭頂上的警徽，“哪一個警察不是這樣的？我相信任何一個警察當他們穿上這身制服開始，就註定走上這條與真相生生世世爭鬥不休的路了！”

“是是是，你說的都對！”葉峰擺擺手。

從他們身邊忽然竄出了一個腦袋，出現了一個陌生男人，他的皮膚黝黑，楞頭楞腦這四個字被他詮釋的活靈活現，他轉動著眼珠子看了眼葉峰和小何，忽然咧嘴笑起來。

“何警官，真的是您啊！我還以為認錯了！”

小何一頭霧水，迅速將眼前這人的臉在腦中飛快搜羅，但怎麽樣都找不出蛛絲馬跡，“請問你是？”

這個男人看起來應該有小四十了，因為個子瘦小，皮膚雖黑但膚質順滑，看起來比真實年齡要小個好幾歲。

“何警官，我是李強，哦，您可能不認識我，但我們有見過一次的，上星期你來我們鞋廠找彭大哥時我就在旁邊，您不記得啦？”

小何這才後知後覺，原來這個男人是彭世海鞋廠的同事，點點頭，“恩，想起來了，你好李強，你來這裏幹什麽？”然後看了眼葉峰，他沒有說話，就站在一旁。

“何警官，我都知道了，那個，”李強轉頭張望了下，然後壓低了些聲音，“彭大哥自首的事。”

“哦？”小何精光四射，“那你來這裏是要？”

“我就是來看看情況，彭大哥是我在廠裏最信任也是最尊重的大哥，他發生了這樣的事，作為兄弟的，我肯定要來啊！”李強搓搓手，“何警官，我就想問問您，彭大哥真的有罪嗎？”

“有沒有罪，這都要等判決，不是你我能評判的了的！”

“是，是，您說的沒錯，只是吧，我覺得彭大哥不可能會殺害翠華嫂子的，這簡直是無稽之談！”李強憤憤不平地搶過小何的話。

“李強，是彭世海主動來自首的。”小何陰沈著臉，“還有，死者方翠華並不是他法律上的配偶，請註意你的稱呼。”

“是，我知道，只是大家都這麽叫慣了，彭大哥一直都說他這輩子只有一個妻子，就是翠華嫂子，雖說他們並沒有領過證，但…”

“所以你這一趟過來就是為了告訴我們這個？”

聽聞，李強鼓足了腮幫子，“何警官，我最了解彭大哥的為人了，我知道，像我們這種社會底層的人，你們自然是瞧不上的，因為越是底層的人就越想往上爬，往往會做出一些無法讓常人理解的事，這就是你們眼中那些齷齪卑劣的行徑了，但是人的一生總會起起伏伏，也許你們的確是知道了彭大哥以前做過的一些不好的事情，但絕對不能因為那些事就蒙蔽了雙眼啊，一個人到底如何，不能只通過一兩件事來判斷的！”

“李強！”小何嚴厲地打斷了他，“我不需要你告訴我這些，你如果是想來看望彭世海的，那就去走流程去申請，如果只是來跟我閑聊的，對不起，我很忙沒時間！”說著小何就邁步往大樓裏走，葉峰也沈默著跟在後面。

李強又趕忙跑過來擋住了小何和葉峰，“何警官，對不起對不起，我可能是太著急了，說話沒分寸，對不起！”他不住地賠笑道歉，“彭大哥他父母早就去世了，老家唯一一個姐姐也不管她，而他身邊也沒啥朋友，就我們幾個還分別都在不同的城市，眼看著他出了這事，您說我作為兄弟肯定要來的啊！”

“這些我明白，只是你剛說的那些沒有任何意義，你就做好作為兄弟應該做的事，別的，不要妄自插手！”

“何警官，我就想問問您，彭大哥說了案發當晚他去哪了嗎？”

“他那晚不是給廠裏請假出去了？在路邊喝了點酒然後連夜坐車去了死者家裏？”

“不！”李強斬釘截鐵地否認了小何的話，“不！何警官，這完全是編造的！彭大哥那晚根本沒去翠華嫂子家裏！”

“哦？”小何挑著眉看向李強，葉峰也神色嚴肅地緊盯著他，“你知道他去了哪？你也在現場？”

李強搖搖頭，“我不在，那晚我工作到晚上12點才回宿舍，回去的時候彭大哥已經睡著了，我知道他是因為生病請的假，所有人都以為他是生病了，但其實根本就不是！”

“那你說他借病請假去了哪？”葉峰忽然開口。

“兩位警官，你們知不知道，翠華嫂子去世的那一天也是她和彭大哥那未出生的兒子的忌日？”李強臉部的肌肉有些僵硬，他誠懇地看著眼前兩位穿著制服的警察，眼睛裏透著光亮。

“什麽？”小何和葉峰異口同聲，“他們還有一個兒子？”

“對！他們曾經在一起過，而這期間翠華嫂子懷上了彭大哥的兒子，但後來因為一次意外流產了，他們連孩子的衣物都準備好了，沒想到…沒想到出了這樣的事，彭大哥悲痛欲絕地將那些衣服埋在了福安郊區，每年的那一天，他都會去那呆一會，悼念他一生中唯一的兒子，雖然他還來不及看這個世界…”

李強的聲音軟軟的，在他聲音背後能夠聽出那一份為兄弟可惜的傷感，而葉峰和小何更像一個木偶般，楞楞地站在一旁。

眼前這個男人口中的事，的確是他們沒有查到的，畢竟已經過去這麽多年，流產的記錄早就隨著時間更疊而覆蓋。

他們也知道，每一天都會有很多可愛無辜的小孩因為各種各樣的意外，還沒落地便已消失，但沒想，如禽獸的彭世海，竟然也會做出這種讓人感動的事情。

“所以，那天晚上彭大哥是去福安悼念他兒子去了，你們可以去查一查，我相信客運站一定有記錄，彭大哥不可能會殺害翠華嫂子的！”

葉峰深思了一會，遂提出了另外一個問題。

“既然你這麽了解彭世海，堅決認為他沒有做這件事，那他為什麽要來自首？”

李強的眉頭快擰成了麻花，接連嘆了好幾口氣。

“這我真不知道，但是，我感覺以彭大哥的個性，他這麽做，一定是有極大的原因，”李強忽然大悟，“他總說自己有罪，對不起翠華嫂子和她女兒，說自己是個罪孽深重的人，只要能贖罪什麽事都願意做，你們說他的自首，會不會就是為了贖罪？”

“別胡說八道！”小何揚揚手，“首先很感謝你告訴我們這些，至於其他沒有依據的話也請你適可而止，總之，請你相信，法律是正義的，有罪的人必定會得到應有的懲罰，當然，也不會冤枉任何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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